王浩:这里有我们的戏吗?——湖南卫视“冬日恋歌”中的爱人兄弟
王浩:这里有我们的戏吗?——湖南卫视“冬日恋歌”中的爱人兄弟
爱白网 王浩
2009-12-19
湖南卫视《8090》之《三个人的冬日恋歌》又把同志们惹毛了,犹如去年的《非诚勿扰》。一个情感谈话类的节目,一个据说让现场哭成泪海的两男一女的情感纠缠:女生姗姗要和相识六年的男生秋晨分手,因为她感受不到爱情的存在,秋晨对兄弟文宣更好,姗姗吃了文宣的醋。文宣也因秋晨和姗姗的恋情而觉得自己被抛弃。然而结局是姗姗真正爱的是文宣,文宣和姗姗最终走到了一起,三个人的友谊和好如初。
第一个感觉是太假。不仅仅因为“真人秀”情感谈话节目已经失去了真实的信誉,也不仅仅因为戏剧性的情节,毕竟生活有时候比戏剧还更加具有戏剧性,也不仅仅是参与者的表演太过于生涩。直说了吧,没有原因,直感让我觉得很假,这么说也让下面的分析别显得那么煞有介事,即使我“二”一点吧,也别太“二”。
第二个感觉是假了又怎么样,又不是三聚氰胺,电视台娱人自娱(愚)似乎也无伤国计民生,芒果台又不以新闻立台。更重要的是,什么才是真实的呢?生活中的情感模仿戏剧,还是戏剧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如巴特勒说性别特征一样,所谓的男人阳刚、女人阴柔的刻板印象不是弗洛伊德所说的“解剖学即命运”(anatomy is destiny),而是一种操演的结果。男人的阳刚哪里来的,模仿来的,模仿谁的,模仿模仿的,是没有原版的不断模仿的过程。如此看来,真的假的重要吗?重要的是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引发的反应更有意思,人家没有说是同志,怎么又惹得同志不高兴呢?让我感受到同志身份的“暴力性命名了”。当然,我的分析会证明,这个故事和我的头脑都没这么简单。
当真实不重要的时候,我们可以拆解故事来说我们想说的事,假设,这里没有同志故事。我们敏感的头脑早已经在《士兵突击》中解读同性恋情了,当然也就不奇怪在这个节目中读到了《盛夏光年》、也读到了《暹罗之恋》,甚至,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爱恨情仇也让《霸王别姬》 又浮现眼前。然而,我不能不说,是时代的变迁造成了古典男人友谊的衰落,同性恋的建构恨不得让我们回到桃园三结义,问一问男人间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是何等旷世之恋,“桃园”是否和“分桃”暗通款曲呢?上次我在桑拿按摩,本来叫一个男生的,结果硬给安排一个女生,那个开朗的女生告诉我说:你见过很多女生在街上搂搂抱抱,你什么时候见过男生这样呢?曾经,我们也有男生在大街上毫无顾忌的勾肩搭背,以至于外国人说中国是同性恋的天堂,没想到,如今,我们也和外国人一样了,同性恋开始挤占男人间亲密关系的象征意义。当男人的古典友谊衰落之时,我们就会对所有亲密的男人以同性恋视之。不久前,一高大男人对刘翔的熊抱引来的侧目就是社会变迁造成的。退回去十年,都不会有什么说三道四。男人间的“刎颈之交”被“吻颈之交”替代了。节目中,主持人和嘉宾口口声声爱情友情的冲突,我们却非要解读成同志的故事,这也是“作者之死”带来的多样化解读。
当然,我不能免俗的也非要带着我同志的眼光来把同志情节塞进去,好,假设,这就是一个同志的故事,那又会怎样?
我们不会忘记,当年,芒果台马东主持的《有话好说》节目曾经做了一期同性恋的访谈节目,这直接成了《有话好说》非正常死亡的原因之一。如今湖南卫视又旧情重燃、旧病复发、旧念复萌,她就不怕吗?因为讲同志情欲的故事比起当年的理性探讨应该更危险,这就是你可以看到同性恋专著但是很难在大屏幕上看到同志电影的原因。那,我们就要看节目组的能耐了。
一方面,我看到了他们的“放”,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了他们的“收”,这一收一放之间就展现了半遮半掩的性感。主持人问秋晨,你跟你女朋友好像朋友,你跟你的好兄弟反而像一对……主持人问文宣:你是介意姗姗有了男朋友,还是介意秋晨有了女朋友?主持人问文宣:你是不是因为吃醋,不只是友情方面的吃醋。主持人问文宣:你有过对别人朦胧的好感吗?你为什么看一下秋晨才回答我?文宣的同学说:他们经常中午一块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他们两个黏在一起,抱着睡了一夜。(让人想到古代一句话:学堂、戏坊,坏娃的地方)这些都极尽挑逗之能事。可是主持人自我解释说,青春期性别是朦胧的,所以文宣才有了对秋晨的依靠感。年龄大了自然就会喜欢女孩子。节目好像稍稍的宽衣解带之后又开始正襟危坐,说刚才的风情只是身上真的痒痒了。一方面观众看到了秋晨和文宣暧昧的照片,另一方面大赞兄弟友谊,冲淡照片的情欲浓度。你看人家这钢丝走的,忽忽悠悠同时又收放自如。好像春节晚会上小沈阳穿的跑偏的裙子,穿裙子的男人怎么可以在那么正经的春晚亮相呢?是transgender的亮相吗?苏格兰情调的大背景又使踏出去的这只脚落到了安全线内。当然,最大的“收”还是大家发牢骚说的“强拆兄弟之恋”,嘉宾逼着文宣说爱珊珊,那简直就是异性恋文化强制的一个隐喻。节目让文宣在友情和爱情中去选择,实际上也是让他在同性恋和异性恋当中来选。异性恋同性恋大PK,怎么可能不需要一个结局?毫无疑问,异性恋大获全胜,三个人的友谊也毫发未损。然而,主持人让文宣唱给姗姗一首曾经唱过的歌,文宣以害羞为由拒绝了。以能说出来的原因,表达了自己不能说的真正心声。我们也看到了文宣、秋晨两个男人像泪人一样相互拥抱。细心人可以看一下文宣在和姗姗拥抱的时候可有那样的震撼人心。然后不要忘记,你同志身份可能影响了你的判断,呵呵
这是强权和市场的双重胜利,如果文宣选择了同性恋爱,那这个节目肯定胎死腹中,审查官员眼睛雪亮的拿着剪刀伺候呢。可是这又是大众文化的胜利。大众文化的一大特点是也许提出了一个真问题,却虚假的解决了。让人以为轻轻松松的就可以天下太平,以至于让人怀疑提出问题的质量。节目最后定位在爱情友情可以共存,而不是同性恋欲望和异性恋欲望的共存,后者在今天的中国太小众了,电视台当然要照顾大众的胃口。 如此说来,《冬日恋歌》恋的不是哥,恋的是寂寞。异性恋情铺天盖地、一家独大,太单调、乏味、寂寞了。用我们传统“两肋插刀”的兄弟之情打擦边球来躲过“符号性灭绝”的浩劫,放出一只似是而非的幺蛾子,最后再用男女结合的大团圆结局粉饰太平、安全软着陆。我们这里已经在吵吵说忽悠了同志,可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它更忽悠了审查官同志,放开长线张扬和异性情欲纠缠的兄弟之情,但是一个同性情欲的词汇也没有用,真是性感加悬疑,脱了一件还有一件,你期待看到CK,到末了还是一红肚兜。同志们的心理扑空了,难怪要骂电视台。就像当年科教频道煞有介事介绍村子里的怪物晚上发出怪叫,演绎半天结果是一个人在打呼噜。节目在结局处异性结合的安排似乎是要给审查者看的:看,还是一健康的干净节目。这又一次验证了我去年评论《非诚勿扰》的一个说法,我们审视言论的检查官必须进一步练就火眼金睛,对过于亲密的同性友谊也“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以免这些不安分的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最后,让我们来一个否性之否定,他们是同志,不是同志,真的很重要吗?连嘉宾都在说,爱情友情一线之差,让我想到Adrienne Rich所提出的女同性恋连续体(lesbian continuum),不管是同性之间的爱情也好,友情也好,都可以成为对抗父权制、异性恋霸权的一种力量。让我们重新恢复我们渊源流长的古典金兰传统,可以对好朋友扫榻相迎,抵足而眠;可以“草桥结拜”、“十八相送”;可以“兄弟同心,其力断金”。让我们重新不再避讳大街上两个男人的勾肩搭背,重建外国人眼中的同性恋天堂,在那个天堂里,兄弟之爱不分友情爱情。如此看来,无论如何,这个节目都有我们的戏。
节目中,秋晨说自己和文宣好的“像穿一条裤子。”这句波澜不惊的,描述友情的传统句子有如此“下半身”的韵致,看来,原本我们传统上,就不太那么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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