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手札] 巴黎的睡衣

法国电影《梦想家》中有不少裸露画面。是全裸，不过当然是年轻的主角——衰老、松垮、下垂的皮肤没太多人愿意欣赏——两男一女，有美丽的脸同身体，在镜头前表现得自然、大方，旁若无人。这样的张扬放肆，令人觉得舒坦，理所应当。但它成为一部禁片。人们不愿意在公开场合袒裎相见，觉得是种罪恶。但其实身体可以代表单纯的美呀。下流的是人的思想。
但穿衣已成为不可挽回的习惯。除去冬天的避寒，即使在炎热的天气，宁可把冷气开到最大伤害健康，也不肯少穿一点。在办公室是“衣冠禽兽”，回到家四顾无人，仍保留底线——好像角落里有眼睛在窥视，且有时确实隔墙有“眼”。网络上有盗摄视频流传，一帧帧模糊昏暗的画面，像暧昧、微暖的春梦。
《梦想家》里，男主角有一件漂亮的鹅黄色丝绸睡衣，看上去轻、薄、滑，图案也不俗气，像中国的古画。腰间松松扎着，走动时身体轻盈，像飘，偶尔露出白色短裤……是一种单纯又轻浮的美。当然前提是男主角年轻，有一双朦胧的眼和永远微启、像在索吻的唇。这样的形象与电影互相成全。
看过电影之后，我一直忘不了那件鹅黄的丝绸睡衣。有时得不到一个人，变成他也是好的。可以得到另一种形式的补慰。我一直幻想那件睡衣穿在我身上的情形、触觉、温度、味道，我变成他了，这样便再也不能分开。
但试过很多途径和方法，都不能找到“一模一样”的睡衣。后来死心，开始寻找“相似”的那一件。但找来找去，没有一件可以“相似”得那么合衬、自然、令人动心——因为人只有一个，连睡衣也成了绝版。它的代替品可以是紫黄铜钱底案、水蓝暗纹丝绸、大红喜字棉服……但就是没有那一件来自巴黎、鹅黄的、轻、薄、飘、穿在“他”身上的那一件了。
后来很不小心在网路上看见男主角的最新街拍照。他结了婚，妻子是个模特，很恩爱，还有个小女儿。电影迷们说，他后来专拍一些地下电影，不算大红大紫，但也小有名气。照片上他头发被风吹得乱了，眼神更乱。脸圆圆的……他们评论说：他是越来越胖了！
我觉得自己不能在私密的空间里诚实的面对自己了。没有“油嘴滑舌”的丝绸睡衣，还可以穿老实憨厚的秋衣秋裤，是冬天路边小店里犒劳自己的一碗热汤。有人说穿衣是“束缚”，情愿裸睡，甚至参加天体营。但我宁愿继续寻找那一件特别的睡衣，只穿在“他”身上的那一件。不是在伦敦，不是在北京，也不是在香港，只在“巴黎”。但巴黎只是一个梦。我又或者可以选择辛勤换洗那一身任劳任怨的秋衣裤。我是终身不能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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