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手札] 与爸爸

jar8589

许是已经到了中年，脑子里老是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

春节
      家里是卖水果的，虽然老妈已经不在了，但是老爸还是决意做生意。于是，为了帮他一把，我买了张机票回台湾。
      这是来北京后头一次回家过年。两年多没过春节了，而且根据台湾的习俗，丧后第一年不庆祝，不走亲戚，不出入红白包场合，只能安分守己地等着叔叔们来家吃饭，就连春联都不能换新的，放在过去，挑选并张贴春联是我的年节任务之一。
      按照台湾的习俗，年二八前得把家里内外都给打扫干净，但是我回台湾的第二天就开始工作了，直到年二八才收拾回家。于是打扫房子的任务就落在妹妹头上。但是妹妹还有准备祭品的任务要做，当然就无法分身了。于是，这房子里的一切还是乱糟糟的。而且，家里还是做生意的，自然就更无力去处理了。
      置办年货，这放在哪个地方的中国人来说，都是一件头等大事儿。对于卖水果的我家来说，当然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儿。光是采购进来贩卖的水果成本就是万元起跳，一箱箱水果也是叠得老高老高的。
      我的任务就是，站在自家摊子前面叫卖。打我懂事开始，叫卖、过磅秤、找钱、应对，这都不叫事儿，只要赶上天气好，生意是不会太差的。偏偏这是过年，而且还是冬天，下雨是必然的。台湾的冬天到处刮风下雨的。那就是难受。更何况我还对湿冷的天气过敏。这也是我前两年不回家过年的主因，不想回家遭罪。
      今年还得加上一个，老妈不在了。好些客人不知道老妈不在了，总还是问着：怎么没见到这里卖水果的欧巴桑（在台湾对大妈的称呼）？于是，我和妹妹总得陪着笑脸说：她，不在了。刚开始回答的时候心里还会抽搐几下，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好在询问的客人不多，不然心里可难受了。
     开卖时，我笑着对妹妹和爸爸说：也许该写张纸条贴着：博士卖水果，这样也许买气好些，大家一笑置之。笑归笑，这市场里认识我家的都知道我在北京读博的事儿，就连经过时见到我都得停下脚步来聊两句。
     “呦，回来帮忙啦！”
     “呦，你爸还真舍得让你出来。”
     “有对象没有？”
     “读完书该结婚了吧？”
     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也是这个市场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孩子，不少人看着我读过高中、大学、当老师、读博士，所以关心度都很高。这也是老妈到处宣扬的结果。面对上面这些问题，我总是以青春阳光的笑容来回应，极少正面回应。心里知道这是大家热情的关心，不需要太往心里去。而且，也没个积极分子真的就想着给介绍对象，毕竟博士头衔摆着，大家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对我，老爸其实都是偷着乐的，表面上没称赞过我，也没管过我读书，但私底下没和哥们儿少聊过我的事儿。在妈走后，我的关注点自然也转移到老爸身上。
     其实，今年老爸说要做生意，我是不赞成的，因为他的脚不方便。在前年的一场大病后，老爸的左脚大拇指就坏死了，还持续地疼着，走路挺不利索的，而且还不能粘上脏水，怕感染。去年暑假，为了这个，我没少带他往台北的医院跑，并且遵照医师的指示，持续并规律地实行着居家调理。之所以不让住院，是因为之前的大病是肺结核，虽然治好了，但是医院怕有个万一，不敢收下老爸，于是医生建议居家调理。调理的方式也很简单，就是想法子阻绝细菌感染。一天至少得用煮沸后的温水浸泡并清洗患部三次，擦干后涂抹上具有隔绝感染效果的药膏，静静等待坏死的部分自然脱落，然后才能进一步讨论如何控制避免扩大感染部位。为此，我每日认真地准点给老爸烧水、换水、上药、包扎，该做的一样没落下，终于见到一点儿成效。但也到了我该回北京的时候了，后来这事儿就让老爸自己做，他懒，就做得少，效果就差，后来患部脱落后就连医生都不去看了，效果就更差，最终落下这么个走路脚疼的症状。

吵架置气
      老爸还抽烟，大病痊愈后立即回复抽烟的习惯。他老人家牙口还不好，前几年做的全口假牙装起来不舒服，他干脆搁着不用，吃饭时就得挑着软的吃，很不利索也很不方便。这次过年，因为身体很乏，索性开始吃起槟榔，导致原先不好的牙还掉了一个，但他依然不为所动，继续嚼着槟榔抽着烟。我每看一回念一回，但没想着积极让他改正，毕竟这是多少年的生活习惯了，改不了。
      但唯独有一项，我是不能忍受的：喝酒。老爸偶尔和朋友喝一两杯酒。喝酒无所谓，重点在于台湾的酒驾采取重罚制。一张罚单相当于一般人的月收入，而且还有刑罚。而且，这次大家来帮忙的条件之一就是不许他喝酒。他老人家一开始还是挺配合的。但还是喝酒了。于是孩子们都不乐意了。其实，在家里喝是无所谓的，偏偏他老人家就喜欢在外面喝，并且还喜欢酒后驾车。按北京的说法，这就是zuo。
首先发难的是妹妹，劈头第一句就质疑他喝了酒。老爸一开始也是矢口否认，但是身上的酒味挡不住往外飘，于是妹妹接着又是一串责骂。接着就掉头走人。留下我和老爸。妹妹临走前，我就说了一句话：我确定自己短时间内不会和他说话。但老爸还是打破了这个僵局：“我就是喝了两杯，有必要这样吗？”
     “可是当初就是谈好了不喝酒，大家才会来帮你的，而且我还是买了机票的，你说你这样做有意思吗？”我愤怒地说着。
     “我明年不会这样麻烦你们了，是我对不起你们。”老爸答道。
     “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我妈，去年此时，我妈肯定一个人不知道做得多累。”我哽咽了。
     “别说了，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难过，我心里也难过。我喝酒也是图个好安睡。”老爸说完，我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接着，两个人都没说话。然后，我俩还是默默地把摊子收了，才坐上摩托往回家的路。接着几天，我还是在家里待着，只是我和老爸的对话少了。到了大年初三我就借口回台北处理未完的工作。直到回北京那天，也只是打个电话回去，“一会儿我就去机场了，你自己好好保重。”我说。“你还是没打算回家吗？”老爸问。“嗯”我回答，“到了，我就给你电话。”接着，我就把电话挂了。

飞机上
      在飞机上，我忽然想起自己初中时的一小段回忆。那时，老爸干着建筑活儿，接了一个小区的合同，而我则在假期时去帮个手。记忆中的时间是晌午，阳光炙热，我在众人休息时顶着太阳来回巡视着是否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注意。那时，我就是一个带头毛小子，一点技术活儿都不会，只知道捡些简单的来做。心里也只是觉得老爸是工头，做儿子当然得帮着些，即便自己什么都不懂。
场景一转，我是那个站在脚手架上帮手递交重物的孩子。又一转，老爸正带着我识别工地里那些对我而言千篇一律的木头模板和长短木头棍子。再一转，老爸手持墨斗，而我在另一头按着钉子的这一段，然后他拉着墨绳，用力一蹦一放，一条笔直的墨线就出来了。这些片段，现在回想起来不就是老爸手把手教着我的回忆？或许，他怕我在这社会无法自食其力，想着方儿让我学会这些，将来也能挣得自己的一碗饭，虽然我现在已经忘了这些技能了。
      忽然，我又想起28岁时老爸趁着酒意对我问道：“你今年该27岁了吧？我在你这年纪时就生你了，而且还是三个孩子的爸了。”我笑而不语。现在，我知道他心底还是希望我走着一条和大家一样的路，稳稳地，不投机取巧。

在客厅里
      忽而，思绪又跳回初二那日下午，妹妹为了啥时回来预备祭拜母亲和祖先的事情而跟老爸开始的一段对话。同样的一个问题，在短短一个小时内，父亲重复问了三次，“妳什么时候回来准备？”而且还反复地说了几个不同的日期。看样子，他浑然不知自己前前后后已经问了三遍了。于是我问妹妹：“他之前也曾这样吗？”“对，妈妈还在的时候就说过这件事儿。”我妹点着头说道。“该不是痴呆吧”我疑虑地说。“可能吧。但是他自己没感觉。”妹妹毫不在意地说。

此刻
      说实话，一边气着老爸，一边去还担心着他是否痴呆，这两种矛盾一直在我心里上下反复着。我跟二姐说：“有时候我真的气到不想和他说话。”但是，私下却还是挂念着他，想着给他电话。还记得有一年，不知道谁翻出了小时候拍的照片，我因为辨识不出来自己，就说了：“这个猪头是谁？”因此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这时候，老爸忽然说了一个我小时候的趣事。他说：“小时候你口渴，你妹也渴。因为你不会说渴，就指着自己的嘴说：我的嘴干干的。让我们喂你水喝。那模样真是可爱。”我自然是没有任何印象，可是他的印象却是如此鲜明。
      写到这里，脑海中又响起了一首歌，这是我过年时经常在广播中听见的，李荣浩的“爸爸妈妈”。的确，我爸是个混蛋，也曾经做过那些让我和家人恨之入骨的丧心事儿，但他还是把我生下来并且养大的那个人。在他大病之际，我也曾那样仓皇地回台湾看他，照顾他。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因为下一次生气而灰心，但他始终是我的父亲，即便有一天他可能忘了我是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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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感的记忆

nixlugia

感情很深的父子

leserlin

老年人真的是需要陪伴的，有人陪伴什么坏习惯都会慢慢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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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家了，可回去又是乌烟瘴气 一团糟

jar8589

回复 34# putra717


    生命的流动，在每个阶段是不同的。
    少年时我们总是期待明天
    年轻时我们经常浪掷青春
    成熟时我们只能活在当下
    中年时我们开始回首过去
    那年老时呢？我不知道，因为还没开始

putra717

我们都会老去的，看到父母老去心里会难受，原来这么些年就这么过了，原来生命好短暂.....会很难过，会很感慨，也会心疼父母！！！

jar8589

回复 28# sadamboy


    嗯 的确如此，那是心中一股无声的暖流，静静地流淌着。
    在我们需要的时刻，总是陪伴着，不离不弃。

jar8589

回复 29# qafuser


    的确如此。在没有比父母更无私的了。

jar8589

回复 30# Jackli


    的确，敬无声付出的父亲！

Jackli

爱我们的年老的父亲

qafuser

亲情是最无私的

sadamboy

亲情是最无私 最温暖的

lhj

还好不是父子基情

lhj

还好不是父子基情

三藏年华

回复 24# 三藏年华


    变精灵了 666

三藏年华

父爱无声

jar8589

回复 20# iloveibt


    是的，付出了爱以后，所能换回的是一辈子的回忆。

jar8589

回复 21# calon123


    承蒙青睐。可能我年岁稍长，见历多了，所以有感而发而已。相信你终有一日可以如此。

calon123

再次来看，我的文笔比楼主差太远

iloveibt

回复 19# jar8589


    爱是永恒

jar8589

回复 18# calon123


    对，且行且珍惜，这得之不易的缘分，和，逐渐消失的短暂片刻。

calon123

珍惜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

iloveibt

春来了

lyxcool

回复 14# yuwenhan


    那是你没有注意到你自身的变化，不变的或许是你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