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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宾馆借了桶水,我拎到停车场就擦起了车。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越擦越爱。刚下楼前,高总听说我要去擦车,还挺不解:找一洗车场自动刷一下不完了吗?他哪知道啊,给我的梦中情人洗个鸳鸯浴,这哪叫干活啊,这简直是享受!
一边擦一边想:明就可以回去了,今得把车检查检查。哎呀,说到回去,等到家头件事就是上老猴他们家去踹门,连着几天了,甭管我什么时候打电话都没人接。弄得我心神不定的,老觉得有什么事没办完,好象吃东西吃得太猛了又找不到水,顶在喉咙里下不来。
擦完了,看着这车锃光瓦亮的在阳光底下晃眼,我心里别提有多美了。还了桶回来,从后备箱里拿上工具,一猫腰我就钻车肚子下面去了。
过了会。
王胖子?王胖子?人呢?
我一侧头,一双北京布鞋在车旁边站着呢:什么事高总?电话打完了?
恩,完了,高总蹲下来窝着脑袋瞅了瞅我:你小子躺这挺舒服的啊。
你羡慕啊?那咱俩换换地,你上这也躺会?
外面刷一声立刻又只剩下北京布鞋了,高总的声音嗡嗡地传过来:那什么,啊--,今太阳真是好啊。
高总的影子在地上伸了个大懒腰:王胖子,呆会我带你到他们这的一庙里看看吧。名胜古迹。
恩?你们不签合同吗?我挺奇怪:刚马总怎么说的?
害,我早料到了,什么商讨不商讨,这帮人不拖到最后没时间了哪能定的下来?要能定下来,早定下来了,还要等我来了再协商?
你是说。。。。。。
高总坐下来了,叉着腿在地上拔草玩:找个机会腐败呗。我敢跟你打赌,不到晚上这饭点前,他们这结果出不来。刚电话里马总还那说呢,什么经过长时间的商讨,什么会是从昨天下午一直开到现在同志们一个没敢离开加班加点的讨论研究,已经有些眉目了,估计到下午就能出结果了。王胖子,你听明白了吗?
啊?他们昨天晚上又出去了呀?
哼!高总把拔下来的草对穿在一起,左手和右手互拉,在那自己跟自己较劲。
他们。。。。。。这个。。。。。。我想了想,哭笑不得地说:这帮人身体可真好啊。


根据高总从宾馆拿的线路图,开着车七拐八拐地才找到这个庙。挺清净的山挺清净的水中间隐着红顶黄墙的一大片。停好车,高总已经买好门票了。
今是礼拜五,又是一大早,没什么人。个把散客挎着照相机四处溜达,偶尔地看到一棵围着铁栅栏的大粗树或者挂着匾的四扇门,就冲上去探头探脑地往前一站咧开大嘴来个面瘫定格,正前方举相机的那位伸头撅腚地猫着腰且得有半天。你要想过去,两人能在维持原有姿势和表情的同时立刻赶鸡子是的挥手:嗳,同志,我这照相呢,麻烦您让一让。
高总买了大粗红烛和一大把黄麻香,先让我给他捧着。然后自己就着火栏点了蜡烛,四方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再把蜡烛插在火栏的铁签上。有些蜡烛已经快烧完了,披头盖脸地流着红泪。高总竟然看着它们出了会神。然后接过我手里的香,依然在自己的蜡烛上借火点了,依旧四方拜了拜,最后看着我:来,王胖子,你别愣着,也来拜拜四方神佛。
我摇摇手,笑说:高总我。。。。。。我不信这个。但在高总的执意下,我也举着香学着他的样子四方拜了拜。最后高总把香投进了大黑香炉。
跨栏进殿,高总说的,这庙栏踩不得,意为初心者自外境而入,须跨净土乃约妄心。我知道这里面有门道,你在信者面前一定得尊重他们的门道,所以一切都跟在高总后面有样学样。


仰面观佛,低头照心。
高总趴在蒲团上,夹在两个老太太中间扎扎实实地行着伏地的跪仪。殿里两旁有四大金刚持械怒目,中间的神龛上佛祖高高的泥金脸半隐在一堆彩色幡幕中神秘地含笑不语。香烟弥漫,殿外小卖部里卖的颂经磁带晃晃悠悠地放着用歌唱出来的经文,催人欲睡。小沙弥闭着眼跪倨一侧,身口意合一地转捏珠子念经,每数过一圈就击一下面前悬着的黑磬,当一声。这声音响在大殿上,余韵缭绕,也传了出去,外面是明晃晃的日头。
高总爬起来,到一边随了喜,然后跨出去。
我赶紧跟出,可算又回到人间拉。


绕行了一圈,看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碑,高总抬头看字,我蹲下研究驮碑的乌龟。西游记里有只大乌龟,唐僧取完经回来路过通天河的时候,因为忘了在佛祖面前帮他问能活多大岁数,这老乌龟一发火把哥几个全撂河里了。你看这乌龟心眼有多小吧。
我这正琢磨呢,高总又踱到一堆石像中了,背着手看了半天,还伸手摸了摸。
我从身上左掏右掏地摸出一小刀子,赶紧递过去:高总,你看是你写还是我写吧。
高总纳闷地看着我:写什么呀?
还能写什么呀?当然是--到此一游啊。
高总看着我半天没说话,最后说:我算知道了,这国人为什么素质这么差啊,全是让你们这些人给闹的。。。。。。
我涨红着脸讪讪地把刀子收起来,高总那还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你说我怎么想起来要带你来看这些啊,真是王八吃大麦糟践东西。

这下我老老实实地跟在高总后面看石雕了。高总看得兴起,拍着石马滚圆的肚子跟我说:我以前去罗马看中古初期的雕像,那真是饱满浑圆自然生动,有些那眉眼就有点这个意思。不过可有一样,人家老外的雕像大部分都特写实,人物动物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不象咱这,除了神,还得是偏将一类的才可以有点表情,其余基本上,我是说基本上都面目模糊神态详和,讲究的是混沌一体。。。。。
那。。。。。。那不是咱这种长得和人不一样嘛。再说了,咱也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啊。
错。咱这大部分鼻子眼嘴都是一条线。看见没,不是立体的。再说了,咱这种和人是不一样,但是,那难道咱这男的就没生殖器女的就没乳房吗?
我脑子里轰隆一下血上脑,立刻闹了个大红脸:高总!
我心想,这人怎么说话这么直白啊。这词。。。。。。平常人家那有人这么说啊,就讲起来也都是老二小脑袋小白鸽大馒头之类的,上哪会说这书面语啊。
高总还那兴奋呢:。。。。。。你看你看,就连这些动物都是一水的下体光溜溜,合辙生殖器全给人为省略了,好象咱这随便什么都是无性的。。。。。。嗳,我说,你脸红什么呀?他终于注意到这唯一的忠实听众面部有些不妥了。
奥,高总恍然道:你觉得我说的词太臊?
我含羞带怯地点点头。心说,这叫含蓄你懂不懂,什么都画出来都表现出来那不成春宫拉!
哼!高总一摔手:我就知道跟你们这些个嘴上什么都不说其实一脑子脏水的人讲不到一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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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高总在那若有所思了半天,忽然说:王炮,你小子平常没皮没脸的,看不出来其实骨子里还挺甲醇啊。。。。。。是不是连恋爱也没谈过呀?
我又脸红了,心想没谈过又怎么样谈过就了不起啊,嘴上却说:那那能啊,就咱这魅力,多少小姑娘排着长队挂着号哭着喊着等着见我一面呢。紧俏啊。
我倒还真不是撒谎,下雨天的不好打那些写字楼门口回回都能有一个加强连的白领OL们招着手抢的。我们也就那时候特招人带见特有满足感。
那是,高总不怀好意地笑了:你能不紧俏吗?27的老处男,打着灯笼也没地找啊。下次陈向阳要是不高兴的时候,我可真是不愁没招给他解闷了。。。。。。哈哈哈哈。
我咬着牙这气,这小子经常一点眼力介都没有地不说人话:奥,那就不兴我利马找一个去?
就凭你?鸡你都不敢叫。手无缚鸡之力说的就是你这号的,高总抓着我的小辫子眉飞色舞的那叫个得意:这样吧,要不,组织上帮你考虑考虑?
啊?就你那中同协?您省省吧。
中同协怎么拉?高总脸一收,眼神带笑表情却特严肃地说:要说你们都该感谢中同协,不是我们给你们把资源节省下来,就咱国家这男女失调的比例,你们泡得到妞嘛你们!
那倒是,我点点头:这年头女的可精贵了,有时候想想我是真恨自己怎么不生在古代啊!至不济也应该把我生在马来西亚,听说那有的男的最多可以娶六个老婆。

你看你又给我岔开了,我是说公司里还真不少未婚女职员,我估计你以前没这个环境和条件,现在可不一样了,不怕不挑花了你的眼,我和陈向阳没准还能给你牵牵线把把关什么的。对了,你们部不就有个小姑娘吗?叫什么来着。。。。。。高总在那仰脸寻思。
储爱梅。
我知道,高总一脸八卦地啧啧咋舌:看看,看看,一试就试出来了。你这不脱口而出吗?把人家名记这么牢,是不是早就有意思了?
我心说废话,我们一个部的我能不知道人名吗?再说了,她见天的给我这下大肥肉忘了谁我也忘不了她呀,简直刻骨铭心啊。嘴上反刺回去说:高总,中国妇联怎么还有你这颗沧海遗珠在外面晃悠呢?你打算多咱归队啊?
快了快了,高总笑眯眯地:等我给你把这件事说成了就又收编了。你放心,包在哥们身上了,回头我让黄姐去问问小姑娘的意思。
高力强!我气得脑仁疼:你甭给我这瞎捣鼓!
欧,王胖子生气喽,王胖子恼羞成怒喽,给王胖子一大哄欧厚欧厚!高总高兴地拍起了巴掌。
这一路上,他就这么一直得意洋洋地欧厚回来了。


临到还有半个小时晚饭的时候,马总他们匆匆忙忙地把我们从接待室拥入会议厅。大圆桌子上一边放两面小旗,上面分别是对方和我方的公司标徽,两份打开了的文件,笔都搁好了。两位老总谦让一番分别落座,拿起文件来假装又快速通览了一遍。
高总说了,他一般是从1数到10完数,因为其实条款商讨的时候都码过多少遍在心里了,最后也就走一过场。所以我看着马总一脸严肃地认真在那看,身后大小喽罗们也都一个个黑社会打手一样笔直笔直地站着,真是想乐。
高总提起笔来,估计是那数完了,一挥而就,马总也同时写好了,两人交换了再签一遍,然后站起来握手。会议厅里掌声响起来。我和大小喽罗们一起激动地拍着,估计想法都一样,终于又可以开饭了。


为了庆祝项目的顺利签约以及为我和高总饯行,马总特地在一家粤菜馆子里定了个可以看俄罗斯小姐艳舞表演的半封闭包厢。本来马总的意思是明中午给我们饯行,高总和我力辞之啊。开玩笑,事办完了还这跟你们耗?马总客气了几句就没继续坚持,本来也就是客气客气,明礼拜六他们也该休息休息了,这个礼拜他们可真是一点都没闲着。真奇怪就这体能消耗,老哥几个居然还能保持住这样的体型,一个个大肚子蝈蝈是的。稍微吃点菜,就一脸的油,集体往这这么一坐,到处亮堂堂的还真是省电啊。
包厢象个阳台是的,他们把持住视线最好的位子一字排开,固若金汤啊。只留了级别最小的一个喽罗坐在门边负责催菜跑腿。这位老大不乐意地,每当小姐们跳着大腿舞整齐地踢腿的时候,听到集体的惊叹,他就心不在焉地探来探去,好几次差点把马总的酒杯当了烟缸。马总就不乐意了,放下筷子批评道:看看你们,还懂不懂代客之道啊。
大家赶忙站起来:高总,高总,我跟你换换位置吧,不,高总,还是坐我这吧,我这看的特别清楚。高总百般推辞不得,生是被众人架到了阳台边。其实我们俩对这个都不感兴趣,高总就不用说了,我是眼里光看见菜了。刚瞄了几眼小姐们的大白腿,我就不敢往桌上那盘美人腿伸筷子了,看看这损失有多大吧。


吃着吃着,那边又一阵阵哄笑和叫好。我看着高总,他神色有些敷衍地望着台上,还要做作地配合众人大笑,或者不自在地挂上会心的微笑,听马总口沫横飞地凑在他跟前起劲地评说。忽然我想起了昨看的书里有提过,一个同志在非同志的场合里需要如何地伪装自己,象变色龙一样变成和周围一样的色调。以前可能我不会去留意,但现在我就好象眼睛上装了红外线感光装置,高总笑脸背后的肌肉僵直,眼睛里强行压制住的不耐,脖子下青筋的隐隐跳动,我都完全能够看的一清二楚了。以至于当我看到高总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时,忽然的,我的心就象给小虫子咬了一口一样,有点酸。
高总猛地站起,让大家都有点发愣。他立刻意识到了,掩饰着举起酒杯:感谢各位这几天的盛情款待,来,我先干为敬!他一仰头就倒进了喉咙。
众人呆住了,然后忽然就纷纷笑说:好啊,原来高总真人不露相啊!我早就说了嘛,这个强将手下无弱兵,王书记这个量,高总只会更厉害!来来来,高总,今天我们一定要畅饮几杯!没错,头两回真是没让高总放开来吧,哎呀马总又要批评我们了,将功补过将功补过啊,高总一定要给面子!
我站起来:各位,高总真的没什么量,还是再给我个机会敬敬马总敬敬各位吧!
小王,你坐下,明你还开车呢。高总瞪了我一眼。我心说,这还用你提醒,可我要是不救驾,你还不得给他们灌趴下了呀。


我端着酒杯冲着马总就来了个围魏救赵:马总,我敬您,感谢您这么用心地招待我们,您可不能在我们总前面给我下不来台哦!
马总没办法和我对干了一杯。喝完了拿餐巾擦擦嘴,马总很有数地看了我一眼。
这酒桌上有种人,是你不让他喝他都要抢着喝的,一开始可能会有点稍微扭捏一下的假动作,和那些个真不爱喝的人一时不太容易分辨的出来。但有一条,凡是明明有现成的借口但都不用的,那就是真爱喝的。另外最忌讳地就是快到饭局结束的时候开始敬酒,这是后发置人,最没酒德酒品就是这种。不用问,今我就被马总当成这种人了。
马总哈哈大笑着说:高总,你这书记行啊,看样子上回也有所保留了吧。高总,喝酒就是喝酒嘛,不要这么含蓄嘛。然后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一看,更来劲了,可能是轧着表演也接近尾声了,这就哄上酒了。我和高总一个也没跑掉,大家搞了个两败俱伤。我记得当其他人一个个倒下的时候,高总指着阳台外的天井大厅骂:你真是自找的,回头又是我挨骂,说我不把你当人看!然后他也倒了。
我嘿嘿嘿地笑了半天,对还站着人说:明国安对申花,嘿嘿,你们猜会几比几啊?我进球!往前一冲,就栽进了其中一个怀里。


醒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好象膀子上压着东西,麻的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缓缓扭过头去,看到那个脑袋我就愣住了。
高力强正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看着天花板那发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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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下的楼怎么坐在车里的怎么在车里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我完全没印象了。
就记得下楼前,似乎瞥过一眼,高力强正叼着烟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放进箱子里,放的不满意的位置就又再拿出来,动作很慢,有点恍惚。我知道他是不许别人在卧室里抽烟的人,说软东西太多容易着火,他一般都只叼着,然后出去再抽。
可现在。。。。。。
大家都受惊了,谁能想得到呢?
从起来到现在其实没多久,但感觉上好象过了有一个世纪。

先是两个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不知道多久,意识还是一片空白。等再过一会,我已经能把雕着花的石膏贴面全数了38遍的时候,意识回来了一些,脸上就开始一阵红一阵白。
不用掀床单我也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但还是掀起来自己瞅了瞅,唉,真的是,真的是大势已去。
有手机响,一声一声地催命。高力强终于先动了,但不是接电话而是裹着床单一头扎进了洗手间。
我迟疑了片刻,也起来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找衣服。
地面上扔的是我的四角裤,还有那件小熊仔睡衣,扣子崩了一地,高力强的T恤和运动裤,我的衣服却没找到。我把四角裤套上,拣起小熊仔睡衣摸了摸,想起来昨天被送回来之后依稀还挺亢奋地吐了,吐完了抱着马桶还唱了会歌,高力强叫我去洗的澡。出来应该就睡下了吧,之后的记忆就象被炸弹粉碎过,一片一片地拼不起来,模模糊糊又不敢深想。
高力强出来了,换我进去。果然衣服都堆在瓷砖地上。拣起来一件一件穿好,穿得挺慢,但很有条理。临了还把衣角抹了抹平。
刷牙洗脸的时候听到外面乒零桄榔地响,竖起耳朵,高力强在那不知道摔什么呢。过了会,洗手间门又被他一脚踹开了,丫已经穿上衣服了,就是扣子系得乱七八糟的,进来旋风一样把自己的东西全摞到了一只袋子里。因为嫌我站着碍事,还搡了我一把,差点把我搡一跟头。

我一怒刚想发作,话到嘴边却始终没能迸出来。
坐在会客室沙发上,抱住头,就听见隔壁翻箱倒柜地使着大劲给那收拾。每一声巨响都象榔头一样砸在我身上,感觉上自己没动,但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跳。手机又响了,铃铃铃地,房间里忽然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好象在整个世界上整个感官里就只有这个铃声存在。
不知道在等什么,我一会希望这个铃声赶快停止,一会又希望让它就这么一直响下去吧,永远不要停,这样我可以一直听着它,就不用再去想别的事情。
终于它不响了,房间如死般地沉寂。不知道过了多久,从那边摔出一个袋子,我拣起来一看,是我上次打包的宾馆里的东西,还有,还有,我买的那些书。
我脑子里轰隆一声,就好象有什么塌了,等反应过来已经坐在车里抽了外面一地的烟头。


高力强终于下来了。自己拎着行李箱,闷头放在后备箱里。
天已经过了晌午,大太阳当头照着,我这车里却寒气逼人。
这一路开起来,我集中精神,速度越开越快。高力强坐在后面,脸扭向窗外,从后视镜里看不到他的脸。一开始,下意识里我还试图去寻找一下他的眼神,后来就放弃了。我七上八下的心,慢慢地变成眼前唯一出现的柏油路面上的白线,依然有车必超,而且是下死劲地超,就好象我超过了他们,就可以把一些东西远远地甩在身后。
自摸上方向盘以来,从没有那一次象这次一样,狠不得把脑子都拴上去,全身心地没有一会功夫分神地开着车。虽然没吃过东西,可一点也不觉得饿。耳朵里面好象填满了擦过窗外的风声,宛若失聪。


中间在加油站加油的时候,我看见高力强在车里打了个手机。看表情大约是打给马总,面带冷笑地客气了几句。然后就看他又调出一个号码,可那个绿色按键就犹豫来犹豫去几次使劲,却始终没按下去。快到最后一个收费站的时候,手机再次响了。又是响了好半天,我以为又要象前两次一样持续到它自动终断为止,但这次高力强终于接了。
喂,高力强。
。。。。。。堵车,堵了好长时间。
屏蔽,没信号。。。。。。对,根本没响过,不信你问。。。。。。那谁。
。。。。。。你让我拎着行李去咖卖浓?。。。。。。行,当然行。
最后一句他一直淡不鸡鸡的声音终于拔高了几个调门:什么?还带上他?!


天黑了,才进了城。
把车泊好了下来,高力强站在旁边抱着手脸看着天等着。
我连拒绝的话都没顾上说,他就自顾自往前走。
我没动窝,他走了几步也就停下来,依然脸冲着大街在那等着。
我心里拗了一会,实在没辙,只好拔腿跟上,他就继续大步向前。
咖卖浓在皇家广场的璇宫里,全城视线最好的咖啡店,听说也是价钱最贵的。进了电梯,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俩,气息相闻,我脸上火烧火燎地难受。
按了键,高力强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我脸冲和他相反的一边,恨不得人都贴到不锈钢墙里去,手也没闲着,滋拉滋拉地刮着墙边的木把手。
高力强忽然说话了,这是今天他跟我开口讲的第一句话,说话的时候姿势没变,那模样就好象天花板上还有个人是的:昨晚上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我血上脑,过了好半天,都快把手刮破了,才蚊子哼哼一样哼了一声:。。。。。。有点。
那边半天没言语。我想了想,也问:那你呢?
过了好半天,他依然仰着脸,也蹦出两字:。。。。。。有点。
我点点头,心想好嘛,大家半斤八两,大哥就别说二哥了。
沉默间,电梯丁的一声到了,有把女声机械地报着:您选择的楼层已到。然后再用英文说了一遍。电梯门咣当自动打开。
外面的落地大玻璃之后,是被灯火耀亮的整个城市,星星点点,象蓝黑的海上飘着无数细小的金砂子。
高力强没有出去,站在那依旧仰着脸。
我禁不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心说,想什么呢,门开了,你这么大块头挡门口,你挡着别人怎么出去啊。我要出去非挤着你不可。
正纳闷呢,高力强又发话了:把它忘了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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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炮--
恩?
这两天跟高总出去感觉怎么样?
高力强去洗手间的当,陈向阳忽然问了这么一句,挺平常的话在我脑子里可就一炸:什。。。。。。什么怎么样?
吃啊,住啊,路上啊。。。。。。怎么拉你?脸这么红?不舒服啊你?陈向阳挺关心地问。我忽然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端起桌上陈向阳给点的一小盅黑乎乎的上面飘着褐黄沫子的液体一口就倒进了喉咙里。
扑--!我又给喷出来了。
陈向阳被我喷了一身的咖啡渍,连脸上都有好些。服务生赶紧过来帮他擦,他也拿起纸巾擦着,边笑:王炮,上好的阿拉比卡豆做出来的ESPRESSO啊,你可真会糟践东西。
这什么呀这是,我挺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说:跟中药是的。。。。。。那什么,对不起我把你衣服给弄脏了。
没事没事。陈向阳摆摆手让我坐下:你啊。。。。。。打我刚见到你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要么就看着窗户外面发呆要么就低着头不说话,你怎么拉你?你不平常话挺多吗?陈向阳把自己弄干净了,谢了服务生,又要了卡牌来,打算帮我再点一样。
不用了不用了。
你别跟我这客气,我这回保证给你点个甜的。陈向阳从卡牌后面探出半拉脑袋瞅着我,微微一笑。
不是。。。。。。我终于找了个不容拒绝的借口:我,我想先走,我得回去陪我妈吃饭。唉,多少年没陪我妈吃过饭了,今我终于又算把她老人家给想起来了。
那敢情好,我也累了,让王炮送咱们先回家,然后他把车开回去,明再放回公司好了。高力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眼睛越过我看着陈向阳说。
陈向阳看我们俩都挺坚持,想了想,只好点了点头。
王炮,你先下去,我们结了帐下来。高总这次是瞪大了眼睛冲着桌子旁边的盆栽说的。自打上午以后,这小子就好象患了定向斜视,只要我站在那,他跟我说话就一定冲着另外一个方向。有其他人在场,不喊名的话,我一准想不到这是冲我说呢。假如手边上有个其他什么物体那就更好办了,譬如这棵盆栽,这样不至于因为对方有语言能力而产生误解。


在陈向阳的指点下,把车开回了那个两个月前我曾经住过一晚的小二层。力辞了陈向阳进屋坐坐的邀请,把高力强的行李箱拎到门口冲空气说了声回见我就掉脸走人。发动车的时候,远远地听到陈向阳纳闷地讲了一句:今王炮怎么怪怪的。
高力强没好气的声音:哼,什么今,他不一直就那么怪怪的吗?
发动机猛地发出一声轰吼,我握着方向盘就冲了出去。一直开,一直开,一直开到老猴他们家楼下。停好了,跳下来,我就直奔四楼。抬脚就踹。
咣!咣!咣!
咣!咣!咣!
没动静。
侯东捷,我知道你在里面。甭那装死了啊,快给我起来开门。
我真的很希望过会里面能象以往一样传出老猴闷声闷气的回答,甭管是骂我还是损我还是其他什么的都行,只要能有个人声,而不是象这会这样,世界除了我是活的能说能跳能走路,其他都象死了一般的沉寂,让人闷得难受。
好!你不开门我就坐外面等,看你丫挺得住挺不住!仿佛要和谁沤气一样,我一屁股就坐在满是灰尘的楼梯上了。过道里有一个一条电线吊着的比蜡烛光还微弱的灯泡,刚才被我顶头一碰,现在晃当来晃当去地在那荡秋千。
我眼睛看着它,感觉眼珠子在眼眶里来来回回地做着钟摆运动,只有那么一会的功夫竟然很酸很涨。。。。。。很涩。
悉悉梭梭的防盗锁解链条声,耳朵支棱时间长了好象是幻听。我疑惑又充满希望地盯着老猴家的门。
啪一声,门开了。
又是对门,还是那个老头,眯着老花眼看着我,乐了:嗳,又是你啊。你别坐这等拉,这屋有快一个礼拜没人了。
啊?我张大了嘴:大爷,您知道这屋的人上哪去了吗?
老头摆摆手:不知道,要搁着以前住大院里谁家有个风吹草动的我能不知道?咱以前是联防队员,现而今住在这种楼里,门一关,谁知道谁啊。
这下我是真的愣住了。
老头又疑惑地问:你不是防盗门安装公司的吗?来收钱啊?
不是,大爷,我是他发小,上回是和他闹着玩呢,现我找他有急事,您看您能借只笔吗?我写一条给他,贴门上。
老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半天,转身回屋拿了笔出来,还带了张纸,从防盗门缝中递给我,又忍不住说:你他发小你没他手机?
啊?他,他有手机?我又呆了一呆,这个老猴什么时候买的手机我怎么不知道啊。
嘿,老头乐了:这年头有几个在外面混的没手机啊?小伙子,你这和大爷开心呢?不对,你到底是不是人发小啊?。。。。。。你是来收钱的吧?


慢腾腾地晃下了楼。
站在车旁边的大树下面,我就点了根烟。楼层间距离都很近,站我这不仅能看见这边一楼人家的厨房,亮着灯呱唧呱唧地炒菜或者唧唧啾啾听不清楚地对着话,还能看到对面楼几个阳台上晾着的衣服咸菜干里屋电视里播着的新闻联播点歌台今日娱乐百姓人家,几个台的声音混合着传出来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此起彼伏。
一阵风吹过来,树上哗啦哗啦地抖叶子,轻轻松松地甩下几片来,从空中飘落,几乎是没声没息地落在我面前的地上,脚面上也有一片。我蹲下去拣起来捏着叶梗子转来转去。烟丝一亮一灭,灰蓝的烟线仿佛自己有生命是的从我的嘴里鼻子眼里冒出来再缓缓消失在空气中。
我忽然想到,就算老猴在家又怎么样?
我能和他说什么呢?
我能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是这样过活的,而我很不凑巧地刚好在里面小不在意地犯了个无法挽回的错误?就算老猴能够象我理解高力强和陈向阳一样理解我,他以后又会怎么看我呢?还能象平常那样很无所谓地碰触,心无芥蒂地假装我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我捂住脸,觉得心里好象被一个东西撬着,一下一下地痉挛,过了好半天,才发现那不过是心跳,只是比以往跳得沉些,重些。
还是高力强说的对,忘了它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光要从事实上,记忆上,还要从自各心里把它彻彻底底地给抹掉,就象玻璃上的一点灰,树上的一片叶子,眼角的一颗眼屎,指甲里的一线污垢。。。。。。
直到烟头烧到了皮,我才一甩手惊跳了起来,用另一只手指心急火燎地在上面使劲搓了搓,转身就去开车门。然后又回过来,把地上的烟头狠狠地给踩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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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忙忙地往里闯,路上拦住几个哥们:嗳,张头在吗?
哎呀,王胖子,这会出现了!几人纷纷围住了笑说。
你胆可真大啊,一哥们一巴掌拍在我肩上,笑嘻嘻地挑起大拇哥:魔鬼终结者你都敢磕?!
啊?真有人找过张头?我皱着眉问。
这位捂着嘴扑扑地往外撒气:那是,不然大礼拜天的他不上街上斗棋,还会在这出现?听说来了硬的,一拳把老张最心爱的玻璃台板砸成了松花蛋。你啊,自个进去找菜吧。
那什么。。。。。。我回去了。我头皮一麻,就打算掉脸走人。
别介呀,被众人拦住了,就往里一推:呆会出车了你上哪找人啊,快去,我们还等着看好戏呢!
框当,被推进门里,走进里屋老张的专属办公室,一探头。老张正背对门口站在脸盆架子前对着小圆镜子给那戴白线手套呢,边戴还边美:临行喝妈一碗酒,壮志未酬誓不休。。。。。。
恩,看样子心情不错啊。瞅准了机会:张头!
我满面堆欢地上去谄媚地把脸皱成一只打满褶花的包子。
喝,王炮,你可回来了。老张转过脸来,象个皱了皮的老茄子,笑得比我还甜。
我心里一个趔趄,知道要不好。
果然老张笑咪咪地,声音就象给两块砖缝里一点一点地往上甩着水泥腻子:你不在这这几天我可真想你啊。说到这个想字,简直重得咬牙切齿。
呃。。。。。。我,我也很想您。我把两眼睁大,做诚恳状。
对,你是想着我呢,你不想着能找人上我这来踢馆吗你?老张把手套脱下来往桌上一摔,眼神一变就成了动物园张牙舞爪的吊睛大虫。
张头。。。。。。我眨眼想词,一低头果然老张心尖子一样的那块玻璃台板上贴满了枝枝叉叉的宽条黄胶带。


早上喝豆浆的时候,三子这个小道消息中转站立刻给我播报了一条已经不算新鲜的新闻:据三子社消息,你走的当天上午,有一位名叫瘦皮猴的青年男子单枪披马地上光速出租四营闯了关,和你们张头掐了一架。具体原因不明,本社尚在调查中。据知情人士透露,应该和最近频繁出现的出租行业被黑道控制强行勒索保护费现象无直接关系,但不排除相关可能性。
我一听,就立刻急火攻心,赶紧去公司还了车,卡着交车的点,又赶回来问个清楚。
唉,我心说,老猴啊老猴你上这来给我捣什么乱哪,这小子捅了篓子又找不到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他。


张头这已经白和上了,字字血泪地控诉:本来我就打算你走了我自己亲自顶的,虽然已经多年没上前线,可我这心一直没往后缩过。前一段让你顶是因为我老婆开刀,寸步不能离人,不然我会眼睁睁看着你起早贪黑的不伸把手吗?为了你这事,我一咬牙把最不拿我当人的老丈母娘都接来了,好腾出手来帮你顶上一个礼拜。你倒好啊,啊?把我这好心全当了驴肝肺了,找这么一主上来二话不说就砸我私人物品,这还有没有王法拉?
张头。。。。。。我真是无地自容,低着头心里这恨那,侯东捷你上我这来乱插事,有种你丫别让我找到你,不然我非有你好瞧!
张头喷完了语调一转就改语重心长了:王炮啊,你年纪不小了,不是张头我说你,你不能什么人都乱交啊。。。。。。
张头,我,我,我,我没乱交啊。。。。。。我赶忙在门口窗外众人猫着的一片吃吃笑声中摆手分辩,忽然想到昨早上的事一阵耳热心就虚了。
。。。。。。这社会上乱着呢,你说你要是误入歧途混到道上去了,我可怎么对大妈交代啊。你爸爸死的早,你妈可全指望你了。。。。。。
张头。。。。。。我心里一沉,心想你提我爸干吗呀,嘴上只会嗫嚅着说:对不起,我错了。。。。。。但我真的不知道这事啊,我冤那我。
哼,那小子口口声声是你老大你一直是归他罩的,说我要是再敢不拿你当人就叫我出门小心点。你说说他这什么人那!我什么时候不拿你当人了?啊?我老张在工作岗位上这么多年上对得起领导下对得起群众尽忠职守马革裹尸鞠躬尽瘁。。。。。。
连屋里的我和外面众哥们在内的群众们立刻训练有素地响起一片整齐的回声:死而后已不敢自称赛裕禄愿与繁森试比高!
老张的脸上登时露出了压制不住的笑模样:恩。。。。。。就是说啊,这是有目共睹的嘛!


张头,那是我发小,不是道上的,打小一个胡同一起长大的,也算我妈的半个儿子,我拿起桌上的白线手套,就往手上一带:他脑子不好使容易来劲,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乱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今这车还我来,您赶紧家去陪陪嫂子吧,不多说了,时间到了,我这就走人,您消消气!
说完不等张头答话掉脸就走。
。。。。。。走到门口张头忽然喊住我:王炮,你档案过段就办好了,回头上面来了通知你就自己转走吧。
我点点头。
张头又问:你这两天又养足精神了?这是真的关心,估计前一段没亲身体验也没想到这白天上班晚上继续出车能这么累。
我咧开大嘴,两手平伸冲着张头竖了两根大拇指,然后出门而去。
走到院里,听到张头那大吼一声:你们几个就不怕蹲出下肢静脉曲张来?还不给我干活去!一帮小子一哄而散。不一会,一辆一辆的小黄甲虫从大门里驶上路,到上大路的三叉口就各挥手势扬道东西,很快就混入纵横的车流中飘向城市的每个角落。


老猴不在家,手机又没告我,到底上哪去了呢?我已经很多年不知道老猴具体在忙些什么了。反正他一直吊二锒铛的过,和家里也不罗嗦。换工作比换衣服还勤,估计是很少有人能受的了他那扑克脸和炮仗是的一点就着的脾气。早两年我已经受不了了,有事没事就炸,而且还每回都特让人下不来台。要不是看在发小的份上,明知道打不过我也要和他练练跤。当然了,也不排除自己碍着他胡同散打王的名号始终没敢动手的可能性。记得有回气急了好长时间都没搭理他,就当从来不认识这么个人。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又和好了,唉,次数太多我自各都记不清了。那次之后有些日子他收敛了不少,对我也比较客气了,知道人要脸树要皮我就是再好说话也架不住他见天的犯德行。结果才夸他知道尊重人了呢,最近这就又来劲了。


我把车一路朝着记忆中的斜饮山庄开去,还不错,这地方还在,就是看起来破破烂烂地没一年半前新了。把车停路边,咳了一声,我就抬腿进去了。
还没到饭点呢。服务员拿着苍蝇拍正在那闻鸡起舞,看见我就没好气地说。
恩--哼,那什么,我不是上这来吃饭的。
我们这厕所不提供给外人,内部使用的。您出门,下一个路口右拐100米。
小姐,我是想上这来打听一个人。你们这以前有一叫侯东捷的,这人现在还在这干吗?
你喊谁小姐呢?!服务员柳眉倒竖地蹦出三字来:不知道!
我讪讪地碰了一鼻子灰,心想这不是不敢随便喊同志了么,抓抓头转身刚想走,旁边黑地里晃出一阿保来,那模样比我们公司的阿保可猥亵多了,凑上来:你找侯东捷啊?
啊,对,我找他有点事。您知道吗?
阿保不说话,两只手指轻轻夹住上嘴唇,脖一仰眼睛往上一翻,就看着11点的方向。我立刻掏出烟来递上再护着火给点上。吸上一口,吐出来,阿保满意地闭了闭眼,然后才跟我说:你问我算问对人了,这饭店上上下下只有我是干了超过两年的,其他都新来的,没人知道。侯东捷啊,一年前把我们老板给打了,拘留了10天,后来就给开除了。
我愣了一愣,这小子打那次之后又进拘留所了,我怎么不知道。这爱动手的脾气怎么老也改不了啊。这下不两次案底了吗?
我心说老猴啊老猴,你到底上哪去了呢。闭上眼琢磨着。
已经习惯了去他家一准能找着他。忽然想找的时候找不到人,这心里说不上是沮丧还是担心,一会觉得自己从来只顾出车没怎么关心过人的事感到内疚,一会又为他自己的事什么都不说却老来上我这插一脚很忿忿,心里不平衡到极点。
就这么恍惚着离开,转身走多远了依稀听阿保在那嘟囔了一句:唉,都是那小妖精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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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总公司和局里的办事效率还真高,从打出辞职申请到下达转档通知竟然仅仅只花了区区7周的时间,以至于张头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是又激动又自豪:王炮啊,你小子真是好福气,我呆这地方这么多年了,手上办理的人事调动不计其数,象今你这椿的速度还真是头回看到,要说机构精简还真是有精简的好啊。。。。。。虽然把我们都给精简下来了。。。。。。
张头,我这是辞职不是调动。我忍不住小声提醒他,心说我听人说现在辞职一般就最长也就一个礼拜。
嗳,都一样拉,张头不耐烦地,我都能想象到他大手一挥随着空中的口水花来了个漂亮的螺旋线:你没事的话下午就来拿吧,我把它放到小薛那,你直接去领就完了。
张头,你不在啊?
我得去火车站送瘟神,今下午的班次,完了还得买两挂鞭去去晦气。。。。。。
奥,我心里好笑真是恶人还有恶人磨啊,甭看张头平常在我们面前派头挺足,回家也就一床头柜的主,这也罢了。这回家里来了个天煞孤星,这是他给老太太起的外号,估计这几天过的真是非人的日子。
张头还那说呢:。。。。。。然后顺便去吉中办给你登记一个最快转档速度的吉尼斯记录申请!


黄姐让小储陪我一起去人才交流中心办手续的时候,她撅起了嘴老大不乐意:王炮现在可是危险人物啊,我要是跟他太接近了非被姐妹们的凌空瞪乱箭戳死不行。
我脸上一红。这一路都腆着脸没好意思讲话。
其实是因为上个星期大林小范早听说我也是一蜡杆球迷,非拽着我去踢了场同仁友谊赛。总公司事业部三个部的精英对抗事务部人事部物业部的几大肉脚。结果到那我才发现事业部最近业务紧人手不够居然拉了高总来助阵。
打回来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碰到过他了,这冷不丁一照面,莫名其妙地就来了个面如重枣。高总大概是打老远看到我过来了,照旧是定向斜视,眼睛瞅着另外一边的网球场死活不拧过来。只不过,也许是我眼花,我看到他半拉耳朵一直给那拽着筋。
裁判一上场,我乐了,竟然是阿保。
套上号服马甲,我方红对方绿,我一看大家装备还挺全,各种名牌的运动服绑腿足球袜专业球鞋护膝全套。阿保过来看看我的北京布鞋,伸出脚和我一比,点点头转身从包里掏出一双备用的:炮哥,您穿我的。我说了声谢谢,换好了,想了想,把裤腿扎到了袜子里。
就这么不伦不类地在精英们讥笑的目光中上了阵。


一开球我就发现,高总作为一三三三阵的自由人,拖后中卫,技术还真是马马虎虎过的去。几次抢攻,不管剩下的几个后卫盯不盯得上,这小子都能及时插入,或切或抢,补得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我被他夺走几次球,心里简直恨得牙痒。还有一回居然给他长传突破,搞得我们后防留守的几个措手不及,我和大林得大老远地赶去救球。
上半场势均力敌,中场休息的时候我方决定下半场改变策略,尽可能沉底传中,快推快进集中包抄。考虑到高总的威胁性,决定派小范专人专盯,给我和大林创造射门机会,争取改变零突破的局面。
下半场的拉锯战一直进行到最后15分钟,双方僵持不下,大家体力都损失很大。终于大林给我创造了一个机会,一个交叉换位,我再做了几个假动作绕过对方防守就直接带球突破了。眼看着离球门越来越近,有几人跟在我后面追跑,还有人远远地过来救球。不过,估计是来不及了,我心说对不起拉各位,你们就给我擒好吧!抬脚待射的时候,高总不知何时越过小范的紧迫盯人从侧面就想来个抢切,动作太快,实在是意想不到,我这一脚踢出去,球是飞了,高总人也趴下了。
我赶忙蹲下去想扶他,手伸出去了却始终悬着没敢碰人,只敢在嘴上喊着:高总!高总!我不是故意的,高总!
哨响,所有的人都围了上来。
高力强捂着裆在地上打滚,疼得说不出话来。
等到他能说出话来的时候,那叫一个咬牙切齿。他说:你丫太毒了你,你。。。。。。你他妈的居然敢踢我的小小强!!!


第二天全公司就传遍了我把老总给踢伤了的消息。全体女同胞包括钟点清洁工老肖姨在内,看着我的时候没有一个不想上来淬我一脸吐沫的,这眼神要是能杀人,我早被她们千刀万剐了。就连黄姐也摇摇头一副齿冷心寒的劲。
小储就更别说了,要不是大林小范一边一个地那么架着胳膊拦着,这丫头就真敢上来踹我。隔空在那虚踢着腿一边骂着:我跟你呆一个部真算倒了血霉了,亏我以前还尽给你喂好的,敢情给你养足了就是拿去踹我们大众情人的啊!我真是愧对姐妹们啊,你要是敢让老高家绝了后,你就是毁了我们其中一姐妹终生幸福的脍子手!
我心说,就我不踢他也不会有后了,你们在这瞎憧憬什么呀,就压根没你们什么事。算了,不知者不罪。经过这次我算领教了什么叫夹着尾巴做人了,对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句老话也有了充分的理解和深刻的体会。
不光女的,就男的现在也好多都离我有多远的。据说是我这记狠辣无匹的撩阴腿现在已经一跃而为公司兵器谱排行榜的榜首了,把人事部经理老李他妈的飞刀远远地甩了下去。
大林小范倒挺高兴,说这次事业部那帮小子们可再不敢说咱们大肉脚了。两人还琢磨着以后可以考虑把我推荐去和其他分公司的弟兄们打比赛,一定让他们闻风丧胆。我摇摇手说:哥几个,哥几个!算我求你们还不行吗?。。。。。。我闭闭眼再睁开非常诚恳地说:让我走下神坛吧!


我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别说当时高力强疼得直冒汗的样子一直在我脑子中浮现,就连第二天他没来上班的消息经多方道手传到我耳中,也足以让我自责内疚半天。几天后送陈向阳去办事,刚想问问情况,又不知道该怎么张嘴。
陈向阳好象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笑笑安慰我:得拉得拉,这两天我也听得不少的了。。。。。。你放心,他没事。我看他是不好意思露面找借口跑这跑那的,其实大部分时间都赖在家里打游戏了。
。。。。。。奥。
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生气?懊恼?白担心?还是这几天被人无声谴责多了忽然有人站我这边立刻觉得自己无辜了?
陈向阳歪着脑袋在那想了想,过了会,又笑了起来,说:不过王炮,你那脚要是再狠点,恐怕连我都要怪你了,哈哈哈哈。。。。。。。



和小储办完手续,把档案先放在人才交流中心的流动人才库里,我心里挺美,觉得自己一下子也变成了人才。人才,这是多么好听的字眼啊。可用小储的话说,人才是人加才的合称,象我这样的只能归到人那类里去,和才那类实在搭不上关系。不过呢,从现在起,我就算是从原单位赎了身了。
我望着人头攒动的大厅,交交挤挤的摊位,忽然心生惧意,心想,这年头真是不好混饭吃啊。
忍不住说:其实我们原来那个单位也没什么不好的,辛苦,钱少,可有保障啊汗涝保丰收啊。。。。。。。
你得了吧你,小储翻了大白眼:你们这种原来国企出来的人我见得多了,年纪轻轻的一张嘴就跟老头是的,满脑子都是什么安稳拉保障拉,屁!我问你,就你们原单位给你付医疗保险了吗?给你付社会养老保险了吗?给你付人身意外险第三责任险了吗?
小储连珠炮一样的问题都把我轰蒙了,眨巴了半天眼才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都是国家给办好了的吗?
小储哈地笑了一声,做了个居然还有这等蠢人的表情,说:你说的那是什么年代的事?社保改革医保改革了你知道吗?且不说国家现在还能办的有多少了,就办也只办给编制内的,你是不是编制内的?你们局里那几个名额从上扒拉到下都轮不到你们光速出租,别说你们四营这里里外外的多少人手了,傻了八鸡的什么都不问还一心想的美就跟什么都有你的份是的。说着她就一根手指戳上来,你猪脑袋啊你!
脑门都快给她钻木取出火来了,里面却还是一脑子糨糊,合辙我每天听广播看新闻的,这些国家大事烂熟于胸条条框框我都能说上个三六九五来,可就是没想过这会跟我一小老百姓有什么切身相关。我又不买菜,就连菜价波动好象都只当个数字游戏,更别说股市熊牛了。
小储还继续说:你啊是运气好,碰到陈总了,把你招进公司来。嗳,说起来有个八卦话题我早就想问了。。。。。。外面一直传,说你是陈总他们家亲戚,来,咱们一个部的心连心,有什么事你不告我就太不够意思了,怎么地我都该掌握这第一手材料啊,王炮。。。。。。你是不是啊?要不是气质长相都差的太多,我简直要猜你是陈总失散多年的弟弟了。嗳,你们是不是同父异母啊?
我心说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位甭问一定是言情小说琼瑶电视看多了,看着小储充满期待的眼神,很明确地告诉她:奥,这会你想起来我们是一个部的拉?你上杆子拿大脚丫子要踹我那会怎么没见你跟我心连心啊?告你,我就陈总街上抓回来当差的,麻烦你帮我把这话传出去喽!以后我要再听见有人拿这个乱嚼,您那大肥肉啊就自个留着慢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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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储返回公司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赶上是周末,公司里大部分的人都提前溜了号,整个大楼显得有点空。到人事部一看,已经该要锁门了。小储喊住一姐妹,把写着我的档案号的条和人才交流中心的回函一并递了过去。对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说:行,礼拜一我跟李经理说一声,然后打电话过去通知他们放到咱们托管的地方就可以了。
唉,下了楼来小储叹了口气:你啊,现在还真是不招人带见。
我看了她一眼挺不高兴,心想你心里知道不完了吗还非要说出来给我添堵,奥,我瞎子啊她那凌空瞪我能看不见?
回到部里,只有小范等着门,说是同学聚会,见我们回来了喊了声拜拜一拎包就窜了。
小储收拾东西的同时,我关窗户关灯,又把桌上的电脑都检查了一遍,看有没有忘了关屏的,再把所有的主插头都从插座上拔下来。这些事以前都个人做个人的,我来了以后就归我自动包圆了。小储看着我忍不住说:王炮,有时候我觉得你简直老实到匪夷所思的地步,都有点傻了。
嘿嘿,举手之劳嘛,又不费多大事。
你看你来了,大林小范这两个懒蛋就更懒了,在我们这整个两甩手掌柜。
没有啊,我笑说:你看你一支派这俩干点什么,那叫一个争先恐后。
哼,小储脸一红:谁看得上这俩啊。
噢?那你看得上谁?你那大众情人啊?我也就随口一说。
小丫头立刻给我踩住尾巴是的跳了起来:嘘,你别乱说。鬼鬼祟祟地四下望了望,然后才扭捏着说:那。。。。。。那我那能高攀得起啊。


呦,这会你怎么这么谦虚拉。我心说按你平常的说法莱昂纳多这是没到中国来,要是来了那巴西名模就一准歇菜吧,布莱德皮特那是没见到过你储爱梅,要见上了珍妮佛安妮斯顿就能把老友记溜溜地一直演到第八十季去。
高总,那可不是一般人那,小储两眼发亮地把双手合握贴在胸前用诗朗诵的口吻陶醉地说:他是照亮我们灰色人生的灯塔看见他我们就找不着北了他是一片漆黑夜里的启明星有了他保底我们就不怕一条道走到黑了。。。。。。
喝,都是发光体啊。
对,小储激动地说:他就是自个能发光。。。。。。
恩,我点点头接话茬:那是萤火虫啊。
。。。。。。能发热。。。。。。
还能发电!我也兴奋地拿两只手指同时一戳脸窝学着小储的声音说。
没错,绝对能,每次公司开会滋要是他发言回回都能台下电晕几个。。。。。。嗳,不对啊,我说你说什么呢,小储把脸一拉:嫉妒了不是?哼,你们男的都一个样,看不得我们女的夸那个男的好,巴不得把别人都踩下去全夸你一人才好呢!
小储啊你要这么看问题就太狭隘了,谁说我们就容不得其他人被夸?今我还就要说了,我觉得陈总就比高总好多了。。。。。。
哈,陈总?一天到晚寒着个脸高高在上的不拿群众当群众滋当群众都是二妈生的,小储见不得人诋毁心上人炸了窝一样自卫反击:哪有我们高总阳光明媚让人如沐春风逢人就带三分笑尽可全抛一片心,当然拉,是我们抛。
啊?我都听晕乎了,这是我认识的高力强吗?怎么我印象中的他们俩应该正好掉一个啊。
小储,我觉得你太片面了吧。我撇撇嘴:其实陈总为人是很谦和的,体贴心细,善于为他人着想,不象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小储听我一说忽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象是看到了怪物,我心想诧异了吧别看我没来多长时间就咱这观察力,那可比你们透彻多了去了,得意地笑了笑继续说:倒是高总才是真小心眼呢,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小储气愤地使劲摆手,我不理她继续说:说起话来不考虑他人感受还特爱记仇跟你想象中有很大的差距。。。。。。


奥,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多缺点啊。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我背后忽然发话了,就跟天山童姥的生死符一样戳进了我的脊梁里,一阵刺骨之寒。
小储背上包低着头就一声:高总好高总再见。兔子一样飞快地跑了。
过了好半天,我才骨头一阵格格的响机械地转过身去,高力强正手插裤袋里好整以暇地背靠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呢。
那什么。。。。。。高总好高总再见。我也打算象小储一样来个幻影特攻。还没冲到门边的时候,就看见他伸着脚老早准备好了给我那使绊呢。
我只好一个急刹。
哼,我爱记仇我睚眦必报是吧?高总淡淡地说:今为了不和你的想象有所差距我还真得心胸狭窄一回了。
高总。。。。。。我心想就我这低头认罪的国标造型你也应该得饶人处且饶人了吧。
把门锁好了,到我办公室来。高总摔手走了。


七上八下地锁好门,硬着头皮上了电梯。我是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忽然看到离总经室没多远的副总经室亮着灯呢,立刻心里就有底了,大踏步过去。
总经室的门开着,我敲敲门,大声说:高总,我王炮,你喊我什么事吧?
进来。高总大派派的声音。我进去。
你就不知道随手关门那?高总靠在大班台上双手抱胸地吆喝着。
奥,我再回身把门关上。
站那去,高总把手往墙角远远地一指。我心说,啊?怎么这种公司里也带罚站的?嘴里嘟囔着:高总,现在学校里都禁止体罚了。。。。。。
站那去!高总一喝。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刚才背后嚼人舌根被抓了个正着心虚气馁声势不壮,我二话没说地就一溜小跑黄花鱼一样地贴墙根游到了墙角。
告你,咱这不算体罚,高总转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只棒球棒来,手上一抛一抛地扔着毛毡球,眼睛看着我下边,咬着牙笑说:算报仇!
你。。。。。。你想干吗?我一看这架势不好,立刻条件反射地伸手捂裆。
你给我乖乖地站住喽,今让我还你一任意球,咱俩就算扯平,你要滋是敢躲一下,就算是辜负了你对我的期望,还有给我安的这睚眦必报的罪名!
高力强!。。。。。。你敢!我铁青着脸暴喝一声:你这是滥用私刑!
嘿,你看我敢不敢,他把棒子在空中挥了挥:你上回敢当那么多人面踹我,是汉子的今就应该敢空手接接我这天马流星球!


高力强!!!


要说我进屋前那声吼和刚才的大喝都算布对棋了,这会子陈向阳果然拍门进来喊了一嗓子,这情形简直无异于小宝误征太监被缚于凳的当口海公公神奇出现来了句刀下留鸡。
啊,陈总!我伸开双臂就过去了,紧紧握住向阳同志的手:见到你实在太好了!最近忙吗?工作辛苦吗?要注意身体哦!回见回见!
高力强窜过来一把把我搡墙边去了:你丫给我走开!
干吗你!陈向阳难得地摆脸了,他平常没外人在跟前总是比较放松基本面带微笑,印象中只有第一次的时候见他气急过: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我。。。。。。
你还好意思抄家伙,有种赤手空拳跟人单挑啊。
你说的对。
我刚想,这认罪态度良好啊。谁知他把棒子往沙发上一丢,冲着我就开始卷袖子:来,今哥哥就跟你练练。
你还有完没完!陈向阳吼道:我说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幼稚啊!
高力强好象忽然被幼稚这两字给隔空点了穴,僵了一下,然后手就肌无力地垂了下来。
王炮,没伤着你吧?走,让这小子请饭给你压压惊!
又我请?高力强针扎屁股一样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凭什么呀!
这倒是,我可以理解,换我被踢得死去活来的也没法接受再掏钱去请饭,这不是典型的吃饱了撑的花钱买罪受嘛。
但陈向阳最大啊,我说的不光是年龄还有气势上,那绝对是言出必践的大丈夫说东绝不往西板上定钉九马不回。所以一个钟头以后我们已经坐在栈桥阁楼上最靠角落的位置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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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高力强一人脸冲左一人脸冲右地对面坐着。陈向阳坐中间,也不理我们,招手喊人过来就看起了菜单。
王炮,你想吃点什么?
一想到刚才高力强想灭我的狠劲,我心里就有气,要不是陈向阳制止这小子还真敢下这个毒手,行,今也别想我跟你客气,我瞪着高力强也不扭头就没好气地说:小姐,你们这菜单上什么玩意贵就给我一样来一个吧。
恩,陈向阳点点头:等于没点。然后又垂询另一位:那你呢?
我想吃炮炒牛柳,炮椒墨鱼仔,九制炮鱼,南乳醉炮虾。。。。。。高力强也瞪着我恶狠狠地说。
哈,陈向阳哑然失笑:你和王炮干上了?
什么???我和高力强同时扭脸向他失声道,然后又同时醒悟闭上嘴脸红脖子粗地低下头来。
喝,还挺有默契啊。陈向阳憋不住地乐:得拉得拉,一人一下算扯平了啊,再闹可就没劲了。今这顿饭一吃,就算把这事揭过去了,大家都忘了吧,以后不许再提这茬了。
那怎么行,高力强喊了起来:我这亏吃大发了,你让他站起来给我踹一脚,就算!
我腾地就站起来了,让开桌子门户大开:你踹,我给你踹,有种你丫现在就踹!心想,干吗呀打那事以后你就老看我不顺眼,当我不知道你这憋着邪火借事找事呢。
这可你说的啊,你站着别动。高力强也转出身来,依旧坐着抬起脚丫子卯足了劲。
高力强!陈向阳低喝一声:你是不是连我也想踹啊?然后冲着我:王炮,你给我坐下!看我还瞪着眼梗着,伸手把我拉坐了下来:你们俩这是干吗呀,越说越来劲!特别是你高力强!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干吗老冲着我啊?高力强气鼓鼓地转过来坐好了,继续和我恢复扭脸相对的僵持状态。
我。。。。。。陈向阳被他噎了一下,过了会都气乐了,说:那你说我为什么吧?
谁知道你干吗老向着他!
高力强,你这就太没意思了啊!我立刻反驳回去,心说这小子说话要老这么冲,真亏陈向阳能受得了他。
我没意思?奥,你有意思?
我就没意思也不会象你这样这么没意思!
我瞧你丫的就最没意思拉!
我就再没意思也比你有意思!
象两只斗鸡一样地伸着脖子一声赛一声高的互吼,忽然中间出现了一个一手端盘子一手捂嘴的小姐:两位,不好意思!


菜是上来了,可我吃起来是食同嚼蜡。以前对这词始终不太理解,我爸过去那阵我还太小,哭哭闹闹地饭可一顿没拉得都好好吃了,为这我妈背地里没少跟人叹气:这孩子,缺心眼,天塌下来当被盖,看来这将来啊饿着谁也饿不着他的。
高力强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打刚才问小姐要了罐青啤,就坐那一口一口地闷喝。
只有陈向阳不紧不慢地吃着,时不时地还自言自语:哎呀,放着这么好吃的东西有人不吃,真是可惜啊。。。。。。来王炮,这个给你吃,这个也给你。。。。。。
我。。。。。。他这一给我夹菜,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突然不得劲起来了,赶忙说:那什么,我自己来,我。。。。。。一寻摸,就把筷子往前伸去:我来这涮羊肉得。
你也喜欢吃涮羊肉啊,这也有一位爱吃的,专给他点的,可这老爷今还就不动筷子了。
啪!
我夹起一筷子来,还没来得及往锅里涮呢,就被高力强的筷子给夹住了,羊肉轻轻发出一声死里逃生的欢呼又掉进盘中。我勃然大怒,心想老子这双无敌筷纵横江湖多年,打出道起和我过过招的人那个不是手下败将闻风丧胆,你今竟敢鲁班门前弄大斧,挑衅到我头上来了!一使劲,捻出一个滑字诀,就把丫的筷子给卸开去了,我再夹!
又是一声,啪!
高力强的眼睛在筷子那头直直地盯着我:听见了没,这是专给我点的。
我也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你不吃它就归我了。
我就不吃也轮不到你!
我今还就跟你耗上了!
我们俩就跟高手决斗一样,喊完了口号就在桌面上围着紫铜火锅单手架空地这么比起了筷子道,噼里啪啦得煞是好听。没错,就是筷子道,剑道里的一个中国区域分支,08年奥运会里没准就能新开一项为国争光,当然拉得让我先把这小子给打败喽。陈向阳又好气又好笑地喊了几声,没人理,干脆双手抱胸不耐烦地随便我们去。


隔壁桌听到动静都探头探脑地张望,几个人还那紧嘀咕:嗳,这什么新划拳的招式啊。我那一只小蜜蜂的新招都还没学全呢,这就又冒出新的来了。就是就是,我还是喜欢五奎手啊八匹马的,喊着响亮口又好听。不对,老哥几个,我看这两位都是高人那,瞧见没,左边那个有点武当的架势,右边那个慢下来了,不会改太极剑了吧?
最后连桌子底下我们都开始踢起腿了,你一脚我一脚地龇牙咧嘴,主要就隔一张方桌坐着距离太近,没一个跑的了的,全得生生地受着。一直弄得这桌面象得了疟疾抽风打摆子,汤飞盘跳地,我们俩半站着互相夹着筷子在那较劲,陈向阳一拍桌子,大吼一声:你们俩还让不让人吃这饭了!
高力强梗着脖子起伏着胸盯着我冲口就出:陈向阳我告你,他是一披着羊皮的狼!
我心里咯噔一下气血翻涌,就象被人兜心狠狠打了一拳,定了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慢慢憋出一句:是谁说的把这事都忘了吧?
高力强的眼神一凛,忽然就失力了,表情逐渐迷茫起来。
我看着他恶狠狠地低声喝道:是谁?!!
高力强呆若木鸡地失去了焦点,那样子好象有点怅然若失,不哼不哈地慢慢自己坐了下去。
是我说的,陈向阳把我也给按坐下来,一边码好桌上的碗盘,一边看起来还挺兴兴头头地讲着宽话:你看,还是王炮把我的话都给听进去了。高力强你气出完了吧,出完了就踏踏实实地吃顿饭。你看我们头一回一起吃饭的时候不挺高兴的吗?这气氛全让你给搅了。


陈向阳无心的一句话,竟然说得我心里一阵恍惚。头一回,唉,头一回。头一回也不过就是不到三个月前。可往回一寻思,却仿佛是隔海望月。潮自长起潮自消,这月华绵绵,天地空阔,却只照得见水来照不见人。
我哈哈一笑,把碗一举,两眼望菜,对着空气说:陈总,高总这和我闹着玩呢,也就是图一高兴。来来来,吃饭吃饭。说着就把脸往碗里一埋闷头吃了起来。
陈向阳一乐:王炮,你慢点,小心噎着。
我满脸饭粒地抬起头来含糊了一句:没事。恩,好吃,真好吃。又去夹菜。
高力强忽然叹了一口气,眼睛只看着啤酒罐,拿过来一仰头干了,就手各拉各拉地捏成一团锡皮现代艺术作品,抬起手喊道:小姐,再来两罐!冰的!



吃完饭陈向阳就拽着我们去了欢场。
高力强本来不想去的,出了饭店门就要回去,陈向阳一句话他又跟上来了:今周末,反正也没事,怎么着吧?你要回去你一人回去,我和王炮去欢场再坐坐。
什么?你带他去欢场?高力强一把拽住陈向阳的胳膊,有点赤急白咧的劲。
有什么不行?欢场又不。。。。。。特别,不谁都可以去吗?陈向阳一挑眉。
他。。。。。。高力强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然后不耐地挥了挥手:得得,去就走吧。
我其实也不想去,但陈向阳付帐的时候已经问过我了今晚有没有事,我能有什么事呢,还以为他要用车,当然说没有。如果知道了是接着余兴,那死活也要找出点理由来。
欢场是酒吧区的新崛起力量,以前名不见传,一年前忽然火了起来。分两部分,一楼是带乐台舞池的吧厅二到四楼是不同面积大小的K房。这地方我以前光听说,也路过过几回,但从没进来过。上个月出晚车,常在这排队拉人,回回都能做到笔好的,就是等的时间太长。
进去就见陈向阳和接待领班挺熟,打了招呼就问:你们娜姐回来了吗?
见领班笑着摆摆手,于是明了地点点头:我也估计到没那么快,但是很想念那把声音。不知道。。。。。。会不会受影响?
领班笑说:那还真不知道,不过,最多也就是从比力豪乐呆变成了屁鸡哈为姨!
陈向阳哈哈大笑,说:那也不错。然后定了一个中包。穿马甲扎领结的服务先生就前面领路地带我们上去了。
跨着楼梯我忍不住说:陈总,你这是什么黑道切口啊,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啊。
高力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陈向阳扭头冲我一笑,说:你懂不懂这个没关系,听不到台柱的歌,咱们来听听你那首你的眼神也不错啊。。。。。。他的眼睛在灯光下亮亮地发着光:上次我听你唱过的,真的。。。。。。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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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
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


这歌从昨晚上响起后就一直没法从我耳朵里消除去。这个叫蔡琴的女人,声音低沉,如梦如幻。。。。。。不过按高力强的说法,这么好听的歌一到我嘴里就不是很蔡琴而是很芹菜了,怎么听怎么硌硬不说,还老皮老筋的特塞牙。
要说一上来这小子就乘陈向阳去洗手间的当,先我一步进了包厢,一屁股抢坐在最靠控制台的位置上。一手叉开五指霸住触选屏一手抓俩麦克风,防贼一样地看着我,眼神深处有少许尽占先机的小得意。
哈,我不怒反笑。
跟我来这套,这些伎俩都是哥们玩剩的。也不到我们光速出租去打听打听,提王胖子不一定有人知道可要是一提起超级麦霸120,十个里有九个一准会捂起耳朵做惊耸状还有一个多半是重度感染的中耳炎。自打我从局里被精简下来起,每年总公司的新年联欢会过后,歌舞厅的器材帐上都要增加一大笔或修或配的支出。据说是所有的话筒经我这井喷式的口水一淹,立刻就以超光速折旧,轧着我心情好点唱唱青藏高原我的白发亲娘什么的,顶灯转灯雪花球能摧成一地的玻璃渣。这些都是物质损失也就罢了,因为整晚上的霸麦而造成了其他同志间歇性失聪引发性偏头痛和无可抑性歇斯底里症等从生理到心理上的损伤那就是无法估计的了。


消消停停地坐下,从桌上拿起电视遥控器,就手就转了台。画面上的RAPMTV立刻变成一位穿西装的便密男子严肃地坐在讲台后面拿着讲稿面对镜头无比沉痛地说:今天我们要说法讲法,首先就要培养起一个概念,那就是勿以恶小而为之。。。。。。
听见没,这就是讲你呢。我拿着遥控器虚指。
你把遥控器给我。
那你一人能占得了两麦吗?你长了几张嘴啊?
我这样唱得响亮。
我这样看得舒坦。
你不转台我怎么点啊?
你不让麦我怎么唱啊?
那你先把遥控器给我,我就让麦。
那你先把麦让出来,我再给你遥控器。
高力强在那头远远地看着我。
我也在这头远远地看着他。
不说话。
不说话。
不、说、话。。。。。。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便密男哗啦翻过一页纸去,开始讲有法可循有法必依的重要性。
这昏昏暗暗的房间里只有沙发和电视顶上有一排小灯亮着。这种灯,被公认为对那些有地中海顶秃的人忒不人道,人坐在下面,除了头顶能被照着,脸是打在黑影里的,看不真切。空气中散发出这种地方特有的混合气味,一切都是隐忍不发的若有若无。烟味香水味长期不通风的潮湿味以及净化空气时残留下来的喷雾剂味。。。。。。还有。。。。。。几丝几缕的。。。。。。高力强味。
这味道好象能刺激出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纠缠的身影,只鳞片爪的字眼,譬如:贴身。。。。。。暗涌。。。。。。狂潮。。。。。。
不知道这小子现在在想什么。我忽然有种感觉,好象打从我第一次被他拿小刀子顶着喉咙开始,就一直是象现在这样。。。。。。僵持不下。间中有刹那朋友式的亲密,勾肩搭背午夜放歌高谈狂笑把酒欢言,现在想起来好象从来就没有真真实实地发生过,只是。。。。。。幻觉。是幻觉。


隔壁不知道哪忽然传来一阵高亢的歌声,竟然升高了两个八度来唱张国荣的歌,大概是低不下去吧。结果唱到高声部就拔不起来了,只好换出假声用尽力量却气若游丝。但那歌词: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差点要跳起来。
原来一切事,一切物,换个人换个情形就完全是两样。张国荣的歌固然如此被蹂躏得惨不忍闻,我和高力强也已然错位,讲述者和受教者更改了幕次,那就变成了大错特错不要来。
高力强的手从原来的位置移开,有些僵硬地把麦放下搁到了茶几上。
陈向阳端着果盘推门而入:啊,怎么还没点啊?你们俩上这看电视来了?
把脸一齐转向他,我和高力强异口同声地说:等你呢!


接下来就是飙歌。我会的歌很有限,按大家的说法大部分都是街头巷尾耳熟能详的大烂歌。剩下来的,一半是历年春节联欢晚会的推送曲目,一半是民歌小调革命歌曲戏曲名折。直唱得这两位一劲的龇牙咧嘴,一个是给渗的,一个是给逗的。
高力强基本上只唱港台的,国语粤语闵南话都能来。陈向阳基本不唱,但点了一堆陈升的歌,放出声音来听。
有些歌我唱起来拿捏身段,十分投入。或仰或俯,做激情欲吞麦状,或背对沙发摆造型等过门,一旦开腔就一个正转杀人个错手不及。部分太长间奏时间,还不忘了跟陈向阳亲切地握握手,只拉一下指尖,一副心连心艺术团编外人员的标准表演方式。弄的高力强是扭鼻眯眼陈向阳是掩面喷茶。
碰到高力强唱的歌我也会时,就等他唱完了再点一遍,开唱前用港式普通话大声说:刚才是高力强同学的模仿秀,接下来,我们来听下原音重现,请看大屏幕!
陈向阳就哈哈大笑地猛鼓掌。
不知道是唱K就容易让人兴奋还是茶喝得太多了,他越高兴我就越来劲,象人来疯一样刹不住车地臭现。我越来劲高力强就越生气,他越生气我还就更来劲了。
这晚上直唱得我两眼发亮口干舌燥,嗓子眼里火烧火燎的疼。今早上一起来,一摸脖子,扁桃体肿出两大块来,使劲一点头就能再挤出一个下巴。


到楼下喝豆浆,顺便问问托三子办的事怎么样了。
果然三子一看到我就把我拉旁边去了,小声问:怎么样?那瘦皮猴你那有信了吗?
就是没啊,能打听的地方我都打听了。我皱着眉:那你那呢?
前段严打,是关进去不少,我找我二伯给问过了,查来查去就没有这么一号,这边你就放心吧。要有我一准帮你捞出来。
会不会在别的片啊?
三子沉吟了一下,坚定地说:因该不能吧,户口本身份证在那呢,都有登记,按号查。甭管那片都得送回他们家那片去。归原属地管啊,你想谁愿意多那事呢?我是这么琢磨啊。
那倒可也真是的,我抓抓头:唉。。。。。。
要不,可能出去玩去了吧?三子劝我:老张那记性,你还着急上火地非要利马找到不可啊?没准正主都忘了,你就别瞎急了。
不是,我这心里有点不得劲,怕出点什么事。你不知道,打我听说他前段又进去过一回我居然不知道这事,我就觉得自己。。。。。。太不够意思了。。。。。。
那。。。。。。三子想了想忽然问:他家呢?家里你问过没啊?我是说他爸妈家亲戚什么的。。。。。。
家?我心里忽然一片茫然。老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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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三子的老破车,除了铃不响哪都响,一路上停下来拿手上过N次链条,弄了两手黑机油,就这么三蹬五蹬地往老猴他们家去了。
确切说,那不是老猴的家,是侯家。
自从老猴他们家搬出了我们胡同,我就没去过几次,就去最多也就院里站站,从来没进过屋。倒不是不想,而是老猴回回都跟火烧屁股一样坐都不让人坐的就跟我出去了。其实说起来猴爸还挺喜欢我的,看着我就拉着我要下棋。据说是跟别人下从来找不到跟我下的那种胜利感,说白了就是除了我这臭棋篓子他谁都下不赢。可老猴就是不乐意,他和猴爸是生下来的冤家,谁都看谁不顺眼,见面就掐。
有一次老猴郑重其事地告我,不愿意我去他们家,把我给气坏了,当时就指天扯誓,要再踩进他们家院门,我就是一孙子。我是不去他们家了,可他倒好,没事就往我们家窜,蹭吃蹭喝的不说,还蹬鼻子上脸地讨好我妈,帮我妈干活帮我妈。。。。。。管我。


后来猴爸玩上了麻将,老猴就不大来了,天天不着家边地在外面晃荡,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党,没事就打架。上学的时候就记过不断,认识的人里面谁提起谁头疼。
一说表情都一样,摇着头叹着气: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这老子是玩上了就下不来了听说把家里都快输光了,这儿子吧是成天没个正形,我看进去是早晚的事。
传到了我妈耳朵里,就叫我劝劝,可我一来不知道该怎么说,二来就说了老猴也拿我不吃劲,说什么都是白搭。
我妈一看就亲自上阵了。让我把老猴叫来,特地做好了饺子开劝,说这叫三娘教子。
就她脑子里那点老说词,都大鼓评书里的那套,差点没叫我脱光了脊梁,要当着老猴的面给我刺上改邪归正四个大字,管这叫以敬效尤杀鸡给猴看。
那我哪能干那,奥,又不是我不学好,完了还要在我背上刺字?
我妈也就是那么一说,估计是说岳看多了,特羡慕人家岳母,一直想找机会模仿那么一回,只可惜我这王鹏举不肯配合。
不过我妈还有后招,三下两下一捣鼓,就让我当开了活动布景。把一掏空了的纸被子套头上,手上栓两绳,脚上也栓两绳,脚上的绳后头还拖两瓶子,绕着桌子一步一当啷地唱着铁窗泪。配合着我妈的滔滔不绝,还得声泪俱下。
最后见老猴光顾看戏了一脸敷衍地没把我妈的话听进去,我妈就不高兴了,迁怒到我头上。说我表演地不够逼真,感情不够到位,非要给我灌点辣椒水什么的好让我流出几滴鳄鱼的眼泪。后来我就真的差点哭了,凭什么呀,这是渣滓洞啊还是合作所啊,就少年犯电影里也没见给上过这酷刑啊。


事实证明,我妈的劝说也没起成效,最终老猴还是给关进去了一回。那阵正敢上猴妈住院,老猴出来没多久,猴妈就过去了。猴爸说这都是给老猴气的,老猴说这都是因为猴爸把家败光了,两人大吵了一架,老猴就搬出去住了。
小时侯有首歌叫金梭银梭,里面是这么说的,太阳太阳象一把金梭,月亮月亮象一把银梭,交给你也交给我,看谁织出最美的生活。。。。。。
以前听的时候还真相信了,以为见天地能看见太阳能看见月亮,生活就会越过越美。慢慢地长大了,才知道,原来太阳月亮也都是自个顾自个,没你什么事。轧着空气污染越来越严重,风沙起来的时候,满天只有灰云,到处都象被装在一个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灰脖套里,上哪看得到这金梭银梭啊?而生活也始终是一审美就让人疲劳,象给拖磨的驴身上负压的担子,越拖越重越走越沉。这才是真实的日子,扎扎实实地每天打从睁眼开始就和你同呼吸共存亡。


站在老猴家院里,我吸了口气,终于还是上这来当了回孙子。
门帘一掀,出来一张粉脸,抱着一脸盆衣裳,看见我就纳闷地问:您找谁啊?
啊?我也一愣,眨了眨眼:呃。。。。。。请问这是住的姓侯的吗?
上下打量,该女的往里一扬嗓子:东胜,找你的。径自去水管那洗衣服去了。
谁啊?侯东胜从里面出来了,先照院子里吐了口痰。然后才看我,愣了一愣:你。。。。。。你这不是。。。。。。
胜子,我是王炮啊。不认识拉?
哎呀!东胜一拍大腿,上来先和我握了握手:炮哥!你看这一眨巴眼得有好些年没见了,冷不丁就觉得眼熟,还真没认出来。你又窜个了呀,以前就到我这。他在耳朵旁比了一下。
哈,我还长啊?老倭瓜了。我笑着摇摇头:你记走了,那是上上回。
噢,对,咱俩上次在街上碰到过一回,那也得有不少年了,哈哈,你别说,要不是你喊我我还真不认识你了。。。。。。气色不错啊,今怎么想起上这来了?
呃。。。。。。我心里正在这想词呢,东胜就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凛:怎么?我哥又出事了?
啊?我一听就愣了,看样子,老猴果然没上这来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摇了摇手:没有没有,我有点事找他,没找着,上这来问问。。。。。。
还没说完呢,旁边就桄榔一声响,那女的把脸盆往水池里使劲一按,就飙上了:上哪问也别上这来问,那流氓就过来了也得被人拿大扫帚扫出去喽!你还喊他哥,我呸!
这。。。。。。这怎么回事啊这是。我就跟被人淬在脸上一样特下不来。


你少说几句吧你!啊!东胜冲那边一声吼,然后把我拉到院门口,陪着笑:我们那口子就这德行,你别理她,甭往心里去。我哥没来过,他发过誓再不进这门了。。。。。。
我心想,我这不也发过吗?这发誓还不跟吃白菜一样的,嘴上却问:猴爸呢?在吗?我过去请个安啊。
给我姐接到她那住去了。有一年了,你想我爸那脾气。。。。。。和我这屋里的,他往影壁那一努嘴:合不来啊,我尽受夹墙气了。。。。。。不说这个了,炮哥,最近在哪混啊,还不错吧?有什么好处可别光自己闷声大发财忘了咱们打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啊,要说我们这厂吧现在真是不景气。。。。。。
里面又爆出一嗓子:侯东胜你在那说什么呢你!来找那流氓的能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妖里妖气地乱搞男女关系的主,你给我进来!
我一听这气啊,忍不住就喊:谁流氓啊?谁妖里妖气了,这是说谁呢。。。。。。
东胜一把按住我:得,炮哥,您先走吧,我哥这名在这是个忌讳,上次被关进去喊我们过去问过话,我老婆就算记上了。。。。。。今不好意思了,我就不留你了,我得赶紧去教育教育她!
胜子,你别雷堆了!你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你得好好告诉嫂子,这。。。。。。这误会闹大发了!我愤愤不平地说,心想,不就打架吗?他就是脾气爆点,也不至于喊人流氓啊。
东胜抓了抓头,犹豫着说:炮哥,你不知道,唉,我哥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从老猴他们家出来,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生气,沮丧,失望。。。。。。气的是东胜那窝囊样,沮丧的是老猴被人喊成流氓我却不能上去教训教训她,失望的是老猴的消息还是没有着落。
骑着车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着。
今是礼拜六,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边上卖什么的都有,吆喝声此起彼伏,弄的要饭的也加大了哼哼的嗓门在那花样百出地斗着精神。
买了串糖葫芦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糖渣四溅,沾在衣服上,太阳一晒就化成了粘粘的一滩红。嚼完了又坐在路边吃了碗羊杂碎,还买了个小椰子插着管吸了汁。
然后继续边骑边晃。
打出车以来,就没什么双休日的概念,越是别人休息越是我们赚钱的时候。没地吃中饭常常中饭并晚饭一顿解决,谁都练出了一身能吃的时候就多吃,缺几顿也没关系的过硬本领。不有人说过我橡皮肚子吗?其实大部分出租司机都是这样。还有就是经常没地也没时间上厕所,或者就有地有时间也一时半会找不到厕所,除了憋着还是憋着,另外就是少喝水。
这是我换工作以来的头一个礼拜六。这么多年都习惯了的过法忽然打乱了,停了下来,还真觉得有点游手好闲的劲,挺可耻,挺高兴,可骑着骑着也。。。。。。挺惆怅。
太阳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晒在身上,浑身懒洋洋地提不起劲来,恨不得有人拿竹拍子把我当晾在绳子上的被子从头到脚地这么拍拍,没准就能把情绪里的灰全给拍出来。
人群好象是嗡嗡着的海,这一片,那一片。等红灯的时候,我就单脚支地地看着他们发呆。
想了好半天,原来是东胜那句欲言又止的话给闹的。心里一直有隐隐的忐忑。
老猴在哪呢?
他到底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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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是会给你反着来的,你越想A,他就偏给你来B。这就叫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譬如说,以前几个月几个月的不联系也没见闹心,忽然想起来了却找不到人就简直连一天都等不下去。
又譬如说,满天介地去打听都没消息,其实呢,消息早就消消停停地自个坐家里等着你上门呢。
所以,星期天回家看老太太的时候,我妈一张嘴我就愣了。


炮子,我妈舔了下手抹抹鬓角,若有所思地跟我说:你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以前是没时间也没什么钱,相了几个人家都看不上咱们,现在你也换了个好地方了,这收入也上去了,虽然才开始,可以后这时间上也富裕了。。。。。。你看,咱也该把你的事重新考虑考虑了,连小捷这样没准谱的孩子,前都跟我说他快定下来了,你也得抓抓紧啊。。。。。。真是不能再耽误了。
什么?你说什么?我盯着我妈失声道。
我说真是不能再耽误了。
不是,前头那句。
你也得抓抓紧啊。
再前面那句。
再前面。。。。。。我妈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再前面没有了呀。你别这跟我打马虎眼,妈跟你说正事呢,你不着急我着急啊。
不是,你说侯东捷跟你说什么来着?
奥,你月头出差前那天不来的吗?小捷第二天又来了一趟,说要陪一个朋友去南方看病,可能要三五个月的才能回来,特地过来跟我打个招呼还让我告你一声。那我一听还能没数吗?什么朋友看病自己不能看啊还要他陪着,这就是正主拉。我就问小捷,你那朋友没什么事吧?病看好了是不是就好事快近了?这孩子就红着脸不说话那叫一个扭捏。我就明白了,我说让他回头带来给我看看,小捷都满口答应了。我就想着,你跟小捷一起长大的,看见人家马上就要办了,你这还什么都没有呢,妈就着急啊。
妈,你这瞎攀比的毛病又来了不是?我就不爱和人比这个,庸俗!有本事咱们比看谁一顿吃的多比100米看谁能跑11秒5,比理想比情操比奉献。。。。。。我嘴上说的响亮,心里却半天没回过味来。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得劲,又好象有什么地方原来绷得挺紧现在一下子松了,侉在那上弹下晃地没个着落。
你少这跟我贫,我妈不高兴了白了我一眼:我看你啊,先和人家比比爱心吧。。。。。。妈等着抱孙子呢!


这就来事了。
没几天,张头就敲上了我宿舍的门。进门就把大拇指往肩膀上一抗,说:王炮,皇军托我跟你带个话!
啊?我一愣:要撵我走啊?不说好了继续租给我的吗?押金租子我如数交了一个子都没落呀。
我说的皇军不是房管所,老张一摆手,兴兴头头地说:是你嫂子。
奥,我放下心来,给张头看了座,问:那皇军有什么新指示啊?
上次我不是给你提过你嫂子单位有个小姑娘吗?那时候说了你的条件女方家长没什么兴趣,这不最近你换工作了,好地方啊,你嫂子不服气,电话里跟人又臭现了一回,本来是想震震他们,结果对方又来劲了。你嫂子一想没准这就是缘分啊,这不,让我来问下你觉得定在这个礼拜天见面怎么样?
啊?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皇军动作也忒快了吧?合着怎么就没人问问我的意思啊?奥,我就不是人?是一长期滞销积压多年的库存商品?
张头,你看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刚想说点什么,老张又是手一摆:得拉得拉,不用谢我拉,等事成再谢,这谢媒酒跑不了你的。谁让我和你嫂子都是特别的古道热肠呢?
不是,张头,我的意思是说。。。。。。这事,您也得允我先和我妈商量商量。。。。。。好容易想出个理由,刚放出来就被张头一枪给毙了。
喝,小子,害臊呢?真是没见过世面,这有什么呀,再说了,你妈前就托人来说了,让我们帮你留心留心,你啊赶紧回去报个信,说我们不负重托,让老太太擒好吧!
张头,我。。。。。。
好了好了,再忸怩就矫情了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这很正常啊,告你,她们家有房子!张头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打得我两眼发昏四肢发软。
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给皇军回个话!你去买两件时新的衣裳好好捣哧捣哧,甭给你嫂子丢人,星期天下午2点半风炉茶社见!老张屁颠颠地风风火火闯九洲去了。
张头,我。。。。。。我伸着胳膊僵在空中,整个人好象都变成了化石,无语问苍天,过了好久才憋出很无力的一句话来:呸~~~~~


呸归呸,可该干的事我一样也没少干。
临到周末的时候就去剃了个头,最近又流行青皮了,街上看到不少小年青顶着贴头皮的发茬招摇过市,这要在过去可不能,一准以为是山上才下来的。躺坐在路边的电镀椅上,带着一脸的白沫子把头向后仰,老孙头从担子里拿出一把小刀来在小水磨石上呱唧呱唧一磨手里当啷了几下,就给我刮起了下巴,还一劲吹:您要上那些个时髦的理发店去理,那有这服务,价码也黑啊,这最好剃的活他们能收您好几张,您要想做法刑你上那去,可您要说是想剃头,那还是咱这老手艺让人放心不是?呆会我再给您来个朝阳取耳!
第二天一上班,众人齐声喝彩。大林说:喝,王炮,年轻了起码10岁啊。小范说:哎呀,以前看到你就想管你叫老大爷,现在恐怕得叫二哥。这小子用天津话说的最后两字,我上去就笑捶了一下。
小储也凑过来,左右一瞧,忽然发现新大陆一样:王炮,这下你耳朵根可都露出来了,想赶时髦是好事,可你也不能萝卜快了不洗泥呀!看看这经年的老吭!
我当场就搞了个大红脸,二话不说就在一片哄笑中出门找洗手间去了。
回来了几个人还在那乐,我只当没看见。黄姐要去开会,一出来就拍拍手:干吗呢?不干活光玩了,都回自己坐位上去,别窜岗了,让其他部的人看见以后还能伏管吗?
就是。我帮腔地指着那三严肃地批评道:咱们可是公司的纪律部门啊,要以身做则,宽于律己严于待人。。。。。。
黄姐这才看见我了:呦,小王,今搞的这么精神是要去相亲啊?
黄姐,没那回事。。。。。。我脸通红地低头找地缝,那三又来劲了,哈哈大笑着说:早看出来了,就知道他有猫腻!
黄姐笑说:你可别太美了,心不在焉地把我们带沟里啊。
那那能啊,我急忙摆手申辩:礼拜天的事,还早呢。。。。。。刚说完就恨不得咬舌头,怎么一张嘴就把实话给说了。
有人敲敲门:黄姐,咱们该走了。
我一抬头,陈向阳抱着一堆资料在那绷着个脸站着。他身后的走廊里,高力强远远地抽着烟,眼睛在烟雾后迅速地往我脸上扫了一下,然后把眼睛调开,手垂下来做了个别人无法注意到的动作。
我一看,认识,是一个双手内八字虚掐的手势,小小的“我鄙视你”。
看见我一咬牙,这小子就收了起来,没事人一样地把脸一扭,很不屑地哼了一声。


把他们送到环球会议中心的转门前面,等他们下去了,然后再去停车。停完了,正左右瞄着看看停得正不正的时候,就见陈向阳过来了:王炮,明你有事吗?
我。。。。。。那什么,要出车肯定没问题!
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按我妈的要求,本来安排的明去买衣服,完了得穿整齐了回家给老太太过目。
你去相亲不得买点好的穿吗?陈向阳笑咪咪地看着我。
啊?我吓了一大跳,这小子真的有透视眼啊,读心术?,赶忙摆手:没有没有,你听他们乱说。
那你当陪我吧,我早就想逛逛了,你帮我也参谋参谋。撂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了。
哎。。。。。。我又伸出手去,僵在半空,整个人再次变成了化石。
为什么,为什么?
欲哭无泪啊,过了好半天,内心才发出一声激吼!
为什么最近所有的人跟我讲话都好象当我这个人是个摆设呢?
这要都你们拍了板就算数,那还要我干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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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我就在城中心的转盘对面等着了。围着这个转盘的四角全是店,最繁华的商业地段。每个店门口都有好些子人,或坐或站,打算等一开门就冲进去。看的出来,不少是从外地或者郊县过来的。中国人太多了,什么都习惯了跟抢是的,有人说这是灾民心态,有时候想想还真对。所谓抢购抢购,不抢怎么购啊。
抽了几根烟,远远地看见陈向阳过来了,忙把烟掐了过去,刚打算插着手请个安,忽然就发现了一张同样也很惊讶的脸。
又是异口同声:你还叫上了他?!!
陈向阳两手一抱,不慌不忙地笑说:你们俩别炸啊,知道你们最近不得劲,谁看谁都不顺眼,公司里不搭理也就算了,私下里咱们可是朋友。这休息日朋友们在一起逛逛街不挺好吗?多有劲那!
我和高力强立刻一个互指,同时脸瞅着陈向阳做纳罕状:跟他?没劲!
高力强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就他那品位?我丢不起这人!
我也看了他一眼,恩,穿得好有什么了不起啊,咱追求的是心灵美,嘴上说:谁也没拴着你这腿啊,丢不起人你就走人啊!
高力强一摔手,掉脸就走。陈向阳做了个被他打败了的表情,扑出一口气来,喊: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听话啊,他叫你走你就走啊?
高力强的身形一顿,又绕回来了,看着我坚定地说:没错,你叫我走啊,我还就呆定了!
那我走,陈总,回见吧您。我一扬手就打算撒油那拉。
陈向阳一把把我给拽住了:今你是正主,我是来陪你买衣服的。
奥,那我呢?高力强立刻不服气地叫。
呃。。。。。。陈向阳眼睛飞快地一转,笑说:你。。。。。你是来陪我买衣服的。
我和高力强同时得到了满足,互相哼了一声,得意地说:听到了没有?


一进店我就后悔了。这店面里一副精品廊的架势,冷冷清清除了店员一个人没有,架上的衣物鞋子摆的是七零八落愣是就那么少少的几样,店员无论男女都特玉洁冰清的和蔼可亲,见人就先一鞠躬欢迎光临,这从上到下就可以把你的穿着打扮分析地一清二楚,进而你兜里有几个大子是来买的还是光来看的也就全都门清了。。。。。。无论从那方面看,这都不是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
往店中心的无靠背皮沙发上一坐,我就不禁伸手轻拍了下胸口,卡在人在卡亡人亡啊,还好,都在。陈向阳的手在架上一扒拉,就挑出几件来,挺高兴地码在手上,看到我叉着大腿无聊地坐着,一愣,随即恍然。好象有点羞愧地过来说:王炮,这种风格的你不喜欢是吧?
我四下看看,勉强点点头,含糊了一句:还行吧。。。。。就是太灰秃了,不够喜庆。
高力强背着一只手在另外一边,正在研究一只皮鞋的底,看也不看我们,又哼了一声。动静挺大,店里的小姐都忍不住看他。我赶忙说:小姐,那什么,我们这老总有鼻窦炎。
啪啦,高力强手里的皮鞋掉身上了。
我心里暗美,哼,1:0。
那你喜欢什么风格的呀?陈向阳问。


啊?我抓抓头,风格,我还真说不上来。
我喜欢的风格应该说是在符合心理价位的基础上取决于售货员的态度。当然拉,这两者之间基本上是相辅相成的。人态度越次越不爱搭理你喊十句能回一句一张嘴就能把你冲回家去,随便翻什么挑什么只要不是直接揣兜里都不会有人管,买的时候还得特挤得抻着手垫着脚跟冲锋陷阵一样,付钱的时候得排长队找了零钱破破烂烂的还不带给换的你要敢说半个不字就能把东西一把收回去我还就不卖了。。。。。。就冲着这份牛这份狠,让你觉得这东西买得是真不容易真物超所值真是花钱找了罪受了,这种风格才叫买东西,心里那叫一个塌实,笃定,还有说不出的自在和舒坦。
我把我这意思措辞委婉的这么一表达,店里的小姐不高兴了,翻了个白眼给我:您啊,甭在我们这呆着了,上隔壁一楼去挤吧,那是一年四季的跳楼价,厂长在哭消费者在笑的那种,仓库里直接拖出来卖的,没货架就纸箱子好挑好拣最符合您这种的消费心理了。
真的?我一拍大腿:你早说啊!陈总,你们先挑着,我回头过来找你们,我这动作快得很。说着拔脚就想跑。
王炮!陈向阳拉住我:你呆会上那找我们啊?说好了一起行动的。
高力强煽风点火:哎呀,快去啊,去晚了就都被人抢走了。
陈向阳果断地发话了:我看,还是咱们一起去吧。


结果可想而知。
我是一猛子扎进了人海,游出去好远了,一扭头,才看见陈高二人眨巴着眼张着嘴茫然地原地站着,加一块整个就是张楚的那句歌词:面对我前面的人群,我得穿过而且潇洒。
而我就是:我知道我站在人群里,挺傻。
差距差别差级这都是那一瞬间从我脑子里闪出来的词。不承认不行,不直面不行。没有运气扎马就被人挤得忽左忽右地看着他们,猛地有点失神。
我是谁啊?
我是王炮,小时侯窜胡同长大了窜城,我是人堆里囫囵大的,我不怕人,我是这人堆里的一份子,水汇入海的欢腾生猛自在。我和他们。。。。。。不是一路的。象一只蛋,有清有浊,有的人浮出了水面,可大部分还在当海底沉船,慢慢地发霉发烂分解消散。。。。。。
我再奋力挤出去,神出鬼没地从后面绕到前面,站在依然踟躇着的两人前一拦手,看到他们诧异的表情,就哈哈大笑着说:不买了,不买了,咱们走吧。
高力强看看身后抓着头:你的位置怎么这么飘忽不定啊?
怎么拉?王炮,你什么都不买了?陈向阳跟在我后面问。
大踏步向前走着,头也不回,只笑说:不买了,啥都不买了。你们要买,我陪着。
喝,有便宜不占可王八蛋啊。高力强拖着步子也后面跟着。
那你明相亲穿什么呀?陈向阳说。
我转过来,倒着走,边走边伸了个大懒腰:就穿这个呀,这不挺好吗?
忽略掉他们俩对看的一眼,我嘻嘻笑着:我一老爷们,就这样拉,爱看上看不上,她是去相我又不是去相衣裳,我。。。。。。我就是我嘛。话一冲口而出,忽然想起来出处了,不禁看了高力强一眼。他本来也正对我的话挺意外的样子看着我在那紧琢磨呢,冷不丁听到这四个字,猛然一震,对上我看过来的眼神,只一触,我们就同时迅速地把眼光掉开了。


然后又陪他们去逛了。三个人走在街上根本没地界一字排开,我走着走着不是故意走到前面去就是故意落到后面。碰到盗版碟屋,两个人兴奋地冲进去买了一堆。光挑碟试碟的时间就花了有半个上午。高力强抱了一堆游戏碟,那叫一个心满意足。陈向阳买的基本上是洋人唱的歌,爵士,还有DVD。我想起现在车上的汽车音响挺好,CD机,我那盘磁带根本没用了,就也买了两张。黑豹最早的一张,和一个叫陶子的女的唱的。之所以买是因为她有首特花哨的歌,所有的广播台轮流放,放的我耳朵都疼了我也没听清她到底唱了些什么。陈向阳还把他最喜欢的陈升死活买了一张塞给我。本来我不打算要,可一听高力强小声嘀咕,你这不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吗?就利马接了过来,哼,我就一瞎子,耳朵可也不聋啊。


这一天过的很快,我觉得好象不光对我,对他们俩这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体验。我是以前从来没和人消消停停地逛过街,他们俩估计也从来没试过带着个超级电灯泡出来逛。
临分手前,我甩着两大空手他们俩拎着大袋小袋地坐在一家冰店吃冷饮。陈向阳忽然说,我出去一下,你们俩等会。掉脸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我和高力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什么话都没的说。高力强就低头嚼他那吸管,我就把桌上的卡牌拿起来翻过来掉过去地研究。就听见那边咯吱咯吱地耗子是的,实在忍不住了,说:你能不能安静会?你嚼得我腮帮子硌硬!
这次他没反驳我,拿眼睛看了我好半天,忽然问:你明在哪相亲啊?
我随口说:风炉茶社啊。干吗?
。。。。。没什么。继续低头嚼吸管。那管子已经给他嚼得象被外星人啃过是的了。我盯着在他大牙里挣扎来挣扎去的塑料管,心里琢磨着,这是什么牙口啊这是。
看着看着,渐渐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打听这个干吗?
高力强还没说话呢,陈向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拎着个袋子往我身上一丢:那,送给你的。
。。。。。。这。。。。。。我看着他俩有点发愣:这是干吗呀?
陈向阳笑了,高力强也笑了,他们这笑怎么看起来这么怪啊。他们说:你拾掇好了,明我们好去观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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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陈向阳给买的衣裳,坐在风炉茶社里,从头到脚这叫一个不得劲啊。
昨死活不要的时候,陈向阳居然摆出一张失望的脸来,搞得我立刻就算了,掏钱出来,高力强又嘿嘿冷笑了一声,把我扯票子的手弄得是非常尴尬。我一发狠,摔下几张四人头,拔脚就待走先,又被陈向阳拽住,只说了一句:你还当不当我们是朋友吧?是爷们就别把这个放在心上。说着还双目炯炯地看着我,让我又希里糊涂地点了头。完了,陈向阳挺满意,拍拍我:你看你也同意了,那咱们就。。。。。。明见吧!
啊?我下巴滚落到地上滴溜溜地打了个转半天还没自己爬回原位,合辙原来他说的别把这个放心上指的不是衣裳,是观摩!
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高力强又跟陈向阳说:你看他那样,这一整天都美得颠颠的,估计明要是和人约的晚上,一准大白天的就会坐那等了,猴急啊!这位爷他甲醇那他!
放屁!放屁!我气地简直要跳脚,想了半天没想出狠话来,最后把手上的衣服袋子往地上一摔:他妈的,老子这亲不相了!
那怎么行,说气话了吧,高力强你甭这激人了啊!陈向阳帮我拣起来,重新塞在我手上:王炮,你别理他,亲还是要相的。。。。。。
他还没说完呢,高力强就又阴阳怪气地接话了:陈向阳,你让他装,你看他现在谱摆得足,明一准是一大早就坐那开始耗两眼发直流着哈喇子还一脸憧憬,加一块就是90年代最火的国产电视剧--渴望!
我呸!要不是陈向阳拦着,我真想一口吐沫淬到高力强脸上去,梗着脖子指着他放烈话:行!明2点半你们到那给我掐表去,我王胖子要是早到一秒钟,我他妈就是孙子!
1:0!高力强比出一个V字,面无表情地跟陈向阳说:听到了没?
陈向阳点点头:明下午2点半,风炉茶社。
。。。。。。我就象被忽然点了哑穴,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直到他们俩跟我说了再见,扬长而去了,我依然象石头一样原地站着,一阵风过耳,远远地飘过来他们的对话。
一个说:王炮可真实在,随便说点什么一激就给激出来了。
另一个说:他那不叫实在,八成是有心理上的露阴癖,巴不得把自己那点破事都现摆给别人知道呢。
还有心理上的露阴癖?嘿嘿,你少胡勒勒了。。。。。。
哗啦一声,我就变成了保持人形的风化碎沫,继而摊成了一地的灰。


哎,张头!我伸出手晃了晃探了半个身子。
这呢这呢,小周。张头带着个女的从门口看着我这边绕过一些桌子就走过来了。
我身后的高背鸳鸯皮椅那边就小声嘀咕上了:来了来了。长什么样啊?不知道,太远了,看不清。。。。。。过来了。。。。。。好象还行。
恩--哼。我清了清嗓子,站起来。
这是你嫂子单位的小周,这就是我们王炮。
恩,你好。我和小姐互相一握手,人家羞答答地低着头,看了她一眼,我也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了。
恩,张头你看你们点什么吧?
张头使了个眼色:你问我干吗,我呆会就走了,你问问小周要喝点什么?
啊。。。。。。张头你马上就走啊?我本来指望着老张最起码能呆上一两个钟头,那我可以少说一半的话了。
张头脸上有点无奈:你嫂子专门叮嘱过。。。。。。啊,不是,一整脸色特严肃地说:我是说你嫂子这不还没全好床上躺着呢嘛,不然今也一起来了,你们年轻人多谈谈多说说,我一老头坐旁边你们聊得也不顺畅不是吗?
小周立刻脸就红了,蚊子哼哼是的说:张工,您这说的哪的话啊。。。。。。
奥,这可你说的啊,那我就蹲这不走拉。。。。。。张头打了个哈哈。
好啊好啊。。。。。。我刚这如释重负猛点头呢,小周那飘过来一眼,不光这个,连背后的鸳鸯皮椅后面都传出扑扑的撒气声。
好你个头!张头照着我后脑勺就打了一巴掌:傻头傻脑的,我走了。。。。。。站起来和小周打了个招呼,临转身前又盯着我说了一句:你给我放机灵点!
目送着张头的背影远去,消失在门口,我有点怅然地收回眼神,咦,吓一跳。小周正眨巴着眼看着我呢。
呃。。。。。。我赶忙垂下眼来,就手拖过卡牌问:你要喝点什么?


茶过三巡了,我这还没想到开场白,平常开出租一上车就能跟人白和上老半天,只要我张嘴就没别人什么事,带两耳朵都不够听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这种时刻我就卡了壳了。
呃。。。。。。再喝点吧。见小周的杯子又下去了一点,我立刻提起茶壶来给她满上。小周看了我一眼咬着嘴唇不说话。
呃。。。。。。过了会,我鼓起勇气,张了张嘴,这次连小周都睁大了眼睛好象在鼓励我是的,结果话到嘴边,我终于又把眼睛看到救星是的投向了服务生:哎,小姐,续水!
背后又是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就象两只气米芯在撒气。不,三只,连小周都泄了气了。她笑着把茶壶盖翻过来,说:有的地方这样摆着就算告诉别人,你这需要续水了。。。。。。。她又把茶壶盖正过来虚搭在壶口一边:有的地方这样摆,那也是这个意思。
恩,我听说过,我点点头:不过那好象是广东人吃早茶的规矩。
恩,现在好象不少茶楼也这样了。
我还是喜欢以前那种老茶馆,凌空飞兜来一热手巾,把势花哨还嗖嗖地,还有茶博士拎着大茶壶隔一米多远了跟你这上水,稳稳当当地一滴都不带洒出来的,回回看见了我就憋不住想。。。。。。我忽然住口不说,把尿尿两个字生含在嘴里咽了下去。
想什么?小周问。
想。。。。。。想。。。。。。我拖着长音想词,终于说:想下水。我自以为得计地想出了一个文雅的书面语。
啊扑----!后面有人把茶给喷出来了。


闹心!真他妈闹心!
我心想没这俩在后面我一准能出色地临场发挥,而不会象现在这样,就好象置身于某个婚宴庆典的现场,除了嗡嗡嗡的人声就是踩气球声,不对,这个比喻不对,还没那么响亮没那么清脆,应该说是象没人看火的锅鬻了,顶着盖子汩汩地淌了一灶台。有时候甚至还能出现幻觉,感觉是坐在小肠气术后观察室的隔壁,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屁声,忽高忽低或响或闷。就这样从头到尾没那句长话能说整了说圆喽。
比方说吧,我想好了词,挺朴素的一点都不搞笑,终于找了个机会,刚一表达:你。。。。。。今吃了吗?
后面就吃~~~~~~~一声。
我就立刻翻了个大白眼,心想我又没问你们俩。
又比方说,小周回答道:吃了呀。那我肯定按惯性思维接茬问下去了:吃的什么呀?这多简单啊。这就算接上头了,下面就好说了。
后面又扑~~~~~~~一声,好象才吃了又给吐了。
我又立刻一个大白眼,差点被珍珠奶茶的珍珠给噎着了。
小周回答完了,然后挺担心地看着我:那什么,你眼睛没事吧?
没事没事。
那。。。。。。是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
那。。。。。。那你表情怎么这么怪啊?
啊?有吗?
有啊。
呃。。。。。。我转着眼睛四处踅摸想理由,忽然看到远远的架子上的书,立刻条件反射地说:我昨晚上看书看太晚了,眼睛酸,这会得空了吊吊眼。心里长出一口气,总算圆过来了。
后面又是呵呵几声轻笑。我老大不自在地扭了扭腮帮子,都能想象出这俩会是什么表情。


呦,这么爱学习,你还爱看书啊?小周来劲了,托着腮帮子问。
爱,当然爱了。书是人类的好朋友嘛。我刚说完就听到隔壁起起起的笑声,恨不得手上有两把飞刀,趁人不备扔到后面去。
那你平常都看什么书啊?哪方面的?小周兴致勃勃地问,一副总算找到共同话题的样子:我也喜欢看书,没事就翻翻,咱俩以后可以互相交流交流。
要的要的,共同探讨共同提高嘛。我点点头,做于我心有戚戚焉状:我啊,品位跟别人还不大一样。一般人就看个名声,我就不,我喜欢从不太出名的作者中,找出他们剑走偏锋的地方。
奥?要说好的听众果然能激发起表达的欲望,看小周一脸专注的样子我就觉得受到了重视,忍不住就要给她上上课。
对,其实说起来,我平常关注的作者大部分都是地下的,很地下。公开的市面上他们只能默默无闻地躺在盗版商的怀抱里,埋没在众多的二流租书店中,从来都没敢奢望过进入新华书店这一级别的文学殿堂。对这些作者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我是打从心眼里同情啊,有时候想到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还有我这一样一位知音人存在而他们却完全蒙在鼓里,我就非常痛心,真的,让人扼腕那。
这下小周和我身后都鸦雀无声了。我心想:哼,这还不把你们给镇住?
过了好半天,小周说:那这些作者有你这样的读者也算幸运了,能把他们也推荐给我吗?我也瞻仰瞻仰。
当然能拉,要是有女性读者估计对作者们的安慰就更大了。要知道在武侠小说领域,现在这女读者全都屈服在名利二字之下拉,象我推崇的全雍拉,古尤拉,卧龙生巨拉,柳贱阳拉,黄另拉,诸葛青雪拉,司马申原拉。。。。。。等等,别说女的了,就男的都很少有人问津。。。。。。
我还没说完呢,身后就响起了惊爆茶馆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叫一个声彻店堂,而且还捶桌敲椅的。
我青着脸霍然站起,问小周:那什么。。。。。。这地方不太好,这的人都素质太差,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吧?
小周点点头,也腾地站起来了,拎上包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又忍不住扭过脸来冲我喊:这地方不好?这地方是我选的,这的人素质差?这店是我朋友开的!告你,我就看你素质最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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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他们了。再也不理他们了。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能有多远躲多远的。
在电话里挨了张头的一顿猛刺,拍着桌子叫我利马出现在他面前。给我三胆我也不敢啊,不光他我得罪不起,皇军我也得罪不起啊。我完全能理解张头为什么发这么大火,甭问,把皇军的差使办砸了,他这汉奸翻译交不了差,没打着粮还把人给气跑了这让皇军的面子往哪搁啊。自打那天起,我就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不知道老张这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爆,那就得看皇军什么时候去探小周的口风了。本来还奢望着人家脸皮薄,没准能把这个搪塞过去,现在终于知道了,根本是从头到尾没落上一句好话,真是花钱买骂啊。
陪了20多分钟的笑脸,腮帮子这叫一个酸。其实电话里也看不见,还是骨子里这奴颜卑膝的劣根性改不了。不过估计张头也好不到哪去,没准撩开裤腿膝盖上全是红印,跪的!这才叫两败俱伤啊,老张伤的是肉体,我伤的是自尊心。
张头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皇军的栽培。。。。。。说到后来都带哭腔了,老张才算完,骂了声:混帐小子!把电话挂了,这控诉会总算告一段落。幸好是午休时间,办公室里没什么人。饶是如此,汗下来了。
下午出车的时候,我就抱定了主意,对陈向阳采取了不看不听不说话的三不政策。


啊,还生气呢?
都好几天了呀,来真的了?
你看歉我也道了,礼也赔了,我承认我们是稍微过份了点。。。。。。看我脸一拧,立刻改口说:啊不,是挺过分。。。。。。不过,其实我们也没插话啊,不都你自己在那说的吗?
奥,你们俩从波坡摸佛歌棵喝一直笑到了知吃湿一屋迂,还叫没插话?你们是不用插话了,你们上我这背后背字母表来了!没能忍得住,一张嘴我依然气冲斗牛。
吃------
那,又来了。我告你啊,你别在车上来这套,回头我以为胎爆了,影响我开车情绪,分神!我瞪了陈向阳一眼。
好好好。陈向阳憋住笑,脸上的纹路在舒展过程中中途遇阻。
我梗着脖子,想了想又继续说:你说有你们这样的吗?我相亲你们凑什么热闹啊,有你们什么事啊?啊?
。。。。。。陈向阳在我凌厉的问题前,很有负罪感地低下了头,过了会,嘴里小声含糊了一句:那不是。。。。。。好玩嘛,看看嘛。。。。。。
好玩?我才稍微平息下去的火又上来了:奥,你们俩上这看猴戏来了?你们俩爱看,我还不爱演呢!
陈向阳点点头:恩,可你看你演得确实是不错啊,比央视早年最火的小品都逗乐。。。。。。
你!
那,就连这不甩观众的态度都挺大腕的。陈向阳特诚恳地说。
我张了张嘴,吃了两口空气,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我可真是以为你们俩也要打算相个亲什么的,真是去观摩的。。。。。。胸口起伏了半天,又添了一句:我是。。。。。。我是抱着同情的态度。。。。。。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立刻住嘴不说。
陈向阳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侧脸,我用余光都能感觉到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车厢里的空气一闷,好象有什么流动着的东西猛然一窒,我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
谁知道陈向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王炮你可真有意思。。。。。。
啊?我一看心里就挺难受,赶忙说:你别误会,我没有歧视。。。。。。结果话还没讲完呢,陈向阳就头往斜上两点整的方向一扬,微笑道:王炮,你看我这样还需要去相亲吗?


我用余光飞快地向左瞄了一眼,阳光正分别透过正侧面的玻璃投射在他脸上。这是阳光下的陈向阳,和那个晚上在盥洗室昏黄灯光下的他有少许不同。
日光下的他,仿佛会折射出一种堪称凌厉的光芒来,如同一把锐器,冷不丁地就扎中了心脏。
我专注地注视着前方,忽然心跳地有点厉害,毫无原由的就那么一下,一下,。。。。。。一下。我吸了口气,跟自己说得找点什么话来说,于是道:恩,算拉,我知道一定是高力强撺掇你的,他看我不顺眼,想搅局也正常。
你为什么觉得他看你不顺眼?陈向阳忽然问。
我。。。。。。我一阵心烦意躁,为什么,我当然知道为什么,可我能告你吗?那事过去了,就应该当做没发生过,如果不是我踢了他一脚,可能慢慢地大家也就都忘了,不会象现在这样,上下尴尬左右为难。
我粗声粗气地说:我怎么知道?你问我干吗,你怎么不问他去啊?
我问过了呀。。。。。。是我眼花吗?陈向阳的表情在一瞬间竟然有些忸怩。
我一凛:那他。。。。。。怎么说啊?
他说。。。。。。他说你得罪他了。
。。。。。。,我沉默了。
他还说。。。。。。,陈向阳忽然有点脸红。
说什么?我眼睛下面的筋一直在跳。
他。。。。。。,停了半天,陈向阳歪过头,一笑:他叫我离你远点。
。。。。。。,我无话可说,我真的无话可说了。两只手紧紧地攥住了方向盘,发动机一声吼,就闷头向前开。陈向阳好象也没话说了,就这么一直沉默地坐着,只是他总是在看我的侧脸。难道我脸上有花?


到了目的地,泊好了车。解开安全带,解了好几下,居然愣是没解开。
陈向阳看着我那狼狈的样子笑了:王炮,你别往心里去,高力强这人就这样,说话有口无心的。。。。。。我想就算他对你。。。。。。有什么误会,过段时间也就没事了。
我看着他不讲话,看他的样子好象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猜高力强这小子也不会说什么,他不是说就当没发生过吗?这可是他提醒我的。
陈向阳拍拍我的肩膀,微笑着说:你呢,也不用老把我们是同志这回事放在心上。还什么同情不同情的,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恩。。。。。。好朋友,就是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的那种好朋友。
他说:我需要的不是你的同情,而是。。。。。。他低下头,过了会又抬起来:是友情。


什么叫重整山河待后生?就是我最近的心情。
陈向阳的话打动了我,我为自己原来心存的芥蒂而感到可耻。没错,为什么老要把同志这两个字放在心上呢?难道撇开同志身份不说,他们就不是和我一样的人了吗?如果别的哥们跟我开玩笑,我会不会也这么激气,这么当真,这么较劲,这么。。。。。。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呢?也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但最起码在一开始,我不会因为考虑到他们是同志而做出一些让步。过分的小心其实也是一种不尊重吧。应该很坦然地很正常地面对他们。
不过按陈向阳的话说,我已经算做的相当不错的了,虽然主要原因不是因为我主观上有觉悟,而是客观上愣劲上来了就不管不顾的。饶是如此,他也说我。。。。。。很难得。
这话以前高力强也说过。
可我做过些什么呢?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过,倒是他们俩一直在帮我的忙,帮我换工作,给我一份好薪水,请我吃饭唱K,甚至还帮我买衣服。在他们,起码在陈向阳,可能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对待一个难得的不存异样眼光的朋友。这种能让你卸下面具表现真我的朋友,哪怕不够知心一般人周围也总会花团锦簇的有上一堆,可在他们,却好象成了珍品,打从心眼里挺宝贝。回头再看看我呢,真惭愧,我甚至连自己能做到的该做到的都没完全达标,我甚至。。。。。。还犯了错。


经过了反省提高了认识,我决定用最快的速度拉近我和陈向阳心理上的距离。高力强就算了,只要不和他私下里对上,基本上在公司也都还过得去。我要展现我强大的友谊,震晕一个算一个。回家抄上户口簿从小学到工作的成绩单考核表老师的评语单位的奖状又到原单位二话不说就把墙上的锦旗全扯下来了卷巴卷巴通通塞到了一个纸箱子里。弄得我妈是一头雾水,张头是拍案大骂,我是一盖不管,抱着纸箱就到公司塞在了车上的后备厢里。
最近常跟陈向阳跑工地,有时候太晚了,我就和他一起在外面吃晚饭。听陈向阳说,高力强跟事业部的精英们正在忙大项目,天天忙的是焦头烂额,把点扎在了郊区的旷明县,一个礼拜才能回来一次。反正我是基本上没跟他打上过照面。
这天,我把箱子往饭桌上一垛,得意地说:那,陈向阳,看看吧。你说的,咱们好朋友,得加强了解。你随便了解吧,我王胖子打记事起的记录都在这了,没记事时候的事你就得问我妈了。
陈向阳翻了翻,哈哈大笑,把那些妙手回春的锦旗展开来抖了抖。又看了几篇我小时侯写的作文,看到我的理想那篇就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这无声的表扬弄的我别提心里有多美了。
最后笑够了,也翻够了,陈向阳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表情还没收完,依然是笑眯眯地把箱子一推:王炮,你的事你档案里基本上都写着呢。签合同的时候李经理都给我过过目了。
啊?我睁大了眼睛。
不过,今还是又知道了不少,象你的理想是爆米花老头我就是才知道的。。。。。。
我泄了气了,得,白臭现了。
你也别这样啊,我倒真的挺想知道你小时侯是什么样的。。。。。。收了笑,陈向阳盯着我出了会神,然后轻轻地说:王炮。
恩?
你有你17岁时候的照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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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向阳一句话,忙了我好长时间。

先是在宿舍里一通乱翻,都工作以后的标准免冠照。有些真是连自己看了都吓一跳,表情就好象是看到胡兄如花在眼前脱衣服一样不停地变化:忆乙疑~~~~~~呀爱啊~~~~~~噢凹熬~~~~~~~,翻到刚参加工作时的一张简直倒吸冷气啊,赞了声帅就一个字,就赶忙放下来了,不然非吐了不可。
然后就又得空回了趟家。进屋就翻箱倒柜地找,弄得老太太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炮子,你这最近是干吗呢?回家也不和妈唠唠嗑,见天地这么上窜下跳的,你当你还小呢?一点正形没有,怪不得人家姑娘看不上你。
妈。我从床底下钻出来,顶着一头的脏灰蜘蛛网棉絮渣问:以前咱们家放这的旧箱子呢?
奥,上次收破烂的来,我给卖了。老太太不当回事的说。
什么?我猛抬头,帮一声就撞床杠上了,疼得我是眼冒金星啊。
我说你慢着点行不行啊。。。。。。我妈过来伸出手打算给我揉,点着脚又够不着,打了我一下:你低点啊!一点眼力介都没有。。。。。。
你怎么能给我卖了呢?你知道那里面有多少宝贝啊?一边气急败坏地抱怨,一边让我妈坐在床边,自己蹲在地上,象条狗一样地被我妈揉着,时不时地龇牙咧嘴。
不就你小时侯攒的什么糖纸画片的玻璃珠子石头块嘛,没一样值钱的。我妈把我头上的脏东西拣拣干净,边揉边说,还把脚也给盘起来了。
那。。。。。。还有我攒的不少毛主席像章,小红宝书呢,那可都是。。。。。。我从我爸那偷偷摸来的。
唉,提起我爸我妈叹了口气:那些玩意啊。。。。。。不要也算了,过去的东西了,你还收着它干吗,放家里还是个累赘。。。。。。
哎呀,那叫历史,你知道不知道,放旧货市场都能卖个好价钱,我这攒着可都是为了等着它增值呢。
你啊,别以为妈不知道,你攒着那些东西不就是因为那是你爸的吗?我妈的手越揉越软:算拉,都这么多年了,再说那些东西也没什么好的。。。。。。虽说不太可能了,但不定那天又来一遍,这中国的事啊保不齐,家里最好什么都别留,不用来点什么事心里老是个惦记。。。。。。
我拿手指在砖地上画来画去地不言语。


我妈看我那样就想了想,说:那天我卖东西的时候,让隔壁的小快板看见了,他想要那像章,我就都给他了,你要好意思你就自各再问他要回来去。那些红皮册子我都给烧了。不过,你爸年轻那会的日记我没舍得烧,这不,留下来了。
啊?我一听就眼睛亮了:妈。
我妈从枕头底下掏出来,放在手里摸了摸,笑道:你别说,你别看你爸傻乎乎地还挺能写,那时候流行的话一套一套地,这手歪字啊看得我直想乐。。。。。。
妈。
我妈笑了一会,把塑料皮小本又塞回了枕头底下,把枕头拍拍好,抿着嘴:炮,等将来妈过去了,记得把这个本跟妈放一快啊。
。。。。。。妈。
我妈拍了拍我的头:不疼了吧?你啊,在妈眼前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傻小子,得得,甭撒娇了,你到底找什么啊?
有人想看我17岁时候的照片,我怎么都没找到咱们家的相本啊?
早说啊你。我妈让我端个凳子站上去就着快挨到屋顶的一个柜子最上层,扒在几条棉被上摸半天才摸出来。
我下来一张一张地翻着,照片不多,前面一大半是我爸我妈年轻那会的照片。我爸那时侯可真精神,腮帮子还圆鼓鼓的,表情也好,笑起来都是发黄的温柔劲。我妈梳两条大辫子,前浏海在眉毛上面,眼睛又大又亮。两人都穿着军装,帽檐是软的,边还有点窝。姿势也一样,全是左手下垂右手内折四根手指把红宝书贴在胃部,仰首挺胸目视前方,眼神里是无限邃远的未来。这些照片都压着漂亮的花边,参差不齐,或大或小,有的是上的色,大部分是黑白的。有时候旁边还印上一句话:挥斥方遒/风华正茂/八九点钟的太阳/世界是我们的等等。。。。。。
我妈凑跟前看了几张就不看了,起身去给我做面条。


我埋着头翻看,还没忘了喊一声:多放点醋。
翻到后面就有我了,慢慢的就全是我的照片。不是我妈蹲我旁边贴着我的小脸笑得一脸盈盈地,就是我骑在我爸头上带着虎头帽我爸得意洋洋的。而我却很少有高兴的模样,总是皱巴着个脸,眼睛带点惊恐地盯着镜头。偶尔有一张被抓拍到笑起来的,小嘴咧到了耳朵根,眼睛也眯起来了,那笑容真看得我砰然心动。那种懵然无知的幸福劲就象一发彩弹击中了我,眼前是小时侯晶莹如黑玉一样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干净,嘴里是一些打翻了五味碟之后泛起的滋味。
多少年没翻过了,上次翻还是小时侯。当时老猴也在,要么就指着我哈哈大笑,要么就跟看到宝贝一样地怪叫:啊?王胖子,你小时侯就是这德行啊?跟个女的是的。
那是4岁以前。之后的我就开始穿上绣着名字的小军装,手里不是拿着玩具冲锋枪就是骑在照相馆的木马上。脸上总是做作出来的雄赳赳气昂昂,有些明显能看出来是随便拍的照片上,还挂着鼻涕带着脏泥。
最后一张我就一下子大了,中间根本没有什么过渡。我的少年时代几乎没有留下痕迹,以至于现在也无法在脑子里反射出一些记忆的画面。


闭上眼,就只有一片灰。
好象在一个当时以为永远也没有尽头的隧道里奔跑,后面有纷繁纵踏的追赶的脚步声,有嚷嚷的人声,还有远远的火车驶来的汽笛声。灯光从后面打过来,墙上全是拉长了的黑影,如出现在纽约街头的哥滋拉怪兽。
是谁喊了一声:胖子,快跑啊!就逃一样地不敢回头,跑着,跑着,跑着,慢慢地没了力气,一边喘一边扶着墙,火车从身边呼啸着过去了。先是黑山老妖一样的车头喷着白气霍然出现在眼前,下面巨大的红色轮子一下下重重地碾在铁轨上地动山摇。紧跟着就是快得几乎看不清的漆绿车厢刷刷地从眼前频闪,里面的白帜灯最后连成了一道光线。不知道哪一列车厢的人开了窗户,扔出一只纸制饭盒,没留神就从前面照着面门飞来,剩菜和饭粒还有飞溅出来的汤渍正在以黑客帝国式的慢镜头往外做分解的发散运动,纸盒上中国铁路的标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吧叽!!!!
哎--呀!是谁他妈的这么缺德!
猛地坐了起来,一摸脑门一头的汗。下来找着灯绳拉了一下,倒了一茶缸水喝。
桌子上白天从家里拿回来的照片在那静静地躺着。那是我所谓的青春时代唯一留下来的见证,一张高中结束时的毕业照。我穿着白衬衫站在全班最靠角落的位置伸出两根手指举在隔壁小子的头上,咧着嘴没心没肺地笑着。我拿起来继续躺下,举在眼前看着,耳朵边响起了我妈小心翼翼的声音:炮子,什么人的话你这么当个真,你。。。。。。你别是有了心事不跟妈说啊。


心事?心事?
我支起身子看着桌脚垫着的书若有所思。
原来那套柳贱阳的黄色武侠小说被楼下的哥们借走以后就没还回来过,没辙想就把几本上次出差买的书拿报纸包了个书皮继续垫上。最近晚上没事,把门锁上了一个人跟做贼一样从头到尾一个字不落地都看了,好多场景情节印在脑子里真是挥不去赶不走。关了灯闭上眼,就好象都能反刍出来。没敢跟任何人说,也没人说去,一切都象是条件反射,你越跟自己说不要去想,还就总是又溜到那上边去了。一开始心慌意乱的心里还挺有罪恶感,时间长了,居然也习惯了,慢慢地那晚上模模糊糊的记忆和感受与书里的情节重合了,好象所有的事都是别人干的,和我没什么关系,但又好象连书里的事也都是自己干的,对方的脸虽然模糊,自己的脸倒挺清楚。以前拿黄色小说来意淫的场面细节全被替换掉了,每每刻意地想转台却都控制不住地又了跳回来,以至于有时候不得不一大早起来就躲到盥洗室去洗裤子。其实头回看的时候就没能控制住,耳红面赤心如鹿状的不说,还一下子扎进了洗手间,不然也不至于连高力强开房间门的声音都听不见。
不是不慌的,我是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难道这种事。。。。。。它也会传染?
还是说。。。。。。我,我自己本来就也是。。。。。。
每次想到这就不敢想,就是不敢想了。打住打住,忘了它,忘了它,忘了它。
忘,了,它,吧!!!!
高力强在电梯里仰着头的那句话在心里慢慢变成了我对自己命令式的大喊。
他说:把它忘了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没错,白天起来,太阳一照,又没事了,一切都和以前一样。花照香鸟照叫,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把相片带给陈向阳,脸扭到一边:那,只许看,不许笑啊。
心里却等着他那声已经被我耳朵习惯了的扑的一声,就象我爱吃的冰西瓜,有点脆有点沙有点。。。。。。甜。
等了半天,没动静。
我扭过脸来,陈向阳正远远地举着,把照片比在我的侧脸边,一眼大一眼小地虚瞄着比较,过了好半天,放了下来,眼神里好象有点失望。
怎么拉?我17岁的时候就这德行,人都是女大18变的嘛。我有点纳闷,但还是安慰他。
不是,陈向阳闭上眼睛好象在心里过着什么事,然后摇了摇头,睁开眼茫然地说:我本来总觉得你长得象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现在觉得不象了?
也不是。他又摇了摇头,那样子居然有几分。。。。。。痛苦?
陈向阳捂着脑袋,叹了口气很慢很慢地说:不是不象了,而是。。。。。。我发现,我居然忘了他的样子了,我。。。。。。我居然。。。。。。快要把他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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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已经离开,有些永远不会来,我的朋友,就珍惜现在,不要轻言走开。。。。。。


这一个月好象一直是在陈升的歌里泡过来的。只要陈向阳在,他就一定会放陈升的那张碟,无论去哪。弄得我最后也习惯了这把按陈向阳的话说是集沧桑睿智顽皮不羁于一身的嗓音。
在欢场,他会写纸条点他的歌听,在咖啡店,他会把包里的碟拿出来指定给小弟来放。我就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都会把陈升的碟随身携带,搞的是目瞪口呆。心想幸好丫喜欢的不是崔健,否则肯定身边老放块破红布走那带那,那我非得把他当作带箍的小脚老太太侦缉队便衣成员来提防不可。
我现在知道了陈向阳的不少习惯。
譬如,他是陈升最狂热的犯。陈向阳说,犯就是比特别喜欢还喜欢的那种票友,好比我就是BMW的犯,全雍的犯。又譬如,他还是个狂热的咖啡犯。每天起码要喝上三杯,早中晚,不到迫不得已决不喝用美式壶煮的,就喜欢去店里喝手工的,好的就是这口。在他的办公室里有台很好的机器,据说目前为止,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这台不起眼的家伙居然是个挺值钱的古董机。我有幸在那参观了半天,还被邀请喝了一杯他的手制单品,那味道实在是。。。。。。啊,还是刷锅水。
陈向阳说,陈升是他给耳朵喝的咖啡,咖啡是他给嘴听的陈升。每天从这两样东西开始,因而是非常新鲜和提神的。
王炮,你呢?
我,我什么?陈向阳的话经常听的我一愣一愣的,除了好好听着之外好象也就是好好听着了。
你的每一天从什么开始?
呃。。。。。。我抓抓头,心想这话问的,甭管是谁这每一天当然得从拉隔夜屎开始,这还用问吗?可这也不好意思说啊。特别是在刚听了别人的晨运是如此之高雅之后,按我一惯的瞎攀比心理,怎么地也得想点好词,不敢说比他好吧起码也不能一个天一个地了去呀。
拖了好半天长音才模仿着赵老师的声音很感性地说:我的一天是从蓝天六必治和三子牌豆浆开始的。蓝天六必治让我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身体倍棒,三子豆浆是百分百好豆产百分百好浆纯天然食品不含防腐剂,每天用蓝天六必治刷完牙再喝三子牌豆浆,就好象,春回大地,小袋熊发情的季节又到了。。。。。。
我还没说到非洲草原热带雨林什么的,陈向阳就已经哈哈哈地笑得找不着眼睛了。


自从知道陈向阳有点在我身上寻找以前那个朋友的影子,我才开始恍然,为什么陈向阳一直以来都这样待我。
原来不单单因为我是我,还因为我不是我。
他在我面前已经不怎么微笑了,相反倒经常看着我出神,那表情失魂落魄地,有时候要喊好几声,才能把眼睛里的焦距给喊回来。
他现在会直接说:王炮,陪我去喝一杯吧。
而在一个月前甚至再早点,他会在句首加上“能不能”这种条件副词或者在句尾补充上“好吗”这种反问短句。有一天,他说完命令式之后忽然自己发现了这一点,喃喃自语地问我有没有这么觉得。虽然不太知道他在讲什么,但大意明了。我似懂非懂地先点点头,仔细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说喝一杯的意思不是喝酒。陈向阳滴酒不沾,即使因此而放弃了他一直想尝试的爱尔兰咖啡也再所不惜。他说我们头回吃饭的晚上,我和高力强都醉了,他是又叫了辆车和司机师傅一起把我们俩抗回去的。然后又请这位师傅再帮忙把我的车给开了回来,足忙到夜里4点多才算完。根据他的回忆,那位师傅对烂醉如泥的我非常嗤之以鼻,说就您朋友这酒瘾,还开出租?还好意思在后窗户贴上誓死捍卫乘客的宝贵生命?
看见我涨红了脸,陈向阳就一笑:告诉你这个,可不是寒碜你啊,只是说我觉得男人是一种比较容易在酒后失控的动物。
我心里一个激灵,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好在陈向阳经常出神,也没在意。
我和他在一块,基本上是他说的多,我听着。偶尔他问上一句,或者我插上一句嘴,也不过为了表示他不是在独白而已。除此之外,他说的时候基本上象是在自言自语。
他说:我们都有罪,有原罪。神爱世人,但是神不爱我们。他不和我们同在,所以我们的心才如此没有依靠。
他说:王炮,其实。。。。。。我犯过错。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有天和我一起爬山的时候说的,当时我手枕着头靠坐在树下,腿一只弯一只伸地摊在草地上,闭着眼,嚼着草根。太阳晒得人很舒服,我有点快睡着了。
我想了想没睁眼,说着不疼不痒的宽话:错我也犯过啊,谁没犯过错呢?人有失手马还有失蹄呢。只要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不就行了,或者写篇检查,下次不犯就可以了。
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陈向阳若有所思地在我旁边坐下。大约也是按照我的姿势靠在树上,手肘碰着了我的手肘。
。。。。。。实在不行,你就忘了它,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沉默了一会,我说。这其实是我跟自己说的话,我觉得就犯错而言,我能理解这种体会,虽然不知道陈向阳到底犯的是什么错。他不说,我自然也不会问。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我已经要睡着了。
好象听见陈向阳轻轻叹了口气:就是忘不了啊。
再睁开眼的时候,脸上晒得有点疼。陈向阳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能感觉到他均匀的呼吸,好象身边挨着一条鱼。我忽然就得了肌肉强直,浑身绷紧了一下都动不了了。
阳光真是太刺眼了,扎得我眼眶里一阵酸胀。脑子里象是有一群盲蝇嗡嗡着从东飞到西又从西飞到东。没敢侧脸看,但觉得他的头发扫过我的下巴,好象有点硬,又好象有点软。
不知怎么的,我想到了好象不久前也有个类似的天气,我躺在车肚子底下,和一双北京布鞋有一答没一答地唠着嗑。那天,空气里有同样的草籽气息,泥地也向上发散着干牛粪味的地气,鸟是偶尔唧啾地叫上一声,口挺清亮,我也能捏着嘴模仿出来,而人,人比小虫闲。


好长时间没和北京布鞋斗过嘴了。偶尔个把次在电梯里照了面也都两眼发直地夹在众人间只管看着顶头跳动的数字。他在那边,我在这边,斗室如濒海,隔人如隔山。
随着项目进度,他好象就困在了旷明县,连休息日都搭在里面了。大家都猜这次对方一定给高总私下里加了重码,不然以他平常满不在乎的性格不会这么较上真。弄得小储等一干女同胞经常手搭凉棚凭窗眺望举目千里遥想连翩,恨不得南水北调的工程能在旷明县拐个小弯,让高总的精气神能顺着自来水管一江春水向这流。
我倒是暗自庆幸,不用经常和这小子呆在一个车里,后视镜里偶尔对上一眼就仿佛是一杆子捣中了三角架九球齐发,三局一胜三局两胜几球落袋那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又动气又耗神,吃两颗速效救心丸都补不回来。
我更愿意和陈向阳呆在一起,轻松,舒服,有吉他弦动有咖啡香浓。。。。。。还有的时候,有点找不着北。因为高力强的缺席,似乎少了剑拔弩张的尴尬气氛,我们好象几乎把所有除了工作以外的时间都用来瞎泡。泡吧泡街泡店泡坐泡吃泡聊。。。。。。
即使如此,陈向阳的表情依然会呼啦一声就寂寞下来,连招呼都不打。
我终于知道了,原来陈向阳只是自己喜欢蓝色,和高力强无关。
那次和陈向阳去看海洋水族馆。在通道里仰脸观望,人为营造出的一片海蓝中成群结队的鱼呼啦一下涌过来又呼啦一下涌过去,透过人造海水射出来的光,把我们俩的脸都印成了蓝色妖鸡。但是陈向阳挺高兴。他说:王炮,下次咱们一起去看海吧。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幼。。。。。。
我就忍不住乐了,和他一起去看过麦兜,知道这句对白的出处,笑说:行啊,您别跟猪妈一样把我诳赵家湖保护区就得。
陈向阳也笑,然后赞叹道:蓝色真是好看啊。
因为是高力强的幸运色?
啊?谁说的?他告你的?陈向阳见我点点头,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这家伙可真能臭美,我只是说过蓝色可以带来好运,很漂亮。
奥,我恍然道:怪不得你送我那件也是蓝色的。。。。。。
那是IKB的,就是现在被小资们流行烂掉的克莱茵蓝,陈向阳好象有点扭捏,眨巴着眼地解释:其实它没那么烂,很正的颜色很朴啊。。。。。。过了一会又轻轻说:以前有人告诉我的时候它还没这么流行。。。。。。
我知道很朴啊就是很纯粹的意思,以前陈向阳跟我说我很朴啊的时候解释过。我当时说纯粹就纯粹吧,反正不是碎催就成。


现在,天空的颜色就是这种蓝色对了两升水,可能没那么朴啊了,但是依然挺好看,让人双目深邃,神清气爽。唉,好死不死的,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不自然地动了一下,扑的一声。心里不禁骂了声:操!
陈向阳就醒了,发现自己靠在我肩膀上,有点不自然地赶忙移开了:不好意思,我。。。。。。我睡着了。。。。。。
我涨红了脸,就打算利马站起来,赶快逃离现场啊。结果脚麻了,一屁股又坐了下来:哎呦!
陈向阳就帮我拉直了腿说:不能起得太猛。。。。。。忽然四下嗅了嗅,狐疑地看着我:王炮,你身上。。。。。。这什么味啊?
我。。。。。。我心想你还问,忘了今中午吃的黑椒牛扒饭了,轧着今天大师傅高兴,我那份里且放了不少洋葱圈。
啊--,满天对水的克莱茵蓝啊,远远地飞机拖着屁股后的长线白白的一条粉笔道,花粉在微微的风中散播,当然拉,气流中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即将消失的什么。
我想了想低下头,脸上火烧火燎地小声说:对不起,陈向阳,你就把我权当成一棵窜了种的薰衣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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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16楼高的阳台上往下望,行人汽车小蚂蚁一样地踽踽前行。望着路上的长龙,我心里一阵暗爽,知道有N人在骂娘。嘿!堵吧,照死里堵,反正没我什么事。只敢往远处看,不敢往下看,我晕高啊。
陈向阳,你这地不错啊。一边嗑着瓜子往手里放着瓜子皮一边碘着肚子四处踅摸着踱步:就是。。。。。。老了点。
恩,一到这城里漂着就租的这,可真有好些年了。陈向阳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不是,我是说这瓜子。我看了看书架上的书,真不少,还有一些主色调是蓝色的小摆设,又摸了摸桌上的迷你CD台机,扒了扒散放着的几张碟,翻了翻搁在电视柜旁边的DVD。
随口问:陈向阳,你这没港片啊?
过了会,陈向阳拿着块毛巾擦着手过来了蹲下来拉开抽屉翻了翻:恩,有,不过都是那方面的,你有兴趣看吗?
呃。。。。。。我眨巴着眼:有打的吗?
呵呵,陈向阳笑了:没有,有贴身肉搏的,你看不看?
啊?我张大了嘴,没反应过来:空手道?跆拳道?成龙的还是李连杰的?
都不是。陈向阳找出一张来,把封面亮给我看:是这样的。
靠!我一看是两男的拥在一大片绿色调中,上面四个大字春光乍泄:呃。。。。。。我站起来抓抓头蹩到厨房去:那什么,你那忙活什么呢?


我来之前陈向阳已经把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呱唧呱唧三下两下就上桌了。没吃先闻见香,我吸口气:想不到你一老总还有这手绝活。
切,陈向阳一笑:老总就不吃饭啊?不都是干活的命吗?一个人在外面不什么都自己来还指望着人伺候啊?来,吃吧。
我还等他说,早开动起来了,边吃边故意大惊小怪地赞:恩,不错,不错。
陈向阳笑道:你少来这套,我什么水平我自己心里有数,也就家常吧。你要说不错,那哪不错?
恩。。。。。。都不错,有的吃就不错了。我实话实说。
嘿,你倒实在。陈向阳问:我不知道你好哪口?就按着我的习惯来的。味道还行吗?
味道?我哒吧了几下嘴,又舔了下筷子,想了想:行,就是。。。。。。农夫山泉有点甜。
恩,他点点头:高力强也嫌我做的偏甜,可要是不放糖我就觉得这菜没法吃了。
啊,那你烧什么菜都要放糖啊?
对。扒了两口饭,筷子在菜碟里轻轻地敲了两下,若有所思地说:因为小时侯过的苦吧,觉得能吃到糖就很幸福了。现在岁数大了,按说应该少吃点,不符合养生之道,可积习难改啊。
我知道,广东人说话叫嗒嗒糖。我忙不迭地臭现,见陈向阳笑着点点头,挺得意,又问:那你又爱喝黑咖,还有那个特小盅的玩意。
那个。。。。。。唔,那个有回甘啊。
忆苦思甜?老三届你好象小了点吧。我斜睨他。


应该算先苦后甜吧,陈向阳想了想,笑说:好比大家总觉得。。。。。。明天会更好嘛。
喝,那可不一定。我小时侯,学校组织下农村听忆苦思甜报告会,岁数大的人一忆就忆回五几年六几年去了,我就奇怪啊,不是来听万恶的旧社会吗?怎么忆到新中国去了?现在好多人又说了,这下岗啊盲流啊,还有那些混不上趟的,好些人拣菜边子过的这日子其实还真不如那时候,起码有人民公社畅开肚子管够啊。明天会更好?嘿嘿,那可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啊。
陈向阳点点头:也是,可人民公社之后不就什么都吃不上了嘛。。。。。。那时侯也没什么好的。沉默了一会,说:我妈那时候没东西吃就只能每天带罐酽辣椒在身边,常年累月地积下了个咽炎,吃得稍微急一点就要吐。
我叹口气:告你,我这些年跑车,拉得人可真是什么都有。有上来告状的,有河南那过来看病的,有卖了家当陪孩子练琴的,有外地来闯名堂一直漂着的,有混艺术圈想出名的,住郊外大队里住招待所地下室,浑身家当就一副画板一把吉他。。。。。。那真是多了去了,谁不是在这个灰秃秃的大箱子里装着,鸡啊鸭啊要往哪里去啊?晃到哪算哪呗。什么叫明天啊?
我闷头吃了一通,一抬眼,陈向阳就象被针定在相框里的蝴蝶标本,明明动不了眼神却在挣扎。
唉,所以呀你和高总过的这日子啊,其实真是挺不错的了。
我开始盛汤,放下勺拿调羹舀起来,吹了吹,喝了一口,恩,不错,点点头。
王炮。
恩?
过半天没吭声,我抬起头看着他,他正呆呆地看着我:你怎么不吃啊?都让我一个人吃了。
王炮。。。。。。
恩?怎么拉你?
。。。。。。没什么,他站起来:想喝咖啡吗?我去做两杯。也不管我答应不答应就径自进了厨房。


端着饭碗喝着汤,我在屋子里左晃右晃。小套,两室无厅带个走廊。卧室我不进去,只在门边张了一眼。一张铺着淡蓝棉布床单的单人床,几个深蓝的方枕码得整整齐齐的,墙上贴了张海报。一片朦朦胧胧的墨绿树影中有模糊的两个人影,最顶上是一小簇如墨之蓝,上面在一行粗体白色洋文上加印了几个黑体小字。我打了个饱嗝眯起眼睛,那写的是:日出前让悲伤终结。
喝完汤,放下碗,到厨房看陈向阳磨粉。磨完了拿小勺往一个小盖子里填,下狠劲地那么塞。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他咬着牙的劲头挺有意思,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好象吓了自己一跳,背往后一靠,咣就把厨房门嗑了一声响。
陈向阳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我一声急笑:陈向阳,借你洗手间用用行吗?
他乐了,往门那一指:你想用就用呗,还借?!借了你还还啊?
我扎进洗手间对着盥洗盆上的镜子,一阵打量。里面的人脸有点红,耳朵也有点红,眼神有点狼狈,恩,他妈的竟然还长出了一颗青春豆来。怎么拉最近,又有人说我窜个又有人说我发情期到了,现在老倭瓜还长出青春豆来了,难不成真的是二度梅开再次发育?摸了摸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硬硬地,昨天把最后一块刀片也崩坏了,这形象和青春豆小子太不吻合了,赶紧找找陈向阳的电动须刨来用用吧。一边轻轻的翻找,一边对着镜子扒着眼角,这就臭美上了。
正扒着,忽然门后面挂着的一件衣服熟悉地跳进眼帘。眨了眨眼,把手伸出了出去。


是那件浅蓝色的小熊仔睡衣。很熟悉的触觉,下意识地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隐隐的熟悉的洗衣粉味道中还有一种被人穿过了的味道。。。。。。这。。。。。。
手忽然无力了。想起了什么,但又抓不太着。
脑子有点乱,心跳砰一下猛又突一下轻。手无意识地摸住了墙,瓷砖挺凉,正适合给烧起来的脸降降温。好象把脸贴了上去,但其实听到咚的一声轻响,脑门一疼,才发现撞上了马桶上面的水箱。
哪边不对呢?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心慌意乱,心慌意乱。
拉开门,过去忍不住大声问:陈向阳,怎么。。。。。。怎么你有一件和高总一样的睡衣?
恩,一起买的啊。陈向阳有点不好意思:他那件给你穿过就扔了,他这人就这样,拿出去的东西就不会再要了,倒不是嫌弃你什么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没有。。。。。。没有。。。。。。
呜~~~~~~的一声,水开了,陈向阳拔了电,就开始烫杯,一边说:唉,这不常住就把机器搬公司去了,只留了一只摩卡壶,做起来乐趣是有可就是挺费事。。。。。。哎,王炮,帮我把那壶拿来。。。。。。
奥,我心不在焉地就去抓壶,陈向阳喊的那声小心烫的同时就觉得一阵灼痛,一甩手,壶就飞出去了,黑色液体带着褐色黄沫一瞬间溅得到处都是,壶滚在台面上,小电盘子还没降温,甩上去的咖啡渍滋拉做响。
怎么拉怎么拉?烫不烫?陈向阳过来捏着我的手腕连声问。我一直在跳,龇牙咧嘴地抽冷气,除了我操我操就说不出别的话来。
都怪我,我就说晚了一步你看看。。。。。。陈向阳扒着我的手吹了吹:疼不疼?我跟你找点药上上。


打开水龙头,把我那迅速红起来的猪蹄伸在凉水中哗啦哗啦地冲着,一边看着水流过指缝。
忽然想起了有首老歌是这么说的:回头看这一生,人如飞虫堕网内。
我闭上了眼。陈向阳上了些清凉的药膏在我手上,然后又找了块纱布给我裹了起来。
王炮。
恩。
我睁开眼开着他,他眼睛里非常内疚,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没说,我冲他晃了晃裹着纱布的手笑道:你看我这手养肥了,以后没东西吃就指望着舔它了。
对不起。。。。。。对不起。
这话该我说啊,我心里猛地一个趔趄,咬了咬牙:陈向阳,应该是我对不起。。。。。。
我把你给烫着了。。。。。。
可我。。。。。。我顿了顿,说:我把你的咖啡给打翻了。。。。。。


晚上在宿舍的灯下,我把床底下的一个脏旧的旅行包拖了出来。从里面掏出一个袋子,打开。这是上次在宾馆打包回来的洗衣袋,那些一次性的拖鞋沐浴乳小瓶子我都给楼下的哥们了,剩下来的,只有一套梅干菜衣服和一件纯棉的睡衣,小熊仔在上面憨憨地微笑。
我拿出来抖搂开,扣子是上次回来打开袋子发现被高力强塞在里面的衣服时就愣愣地自己缝好了的。当时也没敢细想,现在忽然什么都明镜是的了。想不到他居然把地板上的扣子一只一只地拣了起来,真的是拿出去的东西就不会再要了,又何必再拣呢?
原来那天晚上,他是把我当做了他。
一点一点地都从脑子里浮出来了。原来一直没忘过。怎么可能忘呢?只是不去想而已。记忆这东西啊,以为可以拿新篇盖旧章,却原来只是拆东墙补西墙。以为已经过去很久了,一闭眼居然鲜活如昔。
我把它折折好,又放了回去,关了灯,点上烟开着窗抽着。夜很凉,手很疼。
黑暗中,一明一灭。
人如飞虫堕网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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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帮帮。。。。帮帮帮。。。。
谁啊?我揉着眼睛起来开门,看了一眼:奥,是你啊。掉脸又打算往床边走,忽然心里一跳,人就醒了,转过身睁大了眼:是你!
你昨匆匆忙忙地走了,我估计你也不会去医务室,再说大休息日的你们医务室也不会有人。陈向阳抱了一包东西进来,径自说。
那什么,我跟在他后面抓抓头:没事拉,睡一觉早没事拉。
你把纱布拆开来我看看。
真没事。。。。。。你看我这还困着呢,你先走吧。。。。。。我接茬再睡个回笼,看到陈向阳双手抱胸不说话地看着我,只好投降:好好好。
其实不用拆我也知道。真想不到那只小小的八角铝壶这么大的劲,昨晚上就疼得睡不着。好容易迷糊着了好象连做梦都是被当成了一只猪,绑起来褪了毛有人过来拿小刀在手掌上划了一道跟着就开始吹,直吹得我整个人都涨成了一只被套,正打算往天上飘呢,就被陈向阳的敲门声给捅掉下来了。
嘶----,打开纱布,陈向阳就倒吸冷气。
我笑:没事,真没事,这多富态啊,多啧啊,以前我妈就嫌我没长个萝卜手,光漏财了,这下好了,聚~~~~宝~~~~~盆哎--呦!陈向阳把水泡挑破了我还能忍,他往上洒碘酒我可就受不了了,声音就象按住了电门全往上跑调:啊--!
你还啧不?你还美不?


废话,我这急火攻心地还怎么啧啊!我甩着手腕子龇牙咧嘴。
陈向阳笑了:我可不是一大早地给你上酷刑啊,我不下这狠手,等感染了就不好办了。
我不说话,没法说话,一阵阵地烧心啊,把脸掉到一边去,感觉陈向阳轻轻托着我的肘子往手上吹气。
烧吧?就一会,等挥发了就好了。。。。。
。。。。。。陈向阳。他的头发垂在我手腕上,觉得有点痒。
恩?
。。。。。。,我能嗅出他身上有股隐隐约约的消毒水味,昨天他那没碘酒没药棉的不知道今是去医院买的还是去药房买的,这么的。。。。。。这么的。。。。。。早。
下个礼拜去工地我打车去,你这手别使力气了,洗手洗澡要小心,别沾上水。。。。。。
陈向阳。。。。。。我忽然很想问他几句话,但是话到嘴边却忘了要问什么。
恩?
最。。。。。。最近高总,可挺忙的啊。。。。。。我笑笑,结结巴巴地说。
是啊,项目紧。
可。。。。。。可我看最近他电话都少啊。
陈向阳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拿纱布给我打着包:喝,你观察得还挺仔细。
这不最近我们俩呆一块的时间多嘛。。。。。。
陈向阳忽然脸一红,过了会说:他和我闹别扭呢。。。。。。站起来低头收拾东西:不说这个了,王炮,请我去喝豆浆吧。


刷完牙洗完脸出来路过盥洗室门口的穿衣镜,发现头上的鸟窝,赶忙又回去拿水扑了扑,不行,还有几枝翘着,使劲压了压依然屹立不倒,倒也算别有几分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情趣。得,回头还是再去剃个青皮吧,不用梳好打理,就是长得太快,老得剃。
和陈向阳锁了门一起下楼。
老远就看见三子那摊前围了不少人。
我这天生的爱扎堆好看热闹的心理立刻就来了劲了,屁颠颠地凑上去,一听,原来是城市改造计划终于落实了,赵家湖要关上一段时间,打算填平三分之一,听说还要挖条隧道。
这他妈不是吃饱了撑的吗?我立刻大骂:不把好地界折腾光我看这帮孙子是没个完了。
众人齐道:没错没错,就是就是。
呦,胖子,这手怎么拉?三子过来就问。
没什么,练铁砂掌练的,我拧着眉毛说:等我这功一成,以后你们都躲我远点,我先把那帮孙子当西瓜给拍喽。三子,老规矩,两份。
到今你才算想起来带人来捧我这场啊,我这等了你多少年了没动静。三子摇摇头叹息着到白洋铁皮车后面忙活去了。
我拍着条凳说:陈向阳,坐。我知道你爱喝甜的,可三子豆浆这咸浆可真是一绝啊,祖上传下来的,喝了以后是上下通气不咳嗽滋阴壮阳嘴不臭。。。。。。
陈向阳坐下来哈哈大笑。
三子托着盘子过来,把四碗小心翼翼地放下就指着我说:王胖子,你上这卖狗皮膏药来了?我看你喝了这么些年怎么这嘴还这么臭啊?
我不理他,捧着甜浆喝了一口摇头赞道:啊~~~~~~好白咖。又捧着咸浆喝了一口哒吧了两下品道:唔~~~~~有回甘。
陈向阳扑一声差点呛出来,三子老远了瞪着眼:这小子,又人来疯了。


赵家湖离我这不是特别远,腿过去也就个把钟头。和陈向阳晃着大手在街上慢慢踱着步就过去了。因为今天没什么明确的目的性,只是想趁着赵家湖关门前过去搂两眼,所以我这步子迈得是格外的浪荡,就差手里没托着个鸟笼子了。
赵家湖啊,那是陪着我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光屁股下去,那时候我爸还在,能倒拽着我的腿把我扔水里,我就扑拉扑拉地自己学会了狗刨。上学的时候和老猴他们大中午的也要偷跑过来,买门票的时候都矮着腿诈称脸老心嫩的儿童,穿着裤衩打水仗,然后就那么湿着套上裤子,下午往板凳上一坐人人屁股下面都往下滴水,号称尿裤子军团。我们这军团纪律严明,有督军专门负责在水里监督其他人的表情和裤裆,只许排气不许排尿排便,这是规矩,谁要是犯规被抓住了,就能被老猴一跟头踢出队伍。我们都是憋足了上岸到林子里万箭齐发,那也堪称壮观。拉野屎的就基本上得偷偷摸摸的了,因为会遭到大家的鄙视和唾弃。现在想想,这赵家湖郁郁葱葱的植被多少也有点我们这些打小的环保卫士的功劳啊,这么多人的童年回忆在里面,说挖就挖说填就填,规划局这帮孙子太他妈没人性了。
拍着城墙我这个感慨啊。
不光是童年回忆,还有好多。。。。。。其他的回忆。陈向阳也挺生气拿手拍着墙说。
就是啊。。。。。。人家谈对象的搞婚外情的小树林里刻了多少颗插箭的心多少句到此一游啊,天南海北的来一趟人家容易嘛!我义愤填膺,又一巴掌拍在墙上。
哎,小伙子,我说你轻点行吗?这赵家湖已经保不住了,这老城墙要是再给你们俩拍塌了,我们以后上哪晒太阳去啊?
恩?我低头一看,旁边地上一个黑蓝大褂的老头坐在马扎上,顶着一脑门的砖灰粉渣边掸边说。


哎呦,对不起,大爷。我和陈向阳赶忙上去帮忙给拍干净了。
老头还一劲说:赵家湖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三峡不都没了吗?我们也不指望着什么了,就图城墙根这块宝地能给晒晒这老胳膊老腿的,可别说它就够年久失修的了,就再结实也架不住你们这降龙十八掌啊。
对不起对不起,真是恨劲上来了,没看见您老。
我们这一排黑压压地蹲着,你什么眼神啊没看见。老头不高兴了,手往边上一指,我一抬头是不少些呢。哎,怎么把他们给忘了,这群宝贝见天地在这蹲点晒太阳,是城里的一景啊。每回打这过都能看见,今天腿着过来和陈向阳聊得兴起就忘了这茬了。有几个洋人端着DV机正远远地拍呢。
我插着手请了安就蹲地上和老头唠上了:是啊,这老一点的东西眼见着就都快没了,大爷我可不是说您啊,可这人吧还是觉得老的好啊。
恩是这理,看见脸上这褶没?和城墙一个色拉,这叫风霜啊,历史的见证。象你这岁数就算还能记住点事的,等你们这一代都嗝屁了,那后边的人就没人能记的得这老墙老头老赵家湖喽。
陈向阳长叹一声。
还算不错,自打有个小姑娘给我们拍了一电影,这大家算知道了世界上还有我们一帮老不死的,现在来看的人也多了,经常还能说道说道,不然啊象前些年老哥几个晒着晒着就过去了,那真是无声无息悄莫登的,谁知道啊?
陈向阳也蹲下来,仰着脸看着太阳,出着神:是啊,无声无息地就不见了的人。。。。。。太多了。
以前的东西一样一样地都没了,栗子羹啊小笼包啊果丹皮啊糖葫芦啊还有爆米花啊,现在出来的哪怕是同样的东西,可就是怎么吃怎么不是那个味。我叹说,拿手指在地上划着小人,那边老头群中忽然有人咦咦呀呀地拉起了胡琴,我一抬头,一个洋小伙掐着腰甩手抬步捻出兰花指就唱将起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声音清脆,字不准腔圆,一线调上去几不可闻的地方再慢悠悠晃下来,天上有几只风筝竞相打着转,蜈蚣飞龙盘架鹰。远处有低平的灰瓦和持耸的高楼,起重机巨臂横跨天际,还有大肚子挂着标语的热气球。。。。。。
陈向阳霍然站起,拍了拍屁股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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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向阳说话算话,真的打了一个礼拜的车。
可我在事务部那闲得住啊,一听黄姐说广告分公司布展会正缺人手帮忙呢,就自告奋勇去了。
和一帮刚毕业的小孩每天干活之余就是不着四六地瞎侃,临了还争取当了一回吉祥物。穿着一身毛茸茸的连身衣,抗着沉甸甸的鸡屁股,头上套着卡通鸡头,只隐隐地露出两只眼球,见人就要左右摇摆地做慢动作。除了肉体上的闷和累,心理上倒真是非常爽。往展厅里一站,我这美啊,那真是,顾盼生姿。
可后来就感觉不好了。所有的小朋友都要大喊一声扑上来和我较劲不说,有的大人老大不小的了还手特欠,你们摸摸鸡毛牵牵我的小手也就算了,非要拍头打屁股的和我这表示亲热。我还不能翻脸了拍回去,一次两次的我都忍了,一上午被非礼了40多回我就急眼了。再后来谁手欠我就和谁来个大拥抱,以绝对占优势的体积和气势贴上去不等到对方伸胳膊蹬腿地死不撒手,不怕不闷死你们小丫的。
广告部主任挺高兴,换衣服的时候亲自帮我捧下鸡头,说:哎呀,我做了这么多次展会,就属这次你扮的这吉祥物对观众最热情。
今天是总公司聚餐会。卸展台的时候就跟大家打了招呼,都说赶快走你的吧,知道你一接到通知提前好几天的就开始惦记着这顿呢。主任还有点恋恋不舍,一劲跟我说:小王啊,回头再有展会,这吉祥物我一准还留给你!


兴兴头头地回来了,手好的差不多了,这几天没回来还真挺想大家的。
迎面碰上了大林,见了我就一把拉住了笑:可算回来了,他们都颠了,就派我在这等你呢,哥们够义气吧。
够。你再等我会,让我上楼把广告公司让带过来的东西给放好喽。
那得多久啊,就放门卫室得,回头再放上去。大林二话不说就把我推进了门卫室。
呦,炮哥。大林。阿保看见我们就无精打彩地打了个招呼。
放点东西锁你这行吗?大林问。
行啊。
怎么拉,阿保,不大高兴啊?我说。
害,都去聚餐了,整个物业部就我留守。阿保转身开了保管箱过来一抗大拇指,我过去把牛皮纸盒子放了进去,边笑:你就没跟你们头说说?
哼,老家伙好杯中物啊,平常没机会,今还不好好解解他那谗虫?你问大林,出了名的酒疯子啊。
大林点点头,拉着我就要赶快走:快点吧,赶到地方说不定都没菜了,今可是你的至爱,自助餐啊。阿保啊,对不住拉,哈哈。
刚踏出大门外,就听见风声,一拉大林,一个花盆从上面以凌厉之势吧叽一声砸在我们旁边,是盆裂土飞。愣了一愣,我们就不禁勃然大怒,立刻向上望大骂道:他妈的,是谁这么不长眼?乱扔垃圾不怕砸着。。。。。。忽然就失音了。
楼上有一层靠边的房间,远远地黑滚滚的烟正在从一只窗户里往外冒。
这。。。。。。大林惊呆了。
我飞快地一数楼层,心里一凉,妈的,18楼!撒腿就奔进门卫室:阿保,打119!
什么?阿保没反应过来。
我让你快打119!18楼失火了!我大吼,一脚踹开控制室的门,烟雾报警系统果然没反应。操!
大林从外面惊呼着跑进来:18楼!18楼!小储在上面!
楼上还有谁?这大楼里还有谁?我大喊着,脑子里一片乱,就听见大林喊道:还有陈总,和黄姐!


镇定镇定,一定要镇定!
我跟自己说,可手有点发抖,于是握紧了拳头。
119打过了,马上到。阿保看着我,人有点哆嗦。
我要去救小储!大林忽然发了疯地就要冲出去。我一把抱住他,胳膊肘夹紧了他的脖子,喝道:冷静!你丫给我冷静!然后冲着阿保:去把救生袋安全绳电筒拿来!
我拿起门后挂着的抹布用力一扯,扯成几条,就往脸盆里一按浸了水,边说:你们俩听着,我当过义务消防员,上过课,现在争取时间,咱们这最高的消防车也只能架到15楼,听清了吗15楼,现在18楼有烟,起火原因和具体地点不明,报警系统失效,被困人员除了两女一男之外不清楚。咱们楼的消防安全通道图我看过,现在有胆子跟我上去的就一定要听清楚我说的话,因为上去了就没法说了!
他们俩点点头。
我就开始分配东西,一边往身上装,一边迅速地说:阿保参加过大厦组织的消防演习对吧?逢烟趴下,贴近地面这你知道?看阿保点点头,接着说:你赶快去跟外面管停车场的刘头打个招呼,让他负责清理消防车进来的专用通道,防止被其他车占道!快!
跟大林大致讲了要点安全通道分布,阿保也跑回来了:刘头说他看着大部分人都离开的,除了事业部的人不在楼里,其他应该没什么人了。
好,浓烟下能见度低,一人一个手电,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尽可能打手势,不能坐电梯,看不见的时候贴墙根匍匐,每人多带上一个救生袋,带上湿布,救生袋氧气不足的时候备用,一定要把他们三个架下来,以两层楼为安全地带,或上或下,听清楚没有?
两人一咬牙,点点头。
好,就当踢场球赛吧!我伸出两手在他俩背后拍了一掌,深吸一口气说:记住一定要保持冷静,上!


冲到16楼的时候烟已经很大了,我对他们做了个手势,把救生袋扎紧,操起灭火器,继续向上。
到18楼先拿手背试了下安全门的温度,还好不热,踹门进去。
走廊里更黑了,烟雾弥漫,有救生袋隔着都能闻到刺鼻的燃烧气体味道。弯着腰尽可能贴近地面地向前,把事先栓在脖子里的哨子隔着救生袋含在嘴里吹着。
前面一个房间里忽然有声响。大林直起身来就过去踹门,一阵烟涌出什么都看不见。
我打开电筒一扫,就见小储和黄姐双目红肿眼泪长流地趴在窗户上,一人嘴上蒙着块布正凑着一个被砸开的洞前呼吸新鲜空气,脸都黑了。大林和阿保立刻一人架起一个,我伸出手比出14这个数字,只要能安全撤到14楼,消防梯来了就不怕了。两人点点头,拿湿布给小储和黄姐捂上,撤之前黄姐挣扎着指指隔壁。
烟越来越大了,救生袋里空气越来越稀。我摸到隔壁的副总室,拿手背试了下,非常烫,一阵心慌意乱,用力踹开门,浓烟滚滚之中有火光。依稀有个人影拿着灭火器在扫射,状若疯狂。
陈向阳!
难道是我心里的那声大喊被他听到了?
他转过身来,看见我就腿一软,有些失力了。我一看原来小储黄姐蒙脸的布是他扯烂了自己的衬衫。从未见他这么狼狈过,也从未见他这么勇猛过。身上挎着一个电脑包,里面胡乱地露出插放的帐册资料。我一怒,就知道他犯了大忌,为什么不先逃生要紧呢!
迅速掏出湿布捂住了他的嘴,把电脑包取下来挎在自己身上,就架着他弯着身子慢慢往外摸。
火烧过来了,救生袋里已经快没氧气了,我屏住呼吸,陈向阳的身体开始发沉发重,我知道这是因为这屋里的装潢材料燃烧发散了有毒气体。
门在哪?门在哪?
即使用手电也分辨不出方位。
好象远远地有人在广播着什么,大喇叭的声音听不真切。陈向阳的手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抓的很紧,别,陈向阳,你要坚持住啊!
恩?他抓着我的手指着一个方向。
只能匍匐前进了。我把他周到背上,背着他按照那个方向往前爬,看见了!
木门和门框还有壁纸什么的都已经烧起来了,劈啪做响。
好,陈向阳,我们冲过去吧!我心里喊了一声,脱下外套罩住他的头脸,把已经没气了的救生袋哗啦一下扯了下来,一咬牙半拉半抱着他滋当是马戏团的小狗跳火圈真人表演项目就往前猛地一冲。


跃过了木门,我们同时摔在地上,手电脱手而飞。
睁不开眼,一大口烟吸进了肺里,呛得泪下来了。
赶紧贴着地面呼吸,这是少量含烟层,只要还有空气就还能挺得过去。
半拖着陈向阳在烟里摸,忽然摸到了墙,心里一喜,贴着墙根。这时候方向什么的只能靠直觉了。
往前,往前,安全门在哪?
什么叫时间就是生命,我算领会到了,再给我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好。
有毒的烟进到了肺里,血液带来脑部窒息的感觉,不行了,心慌了,镇静不下来了。而且身上开始疼。。。。。。啊?我一扭头,真的,腿上着火了!
这一惊真的非同小可,立刻在地面上来了个懒驴打滚,撞着墙面,快灭快灭!快他妈灭呀!
手乱挥间就忽然摸到了门框,铁的,安全门!只有安全门是铁门框!操,太好了!
凝聚起意识,把陈向阳搭在肩膀上,竟然还张嘴说了句话:陈向阳,没事的!
吸了口气,有毒就有毒吧。撞开安全门,就往楼梯下跌跌撞撞地奔,这口叫做求生意志的气一直憋到了大约有下了两层就实在没有了。心好象忽然要从腔子里飞跳而出,离我而去了,脚好象也扭了,已经分不出是哪种疼了。再然后就咕隆一声,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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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的时候,只有一片黑。
定了定神,就灯光大亮,一张脸探在眼前。
喊什么喊什么?你又怎么拉?
恩?请问您是?我眨了眨眼,不大认识但也不眼生。这位长得可真滑稽,圆头圆脑的不说,下巴上还有一把山羊胡子。可声音一出口,就吓了自己一跳,这是谁的声音啊,就象钝锯子搓木头。
得,又来了。老头转身走了,嘴可没停:你住进来这一个礼拜问了我五回了,小伙子,你是不是烧糊涂了,落了个老年痴呆啊。
我。。。。。。我这是在哪?我眼珠转了转,四下踅摸。是一间病房,白墙白顶白炽灯。环顾回自己身上,左脚吊老高地栓在床尾,在我躺着的这个位置就看见一只白杆伸出来,象是跳大绳用的驱鬼杖。
在我打量的当,老头的话音在整个房间里自问自答地絮叨:我这是在哪?在医院。我怎么拉?烧伤拉。左腿深二度,右腿右臂浅二度,创面12%TBSA,轻微吸入性损伤,救人英雄了不起啊。我怎么动不了,绑着你呢能动吗?。。。。。。小伙子这些问题你回回醒过来都要问上一遍你不累我都累了,你还有点新鲜的没有?
我想了想,一下子想起来了,想到了火,立刻觉得口渴。一念至此,就听见隔壁咕咚咕咚的声音,转过头,老头正在捧着缸子喉结一上一下的。
大。。。大爷,您能给我。。。喝两口吗?
嘿,老头停下来看着我乐了:还真改词了?又看了看我,忽然惊讶:咦,不对啊,小伙子,你这回是真醒了?


喊来了护士给我做了个例检,量体温翻眼皮上下求索地挺高兴:恩,不错不错。
又问了一些感受性的问题,一直抿着嘴眯缝着眼,然后一番细声叮嘱,让我心里一阵温暖,等她走了以后就忍不住赞叹:啊,真是白衣天使啊,这态度,没话说了。
那是,天天看你表演能态度不好吗?老头冷不丁地一句。
啊?我一愣。
你啊,我在这住了两月了,进来出去的看了好几拨,没见过你这么有意思的。你看看你手上握的什么?
什么?我茫然地低头一看,左手上紧紧地攥着一只白唐瓷夜壶,上面印着几个大字,广愈烧疡中心,赶忙一松手,当啷一声扔在了地上:咦,这什么新疗法啊?!
嘿嘿,你真是记不得了,打你头回醒就拽着把你送进来那位的手一劲喊爸爸,那叫一个亲热,人家和你岁数可差不多大啊,你说胡话不要紧,可把人家给臊坏了。。。。。。
啊?我又怒又羞大声道:这不可能!是谁他妈敢沾我便宜。。。。。。
你自己凑上去喊的呀,老头幸灾乐祸地描述:什么爸你别走,我不吃包子了,你别去买了,你去了就回不来了,说着说着还流马尿呢!
这不可能不可能!这。。。。。。这绝不可能!荒谬!我涨红了脸大声否认,这气啊,其实我心里好象也影影绰绰地有那么点印象了,依稀是曾经有双大手,掌心干燥又温暖还带着烟草气味的手,摸索过我的头脸。
要说那位也真绝,你吵吵地整个烧伤科的小护士都跑来看热闹,也不知道是看你还是看他呢,那位臊鼻子臊脸地死活挣开了,就手就填了个夜壶,这下你消停了,然后就一直攥着。我试过给你偷偷拔下来,你是一拔下来就发神经,好家伙,就跟个开关是的,我还真是头回知道这夜壶有当小孩奶嘴的功效。
高力强!我咬着牙从牙缝里嚼这三个字,一听就知道了,这么损的招只有这小子能干得出来。
就因为你这形象,值班换药的时候人护士们一个比一个积极,说要都象你这样一个夜壶就能打发了,那就太节省人力物力了。


方大爷大概是老长时间没人说话了,今可逮到我醒了,神智清醒对答如流,能对他的话做出各种正常的表情和反应,特兴头,关了大灯开着小灯盘在床上就这么地跟我聊。
按方大爷的说法,我是被一个眉毛又粗又浓的家伙送进来的。进来的时候已经休克了,经过急救护理在隔离室关了两晚上,才算解除警报。医生说我自救工作做得不错,吸入的毒烟不算多,没切管只做了湿化排痰。但是左腿烧得比较厉害,主要是到休克之前没完全滚灭,采取了吊高位,怕我翻身碰着。另外就是右手两度烧伤,前面的烫伤刚长出新皮来又遭到恶性损坏,处理起来比较困难。
陈总怎么样?我急得是这个:就是我救的那人。
噢,你说的是那个看起来挺斯文的小伙子?他没事,伤得很轻,吸了些烟,扎了几针缓了两天就好了。
哦~~~~~,不错不错。我点点头放下心来。
你是持续高热啊,见人就说胡话,还挺顺溜一套一套的。你们这陈总来看你,你说千垂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有个穿保安衣服的人来,你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有个大眼睛小姑娘跟一个挺漂亮的女的带着花过来,你说星星点灯灯不亮蜡炬成灰泪始干,把人家都吓哭了,直往旁边一个大个子身上钻。。。。。。
呵呵,我笑了起来,这么说小储黄姐她们也没事,心里挺高兴。又给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老方啊,嘿嘿!拿指头虚点了点,用河南话说:嫩夸张!
老方哈哈一声笑,也用河南话接道:不夸张,不夸张怕嫩不相信!
我忽然想起来了:没通知我家里吧?
没敢,你们陈总有次趁你睁着眼的时候提过一句,你立刻就炸了窝了连声喊别告诉老太太别告诉老太太,谁还敢通知啊,我听他们商量着就等着你一清醒了就赶紧通知你家里。
噢,我舒了口气:那还好,您不知道,我妈岁数大了,眼神腿脚心脏都不好使,出门不方便回头再把她给吓着。
你倒挺孝顺,我那牲口儿子要有你这么个零头,我就享福喽!老方叹了口气。
我看您腿脚挺利索的呀。。。。。。我正纳闷呢,看不出老方哪受伤了。
我好差不多了,明一早就出院了。我是老寒腿不用汤壶捂着没法睡,这不换了个电的,晚上睡着了没留神,腿挨着了差点把腿肚子闷成了白切鸡。。。。。
我一阵恶心,赶忙打断了老方得意洋洋的描绘:行,行,我知道了,您别继续说了。。。。。
我也想回去了,打你进来晚上哼啊哈得疼起来我就跟住在奶牛场是的吵得人没法睡,老方说得我脸一红:可你醒了我又觉得明就走有点惋惜啊。。。。。。
怎么呢?
我这仇没法报了呀,老方顿了顿说:我啊,应该再住上几晚也吵吵你小子就对了!


和老方一直聊到挺晚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早上他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就知道护士进来的时候一睁眼隔床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了。
换过了药,又接着睡。做了几个简短的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依稀有人来过,但没什么声响,后来半梦半醒之间就听见门口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跟你说了他不是,他不可能是。。。。。。
你凭什么说他不是?
。。。。。。那你凭什么说他是?
。。。。。。我觉得。。。。。。
我说他不是就不是。。。。。。高力强的声音最后一句是咆哮出来的。
有很多迹象。。。。。。陈向阳也拉高了嗓门。
咦,是他们俩。我心里一挣就醒了,刚想起来,就蹬了下腿,哎哟!
外面立刻一静,床前的隔离帘刷一下猛得拉开,我就看见他们俩齐声抢过脸来问:你醒了?!
醒了,醒了。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们俩那说什么呢?
两人互视一眼,沉默。。。。。。这表情我电影电视剧里看得多了,加一块两字就是--非常沉痛。
心里一凉,莫非。。。。。。我忽然就明白了,真是别提多难过了:我知道了,我一定是检查出什么绝症了,你们俩才会这样。
啊?两人齐声张嘴,下巴要掉下来了。
我。。。。。。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啊,我鼻子一酸:我上有老母在堂下无一子半女,我还有好多事没完成,我。。。。。。还没为世界和平人类解放妇女地位的提高做出贡献,我。。。。。。
陈向阳说:我去喊医生。
高力强抢上一步,一把抓住我肩膀就使劲晃:你满嘴胡得得什么你!护士说你昨真醒了,你别这吓唬人玩啊!
啊?这不你们俩说的吗?什么是不是的!我头都快晃掉了忍不住大喊:哎呀呀呀脖子要断了!
高力强立刻住了手。
陈向阳就怔怔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高力强皱着眉粗声粗气地说:你少这往自己身上拉病,就你这德行你看的上绝症,人还看不上你呢!那什么,你渴不渴啊?你要多喝水!这恶狠狠的劲,知道的他这是关心病患呢,不知道的以为他吆喝清洁工去倒垃圾呢。我想起来夜壶的事就有气,也硬邦邦地甩出两字:不渴!
高力强一瞪眼刚想发作,忽然又点了点头,说:恩,是真醒了。
我看了他一眼,眼神一对上,发现这小子好象有点似笑非笑的,就估计到他想到我把他当成我爸的事了,脸上登时就挂不住了:你笑什么笑?
我哪笑了,你那只眼睛看到我笑了?
我A眼B眼都看见了!
嘿,高力强不怒反笑:我说你一醒就找茬是吧?
高力强!陈向阳喊了一声。
高力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过了半天,指着我点了点头说了句:行,我惹不起你这更年期提前的功能紊乱者!一摔手,转身大踏步走了。


陈向阳拉了张椅子坐下,我看着他,他样子挺憔悴,手在脸上上下干抹了几下。
王炮,你别看他这样,其实阿保和大林把我们架出来的时候,高力强比谁都着急。。。。。。
你没事吧?
摇摇头,陈向阳笑了:没事,我一直拿你那布捂着呢,再说你的外套给我盖着,我没伤到。顿了顿:笔记本和主要的帐册财务资料都被你抢下来了。。。。。。
那是你抢下来的,不过说起来你这样也太危险了。我忍不住插嘴。
是你这样太危险了!你。。。。。。你怎么不等消防车来呢?
那不一样嘛,消防梯上不到18楼,多争取一秒就是一秒啊。再说我也是半个消防员,理论知识模拟演习都参加过。。。。。。我挺得意:就是没碰到实践机会,所以临场发挥的时候还是有失误啊。
什么失误?
我。。。。。。我有点不好意思:我晕高啊,救生绳不敢用。
陈向阳看着我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我问:其他人都没事吧?
他摇摇头:没事,小储和黄姐受了点惊吓。那天她们俩上来和我核资料,因为前段公司内部出了点事,所以聚餐会我把她俩扣了下来,打算晚点去,没想到。。。。。。差点害了她们。陈向阳低着头看脚面,声音越说越轻。
不会,怎么会呢,我看他一副非常内疚的样子就不由自主地说宽话安慰他:以一个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来说,你的反应算不错的了。。。。。。当然和我比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我把两根手指伸在他面前,撮出一厘米的空挡说:那你不能跟我看齐啊是不是?
嘿,陈向阳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就象一滴火星溅进了水里,一声轻响就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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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是真的?
阿保带来的人为纵火的消息虽然证实了我心里的疑惑,但新的疑窦又随即而生。
阿保点点头:有人破坏了烟感系统,15-20楼的喷淋装置集中走线盒里有人为剪断的痕迹,你知道咱们楼是90年代中期建的老楼,后来又按照消防管理条理重新改造的,很多地方严格来说不符合要求。譬如布线不合理,楼顶只有一个大蓄水箱没有专门的泵房。消防队来了之后也是因为冲不上去接水源,只好另接了几百米的带子,用的隔壁大厦泵房里的水源来灭的火。。。。。。
我抓了抓头,想了想说:什么人专拣大家出去聚餐的时候搞破坏呢?目标是。。。。。。陈总?实在不想问的,但是难道真的有人和陈向阳结了仇?
唉,这就不知道了。。。。。。阿保叹了口气:也可能是陈总,也可能是因为帐册资料,反正已经报了警了,正在调查中。。。。。。
我们同时出了会神,大约都是想到了那天的场景,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过了会,阿保才忽然笑说:炮哥,那天。。。。。。你可把我们给吓坏了。
我咧开大嘴,嘿嘿嘿地笑。
幸亏你带着我们把人和东西都抢了下来,不然的话,我这责任可真是洗都洗不掉啊,我。。。。。。
这也不能怪你啊,控制室没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不过你们头这下可就。。。。。。
撤职查办了,那还能有什么客气的。。。。。。阿保抓着衣角有点扭捏。
我立刻恍然大悟:奥,把你给换上去了。
嘿嘿。
行啊!好小子,升官了,以后可不用再穿这身虎皮拉。好的很好的很啊。我喜不自胜,要不是右手上都是纱布简直高兴地要搓搓手了。
还。。。。。。还没公布,阿保这张虎皮脸居然也有脸红的时候:不过,炮哥,这真多亏了你。
你啊,等我能下地了,这饭局跑不了你的。哈哈。


阿保走了没多久,黄姐,小储和大林就分别来了。我这眼前走马灯是的,眼倒是晕,心里却挺高兴。尤其是听说小储和大林火线领了证,更是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黄姐就笑了:你别太惊讶,小储说了,早知道大林这么在乎她,她早就去领了,还等到今天。你知道大林,嘴上爱和小储抬杠,其实打头一天小储来报道就开始喜欢上人家了,愣是爱在心里口难开了这么多年。不是这场火,还炼不出他这真金来。小储是等火一灭就吵吵着要拽大林去领证,只等你醒了。昨一听说你真清醒了,这会大概已经在照相了,估计呆会完事了准会先奔你这。
呵呵,我笑了起来,然后又有点遗憾:哎呀,你看看我四仰八叉地往这一躺,耽误了多少好事啊。
你得了吧王炮,看到你现在这样条理清晰地说话,这才让人放下心来,否则光胡话听的我们是又想乐又想哭啊。。。。。。
黄姐。
你啊,平时看你蔫不拉鸡的,关键时刻火力还挺猛啊。黄姐笑了笑。
您这是夸我呢吧?我有点不好意思。
夸,照死里夸。这事因为涉及公司利益,虽然不打算对外界曝光,但你的英雄事迹咱们部要在公司年报里好好宣传宣传。另外医药费用是两位老总拍的板,用最好的药在最好的治疗专院聘最好的护理设施力求最好最快地让你恢复原状,所以你就别操心其他的事,安安心心地把伤养好了,你那梦中情人可乖乖地在家等着你回来呢。
黄姐。。。。。。我嗫嚅了一下,一咬牙还是问了:为什么呢?
恩?黄姐没反应过来。
陈总得罪了谁啊?要下这个毒手?我知道这里面可能涉及了公司内部机密,按理不该多问,但就是忍不住啊。。。。。。
黄姐点了点头:你问也正常。


她沉吟了一下,才说:王炮,每个公司都象一个自成一体的王国,不同的群体,不同的利益,不同的观点,有数不清的矛盾,象咱们这样的公司也不例外。一直以来都有派系之争,主要是高级管理层和董事会之间。一个决策下来,进出就是百万上亿,都是钱啊。高总基本上只管业务这块,他的性子你多半也有所了解,冲劲挺大,可全局性掌控就乏善足陈,特别是在很多需要善后的事上很难考虑到方方面面。公司内部管理其实全由陈总把关,财务和咱们事务部那都是公司实际上的核心部门。陈总手握人财物三权,得罪人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他这人平时也太严,有时候我也劝他,清水无虾,有些事不可能尽如人意,能睁一眼闭一眼的地方就不要太过于追办了。。。。。。
你是说,有人在财务上混水摸鱼?
广义上是这样的,黄姐把我床头的花拢拢好,若有所思地摸着其中一朵的花瓣,过了会说:咱们是股份公司,公司是挂牌上市的红筹股,当年争取下这个名额也实属不易。现在大势不是很景气,总股指下滑可独有咱们这支力挺群澜,走势强劲。这都是因为近几年转实体转的好,跟上了房地产和工程的热潮,再加上奥运的利好,所以尽管公司其他方面的业绩有平有落,但综合起来市盈率一直比较稳健。而公司大力拓展工程和房地产这个方向业务的建议是陈总提出来的,所以董事会一直对陈总抱有很大的敌意。。。。。。
啊?我睁大了眼睛:陈总让公司赚钱,这董事会还不高兴啊?
唉,黄姐叹了口气:所以说在中国,事情往往不是可以按常理来推断的。你知道有种逆淘汰理论吗?
我摇摇头。
逆淘汰就是你越能干我越要把你搞下去,中国几千年来都是如此,所以不任仕途实在是明哲保身的不二法门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恍然大悟。
不错,就是这个道理。黄姐说:按说股份化经营,董事会是受益层,应该是任人唯贤才对,高管层和董事会其实是利益相对一致的。可在中国,股份公司实在是个很不伦不类的操蛋产物,董事会和管理层并不分离,很多人是双重身份,既要考核业绩又握着原始股,既是股东又是干活的,管理起来难免矛盾重重。这里面还涉及了权限问题。高总是有后台上来的,本身不在矛盾的焦点上,又没什么城府容易摆布,在董事会其他成员看来实在不足为患。只有陈总,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三板斧砍得公司元老是遍体鳞伤,自身能力和业绩又很突出,关键的关键是财务政策定得让很多习惯了宽进宽出的老臣子们束手束脚,这矛盾因而就变成了排挤陈总的明争暗斗。


我张大了嘴听得讶异不已,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静的公司下面居然掩藏着这么多的暗流。更想不到的是,陈向阳那张年轻的脸背后竟然隐匿了这么多的心事,那双瘦削的肩膀上竟然负载着这么重的压力。
黄姐,你。。。。。。你是陈总那边的?结结巴巴地问了个很蠢的问题,问完就后悔了,这不废话吗?
我?黄姐笑了:呵,以前不是,现在。。。。。。得算是了。
啊?
老实说,陈总的处事方法我一开始也不太习惯,可后来嘛。。。。。。黄姐顿了顿说:后来我发现这只是因为他是个过于理想化的完美主义者,他。。。。。。其实也算是个非常自我的人,这点倒和高总很象。只不过他们俩坚持自我的方向不太一样。
我在心里把他们俩比较了一下,实在感受不到黄姐的很象的说法,摇了摇头,又问:那有没有什么线索知道是谁干的呢?
黄姐望着盐水瓶出了会神,那里面滴答滴答的水滴声轻轻地响在静悄悄的病房里。
一下,一下。
那天陈总喊我们上去核帐目,最近是有一批帐不清楚,为什么一个财务部的人也没喊呢?我当时心里就有点明白了。我们在副总经理室隔壁的小会议室里看帐,关着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闻到了烟味,当时我就直觉反应去拉门。陈总跳起来拦住了我,说这样太危险。然后就是收拾帐册资料,烟是一下子就不知道从哪出来的,满屋子都是,我和小储脚都软了。到处找电话,才发现原来小会议室没电话,只有一只个小灭火器。陈总还挺冷静,拉过桌子跳在桌子上就去捅装饰吊顶上的喷淋头,可惜没用。再过一会,连电都跳了,我们已经快什么都看不见了,呼吸也成问题。陈总就急了,操起花盆就砸了窗户希望有人能注意到楼上,还从衬衫上撕了布给我们捂上,让我们俩凑在窗户的破洞前减少活动保持机能。他自己拿起灭火器到隔壁去抢笔记本了,数据都在那里面。我想拦但没拦住,一是也没法讲话了,二是他一眨眼就不见了。。。。。。幸好后来你们来了,不然的话。。。。。。黄姐拿手握住脸发起了呆。
黄姐。
王炮,你知道吗?我到现在还挺后怕,不光是为自己后怕,也为陈总后怕。我也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去抢那些资料。如果笔记本和资料帐册都烧毁,那对这放火的人就太值了,这事情也就很难再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你是说,现在资料都在,就能查出是谁放的火?
黄姐点点头:我相信陈总很快就能查出来。这一个多礼拜,你不知道,陈总和高总可忙坏了。除了公司原来的工作程序照常进行,安排物业部清理恢复火场的工作,配合公安部门查找起火原因,另外还要对外解释安抚民心。。。。。。
民心?
股民的心啊!虽然封锁了大部分消息,整体上低调处理,但还是泄露了出去,头两天这股价大泻啊。现在是又稳住了,最近又在抬头。不过按高总和陈总的分析,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有人趁股价下跌,蓄意收购了一批,牟取暴利。现在抬高股价也不排除有人在后面操控的可能性,这样抬到合适的位置他再抛出就可以狠赚一票了。
啊?还带这样玩的?我有点愣,忽然就很怒,一拍床说:为了钱就要这么干吗?
黄姐沉思着说: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如果是公司里的人,能放火的人不少可敢放的却不多,如果是董事会的人,烧了楼破坏了数据或者退一万步说出了人命,这全是股市大忌的利空,对他们可一点好处也没有,就算是真恨陈向阳的人,也不至于要置他于死地。。。。。。她忽然打了个寒噤:可如果说有谁能想出这种一石三鸟之计,那这人可也实在是太厉害了。
就是啊。我也顺口说。
于是黄姐笑了笑:所以,希望动手的人只是因为其中一条理由,这样还简单些。反正到目前为止,咱们的损失还都控制住了。就是你这。。。。。。
我这也控制住了,我大手一挥,说:请同志们放心,过个两三个礼拜,我胡汉三就又回来了!
黄姐哈哈大笑。


是我多心吗?不知道为什么黄姐的笑好象有点勉强。她走了以后,我把她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想起黄姐临走前叮嘱我的,事情还没清楚前,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过,因为很大程度上一切原因都仅出于推测。我闭上眼,陈向阳在火场里手持灭火器的英勇和昨天他坐在我床头把脸埋在我被子里的疲惫慢慢重合在一起。他好象是因为看到我醒过来才一口气完全松懈了,闷声闷气地从被子里传出话来。
他说:王炮,让我靠会儿,我。。。。。。有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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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炮!
王大哥!
还没从这一声高频震颤中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就冲进了怀里,揪着我的病号服放声大哭。这病房的墙真是抗震性良好啊,居然到现在还没出现裂缝,可我的肩膀上已经湿了老大一片了。
小储,小储?我拍拍她的肩膀,哄小孩是的说:你哭归哭啊,可说好了,不带在我这上面擤鼻涕的啊。
扑哧----小储又破啼而笑了。
我一抬头,大林在床脚边面带微笑地看着。
轻轻把小储推开,忍不住对大林说:有你这样的吗?老婆都哭了,还站在旁边傻乐。
我这话一说,两个人都惊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唉,我叹了口气:我也奇怪啊,我都这样了,离着咱们公司且得有十几个起步价那么远呢,可这小道消息自己要跑来臭现,你们说我能有什么着呢?
这俩半天没言语。一个拧着包,一个转过头去,隔了会又忍不住互瞥一眼,脸上都一红,赶快把眼睛掉转开去。
喝,你们俩上我这演眼儿媚来了?
王炮,我帮你倒水。大林凑上来就在我床头柜上乱摸,眼睛还瞅着小储。
我。。。。。。我去洗苹果。小储一转身捧着带来的网兜出去了。
我说你们俩证都领了,怎么现在又好象刚认识一样了?我挺纳闷。
大林脸红了,抓了抓头:谁知道她啊?刚才还挺积极,出了区民政所的门就别扭上了。。。。。。
那你呢?
我。。。。。。我。。。。。。大林忽然害臊了:我也好象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按说应该挺高兴,可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惆怅。。。。。。
哈哈哈哈,我乐了:你啊,这是思春了,一把年纪了,结了婚了才开始恋爱。
啊?大林看着我有点发愣。
这就叫恋爱的感觉!我帮大林下了个简短而有力的定义。
你又没恋爱过,你怎么知道?大林忽然反问。
我。。。。。。我倒还真被他问住了,是啊,我怎么知道?我毫不犹豫地说:我就是知道!
大林就跳了起来:我,我先走了,你帮我告她一声。然后就夺门而出。
出门的时候正撞见小储湿手滴答着水捧着苹果进来,大林失魂落魄地简直象逃。
你去哪?小储喊了一声。
我爱你!大林远远地回答,人已经颠得没影了。
啊?这种对白简直比相声里那些吃了吗?灯开着呢!的段子要让人出乎意料多了,不光是我,就连小储也愣住了,过了会,光啷啷手里的苹果滚落了一地。


决定得挺快啊?
小储坐在我床头低着脑袋削起了苹果的时候,我笑问。
小储咬了咬嘴唇,红着脸:那。。。。。。那不是当时挺激动,觉得危难时刻忽然被他救了,除了以身相许也想不到别的什么了。。。。。。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就几乎听不见了。
我呵呵笑了,说:大林,那一听说你在上面可不得了,跟发了疯是的。
真的?小储眼睛一亮,看见我使劲点头,就很幸福地叹了口气:唉,那我也认了。。。。。。
我刚想夸她有眼光,谁知她接下去说:。。。。。。虽然他穷是穷了点,长得也不匝地。
翻了白眼,心说,您还惦记着这些有的没的呀,嘴上说:你呀就别那嘴硬了啊,谁不知道你也对大林暗地里有那么点意思。这样不挺好,谁都有台阶下了,老硬杠着你就不怕自己将来后悔啊?
我怕啊。。。。。。小储抬起头就冲口而出:我当时是真怕了,我一想到自己还没跟心爱的人打过奔儿我就特别后悔,所以一下了楼我就。。。。。。她忽然停住不说。
哈哈,这下我明白了说:你就奔了他了?
小储那脸红的和手上的苹果有一拼,但还是点了点头,一扬眉,我习惯了的那个小储又出来了:恩。我就奔了他了,感觉还不坏。我就说,咱俩去领证吧。
好,我挑起大指赞道:这才是我们的小储啊。
她笑了:不过我没想到这家伙脸比我还嫩,一直不好意思,拍照的时候还扭鼻子扭脸地,还问我你要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我管他呢,我这脾气上来了你知道的,我就说就是以后离了我也还跟你二婚!
哈哈哈哈,把我乐坏了,这俩可真有意思。
王炮。
恩。
我要收回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小储忽然说。
什么话?
我以前觉得陈总这人不怎么样,我错了。没有他,我们可能支撑不到你们来,我现在觉得他和高总一样了不起。小储顿了顿又说:不过。。。。。。你。。。。。。比他们更了不起。。。。。。


哎呀,头次被一向把人骂得狗血淋头的小储夸成了不起,特别是更超越了一向在她心目中处于最高位置的高总,我这心里别提有多美了,抓抓头眼睛就挤没了,刚羞答答地谦虚了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
小储就接着说了:你啊都让高总克服了心理障碍,飚车送你进的医院,你说你可真不是一般人那,你简直都能创造医学奇迹了。。。。。。
什么?我立刻就愣住了,高力强?飚车?我没听错吧?这小子不是说他打出了次事故之后就握不了方向盘了吗?
小储看着我,撇了撇嘴:我当时这后悔啊,掐着腿,哦,大林的腿,掐着腿我真是恨啊,为什么我在上面就死活没休克过去呢?
啊?啊?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心说,小储,你掐着你救命恩人的腿心里却在后悔这个呀?大林要知道了那还不得气晕过去。
广愈烧疡中心,谁不知道这是全国治疗烧伤最好的医院,总军区直属,外人要想进来那得托多少人找多少门路还求入无门呢,就消防系统内的不是重大事故没介绍信和上级指示也进不来啊。你想你怎么能利马进来,你这伤可不算重度啊?小储手上的苹果皮提搂了一长串下来,看得我两眼发直。
是啊,我怎么能?我怎么知道呢?我顺着小储的话也问自己,我都迷糊了。怪不得老方曾经问过我,你们家亲戚几颗星啊?当时我还纳闷,人不都只有一颗心吗?还能有几颗心。
高总一个电话啊。他是看见你晕了就急的跳脚。当时陈总还能支撑下去,忙着指挥现场配合消防队救火,我们是被间接送到普通医院做的检查。只有你,必须马上送专门的烧伤医院。当时现场挺乱,周围又没车,拦了5分钟的计程车没拦下来,幸好黄姐本来把咱们那车的钥匙带着打算聚餐会的时候给你的,高总就拿了钥匙开着车从咱门口这单行道逆向行驶把你拖这来了。
这。。。。。。这是违反交规啊。。。。。。我条件反射地喃喃自语。
可不是吗?但那时候还管那么多啊,保你小命要紧。谁知道你烧得怎么样,身上一片黑,真吓人啊,也不知道是烧得还是沾的灰。小储面色凝重,想是回忆到那天的情形依然有些心惊:我听说,一开始还不给进,高总是生闯进去的,报了个名字,就把其他人就砸老实了,观察室都没呆直接进的急救室。
我静静地听小储描述着,心里却翻江蹈海一般,脑子里挺乱,高力强的脸都忘了什么模样,只忽然一句话就跳了出来,那时他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跟我说:我爱记仇我睚眦必报是吧?
闭了闭眼,他又站在电梯里仰着头说:把它忘了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奇怪,我在公司按说对高总的事那是了如指掌了吧,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高总会开车啊,还开得那么快。大林就说了,那是我来之前的事,高总是有名的快车手,后来出了次事故就再也开不了了。你说说看知道的人,象大林和陈总他们这惊讶该有多大吧?。。。。。。
小储,小储。
我做了个手势让小储停下来:你这苹果削完了没?。。。。。。再削下去它可就变成苹果核了。



那天夜里,我睡得不是很好。倒不是因为疼痛,事实上因为治疗效果,疼痛已经逐日减轻了。
我想是因为我终于又做到了那个梦。
有些日子不见了。梦倒还是一样没什么变化。
它老老实实地呆在一个窄门里,等着我推门进去。
可真的进去了,又和以前不大一样,一点喜悦感都没有了。那个人的脸也越来越清楚。
倒是我自己的脸模糊起来,最后变成一个淡淡的白影子,象瓷砖上的一抹水痕,一阵风吹过来就挥发殆尽。
梦中的我还有梦中的梦,我走进那个我的梦里,看到一片无边的草原。马匹在河边默默地汲水,浑身一甩毛就水花飞溅。滑翔机从天畔掠过,我躺下来,就躺在一个人的身侧,仰望着机身银白的镶着红纹的肚皮,一声巨大的嗡响震得我脑子发蒙,呼啦一下它就从我面前俯冲过来,还没来得及眨眼它又一个上仰冲上了云霄。。。。。。


醒过来以后,就听到一声一声的轰鸣,好象是盐水瓶里的液体在整个房间里每坠下一滴,就象水银炸弹一样扑噜一声。
再过了片刻,我听明白了那声音不是盐水瓶发出来的,而是从我的胸口。。。。。。是击鼓一样的心跳。
砰,砰。。。。。。象枪响后鸽子飞起的震翅声,又象远远地有龙子太郎要从暗黑里浮现出来。
等着等着,想抽烟,明知道不可能有,还是坐起来到处摸了一下。
颓然地重新躺下,窗外是楼下昏黄的灯光折射在树上,丝丝缕缕地往外漏着黄蒙蒙。有汽车轮胎划过街道的声音,橡胶和路面的摩擦,速度和载重,重卡和小车,我都能听得出来。
天边有三两颗淡星,轻纱也似的薄氤,一点一点地从深蓝到浅蓝,从夜到晨。。。。。。最后终于慢慢地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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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恢复的没有预期中那么快,但创面基本开始愈合。按医生的话说,我是属于农民们喜闻乐见的物种,甭管沙地肥地一律长势良好。
可这一开始长就比原来感觉更糟了,疼还好忍,痒意难熬啊。一痒我就心情特别烦躁,逮谁吵谁。当然了来看我次数最多的是那俩。
其他人都很忙,有忙工作的,有忙熟悉新环境的,有忙着恋爱和操办婚事的。。。。。。单位里的其他同事陆续来看过我,我都是笑眯眯得不疼不痒地说着套话。
来得人多了我就有点烦,可一个人没有的时候又寂静得想抓狂。特别是痒劲一上来,真是往哪都想蹭。我一急性子的人愣是变成了一个“磨磨蹭蹭”的主,不是猴住盐水瓶杆子就是拿脚在吊带里试图做摩擦运动。大夫和护士一个劲地做安抚工作:适当的活动是必要的,免的肌肉萎缩,但是你现在还不能动静太大,再忍忍,再忍忍,过两天就好了。
过两天?纯属蒙人!
我一开始还真信,可接二连三的“过两天”下来,还是一个字忍,我就受不住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如果来的是陈向阳,我发完火就挺后悔。又是道歉又是自责,陈向阳笑笑也不理我。
如果来的是高力强,那就没什么了,痒意全从和他剑拔弩张地对着干里发泄掉了。慢慢地我发现了这种精神转移大法还挺有效,就象有了瘾一样盼着他来。刚上来还不好意思,只在潜意识里盼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控制不住了,经常不自觉地吼:那姓高的呢?有本事来和爷爷较较劲。
基本上高力强现在十次里有八次不是我的对手。那没办法,谁象我这样见天地躺着,还受着含沙射影的酷刑,都会脑力和反应力呈线形增长。而且没别的事干,我净琢磨这个了。全身上下除了左手和右腿我就这张嘴最活络,有时候说得兴起简直恨不得多出双手来给自己拍拍巴掌叫个好,哎呀,真是早怎么没发现我这方面的才能,否则也可以参加个演讲比赛什么的。
三回两回的高力强老是占不到上风,他就不乐意来了。
我这边是趾高气扬啊。高力强不来,我就权当他被我击败了,心里每每意淫起来还挺得意洋洋。即便偶尔他来了,我也立刻患起了定向斜视,只看着陈向阳说话,磨着他问案子的追查进展。


陈向阳提过,老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事,应该通知一下我家里。我死活没同意。我就指着早点好了,能下地了,我自己回去见了老太太也好有说辞,省得她着急上火又帮不上什么忙。回头再把她折腾垮了,那我们娘俩算怎么回事啊。
那天换药的时候我就忍不住问护士了:什么时候才能下地,你们能不能给我个准信啊,人生孩子身上掉下那么大一块肉来一个月子也就坐完了。我这躺着眼见得就要一个月了,身上都快长草了,还长路漫漫兮痒得我上下求索。。。。。。
小护士笑了笑说:稍安勿躁啊,你这躺得还算久啊?人家有的一躺好几个月的,那还不是就那么干躺着,你这就算恢复的不错了。隔三岔五地有人探视,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让你每天都能这么精神抖擞地在这嗑牙!在楼道里就能听见你那大嗓门,这日子过去也就老佛爷吧才能过得上啊,你还这不知足!
我就叹了口气:提到嗑牙还真想念我们宿舍楼下的三子豆浆啊。嘴里少了这点味,真是上下不得劲。
第二天一睁眼就看见桌上有个保温瓶。打开来,上下两层,热气腾腾,一碗葱花油条末一碗白糖桂花丁。我就愣住了,这是谁?我这屋白堂堂的四壁光光,什么玩意也没有,难不成这墙里还真藏着田螺姑娘?
第三天一睁眼除了保温瓶,床头柜上还摞了一堆武侠小说。
我这可真是惊喜若狂啊。最喜欢的全雍古尤都在里面了,甚至还有几本以我的广博面都没听说过的。抓起来就一阵猛翻,连中饭都忘了吃。此后有这些书做伴就消停了好几天,大夫挺高兴,还摸了摸我的头说:古有关云长敲棋坪刮骨疗伤,今有你王胖子读武侠分散创痛啊,不错不错。
虽然他这话夸得我挺舒服,但那手势却让我老大不乐意,心想,我又不是头毛驴你要这么顺毛抹。奥,我就稍微闹了几天你们就把我当牲口看了。哼,哥们可是千里马啊,回头坐上一回我开的车你们就知道了。


书看得差不多了,天天早上能喝到熟悉的豆浆,还是热的,我心里这感动啊。陈向阳,你实在太好了,人不来心意来,还想得这么周周到到。我只是做了份内应做的事,你真是大可不必拿我这么当救命恩人一样伺候着啊。我这可不成了武松传里的武二郎,陈向阳可不就是施恩,这蒋门神嘛,我抓了抓头,实在没地安了,恩,就便宜了高力强那小子拉。当里个当当里个当,这医院活生生一个快活林,俺武二却手提梢棒是闷得慌。闲言碎语休要讲。。。。。。,我这正转着眼睛无聊地胡思乱想呢,门一开,三子搀着我妈颤巍巍地就进来了。
炮子!我妈一看见我五花大绑的,就一个踉跄。
妈!我又惊又怒又喜又悲,一抬眼,蒋门神抱着手脸朝门外站在最后,还真跟个门神一样。
炮啊,你。。。。。。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妈,你想气死你妈啊!我妈不由分说地就抄起书作势要打我的头,还没打下去呢,大约心想怎么这些人都这么没眼力介啊也不拦着点我,来势一顿,顺便往书上瞄了一眼,眼神就真的变了:你这个死小子,烧成这样了你还看黄色小说你!
这下是真打下来了,我妈就恨我看这个,总认为黄色小说就一定是黄颜色的书皮。
妈!我伸出纱布手在头上下意识就一挡。
大妈!三子及时拦住,就手就把我妈手里的书给卸下来了:这可打不得,打坏了原装货可没地配去,他这手已经烧得七零八落的了,人更是小风一吹就倒,您还能下得了手啊!
三子的话太夸张,可听在我妈耳朵里就完全把我当成了林黛玉,一搀我的伤手坐在床边就淅沥哗啦地开了闸:炮啊,心头肉啊,你老子去了,你要是也走了,让妈可怎么办啊。。。。。。
妈,我知道老太太又自动带入成不是贾母就是王夫人了,立刻用好手捏着腮帮子挤出一团肉来现摆给她看:你瞧,我这都养肥了,两脸蛋子都嘟出来了,一晃腮帮子就跟沙皮狗一样来回咣荡,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啊?我妈有点愣,摸了摸我的脸,把势就跟上菜场约肉一样,还上下掂量:别说,真的哎,看着是象回到了上幼儿园的时候。。。。。。
我心想,恩不错,我天真可爱地真是一如继往啊。
我妈说:。。。。。。那时侯你得了痄腮,脸肿了,谁见了都说含着两包子呢。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这哼哈二将同时笑了起来,头一个是蒋门神,后一个是吴劲三。
高力强!我立刻把气对准了他:谁让你丫多事,你告我妈干吗呀!


高力强哼了一声,没理我。
我妈倒是吓了一跳:哎呀,你想死了你,你怎么能这么跟你们领导讲话啊。然后赶忙走到高力强面前陪笑道:高总,我这个儿子不会说话,您多原谅多包涵。
高力强立刻把我妈搀住了,拉了张椅子让我妈坐下,边笑说:没事,大妈,我们是好朋友,平常就这么说惯了的。
哈,我心想这家伙还真拿出领导的款来了,装模作样。但是他那笑,不知怎的就看得我一呆,真是。。。。。。久违了。
我妈哪肯坐啊,再三推辞:领导坐,您是总啊。
妈,这就你岁数最大,不你坐谁坐啊。我又忍不住说。
你懂什么!我妈上来就冲我还瞪了我好几眼,等转向高力强的时候就迅速换了张脸:高总您别介意啊。回头我好好教训教训他。还对三子打了个哈哈:这傻小子一个,你看看,只长肉不长进!哈哈。
三子倒还真是笑起来了。高力强也抽起嘴角,看我的眼神甚至有那么点揶揄。
几个人看起来是相处地如沐春风啊,还主题一致,都是拿我这躺床上的五等残废逗闷子。我心想你们这是干吗来了呀?我妈也是,既然来了,好歹应该拿出点姿态,做做安慰儿子的慈母状啊,怎么这橡皮脸对我就是下里巴人,对他就改阳春白雪了呢。
高力强说还有事,让我们慢慢聊,自己先走了。
他前脚一走,三子就在我肩膀上拍了一掌:胖子,你这哥们人不错啊。
你怎么知道?
他前几天来喝豆浆,从此一天不拉地一大早就来买两碗,按你的老规矩,还拿保温瓶装着。我就奇怪了呀,这不一问才知道你出事了,他还说你说的不让惊动你妈。我想这那成啊,我们一合计,以后就都由我来接老太太来看看你吧。他就和我一起去接你妈了。。。。。。
我愣住了:。。。。。。原来是他。
我妈说:是啊,你们这高总人又年轻又没老总架子,把你的事前前后后一说,知道你已经养了有阵子了,恢复得还不错,妈才算没太担心。现在又看到你人挺精神,妈算彻底放心了。这伤慢慢养总能养得好的,高总说了,用进口药和中成药双管其下,一定不会给你留下大疤。
我实在说不出话了。就听着我妈和三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和我唠着家常,伙食拉,创面拉,详细经过拉,总之都是我跟别人解释过几十遍的,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了,讲起来也不费脑子,完全是唇肌的自然反射。我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一直担心我妈受到惊吓,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有三子陪着一起来,我也比较放心。又安抚了我妈半天,让她不用惦记着,把医生说的话加了十倍的佐料转卖给她。结果她也还好,说具体的情况高总都说了,她就比较有底,又亲眼看过了,这条件的确不错,你多养养也好。
我一肚子在我妈一进门第一眼就打好的腹稿忽然没了着落,白把一件事当回事半天,结果发现有人三下两下就给打发了,还解决得挺好。不止如此,甚至这豆浆和书,三子说书也是他去找的,还跟三子打听了租书的地方。。。。。。
当这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一个的时候,一切的一切汇成了三个字,斗大的浓墨重笔地写在天花板上:
为什么?
如果是陈向阳,我还可以理解,按他的想法,是我救了他。
可是高力强。。。。。。他为了什么呢?
莫名其妙地就心里有隐隐的怒意,觉得忽然欠了一些本来没必要的人情。
欠着难受,还又不好还的感觉。就象是湿手沾面,粘哒哒地糊了一手,搓不掉洗不脱,手也不象是自己的手了,摸什么东西都隔着一层,只好等它慢慢干结。。。。。。。可我知道,那时候再扒拉下来,容易是容易了可是不小心的话,也会很疼。那是连着油皮一起往下掉的,从细胞液里一点一滴渗出来的疼。而在一开始,却让人几乎无法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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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就办了?我看着陈向阳。
他点点头:是一直想等你好来着,但是现在。。。。。。总之太不小心了就。。。。。。
噢,我明白了,先上车了再补票,看到陈向阳也笑了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个小储,这个大林,嘻哩马哈的这日子过的!
陈向阳好象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拍了拍被子:你也别懊恼了,他们说先来看了你再回去吃吃喝喝,只可惜医院里不给折腾,不然大林的意思就在你这闹一宿了。
唉!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这好热闹的性子,哪回有哥们闹洞房能少得了我啊。一肚子的节目段子,清水的黄水的各省的都有。这回发挥不出来,可真让人心里讴得慌。
哼,没我,你们肯定玩不高兴,没我,你们一准觉得没劲。。。。。。哎,我说不对吧,小储和大林是不是故意的呀!
喝,这你都能想得出来?陈向阳啼笑皆非。
那就是因为我长得太慢了!这医生护士是不是拿我开涮啊!我一烦脾气就上来了,手上就想砸点什么,看见桌上的武侠小说就一伸胳膊全划拉到地上去了:他妈的连烟也不给抽一根!
你得听医生护士的话啊,你这会哪能抽烟那,再忍忍!陈向阳弯腰把书一本一本拣起来,边好言好语地安慰我。
又是忍!我一拳砸在床板上:你们都会说忍,就会让我忍,操!你上这忍忍试试!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陈向阳呆了一呆,把书往地上一摔,直起身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对不起,陈向阳。。。。。。对不起。
他就是那么地看着我,也不说话,喉结上下微微颤动。
怔了一会,我说:陈向阳,我不是冲你,我真的不是冲着你。。。。。。我曲起左手费力地想去抓他,心里这难受啊。
忽然他的手就伸过来,紧紧地握住我低低地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
他的表情在那一刻陡然抽搐起来,眉毛眼睛全攒到了一起,颤声道:我真恨不得,我恨不得躺在这的是我,忍着的人是我啊。。。。。。边说边手上使劲。
我被他吼愣了,直到手上的痛觉从神经末梢传过来,才哎呦叫了一声,这小子居然练过分筋错骨手?
陈向阳手上失了力,但仍抓着我的手没松开,我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感到掌心相握的热力,心里一跳脸上就开始烧起来:陈向阳。。。。。。
我这段没过来,不光是因为我忙,而是因为我。。。。。。我不想看着你这么难受啊!陈向阳看着我的眼神失去了焦距。
陈向阳。。。。。。
他松开我,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中,过了好半天,才轻轻地说:王炮。
恩。
你一定要恢复得和以前一样,就当是为了我,再忍忍吧。。。。。。否则,我一辈子都会有负疚感。
我。。。。。。,陈向阳说:我讨厌负疚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来没跟我红过脸的陈向阳发了回飙,当然了他那也不算发飙,不过还是很吓了我一跳就是了,还是说忍无可忍的时候就无须再忍了。小储大林办事那天一大早,医生居然把我的吊高位带子取下来了。看着两条腿呈一个平面地搁在床板上,心情立时大好,就好象头回看见一样,一直赞叹不已地自我欣赏。
大夫,我能下地了吗?巡床的时候我就追问新来的实习医生。
四眼田鸡推了推眼镜,表情木然地说:可以啊。
真的?我这下可真是惊喜望外。
你要是能上哪都弹着拐拐,别掉下来,别碰着,又不怕颠起来的阵痛感那就成!四眼田鸡甩下一句来就走了。
嘿!这家伙的话可真让人激气啊。
不过我还真听进去了,一整天都在琢磨,在床上就虚拟起姿势,当然了,腿是稍微蜷起来一点就撕扯的疼。那是,刚长出来的薄薄一层新皮,绷得紧紧的,不能蹭也不能磨。这一个多月我算是知道老脸皮厚的好处了,当然要是能象卖布头里侯宝林吆喝的那匹布就更好了,那可是经拉又经踹是经蹬又经拽啊,听着就让人无限向往。
象我现在的级别还不够给分配拐杖,用四眼田鸡的话说:就给你了你能使吗?
我心想段延庆都能使我怎么不能使,再说了,操着这拐杖我出去行走江湖没准也能闯出个飞天蝙蝠什么的绰号来。
正在兴兴头头中呢,大家就都来了。
我这高兴啊。


抢上来先哄小储和大林:你们都让开,把新娘新郎拉过来过堂!
看样子他们是已经举行过接新娘的仪式了,因为把我算成了男方的大媒,所以有人不由分说就过来给我胸口上别了朵带条的红花。
唉,我叹口气:人家其实最想当的是伴狼啦!
小范立刻跳起来:正好,人家其实还最不想当的就是这伴狼啦!
众人就一片起哄:欧,小范还贼心不死啊?这小子思想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阿保阴阳怪气地说:就是就是,你不当我当,我就愿意跟伴娘姐姐们扎堆站一块!
哈哈哈哈,我一指小范:赶紧,把丫乱棍叉出去吧!省得呆会坏事!
小储和大林手拉手站在一边脸红红地光笑不说话,一个是满头珠翠涂脂抹粉穿着红锦缎袄,一个是一身彩色纸片泡沫彩带西装笔挺,生怕别人不知道是的,胸前还分别别着新娘新郎的字样。
我就对小储上下打量,说:贵姓啊?
小储咬着嘴唇跺脚:王炮,你别这讨厌了啊。
啊?我大吃一惊,对众人说:这是咱们部的小储啊,我同事,我们呆一块小半年了,我今才知道她也可以长成这模样!
王炮!小储咬牙切齿地又拧起了大林的手,把大林拧地嗷嗷叫。恩,这位好,到哪吃亏的人都不是她。
我说大林啊,你也别幸福地现在就嚎上了呀,留点劲晚上再叫吧。看见小储和大林互相看了一眼,都臊得不行,大林更是只看着我嘿嘿嘿地傻乐。我心里挺感慨,冲着小范说:看见了没,就要有这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
哄笑间,黄姐出来拍了拍手:这是病房,咱不能太吵啊。趁着今高兴,我们部有个小礼物要送给王炮。黄姐今天也打扮地挺漂亮,身上别着和我一样的带条红花,她是女方的大媒。


一个蓝绒小方盒递过来的时候,我就愣住了。还有礼物?我多少年没收到过礼物了。上一次还是我爸给我买的一辆铁皮小汽车,上好发条就可以自己跑。后来发条给我拧断了,就只好搁在地上自己拿手拨拉,现在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宿舍床底下的百宝箱里呢。
给我的?
对,打开来看看啊。黄姐笑说。
我还等她说,早迫不及待地去扒盒子了。弹簧叭的一声跳起来,里面嵌着一个黄灿灿很精致小巧的筒炮。
这。。。。。。
这是个打火机,上面那个环可以当钥匙圈用。这个炮是专给你挑的,你看底下,我们找人专门刻了你的名字上去,全城可就这么一个,不,全世界多半也就这么一个。黄姐指点给我看。
我在手里把玩着,心里挺感动。手腕一甩打着了火,又一甩再熄掉,恩,不错,挺顺手。翻到炮座底部,果然刻着王炮两个字,是极小的篆文。
大林说:王炮,你早点恢复好了,我们这喜酒补请你喝。
阿保说:对,还有我这也欠着你一顿饭局呢。
众人也说:就是,等着你呢,赶紧,我们也沾沾光。
心里一紧,我就说不出话来了,过了会点了点头,就把小金炮送到嘴里一咬。
哎?!!!大家都吓了一跳。
放下来,我笑咪咪地问:恩,镀金的吧?黄姐,这玩意能折现吗?


陈向阳和高力强来的时候我还沉浸在一种名叫“幸福的感伤”的情绪中。
陈向阳别着主婚人的条子,可这脸上却不大高兴。我一下就能看出来,再看高力强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陈向阳,你看他们送我的。我得意地把打火机甩来甩去给他们俩臭现。
王炮,陈向阳把我的手扒拉下来:你别玩了,等好了再玩。看见火我心里就不得劲。
奥,我听话地把小炮放回盒子里。
这火能随便拿来玩吗?玩火者必自焚啊!陈向阳继续说,声音好象挺生气。
我。。。。。。我下次注意。
那也不一定。高力强懒洋洋地说:同样的东西,看在什么人手里使了。
我。。。。。。我使得不挺好的吗?我纳闷地看着高力强,这打火机我刚才是使得挺顺手啊,再说哥们这手搓火的绝活那是经过多少苦练才达到的造诣啊,在驾驶班人见人羡。
王炮,要是有人偷了你的钱,你是不是也要去把别人的钱偷回来?陈向阳盯着我。
要是有人把你给打了,你是不是得二话不说还手打回去啊?高力强淡淡地问我。
啊?啊?我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我都给他们搅糊涂了。说什么呢这俩?
你觉得以非法手段制非法手段对吗?陈向阳问。
不对啊。我直觉反应。
那你觉得在一个不健全的法制社会里寻求法律途径会有效果吗?高力强也咄咄逼人。
不会啊。我顺嘴就说。
你知道什么叫双仞剑吗?陈向阳提高了声音。
双仞剑就是对你也对他,这叫拼得一身剐赶把皇帝拉下马。高力强冷笑着说。
我明白了,这俩是自己在斗气呢,虽然都看着我但并不是跟我较劲。


你在明处,你把谁拉下马?最容易下马的人是你你知不知道?陈向阳瞪着我,一巴掌拍在墙上。
我不在乎,哼,反正资金套回了我手里我就让他们谁也玩不转!高力强双手插裤袋里也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直眨巴眼,我招谁惹谁了呀?四双眼睛就象聚光灯一样照着我的面门,这瓦数太亮了,闪得慌。
你匿名收购就以为没人知道了?告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了你哪来那么多的钱?别告我你没找过银行!
我是找过。高力强耸耸肩。
你!陈向阳勃然大怒:你这是恶意关联交易!正是加大监管力度的风头浪尖上你居然敢!
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太激动。你听我把话说完啊,我是找过,可是没谈成。
什么?!!
商业银行的几个孙子要价太黑,不过你放心,我人没出面,是侧面试探的。高力强高举双手看着地面摊向陈向阳。
那你哪来的资金?
。。。。。。,高力强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把原始股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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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原始股卖了。
高力强的这句话说得轻轻松松,可在病房里听起来却结结实实地掷地有声。
他们前面说的我一句都不懂,跟看戏一样听着,不过这句就听明白了。原始股,那有段时间就跟捏在手里的金子一样,不,碰上好的企业,比金价还值钱。股票交易大厅门口看车的老太太曾跟我两眼发直地憧憬过:谁谁谁原始股发行的时候中了几签,多少人拿现钱跟他换都不带换的,说就等着这金鸡下蛋呢。
果然,我感觉整个房间里忽然就空气一窒,陈向阳睁大双眼猛得倒吸冷气。
停了两秒,然后就炸了窝了:你疯了?现在?在这个价位?
看到高力强点点头,陈向阳就一屁股跌坐在隔壁的床上说不出话来,一直下意识地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你真的疯了。。。。。。
高力强笑笑:这没什么呀,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嘛。再说了,本来就无一物,钱也不过只是个数字而已。
陈向阳闭上眼,大概心里掐算了一下,过了半天忽然睁开眼说:那也不对啊。
恩。。。。。。高力强抓抓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好,都告诉你吧,加上房子我又贷了点钱,就够了吧?
你。。。。。。你把房子也抵了。。。。。。陈向阳看着高力强说不出话来,过了会无力地垂下头,他现在的表情连我看了都不忍心了。
你别这样啊,你看咱们这位爷存款上一个大子没有不一样每天笑眯登登得,我看过得比谁都高兴,我怎么就不能过呢?
恩,早该过过了。我点点头表示赞同:你是久在蜜罐里不知人间疾苦啊。
高力强瞪了我一眼:你别给鼻子上脸啊,告你,你这日子我能过,可我这日子不是我说你还真过不来。
切!,我嘴里拉出一个下滑音: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再说了,你那日子有什么呀?不就炒股票吗?多放油少放盐,这谁不会啊。


为什么?
我这正和高力强插浑打科地岔开话题呢,陈向阳忽然问。
为什么要这么不惜代价?
不为什么,我咽不下这口气!高力强看着陈向阳梗着脖子:老子跟他们耗上了!你用你的辙,我走我的车。咱们各有其法。
陈向阳伸手在脸上干抹了一下,不胜疲倦地说:我知道,你一向如此。。。。。。不过,他点着头:这是违法的。。。。。。
法?哼,这案子从立案到结案前前后后没有一道手续不按着法来的,现在钱亚洲全兜下来了,你我心里都明戏,他是被踢出来的替罪羊,可你能怎么着?
啊?我无比激动地喊了一声:终于查出来了,钱亚洲我知道,财务部副经理啊。我看着陈向阳,他冲我点点头。
高力强嘴边挂着冷笑继续说:你从去年就开始追查了又怎么样,到临门一脚的时候差点把命搭进去了,最后还不是一个字,黄!还让他们趁机捞了一票,噢这手别人玩得起我就玩不起?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告你,我要是不给他们放点血,回头董事会述职的时候你以为你手下的部门出了岔子会没人找茬?
陈向阳长叹一声。
。。。。。。我也不光是为你,我是法人代表,公司失了火就查出来是人为原因我这责任要追究起来,也总是有能被他们说道的地方。所以手上有点大家心里都有数的筹码,明地里表面上起码他们也不能做得太过分。高力强轻描淡写地说。
奥,这会你知道你是法人代表拉?你这个身份,又在这个位子上,要是匿名收购本公司股票的事捅出去,是要追究刑事责任的!陈向阳厉声道:你简直是胡闹啊!。。。。。。是,谁都知道大地联合的高力强大学没毕业就在华尔街操盘,我不怀疑你能放他们的血,问题是,如果人人都钻法律的空子。。。。。。
嘿,高力强推开窗户,咣啷一声就打断了陈向阳的话:你抬眼看看,这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中国,何为法何为不法?远的不说,咱们这个上市公司就业绩再好能值到现在的票面金额吗?拆开来不过就是一个空壳。为什么能拉到香港去圈钱?还不都是招股说明书财务报告包装出来的。说穿了是什么?数字游戏!你眼前的一切指指哪样不是泡沫,自己糊弄自己还真把自己糊弄进去了!高力强冷笑连连:这公司投机取巧的勾当太多了,有几样事能拎到台面上的,你还跟我谈法!


陈向阳把脸埋在手里摇摇头叹道:你太偏激了。你。。。。。。你信佛的人你不能这么偏激啊,你看问题怎么就不能中正平和一点呢。。。。。。
我不是偏激,高力强难得地一整脸,这表情看起来似曾相识,俨然就是那天坐在韩国烤肉店塌塌米里讲道的他了。他很严肃地说:恰恰相反,正是佛,教给我不要执相。
你不执相?你堪得破吗?陈向阳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高力强问:要都是空,你咽不下的这口气是什么?!
呃。。。。。。高力强一怔就卡壳了。
我知道,我得意洋洋地举手:是空气!
两个人同时看向我,陈向阳是忽然想笑,又觉得和吵架气氛不符,用力忍住。高力强是眼神有点恼羞成怒,嘴角倒抽起来了。但很快,两个人都回过头去继续互瞪。
我想了想,自己讪讪地把手放了下来。
好吧,我承认,可能我是有点偏激。。。。。。高力强先投降了,过了会,又忍不住说:可这大环境下面,你想独善其身,做得到吗?
就做不到也不能人人泼脏水就自己也泼人人随地吐痰就自己也吐啊?!
你错了,我不是人云亦云,高力强眯起眼睛森然道: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时间好象凝结住了。
两个人都低头不语,我来回看看,脖子都晃酸了,还真是头回看他们俩如此激烈地对峙。
又过了会,陈向阳慢慢地发话了。
你知道吗,高力强,为什么我一再强调要做实体,就是不喜欢这套纯博弈的无规则游戏。如果掌握资源的人都这样去设庄破庄,最后转来转去吸的都是散户的钱啊!是有人这么玩,但你不能我不能,就算一开始争取名额上市的时候有造过假,但那是前几任手里的事,到你我这,窟窿已经算补得差不多了。现在的公司是全体员工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不是炒股票虚堆出来的。你们这样爆炒,会引起证监会的注意不说,也会把股民的心都炒散了,把咱那点名誉都炒散了。更何况,咱们知悉内幕的撇清自己都来不及,你还往火上扑!
在这一点上我和你并不矛盾啊。高力强叉开十指用力一摊:旷明县的项目顺利开项紧急上马,一旦完工,年报上就都反映出来了。投入运营后能产生多大的利润回报,大家都是看的见的。我也不过是打了个擦边球,不希望有人从中营取非法利益啊。再说了,这事也就你知我知他知,高力强向我努了努嘴:你要实在不放心,我们就把他杀了灭口。。。。。。
我哈哈大笑。
那帐呢?陈向阳双目中精光暴长:你就放了他们的血,这钱也转不回公司帐上啊。
这下高力强不言语了。
陈向阳叹道:所以你这样做对公司来讲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他们吸别人的血,你再吸他们的血。钱是左袋入右袋,就是回不到公家的帐上。更别说你还要一个人承担这么大的风险了,他们有的是人当替罪羊,你呢?全副身家都在里面了,你耗得起吗?
高力强把头扭向了窗外,梗着脖子,一条腿抖啊抖的。恩,熟悉!我心想,每次我妈一讲我我就是这副德行。现在看起来是挺招人恨的。
你就是这个样子,说到关键的地方就装作听不见了。果然,陈向阳看着高力强这样眼睛里就开始冒火:这样有用吗?从来做事情前都那么冲动,完全不考虑后果!
过了会,高力强扭过脸来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不考虑,而是。。。。。。我压根没想过把帐再转回公司。当然拉,你要想转,回头从工程款里走一下也不是不行,反正进出都挺大,就是麻烦了一点。。。。。。
你说什么?陈向阳有点发呆:你没想过把帐转回来?你打的什么算盘啊?这。。。。。。这可是你们高家的。。。。。。
关我什么事啊,高力强哧笑了起来:垮了更好,我本来就主张小国寡民,搞这么大干吗?养了一帮蛀虫!
你!陈向阳这下真是无话可说了。


算了。。。。。。陈向阳看着天花板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看样子是打算终结这场争执:我们俩永远道不同。。。。。。忽然就顿住不说。
不过谁都能听出他下半句想说什么,高力强就因此胸口起伏了好半天。
看着高力强这种又怒又伤的表情,我就怔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好象浑身被一根浸了水的橡皮筋结扎了,一点一点地收紧,想说点什么缓一缓,却一片空白地实在想不出来。
沉默了好久,高力强才一字一字地说:不错,我们是道不同,说到底还是出发点不同,因为我只相信自己。他拿手指戳着自己的胸口:就象我不相信这个世界除了自己以外还另有救世主,我不相信你那些什么救赎不救赎的一套!
陈向阳霍然站起:高力强,你又来了!你可以置疑我的处事方法但你不能置疑我的信仰!
信仰?狗屁!高力强哈哈大笑:我们这一代可能有纯正的信仰吗?你扪心自问能虔诚地去皈依任何一个信仰吗?你能做到心无杂念吗?和尚买保险,教士办实体,连教育都产业化了,在这片土地上什么叫信仰?都是革命家庭里长出来的新一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长着长着就都找不着北了!再过50年,等信仰这个概念不再有歧义了,我们这一代都死光了,也许可能才会有真正的信仰存在。现在?你跟我提信仰,全他妈是扯蛋!
高力强,你。。。。。。你不能一概而论!陈向阳数次试图打断高力强都被他飞流直下的快速话语冲散了。可他的表情倒一直坚决,就象在捍卫什么一样寸步不让。
好,那你问问他,高力强一指我,我愣了一下,他说:你说,在你心里什么最重要?你信谁?
两个人又同时看着我了。我叹了口气:唉,你们吵什么呀,你们还有完没完啊,哎呀,时候不早了,我也该洗洗睡了。。。。。。
我把头一缩,就想拱进被子里去。
头上刷一声一片光亮,两人齐把我的被子抢开:不行,天大亮着呢!你少来这套!
我没辙了,抓了抓头看看陈向阳:我也不信你那主,又看看高力强:我也不信你那佛。
我对着空气伸出手指吧啦吧啦地搓着:我啊,我就信它!我信毛主席和三位老人家,扎扎实实攒手里了比什么虚的都强!


哼!高力强冷笑一声:看到了吧?这就是最典型的国人人性。最功利的,再现实不过了。
废话!我心想,我跑一天的车还够不上你一顿的饭钱呢,我倒想不现实,可也得现实他老人家首肯啊!嘴上说:高总啊,您这是有钱,当然拿钱不当东西,就好比是长毛的不知道掉毛的苦啊,就象咱们这,人最不值钱,所以大家都是当孙子的多,为什么啊?咱中国啥都缺就是不缺人那。
你着什么急啊,高力强淡淡地一扬眉:我又没说我不现实我不功利。这国人就包括大家,所有的人。
不错,我们都是懦弱的人。陈向阳叹了口气:只是妥协的方向不一样,你在思想上妥协,我在行动上妥协,都一样。
错,是你在行动上妥协,我在思想上妥协。高力强依然较劲。
陈向阳做了个被他打败了的表情,然后看着我:王炮,那你说吧,你说我们俩谁对。
啊?我说?我指着自己鼻子睁大了眼:这事。。。。。。这事能轮到我说吗?
两个一起点头:就你说吧。谁让我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呢。
我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想起一个电影里的办法了,说:好吧。
然后拿手指着高力强,一侧身挡住了,眼睛却看着陈向阳说:你是对的。
恩?
赶快换了一边,改拿眼睛看着高力强,挡住了指着陈向阳的手指:我是说,你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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