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评] 《恋老症/Gerontophilia》：化石也有春天

浑浊的玻璃体仿佛雾中的水钻，松弛的肌肤让时间变缓，褶皱里尽是缠绵，这些光泽黯然失去弹性的画面映入男孩的视觉，怎么就能生出如此美感连分身都情难自禁，甚至一次次为调情的老爷爷妒火中烧，看得冷汗淋漓。
   垂垂老矣，以药度日，时光任性地流逝，生命无力地滑落。每一具老朽的身体都浸润着甜蜜的回忆，叠满苦涩的片段，是一部部爱恨交织的留声机。历史结晶成屡屡银丝闪动着时之光，穿越回半个世纪前，就是光芒逼人的英俊少年。少年或许有着一双能穿透历史重障的眼睛，透视出老态龙钟背后遥远的青春韶华。而佛教里所说的分别世界在他眼中也仿佛无差别，他可以爱女孩也可以爱老头，一切随心而动，却从未动摇过内心的自己。每个人都不同，每个人都很特别，不必瞠目结舌，不必惊慌失态。人人都有借口成为视觉囚徒、感官奴隶、樊笼里猎艳的困兽，却不给别人做自己的权利。恐同是色目中被筛选的世界，厌老是翳障后被淘汰的现实。先行排斥就难以接受，妄自断论是井底之蛙，以己度人就是社会的思考方式，还好坚冰在破裂，人心在回暖。
   素描簿里尽是老朽的身体、行将就木的表情，这或许是另一种至美，如残阳下的西风古道瘦马，如无边落木、瑟瑟飘摇，悲秋亦美。如断梁折柱、颓垣碎瓦，废墟亦美。美丑从无定论，爱恨也有灰色地带。世界就是各种可能的集合，藏匿一切未知的潘多拉盒，地球仿佛魔方，人心皆是叵测，所以有趣，虽然很烦。自然铁律无法逆转，天性使然不可抗拒，恋童和恋老谁是变态？虐恋和恋物谁是病态？恋母和恋父谁在违抗天伦？足控和纹身谁说不可？男男女女又关谁屁事。世界那么大有什么装不下，只在乎心有多宽，是不是窄得连一个小三都挤不下。
   幸好，他有一个痴迷‘一切反着来’的女友助阵，同谋越狱，成全了一双男男版梨花海棠的夜奔。起初在女友眼中他是个心肠滚烫的活雷锋，被冠名为圣人，当暴露了恋老本性后方知，去人人掩鼻的老人院当护理并非品行高洁，实在是居心不良另有所图。于是只能从圣人降格为革命家，一种敢与天性对抗、极度勇敢的激进分子。只因不是女儿身，没能挤进女友视若新约的叛逆者名册里名垂青史，所以只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地对着胡子拉碴的老头乱抛媚眼。人们喜欢事后对英雄歌功颂德，但当是时却难有魄力与其并肩鏖战，叶公好龙而矣。所以闺蜜们才分外可贵，是头顶光环的歪瓜裂枣，腐女们才格外动人，是以舌为箭的战斗型丘比特，将直男们射成蜂窝煤。
   少年的床头是一副顶天立地的圣雄甘地，犹如风干般的躯壳突兀着根根肋骨，很难想象这幅干枯的皮囊中住着一个不屈不挠，强大到足以翻天覆地的灵魂。这个意象是放大万倍的革命者形象，而他拒绝暴利以和平变革的追求真理之路，让他成为历史人物中最耀眼的一尊。镜头或许再说，不公的对待要改变，暴利的胁迫要改变，老人也有自由与尊严，同性爱也有公平以待的权利。他在男孩背后仿佛一股巨大的力量让他始终坚持做自己，仿佛让我们看到了男孩被升华的精神世界，他所做的一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个革命者，是个圣人。
   我们都来自冒泡的原始海洋，冥冥中最初的召唤，让最后看一眼太平洋成了临终遗愿。偏偏夙愿未了，老爷爷仙逝于颠鸾倒凤的温床，但至少一路有少年相伴，枕边有恋人相依，幸福满槽，风流到死！
   少年不会不知爱上老头永远是短暂的，很多人只擅长开始，而他是擅长结束的异类。他站在生命最后一站，将爱的礼物送给他们登上一列不归的高铁。这样的恋爱，他一生要经历多少次生死离别？要准备几公升苦泪？有多少墓碑在等待他的鲜花？有多少回忆累成他的历史？当少年变成化石，是否会有另一个少年透视出丑陋石胚下一段段曾经的风流史，在最后一站，也送他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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