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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很久以后邓凯文才发现,每次他面对米切尔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说很多话,想起很多事情。
这也许是因为米切尔在他人生中具有比较特殊的意义,他是邓凯文现在生活中,唯一一个和他以前经历有关的人;另一方面,米切尔也很有谈话技巧,他总能准确抓住对方的情绪,并巧妙的发问,诱使他们说出更多东西。
那天米切尔回去后,邓凯文一直坐在客厅里抽烟,直到脚边满是烟蒂,连烟头烧着手了都没有发觉。
他告诉米切尔说自己第一次对埃普罗心生忌惮,是因为白狮的事情,然而实际上那不是真话。
他最开始畏惧埃普罗,是刚到G.A不久。
那天埃普罗带他去参加一个政界朋友的私人聚会,在某个夜总会里包场。他本来不大想去,但是埃普罗说:“就当是去放松一下嘛。”然后就把他给拉走了。
凯文一开始还很疑惑为什么说“就当是放松一下”,等到了以后才发现,参与聚会的所有人都经常在电视、报纸上出现,这些平时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绅士们,此刻手里都挽着穿着暴露的美貌男女,吞云吐雾大声谈笑。戴着兔女郎头饰的性感招待在人群中穿梭来去,不时被顺手捏上一把,然后发出娇嗔放浪的笑声。
邓凯文当时就尴尬了一下。
埃普罗看他那样子,突然笑起来问:“以前没见识过?”
凯文往后缩了缩,又摇摇头。
“这很常见的,晚上没事大家聚在一起放松一下,这种聚会最好的地方就是能随便找小姑娘。”这个时候女招待走过他们身边,埃普罗扶着凯文的肩膀,俯下身笑道:“她在看你。”
凯文立刻躲到他身后去,扭过脸。
埃普罗直起身,哈哈大笑起来。
结果那天晚上邓凯文一直缩在角落里不肯出去,埃普罗就陪他打牌,谁输谁喝酒。不知道是邓凯文那天手气太好,还是埃普罗有意让他,打了十几局都是邓凯文连赢,到最终结束聚会的时候,埃普罗已经喝得有点站不稳了。
这时候已经太晚,主办人就开了房间,过来问他们要不要留宿。当时基本上所有人都留宿在了酒店里,邓凯文看看埃普罗,觉得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也点了点头。
主办人临走时看了邓凯文一眼,那目光含义很多,还有点暧昧的感觉。
他当时不懂,也没放在心上,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那是因为主办人把他当做埃普罗带来的“男孩”了。
事实上那天在场的所有人,基本上都有这个误会。因为埃普罗故意没有介绍他,也没有带他去跟人打招呼,有意无意的造成和协助了这种误会。
那场聚会之后很久,都一直有人以为他和埃普罗之间的关系不正常。而当时凯文还很小,也很少越过埃普罗接触外边的世界,所以一直不知道有这回事。等以后他无意中得知了,也完全回忆不起来这种传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什么事情而开始的,所以只能暗中尴尬了事。
埃普罗那天喝得很多,看上去也仿佛是醉了。他们带来的人都在酒店楼下,邓凯文没办法,只能自己扶着埃普罗去房间。
谁知道他们刚进门,埃普罗突然一跤跌倒在床上,眼都不睁的低声道:“给我倒杯水……”
凯文有点担心的拍了拍他:“Neil!你没事吧?”
“去!”埃普罗一挥手,差点把他推了个踉跄。
凯文扶住柜子才站稳,愣了一下,觉得这人难道真醉了不成?他仔细打量了埃普罗一会儿,觉得可能是真醉了,然后才蹑手蹑脚的去茶水间倒水。
这时候他还有点内疚,觉得打牌也就是玩玩的事情,弄到喝醉就有点过分了。
谁知道等他倒完水回来,就只见埃普罗坐在床边上,一只手烦躁的揉按着太阳穴,一只手撑在大腿上。凯文于是便走过去推推他,问:“你还要喝水吗?”
埃普罗抬起头来看他,眼底红红的都是血丝。那沉默的样子不说狰狞,也起码有几分可怕。
邓凯文顿时觉得气氛说不上来的古怪,把玻璃杯往他手里一塞:“水给你倒来了,你喝完赶紧睡觉吧,我走了。”
那一刹那间他仿佛看见埃普罗笑了一下,快得让人分不清那是不是错觉。
“喂,那我明天早上再……”邓凯文话没说完,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啪啦一声玻璃杯摔到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了回去,重重倒在埃普罗怀里。
“Neil!”他吓得叫了一声,感觉自己一脚踩在了玻璃杯碎片上,慌忙把脚挪开。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埃普罗弯腰把他两个膝盖横着一抱,干净利落就把他拦腰扔到了床上,动作流畅的几乎不像是个喝醉了的人。
凯文被那一摔震得七荤八素,还没来得及坐起身,就被埃普罗重重压在了身上,顿时连气都喘不过来:“Neil!别玩了!你撞到我头了!”
埃普罗一声不吭,一只手抓着邓凯文的下巴,对着脸粗鲁的亲了下去。他身上酒气很重,邓凯文却是个除了啤酒之外不沾酒精的人,当即就被熏得太阳穴疼,惊慌的叫起来:“Neil!Neil!……”
埃普罗一偏头亲到了他嘴唇上,连舌头都伸进口腔中用力搅动。
邓凯文当时就懵了,眼前都看不见东西,想合拢牙关又闭不上嘴巴,恍惚间觉得有湿湿的水迹从嘴角流出来,后来才反应过来那是来不及吞咽的唾液。
跟很多中学时代就恋爱经验一大把的男孩不同,在洛杉矶的三年他对班上的女同学没有任何感觉,唯一稍有春心萌动的那次,对象是班上的橄榄球队长米切尔·兰德斯。而且那是少年时代相当纯洁的心理倾慕,刚有萌芽就被毫不留情的掐断了。
一个成熟男性的带有强烈情欲暗示的吻,对他来说还很陌生,甚至有点可怕。
埃普罗轻易解开了邓凯文的衬衣扣,把手伸到他衣服底下去,在少年细腻的皮肤上重重摩挲着,直到掌心粗糙的老茧让邓凯文疼得叫了起来。
这可怜的孩子已经吓呆了,连反抗都没有章法,只知道胡乱把埃普罗往后推,那手颤抖得没有一点力气,轻而易举就被埃普罗抓住手腕反折了回去。
“Neil,Neil你放开我……”凯文哽咽着小声叫,突然那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Neil!”
埃普罗伏在他柔软温热的颈窝中,无声的笑了一下。
他的手刚才无声无息解开了凯文的牛仔裤扣子,轻轻滑进了内裤中,然后握住了少年稚嫩的性器。那东西还温驯而柔软,没有经历人事,甚至因为抚摸而惊吓得蜷缩了起来。
埃普罗没有因为这个就轻易放弃,他一边亲吻着邓凯文修长的侧颈,一边在手上用力摩挲着,技巧性的刺激前端,连两个小球都没有放过。刺激就仿佛电流一样从身体深处爆发,那根备受惊吓的小东西慢慢抬起了头,很快埃普罗便感觉到身下少年挣扎的动静小了,到最后甚至因为快感和渴求,发出了恍惚的喘息声。
那喘息就像春药一般,埃普罗用力闭上眼,感觉到欲望在心里烧灼,身下膨胀坚硬得发痛。
那确实是邓凯文这辈子第一次高潮,坚持的时间很短,十几秒就不行了,伏在埃普罗怀里哽咽着射了出来。那时他颈侧凉浸浸的皮肤都烧高了温度,也不知道是难为情,还是埃普罗不断噬咬舔舐而造成的。
后来邓凯文已经回忆不起当初的感觉,因为他当时很恍惚,就仿佛做梦一般。本来他还不确定埃普罗是不是真醉了,还徒劳的想唤醒他;到这时候他就没精力去想这个了,他本人都飘飘忽忽仿佛躺在云端上一般,连埃普罗什么时候把他衣服整个褪下来都不知道。
那样子实在非常可爱,埃普罗忍不住俯下身,亲吻他冷汗涔涔的额头。
凯文打了个哆嗦,喘息和哽咽的声音就像小猫一样轻微,半晌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埃普罗把炙热坚硬的欲望抵在他大腿间,他才触电一样惊醒过来,沙哑虚弱的叫了一声:“埃普罗!”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埃普罗的姓,声音中充满了强撑出来的挣扎。他声音虽然很小而且不连续,但是他叫的不是Neil,这一点本身就给了埃普罗一种严重的警示。
埃普罗动作停顿了几秒钟,仿佛在思考到底这个手到底是下还是不下。
很快少年大腿内侧温软细腻的触感就让他再次难以克制起来,他试探性的磨蹭了一下,立刻感觉到怀里这孩子僵硬成一团。
他笑了一下,猛的伸手用力把少年的腰抱起来,然后抵在他大腿内侧,大幅度动作起来。
可怜的凯文当时都吓呆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感觉自己大腿皮肤疼得要命,火辣辣的摩擦感让他躲都躲不开。
他当时只觉得时间漫长仿佛永无尽头,事后回忆起来,记忆又是一片朦胧不清,仿佛那过程眨眼间就过去了。直到最终埃普罗把他紧紧一勒,连续几下急促动作,然后突然射了出来,那潮湿的热流才把他猛然惊醒。
他就像是被烫到的小动物一样痛叫起来,拼命往后蜷缩。但是埃普罗紧紧把他按在床上,几乎勒得他喘不过来气,能退缩的空间也实在有限。他甚至都没挣扎两下就被狠狠捏住了,埃普罗一只手扳开他的牙,强行把舌头伸进去扫荡,发出细微而淫靡的水声。
那高潮仿佛漫长得可怕,到最终邓凯文的神经都完全麻木了。
他大腿内侧柔嫩的皮已经被磨破,精液流过时带来略微的刺痛,肌肉因为屈辱和紧张而痉挛不止。那痛苦和恐惧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埃普罗都有点不忍心起来,恍惚间有种自己在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一般的感觉。
人都是这样的,越禁忌越罪恶,就越能刺激极致的快感。就仿佛开在深渊中的罂粟,虽然知道伸出手就是万劫不复,但是仍然勾引人们放纵欲望,尽情沉沦。
埃普罗伸出手,把受尽惊吓的凯文重重搂进怀里。
……
邓凯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过神来的,酒店房间温度开得很高,但是他却全身发凉。埃普罗一动不动的伏在他身上,头埋在他颈窝里,发出均匀沉重的呼吸声,仿佛已经睡着了。
他不知道埃普罗那酒疯是不是已经发完了,会不会马上再醒来发作一次。
他小心的推了推埃普罗,看对方没有动静,于是立刻颤抖着挣扎起来,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埃普罗身下抽出手脚。
这时候他脑子一片混乱,连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爬起来的时候他手肘在床头狠狠撞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立刻僵硬了,小心翼翼观察埃普罗的动静。
埃普罗背对着他,呼吸低沉而有规律,没有任何惊醒的迹象。
邓凯文闭住呼吸停顿了一会儿,飞快的从床上爬起来,颤抖着手套上衣服裤子,匆忙中连手肘的刺痛都没有发觉。
他大腿间还粘腻腻的,未干的精液已经变凉,那感觉简直要把这孩子的胆都给吓破。他匆匆扣上腰带,衬衣扣子扣了几次都没对准,便胡乱用外套一裹,连滚带爬的冲出门。
如果他这时还有神智的话,就会发现自己发出的动静有多么大,关门时的声音又多么响。
在他身后,埃普罗一直盯着他手忙脚乱的穿衣服,然后又落荒而逃的冲出门。直到看着门板咣当一声关上了,他才突然笑了起来。
怀里仿佛还残存着少年肌肤滑嫩的触感,让人稍微一想就心旌摇曳。
还太小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
急不得啊,还是个孩子呢……
那天晚上邓凯文一夜没睡,在自己房间里不停的洗澡,洗到凌晨才躺到床上,迷迷糊糊朦胧了一会儿。
然后大清早上就有人来敲门,说要回G.A去,埃普罗派人来叫醒他。
这可怜的孩子立刻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胆战心惊的在房间里躲了半个小时,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就像一只尾巴毛都竖起来的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的跨出房门。谁知道刚出门就看见埃普罗站在走廊上等他,脸上的笑容温和从容:“怎么磨蹭这么长时间?楼下车已经在等了。”
邓凯文立刻一缩头,虽然表情强装镇定,目光却明明白白的写出了惊恐。
埃普罗视若不见,笑着问:“怎么精神这么差,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没睡觉吗?”
“……”凯文紧紧抿着嘴唇,警惕的望着这个男人。
埃普罗大步走过来,凯文一拧身想躲,结果没躲成,被埃普罗一把抓住手腕往楼下带,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真困的话在车上睡一觉吧。早上有个会要开,咱们还得赶时间回去呢。”
凯文踉踉跄跄的跟上他,不断偷眼看埃普罗的表情,心里仓惶不安。
埃普罗表现得如此正常,就好像真的忘记了昨晚那尴尬的一切,就好像那真的只是他酒后发疯,醒来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一样。邓凯文一直观察了他一路,看他真的什么都没提起,才渐渐的放下心来,也许那真的只是阴差阳错,大不了以后离喝醉酒的Neil远一点……邓凯文暗暗下定决心。
那太过尴尬的记忆,很快就被他强行遗忘,刻意的不再想起了。
虽然年幼时的凯文做了很多心理建设,然而那天晚上埃普罗给他带来的惊恐,还有侵略性的种种亲昵,都在他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那是他第一次认识到这个男人的可怕,以前他一直没那种感觉,那天晚上之后他才有了这个恐惧的认知。
如果有一天这个男人露出獠牙,那么自己绝对没办法抵抗。
这是第一次,邓凯文开始对埃普罗心生忌惮。
他第一次认识到这个男人不仅仅是他的Neil,在他们分别的三年里,Neil已经变成了一个可能对他造成伤害的,他不认识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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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洛杉矶的夜雨纷纷扬扬,在城市的霓虹灯中反射出各种迷离的光。
一个男人大步穿过街道,黑色胶皮靴重重踩在水滩里,溅起响亮的水声。
他穿着黑色防雨风衣,个头很高,身材壮实,走起路来发出刷刷的摩擦声。寸长的金发根根短硬,一眼看去显得有些桀骜不驯,又带点雄性刚强的性感。
一排形态各异的肮脏灯管排列在小巷中,紧闭的铁门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摇滚声。阴影里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抽大麻,转瞬而过的车灯映出他们贪婪的表情,老远就能闻到大麻特有的腐臭味道。
一扇紧闭的小门隐藏在巷口里,门口垒着几级油腻陡峭的石阶。男人一步跨到最高一级石阶上,毫不迟疑的推开了门。
猛烈的尼古丁和酒气跟着劲爆的音乐一起奔涌出来,刹那间逼得人睁不开眼睛。男人大步走进酒吧,只见周围一片浓妆艳抹、疯狂扭摆的男男女女,在彩光中就像一条条扭曲的蛇。
男人大步流星的穿过人群,走到吧台边上,猛的从怀里摸出一把枪拍在桌面上:“人呢?!给我出来!”
年老的酒保猛的从吧台另一侧站起身,快步走来。
他穿着英国绅士风格的西装马甲和白衬衣,打着绿色的领结,带着老式银框眼镜,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带着一把古老的黄铜钥匙,看上去已经很有历史了。
这种打扮看上去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说话时也带着浓重的英国口音:“兰德斯先生!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买卖吗?”
米切尔?兰德斯用枪口指指那老招待的头,笑道:“一笔大买卖。‘耗子’人呢?”
“在楼下赌牌……”
“把他叫出来见我!”
那老招待惊疑不定的看了他一眼,默默倒了杯加冰威士忌放在吧台上,转身进了人群。没过一会儿他拉着一个贼眉鼠目的小个子走出来,低声道:“兰德斯先生……”
米切尔霍然起身,一把拎起那小个子,就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拖倒在地,同时用枪口狠狠顶住了那人的脑袋。
“请、请不要这样!”那小个子吓坏了,眉毛眼睛顿时皱成一团,看上去既猥琐又有几分滑稽:“我、我会听话的!我保证!啊求求你,求求你兰德斯少爷……”
米切尔充耳不闻,一直把他拖出酒吧那扇小门,哐当一声扔到满是脏水的地面上,紧接着一脚踩了上去。
可怜那耗子被吓得屁滚尿流,胸口又被狠狠踩上了一只脚,眼泪鼻涕当即就下来了:“兰、兰德斯少爷!我发誓我最近什么也没干!一直安分守己!什么、什么坏事也没有做!……”
“闭嘴。”米切尔居高临下的拎起耗子,亲切友好的笑着问:“我有一笔大买卖,你愿意做吗?”
耗子顿时止住了哭泣:“什么大买卖?”
“一年一百万,我保证你最多七年就能出来。”米切尔开玩笑一般用枪管拍了拍耗子的脸,看上去心情良好:“怎么样,答应的话你明天就能发现账户上多了三百万定金,感觉如何?”
耗子两只小眼睛里顿时射出兴奋的光:“您要我去做什么?”
米切尔挑起眉毛。
“——去自首。”他微笑着,一字一顿的说。
邓凯文回来上班后没多久,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道上有名的“中介人”汤姆?杰弗逊因为牵扯到一起毒品走私案而被捕,为了寻求轻判,他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以前的罪迹全交代了。
黑道上三教九流,每个行当都有“中介人”,而汤姆?杰弗逊就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一个。他经常参与一些名画的走私,毒品犯罪,甚至杀手行当的人命交易。这人虽然看上去猥琐,还有个外号叫耗子,但是据说性格十分精明,心里装着美国西部最详细的杀手名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联系上很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杀手。
司法部立刻组织了一批专家对其进行审问,很快爆出一个天大的秘闻。
邓凯文于是再次被请进了十五层特殊专案组。
“你说什么?”审问室里邓凯文霍然起身,难以置信的盯着Mike警官:“西妮亚是杀手‘狼牙’?!——你没吃错药吧?”
他本来在把玩一支钢笔,因为起身动作过猛,墨水一下子洒了出来,警服衬衣前顿时多了两滴墨蓝色的痕迹。
Mike一下子被他的气势骇住了,半晌才尴尬的点点头,心说怪不得这小子能当队长,平时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一爆发起来气场还挺强的!
邓凯文愣了一下,猛地转头望向汤姆?杰弗逊。
这只可怜的肥耗子被押在审讯室中间的椅子上,边上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刑警——他们在这里的作用其实并不是防备汤姆?杰弗逊突然暴起伤人,而是防止邓凯文突然情绪失控,冲过来暴揍嫌疑犯。
“以我那死鬼老爹的名义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在邓凯文冰冷逼人的目光下,汤姆简直连说话都战战兢兢的:“你知道,道上没有人真正见过狼牙,连警方也没有‘他’的照片不是吗?那种等级的杀手都是通过中介人跟买家联系的,除了中介人之外,没有人知道狼牙到底是谁……”
邓凯文往前走了一步,Mike立刻抓住他:“Kevin!我求你冷静点!”
邓凯文一把甩开他:“我很冷静!”扑通一声,Mike立刻一屁股摔倒在地,样子颇为滑稽。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耗子一骨碌抱住头,屁滚尿流的往警察身后缩:“连我也不经常见狼牙,我只知道‘他’最后一次任务的目标是洛杉矶警局的一个年轻高层!上个月之后我就再也没听说狼牙的任何消息了,后来我才知道西妮亚?米兰达死了!我十分确定除了我之外狼牙没有跟其他中介联系过,绝对就是西妮亚?米兰达没错的……”
邓凯文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从雷古勒斯告诉他有关狼牙的消息开始起,他就一直怀疑那个杀手的目标是自己。
如果是西妮亚?米兰达的话,一切都对上了。
来历不明,吸毒,有艾滋病,一步步有计划的接近自己……
但是为什么最后要跟他结婚?
他们独处的时候那么多,只要一颗子弹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为什么要采用结婚、生孩子、传染艾滋病这样曲折到愚蠢的方式来完成任务?为什么她说她爱他?
邓凯文抱住头,恍惚间想起那天婚礼上新娘的泪水,想起蓝天下染血的婚纱,想起她曾经说,哪怕今天就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哪些是覆盖在温情面纱下的尖刀,哪些是隐藏在冷酷之后的温柔?
“……如果她就是狼牙的话,”半晌邓凯文沙哑的问:“她的真名……你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吗?”
房间里一片静寂。
汤姆战战兢兢从刑警身后探出头:“我,我不知道,她在道上的名字一直就叫西妮亚?米兰达。”
“……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吸毒的?”
“她应该吸毒好几年了,从我第一次跟她打交道开始起。当时她跟一个毒贩走得很近……”
“哪个?!”邓凯文突然上前一步,紧紧盯着汤姆惊慌的脸:“——哪个毒贩?!”
“我我我,我都说!你不要过来!”汤姆吓得尖叫一声,慌忙缩回刑警身后:“希伯来家族,你们知道这个家族对吧?专门做西部毒品贩卖的,我知道西妮亚?米兰达曾经从他们手上买了很多高纯度的海洛因……”
邓凯文只觉得自己耳朵里嗡嗡发炸。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到审讯结束,又是怎么跟同事告别,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自己位于二十八层的队长办公室。他就像是在做一场噩梦,每次都以为已经不能再糟糕了,谁知道紧接着就发现,还有更可怕的等在后边。
永远没有醒来的时候,永远没有解脱的时候。
他出电梯的时候精神恍惚,猛的撞到了迎面一个人,头也不抬的说了声抱歉,就像继续往前走。谁知道那人一把抓住他,低声问:“Kevin?你没事吧?”
是米切尔的声音。
邓凯文一言不发的摆摆手,大步往办公室走去。
米切尔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慢慢从脸上消失,眼神格外晦暗幽深。
电梯叮的一声,刚要缓缓合上门,突然米切尔掉头大步走了进去。他本来是应该去顶层交接文件的,这时却果断按了GROUND FLOOR,电梯一路往下,很快到了一层大厅。
米切尔快步跑出警局大厅,迎面看见几个S.W.A.T特警出任务回来,嘻嘻哈哈的跟他打招呼,他都一摆手就冲出去了。桑格斯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追在后边问:“你上哪去?吃多了拉肚子不成?”
“帮我说一声!”米切尔头也不回的招手叫计程车,“我十分钟后回来!”
警局附近刚好有家男装店,两分钟车程就到。米切尔从车上下来,大步走进店门,抓着个店员小姑娘问:“有衬衣卖吗?”
小姑娘吓了一跳:“怎样的衬衣?”
“颜色浅一点的,37——或者是38号左右。拜托快一点,我赶时间!”
小姑娘飞快的走进柜台,几秒钟后提起一件Tommy Hilfiger那款经典的浅蓝底白领衬衣:“这样的……可以吗?”
米切尔端详着那件衬衣,突然一笑:“好吧,就这件。”
邓凯文坐在电脑后,烦躁的叉掉所有页面。
没有任何资料。
没有任何确切的资料显示,“狼牙”一定是男的。
警方只是一直在猜测,用现场纸条的笔迹,从常理分析,从线人只字片语的情报中,推测这个美国西部要价最高的杀手是男性。然而没有任何铁硬的证据可以证明,狼牙就一定不是女人。
邓凯文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团迷雾包裹住了,他用力挥动双手想驱散这迷雾,却发现自己越陷越深,茫然无路。
情报搜索得越多,他就越发现洛杉矶警局对于“狼牙”的调查有多么匮乏。几乎所有从事杀手行业的惯犯都在警局有备案,而狼牙的材料则少得可怜。按理说犯案这么多的杀手早就应该被专案调查了,然而上边却一直没有反应,就好像在隐隐的,忌惮着什么一样。
突然门被敲了两下,紧接着推开了,米切尔微笑着对他挥挥手:“Kevin,你要换件衣服吗?”
邓凯文从电脑后抬起头,声音带着习惯性的冷淡:“我叫你进来了吗?”
“这种小事就不要计较了嘛。话说回来半个警局的人都看见你胸前的墨水了,真的不换一下?”
“……”邓凯文低下头,这才注意到自己胸前两团显眼的墨水印。
“衣服我放在这边了。”米切尔把纸袋放到门边的沙发上:“希望号码合适!当然不合适也不能去换,发票我已经随手扔了!”
邓凯文足足愣了好几秒,才长长的“哦——”了一声:“……多谢,待会记得提醒我把钱给你……”
米切尔哈哈一笑:“十几年的老同学了,还记着这几十块钱?”
邓凯文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米切尔阳光灿烂的对他挥挥手,啪的把门一关,很快就走远了。
“……”邓凯文慢慢走过去,从纸袋里拎出衬衣。Tommy Hilfiger典型的美国明星休闲风赫然在目,他拎在身前比了比,感觉自己突然穿越去了好莱坞。
……
这人是故意的吧?!二十八岁年轻俊美的S.W.A.T特警队长邓凯文,站在自己位于警局二十八层的办公室里,匪夷所思的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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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耗子”口中的情报对洛杉矶警局来说还是很管用的,很快他们总结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西部大毒品商阿贝尔?希伯来,即将在郊区一家酒店里和一批毒品走私犯秘密会谈,并交易少量的新型毒品。
米切尔是从S.W.A.T的内部会议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桑格斯在幻灯机前走来走去,挥舞着红外线光棒:“那天我们将出动五十人以下的小分队,跟着扫毒组的同事一起去现场。如果现场需要,Kevin会告诉你们该如何做。记住你们平时的训练,请把这当做一次正常的任务——唯一一点不同,就是对方的火力多了一点,子弹充足了一点,现场危险了一点。OK,现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他环视会议室一圈,特警们纷纷沉默着,翻弄面前的资料夹。
邓凯文坐在会议桌尽头,戴着无框眼镜,抱着手臂,目光冷漠面色寡淡。
“OK,”桑格斯把幻灯机一关:“散会。”
走出会议室时,米切尔被裹挟在人群中,紧紧盯着不远处邓凯文面无表情的侧脸。
邓凯文对目光很敏感,突然一回头,隔着人群望了米切尔一眼。
米切尔抓头一笑,龇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邓凯文却半点不为所动,冷淡的转过了头。
……
这人到现在还这么镇定啊,米切尔不由得想。
该说他是心理素质强大,还是掩饰功力高深呢?毕竟在“耗子”口中,希伯来家族可是导致西妮亚?米兰达吸毒的元凶啊。
他随着同事们穿过走廊,却一直频频回头去看邓凯文。只见几个扫毒组的警察站在走廊另一端,邓凯文快步走向他们,仿佛有些话要商量。他们几个站在一起神情严肃的说着什么,时不时只见邓凯文点点头,嘴唇抿得紧紧的。
根据米切尔对他的了解,只有他心情非常紧张、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候,才会不自觉的抿紧嘴唇。
他们在偷偷商量什么呢?
米切尔伸手抓住口袋里的手机,紧紧捏了一下,又迟疑的放开。如此重复两三次后,他终于把手机掏了出来,大步走进走廊岔道的洗手间,反锁了门。
行动当天,米切尔果然被排在了出任务的那批人里,跟着警车一起赶到了现场。
带队的是桑格斯,从头到尾没见邓凯文的影子。
米切尔一路上坐立不安,心里隐约有点焦躁,那感觉犹如猫爪子在挠,却说都说不出来。
他的预感果然很快成真——半路上前方传来通讯,现场发生交火,扫毒组警察冲进了毒贩聚头的那座酒店。阿贝尔?希伯来跟他的一帮保镖拘捕,两方人马在酒店三楼展开了激烈的交火。
米切尔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脸色立刻就变了:“Kevin已经去了现场是不是?”
桑格斯一愣,心说这小子怎么知道的,扫毒组的行动明明没有通知给每个特警啊?他这么一迟疑就过去了几秒钟,米切尔霍然起身,在颠簸的车厢中一把拉住了桑格斯的衣领:“Kevin已经在交火地点了是不是?我问你话呢!”
“米切尔你冷静点!”“我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周围同事立刻一涌而上,七手八脚的把两人分开。
桑格斯脖子被勒得咳了两下,惊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话已经等于给了肯定的回答,米切尔一动不动,僵硬的望了桑格斯一会儿,突然跌坐下去。
那是邓凯文要求的,米切尔知道。
他向上层要求配合扫毒组的行动,作为突击手在第一时间冲进交火现场。上层很快同意了,毕竟邓凯文的身手实力摆在这,扫毒组也都十分欢迎他。
大家都知道这次行动有多么危险,毒品家族的武装力量有多强大——为了不被警方逮捕他们甚至可以出动直升机,出动火箭炮。对于警察来说,除非职责压在身上,否则一般人都不愿意参加这样的行动,就算迫于命令不得不去,他们也得先买足保险,写好遗书。
只有邓凯文,只有那个曾经懦弱瘦小、体弱多病、胆怯沉默的小男孩,一声不吭的背着枪冲在了最前方,连生死都置之度外。
米切尔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S.W.A.T那著名的雪佛兰装甲车开得如此缓慢。汽车停在酒店前时他几乎第一个冲了下去,只见周围一片空地,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密密麻麻围了老远,酒店大堂一片狼藉,不断传来砰砰砰砰的交火声。
Mike警官站在指挥车边上,对着通讯器疯狂挥手:“A1小组往三楼追!往三楼追!目标直升机已经在往这边开了,他们要从三楼往外逃!”
通讯器电流声音嗞嗞响:“追不上去,目标火力太猛!”
“操XX的!”Mike警官把耳机一摔,突然通讯器哔哔的狂叫起来:“头儿!头儿!”
Mike一把抓起耳机:“怎么啦?!”
“上去了!我们的人上到三楼了!”夹在在密集的枪声中,通讯器那边的声音简直尖利得刺耳:“通知A2A3几个组,叫他们空降去三楼掩护!”
Mike猛的瞪圆了眼睛:“……谁上去了?”
“邓凯文!——那个SWAT队长邓凯文!”
酒店三楼的大厅里一片沉寂,隐约可以听到楼梯口传来激烈的枪击声,就仿佛隔着窗户的疾风暴雨,猛烈而不清晰。
直升机的呼啸由远而近,一个助手推开窗户,高声道:“希伯来先生!我们的后援来了!”
阿贝尔?希伯来快速走到窗前,只瞥了一眼,脸色猛的放松下来。
周围毒贩纷纷露出大松一口气的表情,有些胆小的甚至双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激动无比。
“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今天晚上就立刻去墨西哥!这段时间美国西部风声太紧,我们要分批分批的撤出美国!”阿贝尔?希伯来猛的转过身,大声吼道:“先运毒品!把毒品送出去!”
几个保镖立刻跑过去拿毒品。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啪啪两声枪响,跑在最前的两个保镖当即顿住脚步,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众人悚然一惊,阿贝尔?希伯来抬头一看,喝道:“在上边!”
只听轰然一声,天花板上的通风口突然被打飞了,紧接着一个全副武装的特警从天而降,MP5冲锋枪暴雨一般对准毒贩来回扫射,瞬间大厅里一片惊呼,血肉飞溅!
保镖一涌而上挡住阿贝尔?希伯来,只听他还在怒吼:“怎么会有警察?!他怎么进来的?!——撤退,撤退!”
话音未落,那特警猛的调转枪口,瞬间子弹倾泻而出,活生生打飞了前排的几个保镖!
那特警的位置也很奇特——他双脚倒钩着通风管口,整个人倒挂在天花板上,头朝下脚朝上,就像杂技演员一样惊险却稳当。要保持这个姿势其实十分艰难,因为MP5冲锋枪会对他的肩膀产生巨大的后座力,影响他上半身在空中的位置,造成射击不稳,甚至会让他摔倒在地。
但是这名特警在半空中的姿态却非常灵活,在全身防弹衣加装备超过二十公斤的情况下,他的双脚还能结结实实勾住通风管口,同时上半身微微弓起,极其有效的缓冲了后座力对他身体的巨大冲击。如果忽略周围血腥惨烈的背景的话,他这样一个拿枪的姿态简直能称得上绝妙,赞一声神兵天降都不为过了。
“妈的!那是什么人啊?”阿贝尔?希伯来大骂一声,拔出手枪对那特警一阵狂射!
刹那间他确定起码有一两颗子弹打在了那特警身上,但是那人却不为所动,冲锋枪来回扫完了最后一个毒贩保镖,突然咔咔几声,出现了一秒钟短暂的停顿。
阿贝尔?希伯来的第一反应是惊——那人的全身式防弹衣上到底已经卡多少枚子弹了?!第二反应是喜——那个特警终于打光了最后一个弹匣!
“快撤退——!”他话音刚刚出口,还没落地,突然就只见那特警把冲锋枪一扔,从怀里摸出把手枪!
阿贝尔?希伯来一惊,直觉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一切都发生在千钧之一秒。
就算是神枪手在身体凌空的状态下,从掏枪到瞄准再到射击,也很难在短短的刹那间完成。
所以当枪声响起来的时候,阿贝尔?希伯来的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恐惧,而是惊讶。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特警,仿佛要透过防弹式面罩看穿那人的脸。
那是他最后所能看见的东西,因为这时他的眉心正中出现了一个弹洞,鲜血汩汩的流出来,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哐当一声栽倒在地。
——洛杉矶警界中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狠角色?
阿贝尔?希伯来瞪圆双眼,抽搐两下,紧接着便不动了。
“不准动!举起手来!”大门终于轰然而破,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了进来:“放下枪!举起手!——警察!”
反攻势如破竹,现场情况立刻一边倒,很多毒贩连开枪都来不及,就被立刻击毙在地。
“Kevin!Kevin!”米切尔一把掀开面罩,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你怎么样了?Kevin!”
那个特警从天花板上摔倒在地,痛苦的捂住腹部。米切尔瞬间差点连心跳都停止了,冲过去撕开他的防弹面罩,只见邓凯文的脸色苍白,不知道是痛得还是什么,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你中弹了?!”米切尔用力把他托起来,三下五除二脱掉他的作战服外套,又拔出匕首割开防弹衣。哗啦啦一阵乱响,起码一百多颗子弹倾泻在地,只见那防弹衣上多了无数个孔,已经被打成了个筛子!
“哪里中弹了?把手拿开!”米切尔用力掰开邓凯文的手,紧接着把他衣服一掀。只见邓凯文腹部上有一片浅浅的血迹,不过并不深,那是子弹头火药燃烧,造成的一些摩擦性皮肉伤。
“我没事……就是有点疼。”邓凯文从米切尔怀里坐起身,脸色还是十分苍白:“疼是好事,不疼就说明子弹打进去了,那才比较糟糕。”
米切尔还是紧张:“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哪里不舒服?”
“省省吧,四级重型防弹衣连钢芯穿甲弹都不在话下呢。”
邓凯文摇摇晃晃的爬起来,走到阿贝尔?希伯来的尸体边上,仔仔细细的望了一眼。米切尔走到他身边,皱着眉问:“你就这么拼命要杀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
“……”邓凯文看上去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米切尔抬眼看向他,只见他用力脱掉鹿皮手套,亲吻无名指上一枚崭新的婚戒。
米切尔脸色微微变了。
“至少也算……为她做了点什么吧。”邓凯文挥挥手,头也不回的往远处走去。
米切尔皱起眉,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只见他一边走一边低下头咳嗽,肩膀都咳得抖了起来,看上去咳得颇为沉重。
因为内脏受伤了吧,他想。
就算能承受住子弹的直接射击,但是一百多发子弹打在身上,那巨大的冲击力也足够将他的骨骼甚至内脏震伤吧。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人亲吻婚戒的那一幕,米切尔闭了闭眼,狠狠的咬紧了牙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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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周一米切尔去上班的时候,发现邓凯文又没有来。
自从复活节以来邓凯文的办公室就一直是空的,基本没来上过几天班。如果是一般队长,这时候已经出现要被调职的传闻了。但是邓凯文本人来头比较大,靠山比较彪悍,队中权威又立得比较足,导致至今没人敢对他说三道四。
“那天围剿毒贩的时候受伤了,虽然没必要住院,但是上边的人还是有点担心。也许过两天就会回来吧,”午休的时候桑格斯一边吃饭,一边耸了耸肩:“——话说头儿不在的日子大家也挺enjoy的,这个月全队的射击训练时间都缩水了一半。”
马修他们几个都笑了起来。
会议室的大门开着,穿过走廊可以看到空荡荡的会议桌。米切尔看着邓凯文经常坐的那个位置,半晌才微微的皱起了眉。
那天下午正好出任务,回到办公室已经晚上八九点了。米切尔匆匆回警局把装备一交,开车冲去超市买了一大袋食物,然后急匆匆赶到了邓凯文家。
这回出乎意料,米切尔刚按下门铃,门就很快被打开了。邓凯文光着上身站在客厅里,毫不掩饰的对他皱眉:“你拜访我家的频率已经超过正常下属的界限了吧?”
米切尔毫不脸红的挤进门:“说什么呢,十几年的老同学嘛,绝对是应该的!”
邓凯文突然对那句“十几年的老同学”很有看法,但是看到米切尔阳光灿烂的傻叉脸,又瞬间没了语言。
“我买了面包、香肠、烟和啤酒。怕你一人在家无聊,还顺了点毛片儿。”米切尔笑眯眯的从超市袋子里拿出一张三级片,封面上俩男人光着身子挤在一起:“不知道你口味如何,我比较偏好欧美系的!”
邓凯文拿过光碟看了一眼,随手扔到一边,淡淡的道:“我偏好现实系的。”
米奇尔:“……”
“正好你来了,帮我个忙。”邓凯文转过身,示意他看后背上一块乌黑的淤青:“给我上点药酒推一下,我手够不着,你来之前我正发愁呢。”
米切尔曾经在澡堂里看过邓凯文背上的伤,当时水雾蒸腾,看得不大清楚。现在近距离一看,就能发现他背上有好几道经年的鞭痕,虽然伤疤已经淡化了,但是仍然能看出依稀的狰狞。
在他背部肋骨之间还有好几个放射性枪伤,也不知道这种伤是怎么救回来的,只要一看就让人心惊胆战。
米切尔伸出手,摸了一下邓凯文背上的淤青,但是只轻轻一个触碰,就像触电一般闪开了。
其实房间里光线很亮,邓凯文本来的皮肤就很好,那狰狞的伤疤在线条优美劲瘦的背上,极限的十分突兀,又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刺激感。
他上身一点没穿,修长的脖颈到削瘦的肩膀,再到挺直的背部,再到窄窄的柔韧的腰,那线条流畅得让人移不开眼光。牛仔裤的腰又非常低,后腰深深的弧线一直隐没到裤子里,仿佛用眼睛就能描绘出布料底下圆润的弧线。这一刻的景象映在任何人眼里,都性感得惊人。
米切尔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药酒是什么?”
邓凯文扔给他一个小玻璃瓶子,看不清里边装的什么,好像是种奇怪的液体。米切尔拿在手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倒一点在手上,抹在淤青的地方,顺时针方向用力揉按。”邓凯文坐在沙发上,背对着米切尔,听得出声音有点不耐烦:“怎么连这个都没听说过,你真是个特警吗?”
“……我听说亚洲人都是贴膏药的,我也贴过,虽然有点过敏……”
“中国草药对白种人来说是致命的,你怎么只过敏了啊?”
“……”米切尔乖乖闭上嘴巴,倒了点药酒在手上,轻轻涂到邓凯文背上淤青的地方。
手心刚触碰到皮肤的时候,仿佛有种微妙的电流从神经末梢蔓延而上,米切尔瞬间手都软了一下。
真是太奇妙了,他想。
那种心旌摇曳的感觉,那种身体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的快感,他从来没在触碰同性的身体时感觉到。
甚至他也没有在女人身上体验过这种冲动,甜蜜,焦躁和克制的感觉。
“手重一点,不然淤血不会散的。”邓凯文突然回了一下头:“你发什么愣啊?”
米切尔一惊,笑道:“我在想你背上的伤,当时一定很疼吧……”
邓凯文回过头去,沉默了一下。
米切尔以为他不会回答,谁知道过了几分钟,突然听他低声说了一句:“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人对过于痛苦的事情都记不长久,记忆会强行遗忘它,这是人类的本能。”
米切尔听他冷冰冰的语气,忍不住问:“到底谁敢这样打你,——埃普罗?”
邓凯文不说话,背上的肌肉突然紧了一下。
“他为什么要打你,因为后来反水的事?!”
邓凯文这次沉默的时间很长,长到米切尔都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谁知道过了半晌,突然只见他摇了摇头,说:“不是。”
米切尔还想问什么,但是邓凯文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了,他只能强行忍下问话的欲望。
房间里静寂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窗外隐约传来汽车的声音,就仿佛隔了一层屏障,在夜色里朦朦胧胧的。
米切尔的手劲越来越轻,他听见邓凯文低缓而平稳的呼吸声。
他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双眼紧闭,面色安稳,仿佛已经睡着了。
橙色的灯光映在他侧脸上,显得非常祥和凝静,连呼吸都轻得像羽毛一般。他是那种侧面线条完美的五官,从这个角度看去,从额头到下巴都优美得像玉石雕凿而成,灯光下没有半点瑕疵。
他睡得这样熟,就像个天真的孩子,看上去仿佛没有一点烦恼。
米切尔伸出手,在半空中停顿半晌,才慢慢的放到邓凯文脸上,用大拇指腹一遍遍摩挲他光润细腻的脸颊。
人都是这样的,得到一点便想得到更多,施舍一点便想占有全部。米切尔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他能感觉到那种无法控制的焦渴,想要更多的欲望在血液中奔腾咆哮,让他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沫。
那一刻他能理解埃普罗的想法。邓凯文是那种人,看上去冷淡却又隐藏着温柔,有时候软弱却又很难折断,这种充满了矛盾的天真让人忍不住想磋磨他,想把他捏在手心里肆意的把玩折磨,逼他臣服,听他求饶。
如果那样的话会很有快感吧,他心里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如果占有这样一个人……如果这样的人属于自己的话……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激动得全身发热了。
“……米切尔?”这时邓凯文微微睁开眼睛,含混的低声问:“你在看什么?”
米切尔盯着他,虽然微笑着,声音听上去却很奇怪:“你困了吗?去床上睡吧。”
“……可能是镇静剂吧,你来之前我吃了一点安定片。我已经两个晚上没睡着了,感觉不大舒服……”邓凯文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说:“你在这里我就睡着了,真是奇怪。”
“为什么睡不着?”米切尔轻声问。
“嗯,不知道。”
邓凯文不清醒的时候,样子便显得很无辜,眼神非常清澈,跟平时冷静自持的模样截然不同。
米切尔忍不住伸手把他从沙发上抱起来,就像抱一位公主那样几步走进卧室,把他放在了床上。
从客厅到卧室的距离很短,邓凯文来不及抗议就已经被放了下来。虽然两天没睡觉的情况下他的大脑十分迷糊,但是他本能的感觉仍然敏锐,几乎立刻就从米切尔的动作和神态中嗅出了一点奇怪的意味。
“米切尔……”
“什么?”
“你晚上不用回家吗?”
米切尔刚要说什么,突然望见床头的空药瓶和水杯,脸色变了一下:“镇静剂?难道你每天都在吃这玩意儿?”
邓凯文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困意朦胧的解释:“我很难睡着,晚上总是醒来很多次……”
“这玩意儿吃多要中毒的你知道吗?会上瘾的你知不知道?”
“……”邓凯文脸上掠过一点抵触的神情,可能是这表情太孩子气了,很快他的脸色就冷淡下来,明显不愿再谈这个话题。
“你还在想什么?西妮亚?米兰达?就为了那个居心叵测接近你的女人,你把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米切尔从床边霍然起身,却没有走开,而是紧接着伸手按住了邓凯文:“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自从复活节婚礼以来已经多久没上班了?你的正常生活全被她毁了!就这样你还对那个一心想害你的女人念念不忘!”
邓凯文瞬间有点意外:“……她没有一心想害我吧……”
米切尔两手紧紧按在邓凯文的双肩上,就这么俯下身,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这个动作暧昧而又极度强势,邓凯文忍不住皱了下眉,想坐起身摆脱这种对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米切尔突然站起身,果断的把外套一脱扔到地上,紧接着单膝跪上床,膝盖直接顶到了邓凯文大腿间。
邓凯文瞬间本能的惊了一下:“米切尔!”
“咱俩试试看吧,虽然跟男人我还没经验。”米切尔低下头,抓住了邓凯文脑后的头发,强迫他正对着自己的脸:“——我会在实践中努力提高的。”
邓凯文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怪物:“你……”
米切尔打断了他:“你会发现我比西妮亚?米兰达要带劲得多。”他一低头,强硬的堵住了邓凯文的嘴唇,同时一只手深深插进了他的牛仔裤后腰。他动作实在太急切,以至于指甲差点划破了邓凯文臀部的肌肉,那饱满的感觉立刻让他硬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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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后来米切尔回忆起那一瞬间,只觉得好危险。他从来都是那种对周围环境高度警惕的人,然而在那个时候确实完全沉迷了,几乎神智全失,就像发情时不管不顾的野兽,就算有人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都反应不过来。
紧接着他就被邓凯文一脚踢翻在地上,哐当一声闷响,紧接着哗啦一下打翻了床边的落地大花瓶。
邓凯文一脚踩在米切尔胸前,破口大骂:“你明明就是直的!发什么疯呢在!”
米切尔头撞到了地毯,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笑道:“我现在弯掉了……”
“弯掉去找棍子撑直!别在我家磨蹭!”
“……已经直了……”米切尔尴尬的指指身下,西装裤裆里果然鼓了一顶小帐篷,看上去十分突兀。
邓凯文表情有瞬间的凝固。他本来就吃了大量镇静剂,神智不大清醒,又被米切尔结结实实的惊了一下,眼见着脑子就不够用了。
在他印象里米切尔一直是个完全的异性恋,还在他少年时代的记忆里留下了色彩浓重的一笔,但是多年不见后,这人竟然堂而皇之的对着自己发情——邓凯文突然有种“难道当年被耍了吗?”的感觉……
“喂,”米切尔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笑问:“真的不来打一发吗?”
“……”
邓凯文还在迟疑着,米切尔却已经不打算再忍耐了。他一把抓住邓凯文的脚踝狠狠一拉,邓凯文猝不及防被拉得跌下床,紧接着被他一把搂在怀里,翻身结结实实按在了地毯上。
粗糙的羊毛地毯磨蹭着邓凯文赤裸的背,米切尔几乎立刻就扯开了他的牛仔裤扣子,急不可耐扯下拉链,连同内裤一起恶狠狠拉到了膝盖以下。这一系列动作都太迅猛急切,以至于邓凯文一时没下定决心要拒绝,等到他开始挣扎的时候,米切尔已经抓住了他下身还在沉睡的器官,技巧性的逗弄起来。
那一瞬间邓凯文确实迟疑了一下。
他已经足足半年多没发泄了,一个生理心理都处在强盛时期的男性,身体上自然会有需求和渴望。
这半年来事情多,情绪波动大,这方面的需要被他刻意忽视了,但是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他本来就是个很有点双性恋倾向的人,容易被同性的殷勤挑逗所吸引。
而米切尔,说实在话,不论从外型还是性格上来说,都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憋了很久吧。”米切尔感觉到手里器官的坚挺,不由得低声一笑,声音中充满了揶揄:“那女人没给你做过?一碰就硬了……”
邓凯文猛的推开他,想坐起身来,但是紧接着就被米切尔狠狠一撞,重重抵在了床头柜前。他们两人的上半身几乎紧贴在一起,皮肤摩擦带起火热的温度,邓凯文不禁喘了一声,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
米切尔立刻低下头去吻他,不给他任何喘气和挣脱的机会,用舌头模仿交_媾的频率一下一下舔吻着他的口腔。
情热的感觉因为禁忌而显得格外刺激,邓凯文只觉得全身发热,皮肤火烫,快感仿佛浪潮一般覆盖了他,逼得他渴望更多。
他闭上眼睛,随即放松了身体绷紧的力量。这其实是个非常隐秘的妥协的暗示,米切尔立刻就理解了,随即一把将他抱起来,猛的扔上床。
性永远都是最能减压,最让人放松的事情。心情焦虑、神经紧张的人很容易就能在床上找到释放压力的办法,而且往往压力越大,在床上就越疯狂,也越能把负面情绪畅快淋漓的释放出来。
邓凯文很快绷紧了大腿肌肉,喘息声也破碎支离,米切尔知道那是他要射了。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更加细密的亲吻他,还用膝盖用力蹭邓凯文的大腿根。这样急迫的攻击果然很快就起了效果,邓凯文突然抬手拼命挡住米切尔肌肉结实的前胸,过了几秒钟颤抖的射了出来。
米切尔从没经历过这么酣畅淋漓的性,事后很久回忆起来,还觉得意犹未尽。
他们一共做了两次,第一次是在床上,做到一半米切尔情_欲冲脑,强行把邓凯文翻了过去,从背后深深的进入他。他把邓凯文的脸扳过来亲吻,激动得眼珠都发红了,邓凯文几次把他的头推开,避免自己被涂一脸口水。
米切尔一直记得他那时候的样子,完全不像在警局那样严肃寡淡、冷酷强硬。他的脸微微涨红,灯光下眼底仿佛流动着晶亮的水,嘴唇半张着一看就很好亲吻的模样。他沙哑的喘息着,每当被狠狠撞击的时候就忍不住呻吟起来,那声音带着能把人融化的热度,让人一听就血脉贲张。
第二次是在浴室里,他们贴在滚热的瓷砖上互相抚摸着,很快米切尔再次亢奋起来,连花洒的水流都没关就在再次压了上去。进入的时候邓凯文还抱怨了一下:“怎么说这回都该轮到我了吧……”米切尔当时太激动,血流冲击得耳朵里都在嗡嗡响,半晌才在激烈的情欲中挤出一句:“这次先不算,以后再说!”
邓凯文没有回答,只笑了一下。那笑意非常淡,很快便消失了。
那天他们都太放纵了,以至于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滑到了深夜。邓凯文困得不行,刚沾上床就瞬间坠入了深眠,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只随便围了条浴巾。米切尔把他浴巾抽掉盖上毯子,紧接着也一头栽倒,鼾声如雷。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的话,肯定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情侣。
邓凯文侧躺着,还沾着水的黑发散落在枕头上,米切尔一条手臂横在邓凯文腰上,头埋在他肩窝里,呼吸此起彼落的纠缠着,暖烘烘的情_欲气息还没完全从房间里散去。
橙色灯光映在他们熟睡的脸上,于细微处落下深深的阴影。
晨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探出头,窗外响起第一声鸟叫的时候,米切尔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已经亮了,但是落地窗帘还大半拉着,房间里有点昏暗。夏天早上还很凉爽,米切尔蹬掉毯子,饶有兴致的观察起邓凯文的后背来。
他侧腰的位置上有一片烧伤,虽然已经年代久远,颜色淡得差不多了,但是摸上去仍然能感觉到凹凸不平。
米切尔一直想知道这烧伤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埃普罗用打火机烧的?太恐怖了吧。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那片伤疤,谁知道一摸二摸的就有反应了,身体又再次燥热起来。邓凯文还沉沉熟睡着,没有要醒的迹象,米切尔便凑过去亲他的嘴唇想把他弄醒。
“……你又想翘班吗……”邓凯文朦胧中一把推开米切尔,把头深深埋进枕头里。
米切尔一躲,又无辜的扑上来:“所以跟上司请假啊!”
“滚去上班!”
邓凯文一推,正好推到米切尔脸上。米切尔死乞白赖把他的手抓过来亲吻,一边亲一边伸手抱他的腰,顺着昨晚放肆过的地方一路滑下去,下身还有些粘腻温热,很容易就接受了强硬的侵犯。
邓凯文含混的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是那么乐意,但是米切尔很快调整好位置,也不管他接受还是抗拒,直接把自己插了进去。
一开始的抽_插还很轻柔,邓凯文皱起眉躲避了几次,都被米切尔诱哄的按了回去。到后来他越来越亢奋,动作也越来越大,几乎是把邓凯文按在床头上狠狠摆弄了。
邓凯文完全清醒过来,几次想躲没躲开,喃喃的骂道:“就知道发情!”
“说明我还是有用的嘛。”米切尔一边剧烈动作一边喘息着笑道。
“而且早就该轮到我在上边了吧?”
“嗯嗯,先记着,记着。”米切尔把他翻过去,从侧面再次插_入,很快那甜美酥麻的愉悦感再次吞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等到他们两人都从床上起来并洗好澡,衣冠楚楚坐在早餐桌前的时候,已经早上八点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睡眠质量的原因,邓凯文看上去精神很好,脸色也好看很多。他坐在桌前小口小口喝茶的样子显得十分优雅,米切尔一边吞咽面包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
“待会儿我开车送你去警局吧?”眼见邓凯文喝完茶,他赶紧讨好的问。
“我开自己的车。”
“还是我开吧我怕你睡眠不够精神不好开车不安全。”
邓凯文放下茶杯,站起身,拿起外套,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居高临下的盯着米切尔:“害我睡眠不够的人是谁?”
“……”米切尔摸摸鼻子,羞涩而淫_荡的笑了。
结果那天早上还是米切尔开车送邓凯文去警局的。
他特地绕了点路,从侧门把车开进停车场。车刚停稳邓凯文便跳了下去,一分钟都没有在车上多呆,更别提来个分别吻什么的了。
米切尔探出头,抓着他强烈要求:“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这是穿上衣服就不认人了啊?”
早上人流高峰期,停车场里随时有人经过,邓凯文不敢跟他过多拉扯,低声喝道:“放手!你想让所有警察都知道你昨晚在哪过夜了是吗?”
米切尔紧抓着他:“亲一下就放手,就亲一下。”
邓凯文没办法,俯身飞快的在他脸颊上碰了碰,快得像是蜻蜓点水。
米切尔一把拧住他的下巴,还带着烟草气息的舌头伸进他口腔里去,吸吮扫荡了好几秒钟才放开,临分开前还意犹未尽的咬了下他的唇角。
邓凯文猛的直起身,皱眉盯了他一眼,抹着嘴角转身匆匆而去。
那一瞬间米切尔眼角的余光瞥见停车场边正经过一个人,看身形正是队里的桑格斯。这小子有点吓坏了,一边走一边回头望他们这边看。
米切尔脸色不变,笑眯眯对邓凯文的背影挥手:“亲爱的,一会儿见!”
邓凯文的外套下摆在风中飘了起来,他大步走上台阶,很快消失在了停车场外。
米切尔把车一停钥匙一拔,从相反方向大步追上了桑格斯。桑格斯没走远,看米切尔追过来,便有些无奈的停下脚步:“我,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米切尔笑嘻嘻的把他肩膀一搂,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你没看见什么?”
“我没看见你跟同性顶头上司搞到了一起……”桑格斯叹了口气,喃喃的道。
米切尔哈哈一笑,突然又问:“你现在还在为埃普罗当眼线监视咱们头儿?”
“你开什么玩笑!老子很早就不干了!”
“别慌嘛别慌,”米切尔安抚吓坏了的桑格斯,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都跟我无关,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埃普罗还从你这里得到邓凯文的消息,那么你记得告诉他,我已经跟邓凯文在一起了。”
桑格斯一愣,僵在了原地。
米切尔微笑着对他挥挥手,眼神冷静得几乎有点冷酷。紧接着他回过头,大步流星的走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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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耗子”汤姆?杰弗逊的审判结果很快下来了。因为向警方提供了重大线索,成为污点证人,他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被押送至南加州监狱服刑。
邓凯文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有片刻沉默,低声问:“怎么只判了七年?”
Mike警官一边抖报纸一边说:“能判刑就不错了,你还要求多高?这年头干什么不要牵扯上头层层叠叠的关系,就算是汤姆?杰弗逊那种人,上边也有人保呢。”
“谁保他?”
“不知道,据说是州厅长。”
邓凯文惊奇了一下:“八竿子打不着吧?”
“谁知道呢,”Mike警官耸耸肩,一脸“啧啧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耗子’以前专门给著名杀手当中介人,肯定攒下不少高层关系。这里边弯弯绕绕的可复杂了,你以为警界比黑社会干净?警察有时候也干黑社会的事情呢。”
邓凯文垂下眼睛,默默的喝茶不说话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办公室门猛的推开,米切尔探进头,笑容灿烂挥了挥手:“嗨!Kevin!晚上回家一起去吃饭怎么样?我已经订好座位了!”
满房间的警官同时回过头,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来回扫视他们俩。
邓凯文立刻呛了口茶:“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吃饭?”
米切尔在众目睽睽之下瞪大眼睛,无辜反问:“我们不是应该抓紧时间趁热打铁,把我们的关系巩固好吗?”
“……”
邓凯文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该说什么,米切尔已经潇洒的挥挥手:“就这么说定了,下班后你等着我!”紧接着掉头走了。
房间里鸦雀无声,半晌邓凯文颤抖的放下茶杯,叮的一声。
警官们纷纷站起身,挨个过来拍邓凯文肩膀,同情凝重的表情仿佛在参加邓凯文的葬礼:“什么都别说了。”“我们懂的。”“会保守秘密的……”
Mike警官凑过来,能听出他在竭力控制语气中的八卦味道:“这小子是个弯的?他在追求你吗?”
“……不,”沉默半晌后邓凯文闭上眼睛:“……你想多了。”
下班后米切尔果然等在邓凯文那辆黑色捷豹边,哼着小调转钥匙圈儿。
他里边穿着米色T恤,外套一件松散的浅绿色格子衬衣,牛仔裤在背光处显出一种好看的中蓝色。这样阳光青春的搭配意外的适合他,显得年轻而又充满活力,不知疾苦,无忧无虑。
邓凯文西装衬衣领带笔挺,随时能拉出去上法庭的形象,非常的精悍严肃。看到米切尔的时候他眼皮一跳,问:“你还真去吃饭?”
“嗯!为什么不去?位置已经订好了。”米切尔打开车门,自然而然的坐进驾驶位,熟练得仿佛那是自己车一样:“餐厅就在前边不远,我最近才发现那家菜很好吃,就想带你去尝尝。”
邓凯文站在车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是怎么搞到我车钥匙的?”
这个问题实在太尖锐,米切尔关上车门,打上火,降下车窗,才探出头来哈哈笑道:“——秘密!”
这个秘密的代价是当车停在餐馆门前,米切尔从驾驶位上钻出来的时候,嘴角紫了一小块儿。
那块青紫严重影响了他所散发出的荷尔蒙质量,他觉得自己进门的时候,招待小姐都没有投给他足够多的目光。
不过这可能是因为邓凯文夺走了很多女士的注意力,一个金发碧眼女招待上菜单的时候,只看了邓凯文一眼,菜单就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然后她俯身去捡的时候,又朝邓凯文的方向露出了胸前深深那道沟。
“给你。”米切尔眼明手快抢先一步捡起菜单,微笑着递给了她。
“哦……哦……谢谢……”女招待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邓凯文,脸颊泛出了激动的嫣红。
引起这场骚乱的邓凯文却毫无觉察,自顾自翻看着主菜单,然后点了一道黑松露炒蛋,搭配玉米汤和面包。他把菜单交还给女招待的时候,礼貌的点点头道了声谢,那声音又差点把那姑娘电晕。
“你每次出去都这么吸引女人吗……?”等到女招待退出去后,米切尔立刻低声问。
他这句话太熟悉,以至于邓凯文脑海中的某处突然触动了一下,相似的对话猛的浮出水面,言犹在耳历历在目。
“你每次出去都这么吸引小姑娘吗?”那是一个初夏温暖的下午,小镇花园的长椅上,埃普罗一边端着热腾腾的现磨爱尔兰咖啡,一边发出低沉的笑声。
那其实是个非常漂亮的场景,阳光,微风,微微沙哑富有磁性的男声,熏熏然如同梦境。如果不看邓凯文外套底下层层叠叠难以示人的伤疤,那么一切都显得平静和谐,美好得像画面一样。
那时他已经逃过一次了。
那时他还天真的以为,只要能逃出纽约,就能永远不再见到埃普罗,就能获得自由自在的没有阴影的生活。
直到餐馆里米切尔问他那句话的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有些东西已经在他的灵魂深处留下了烙印,就算一辈子再也不见埃普罗,他也永远无法摆脱这个男人在他生命里留下的阴影。
埃普罗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东西,直到死都难以洗净。
“……不,没有。”邓凯文回过头去,装作正认真观察餐桌上的鲜花。
米切尔观察他好几秒,突然咳了一声,说:“其实我今天请你出来,是有些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谈。”
“——嗯?”
“是这样的,西妮亚?米兰达已经不在了,而且你又一直单身,我觉得咱俩可以试着处处。你看,我也是单身,而且没有前女友前男友来纠缠,英俊潇洒姿色不凡……”
“米切尔,”邓凯文打断了他:“可是你是直的。”
“人都是会变的。”
“……所以你想说你已经变成同性恋了?”
“同性恋不至于吧……”邓凯文的用词太正式,米切尔下意识的否决了:“我也不是看到所有同性都有冲动,我只是非常喜欢你……”
这时候菜上来了,女招待故意多留了几秒钟来偷窥邓凯文,米切尔只好先闭上嘴巴。等到她退出去的时候,他才再一次开口道:“其实在你之前我试过男人。”
邓凯文不动声色的叉起炒蛋,慢条斯理的吃着。
“那天你从检测中心出来,我们一起去喝酒,晚上睡在酒店房间的时候,我出去试了个Money Boy。因为当时我想确定自己还是不是完全的异性恋,有没有可能,在我还没有察觉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对同性感兴趣了。”
“……不幸的是,那天晚上我愣是不举。”米切尔顿了顿,又艰难的承认。
“后来我想,这是因为我只对特定的人感兴趣,特定的人,特定的气味和声音,特定的同性的身体。这一切要素组成了我对同性的兴趣,而它们都集中在你身上,对我来说,缺一不可。”
餐桌边静寂了几秒,邓凯文抬起头:“说完了?”
“……嗯,说完了。”
“很漂亮的辞藻,让我想起你中学英文作业总是满分。”邓凯文吃完最后一口炒蛋,把刀叉一搁,说:“但是可惜我不能接受。”
米切尔脸色一下子僵住了:“为什么?!”
“虽然你说你弯了,但是每次看到你,我总会想起当年你还很直的时候。知道这种感觉吗?就像我很想吃炒蛋,但是你把盘子端走说不行,这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吃的!然后还跑去跟其他人嘲笑说,连邓凯文这样的人都想吃炒蛋,他怎么配?你们一帮人在那里哈哈大笑,等到你们说完了,笑完了,你突然哪根筋不对觉得这炒蛋只有我才能吃了,然后就跑回来,端着炒蛋说你快点吃!只有你才能吃!”邓凯文低下头去喝了口汤,说:“——抱歉,我现在已经饱了……”
米切尔脸色变了几变,几次想打断,却最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邓凯文看着他那铁青的脸色,突然笑了起来:“你也别太介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已经不太适合我了。”
在他说这句话之前,米切尔的表情还只是有点难看;在他说这句话之后,米切尔的脸看上去就像被一块铁板狠狠的砸中了。
他们于是相对无声的吃饭,一个切牛排,一个喝汤;邓凯文的表情和动作都从容不迫,甚至称得上十分优雅,然而米切尔的手指却始终在颤抖。
一直等到他们吃完饭,邓凯文正准备把信用卡放到盘子里,突然被米切尔抓住了手:“我来。”
邓凯文看他一眼,无可不可的收回信用卡。
米切尔抽出现金压到餐盘之下,一边做这些一边低着头问:“如果今天不是我对你说这些,而是雷古勒斯说,你会答应他吗?”
邓凯文淡淡的道:“他跟我说过很多次。”
“……你都没答应?”
“没有。”
米切尔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问:“那如果是一个女人呢?”
“也许吧!”邓凯文漫不经心的道。
“好吧,我懂你的想法了。你只是想找个女人,生个孩子,正常的过日子,虽然不是真正让你感到满足的生活,但是至少让你看上去跟周围的人一样,没有任何不同。你只是想变得普通。”米切尔顿了顿,轻声道:“——因为你知道,如果你想表现得像个普通人,那只能靠装。”
“——也许吧!”邓凯文重复了一句,连声调都没什么改变。
“OK,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就算你想立刻找到女人结婚也是不容易的吧?西妮亚?米兰达才刚刚离开不是吗?这年头美国的好女人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在充满了不确定和不稳定的漫长等待中,难道你不想有个人陪在身边,或者是,陪在床上吗?”
餐桌上顿时沉寂下来,他们两人对视着,邓凯文的目光充满了戒备。
“你看,Kevin,”米切尔肯定的说:“你仍然喜欢我。”
刹那间邓凯文的表情很微妙。
“你的口味跟十几年前一样没有变。就算你现在已经吃饱了,但是有朝一日你饿的时候,你想吃的仍然会是炒蛋,而不是——”米切尔往他的餐盘看了一眼:“——不是这些松露。”
他的语气太肯定,以至于给人一种忍不住要反驳的感觉。邓凯文一动不动盯了他好几秒,突然起身,掉头就走。
米切尔一把拉住他的手,以一种坚定到恐怖的力道扳回他的身体,把他的后颈硬按向自己,强硬的咬住了他的嘴唇。
刹那间邓凯文简直没办法动作,那手就像铁钳一样卡在他后颈上让他挣脱不得。短短几秒钟时间里米切尔撬开他牙关,把舌头伸进他口腔里,瞬间唇齿大片的纠缠就淹没了触觉,温热的舌头搅合在一起,带来一阵阵让人酥软的电流。
如果从侧面看,那其实是很赏心悦目的画面。
米切尔仰起头,脸上仿佛带着愉悦的表情;邓凯文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是否情愿,却能看见他尖削优美,线条漂亮的下巴。
那仅仅是刹那间的事,因为紧接着他就把米切尔一下推开了。
“我说,就算当不了情人,当个炮友也还是可以的吧。”米切尔喘息着,十分开心的笑起来:“你看我身体健康,品行优良,床上表现又这么好,当个炮友还是很够格的吧?反正你也有需要的嘛!”
邓凯文抹去唇边的水迹,居高临下的盯着他,那目光里一点感情都没有。半晌他才点点头,冷笑一声:“行啊,有需要时我一定打你电话。”
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恩客完事后,甩出一叠钞票对MB说:“别纠缠了下次再说吧!”
如果硬要分辨的话,还能从这话里听出敷衍和厌烦。
米切尔额角跳了一下,但是表情毫无异样,仍然笑得很开心:“可以啊可以啊,我等你电话!”
邓凯文紧了紧牙根,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施舍,直接掉头扬长而去。
“喂!”米切尔立刻追了几步:“你上哪儿去啊?要不要我送?……”
但是邓凯文连头都没回一下,很快就走出了餐厅的门。
砰地一声重响,邓凯文狠狠甩上车门。
仿佛这个动作把他心里的烦躁都发泄光了,他坐在车里点起一根烟,抽了大半根,才猛的踩下了油门。
他跟西妮亚买的那套房子,最近已经打算挂牌出售了。在她刚走的那段时间里,他根本不能看那套房子一眼,一看就痛得心如刀割。
好不容易拖到上星期,中介打电话来建议卖房的事,他才勉强打起精神来收拾东西。西妮亚之前放了很多东西进去,他必须一样一样的收拾出来,那些女孩子的化妆品、衣服、玩具等等,每看见一次他就难受一次。以至于断断续续收拾了一个多星期,却始终没有收拾完。
这时候天已经暗了,邓凯文把车停在那房子的花园前,踩着泥土走到门边,拧亮了房子里的所有灯。
虽然装修风格十分温馨,楼上卧室尤其漂亮,但是因为一直没人住过,所以整个房子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冷清。邓凯文在卧室门边靠了半晌,想象这房子里如果有男主人,有女主人,有孩子,有宠物,那将会是怎样温暖的景象。很久之后他终于叹了口气,慢慢走近卧室,蹲下身去收拾化妆台。
那化妆台是西妮亚从她以前的住处搬来的,塞满了她的小首饰小物件。邓凯文把它们分出种类来一一打包,刚清了两个抽屉,就用完了六个大纸袋。
他站起身,拉开右边第一个抽屉,结果突然愣住了。
那个抽屉里也一样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玩意儿,但是最醒目的是,上边放着一把枪。
邓凯文玩枪玩了十几年,一眼就看出那不是玩具,是货真价实的掌心雷!
——掌心雷可不像普通的民用PMR30,几百美金就能随便搞一把!这种迷你掌心雷能藏在女性的手掌中,隐蔽性和稳定性都堪称世界一流,市面上非常罕见,是女毒贩最喜欢收藏的枪支种类!
邓凯文抓起那把掌心雷,突然看到手枪下压着一封信,粉红色撒花香水信封,很像西妮亚的一贯风格。
信封是紧紧黏着的,上边写着一行娟秀的花体字——
给Kevin的最后一封信
——你的西妮亚?米兰达
邓凯文顿住了呼吸,半晌之后他伸出手,缓缓的抽出了那封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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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一直到很久以后,邓凯文都没办法回忆起自己看到那封信时的感觉。
事实上多年以后,他无数次想起这一刻,都忍不住升起一个念头,就是如果自己当初没看到这封信的话,他的人生会不会走此走向另一个方向?
他将会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深信不疑,他会使之继续下去。当着警察,结婚生子,等孩子长大,自己逐渐老去。也许有一天他在大街上见到米切尔,或者是雷古勒斯,双方还能像熟识的老朋友一般打声招呼。
然而那封信把这一切都改变了。
不仅邓凯文没有想到,写下这封信时的西妮亚?米兰达,应该也完全没意料到吧。
“亲爱的Kevin,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信得开头就是这句话,邓凯文眉头突然一跳。
西妮亚写这封信应该是结婚之前,她为什么这么肯定自己将要离开这个世界?
难道她已经预料到某种危险?但是为什么不告诉他?
邓凯文继续往下看去,第二段写着大片的娟秀字体: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要在新婚燕尔的时候,选择用枪结束自己的生命。你一定会很伤心,会流泪,会哭泣。对不起,Kevin,到了这个时候我仍然在为你的眼泪感到高兴,请原谅我这种心情,因为那是我最后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你一定想象不到我有多爱你,如果我能早一点遇见你的话,也许一切就会因此而不同。可惜的是,当我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已经都已经太迟太迟。
“我其实是个因为吸毒而被感染的艾滋病患者。
“你现在应该了解到,为什么我从不暗示你上床,也从不亲吻你。我只敢亲吻你的脸,甚至那简单的动作都让我充满了负罪感。
“是的,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成为你的女朋友甚至是妻子也是事先计划好的。这里边牵扯到一个巨大的阴谋,请你一定要仔细看完我接下来的话。”
邓凯文颤抖的摸出烟盒,啪的点起一根烟,把打火机放回口袋的时候,他全身都在难以抑制的战栗着。
他拿起信纸,继续看了下去:
“——在成为西妮亚?米兰达之前,我一直生活在纽约,那时我有另一个身份,是东部最大黑帮G.A继承人斯坦利的情妇。是的,现在你已经可以猜到,我来到你身边完全是出于斯坦利的授意……
“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跟了斯坦利。那时我还是个不良少女,因为家庭方面的原因吧,我对这个世界十分失望,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冲动。跟斯坦利之后不久,我就染上了毒瘾,整天放纵在毒品所带来的虚幻的快乐中,透支着自己的年轻、健康、自尊和生命。在G.A几乎没有人看得起我,当然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有时我真的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像个垃圾一样直到停止呼吸也说不定。
“我不想跟你强调我堕落成这样的原因,因为Kevin,我是那样了解你,你是那种除了黑就是白,爱憎分明,世界里不存在一点灰色的人。不论我怎样强调理由,在你眼里只要堕落那便是堕落了,只要染黑,就没有什么洗白的理由了。如果我一味强调原因的话,说不定反而会让你对我产生反感……那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在纽约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我被检查出感染了艾滋,然后就被斯坦利抛弃了。
“不再以情妇身份生活下去的我,很快被委派了另一项任务,就是去洛杉矶接近一个叫邓凯文的人,并想办法勾引他。如果成功的话斯坦利答应付给我一大笔钱,如果能让目标身败名裂,并给他生一个有遗传艾滋病的孩子的话,他甚至会给我更多报酬。
“你也许奇怪为什么斯坦利会用这种曲折的方式来对付你,说实话,我也感到很惊讶。他似乎真的很痛恨你,为了毁掉你不惜一切代价,连这种办法都想得出来。事实上据我所知,在我之前他已经派出了专业杀手,试图在洛杉矶买你的命。
“我必须要提醒你,那是在我们认识之前半年多的事。斯坦利通过一个外号‘耗子’的中介人,联系到了西部开价最高的杀手‘狼牙’,委托他暗杀你。但是因为种种原因‘狼牙’一直没有动手,斯坦利等了半年多,终于失去了耐心,所以派出了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孜孜不倦想要你的性命,据我猜测可能是G.A继承人的位置不稳。现任教父纳撒尼尔?埃普罗并不十分满意他,我甚至听到一些传言说,你有可能会成为G.A的继承人。这让斯坦利非常不安,他急切的想除掉你,铲除他通往权力之路上最大的威胁。”
“来到你身边之后,我本来有无数次机会勾引你上床,但是我没有那样做……也许你觉得很傻,我这样的女人竟然会爱上自己的目标,还是个特警队长。我十几岁的时候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披上婚纱嫁人,没有哪个男人会看得起我,爱我,娶我。但是直到遇见你,我才真正成为了一个有自尊的幸福的女人。
“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两次豁出性命来救我,愿意跟我结婚生孩子,过一辈子的男人。我不能杀你,我不能毁掉你。
“还记得那天抓斯坦利吗?当你坐上检测中心的车离开的时候,我蹲在马路边嚎啕大哭。我对自己说,这个男人愿意用生命来保护我,那么我也愿意为了他去死!”
邓凯文顺着墙壁跪倒在地,一只手紧紧的捂住嘴巴,肩膀剧烈颤抖着发出无声的哭泣。烟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到地毯上,很快渐渐熄灭了那黯淡的火光。
西妮亚的信纸被泪迹打湿了,字体也因此而模糊不清。
“我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接到了斯坦利从纽约传来的警告。如果再不动手的话我一定会被他灭口。其实我不在乎还能活多久,但是我真的很想在生命的最后,成为你的妻子,和你一起走进结婚的殿堂。
“也许你觉得这很傻,但是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觉得我一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的。为了那一刻的到来,我前边二十多年的生命都可忽略不计,它们就像噩梦一样永远离开了我的生命。
“请相信我,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其实非常的高兴和满足。我带着那样肮脏和低贱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离开时却有着‘邓凯文的妻子’这样一个让人骄傲的头衔。
“我唯一担心的是你还能否平安,因为斯坦利不会轻易放弃,他是个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择手段的人。‘狼牙’一定还在你身边窥伺机会,他可能就隐藏在你亲近的人当中。
“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如果可能的话,下辈子我希望能早点遇到你。
“Kevin,我不值得你怀念,你可以尽快忘记我,展开新的生活。但是请你记住有个叫西妮亚的女人曾经用生命爱过你,你是她一辈子,唯一最爱的,最爱的人。
——最后的亲吻
你的妻子西妮亚,于复活节婚礼前。”
信写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最后一笔尤其长,像是无可奈何的怀恋。
邓凯文一动不动的半跪在那里,紧紧攥着那张纸,脸上空白而没有表情。
原来西妮亚并没有打算害他,原来这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人,曾经真心想跟他共度一生。
但是为什么“耗子”指认她就是狼牙?斯坦利到底派遣了多少杀手来要他的命?
“斯坦利……”他咬紧牙关,半晌才从齿缝间逼出这几个字:“——斯坦利……!”
他一下一下把信纸叠好,仔细放进贴身的口袋,然后猛的从地毯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过快,起身的时候还眩晕了一下,但是他却完全没有在意,几乎立刻就冲出了门。
他大步跑下楼梯,大步流星的冲出房门,在夜色中穿过花园,很快发动了汽车。
红色尾灯一明一灭,捷豹在马路上拐了一个弯,笔直往洛杉矶警局的方向开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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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雷古勒斯是在走进餐厅的时候接到那个电话的。
铃声响起的瞬间,那位名门贵族的小姐正微笑着从餐桌边站起身,向他挥手致意。
就在她挥第一下手的时候,雷古勒斯突然感到口袋里手机在震,紧接着那特殊设置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他迟疑了一秒钟,然后一边大步向那小姐走去,一边接起了电话:“喂,Kevin?”
“抱歉突然打扰你,雷古勒斯。”电话那边有点信号问题,听上去像是在高速公路上,邓凯文的声音比平常更加冷清沙哑:“我有件急事问你,你知道‘耗子’汤姆?杰弗逊被关押在哪里吗?”
“……哦,洛杉矶警局看守所?——你问这个干什么?”
“出了点状况。”
“好吧,但是我得先跟警察厅的人确认一下,你能等到明天吗?我这边正忙。”
雷古勒斯一边走到餐桌前,一边捂着手机对那位小姐充满歉意的笑了一下,飞快道:“抱歉,突然有个电话。”
那小姐脸色微微沉了下去,却仍然充满风度的耸了耸肩表示不介意。
“雷古勒斯,我真的是有急事,”电话那边顿了顿,又道:“——拜托你!”
邓凯文的声音实在太让人无法拒绝,雷古勒斯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那你稍等一下,我打回给你。”
“谢谢!动作快点。”紧接着通话立刻被切断了。
雷古勒斯开始从手机通讯录里找警察厅下属的号码,相亲对象——那位刚从英国留学归来的名门闺秀终于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
“实在是对不起,一个朋友突然有点急事,我得先打几个电话。你介意稍等一会儿吗?”
“……哦,不,”很明显她是介意的:“——我当然不介意。”
雷古勒斯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么谢谢。”
他很快接通了警察厅的电话,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出口询问之前就劈头盖脸的问:“嗨我是雷古勒斯?切尔奇,我想知道汤姆?杰弗逊这人现在被关押在哪里,你们有消息吗?”
对方的声音突然出乎寻常的热情起来:“切尔奇先生!您好,您好,实在是太荣幸了!我是警察厅秘书处办公室的皮特,抱歉我有点激动,但是很高兴能为您服务……”
“你好皮特,汤姆?杰弗逊被关押在洛杉矶看守所吗?”
“抱歉您说什么?”
“……汤姆?杰弗逊是不是被关押在洛杉矶警局看守所?就是前一阵子自首落网的那个黑道中介。”
“他叫什么名字?”
“汤姆?杰弗逊!”
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会儿:“对不起,我得先查一下记录,请您稍微等我几分钟时间……”
餐桌对面那位小姐的脸色已经变黑了,雷古勒斯不得不再次充满愧疚的对她笑了一下。这个笑容绝对是职业政客级别的,拿去竞选总统都够了,征服一个前来相亲的贵族小姐真是绰绰有余——于是那金发小妞的眼神很快再次缓和下来。
好几分钟后那边终于磕磕绊绊的传来了回答:“是的,切尔奇先生,那个叫杰弗逊的确实在洛杉矶警局看守所里暂时收押,下星期他要被转送到南加州监狱服刑七年。您知道他吗?罪名是包庇谋杀、协同贩毒以及……”
“我知道,谢谢!”雷古勒斯猛的按断通话键,紧接着反手打给了邓凯文。
手机几乎是在响起的瞬间就被接起来了:“——结果如何?”
“是的,那个人在洛杉矶警局看守所,下星期转送到南加州监狱。你问这到底是干什么?”
邓凯文迟疑了短短几秒钟:“没……没什么。”
紧接着他挂断了电话。
雷古勒斯终于松了口气,把手机扔到餐桌上。
“我真的非常抱歉,他很少给我打电话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这么着急。按理说跟您这样可爱的小姐见面,我不应该为其他事情而分心的……”
贵族小姐笑了起来,精心描画过的眼睛一闪一闪:“没关系,我真的不介意。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吗?”
雷古勒斯也笑了:“我想是的。”
这一刻他们都非常放松,气氛友好,相处愉快。他们都以为自己能够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好好相一次亲,安静隐私而不受打扰,也许晚上还能有更近一步发展。
然而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个想法错得有多么离谱。
因为很快雷古勒斯的手机又响起来了。
“喂,Kevin?我今天晚上真的没时间,你能不能……”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拜托你,听着,雷古勒斯。我要去见那个汤姆?杰弗逊,但你知道我是SWAT,我们没有进入看守所的授权。你有办法帮我弄一个特殊授权吗?我必须现在就要!”
雷古勒斯瞬间很想问为什么,那个叫汤姆的是帅哥吗?真的很帅吗?有必要连夜去见吗?!
“拜托你,雷古勒斯,”邓凯文的声音在电流中沙哑不清,恍惚间有种类似于焦虑的感觉:“请一定帮我这个忙,拜托了。”
那一瞬间雷古勒斯突然想起,邓凯文真的已经很久没给他打电话了。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单方面的追逐和抗拒,虽然有着最亲密的关系,却始终隔着一层纱,感情上融合不到一起。
从当年到现在,从G.A到洛杉矶,邓凯文总是离他很远,从没有分毫接近过。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轻易拒绝这个要求,甚至不能表现出一点不耐烦。这个要求来之不易,很可能是个难得的机会。
“好吧,”他立刻对着手机说,“等我十分钟,我帮你要到这个授权。”
邓凯文疲惫的说了声谢谢,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雷古勒斯打了三个电话,联系了从警察厅到看守所的好几个朋友,层层周折要来了一个临时探视的批文,允许一个人去洛杉矶看守所探视汤姆?杰弗逊。
在这十分钟时间里,对面那小姐的脸色从青到白到紫,变换好几种颜色后彻底固定在了黑如锅底上。
但是雷古勒斯已经忙得连应付她的心思都没有了。
“Kevin,搞定了!”雷古勒斯再次打通邓凯文的电话,竭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以显得不那么自得:“你可以用探视的名义去见那个汤姆?杰弗逊,没人会监视你们,但是必须在半小时内赶到洛杉矶警局看守所。没问题吧?”
“没有,我已经在看守所门前了。”邓凯文顿了顿,又很低声的说了句:“谢谢你,雷古勒斯……”
“别跟我道谢!”雷古勒斯打断了他:“这是我应该为你做的!”
“……好吧,嗯……多谢。”
电话再次切断了,雷古勒斯看看手机,笑了一下。
他也许没意识到自己这个表情有多温柔。这种从心底里透出来的感情,跟他那些富有感染力的演讲,充满魅力的杂志封面,还有刊登在报纸上向民众挥手致意的照片,都截然不同。
“抱歉打搅你一下,”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响起来:“切尔奇先生,你觉得我们今天这顿晚饭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雷古勒斯愕然抬头,只见那位贵族小妞拎起包,站起身,一米七五的身高配上四英寸高跟鞋,居高临下极度恐怖。
“……啊……”
“如果你已经有情人了,就别再出来相亲浪费时间!”那小姐把包用力甩到肩上,用力之大差点打中了雷古勒斯的鼻子,“——我们到此为止了,拜拜!”
她气冲冲踩着尖锥一样的高跟鞋大步离去,动作快得让雷古勒斯只来得及说一句:“拜拜……”
侍应生正巧端菜上来,八卦又好奇的目送她离去:“喂,这小妞怎么了?”
“……”雷古勒斯沉默了一下,“我想我被甩了。”
“哇!那怎么办?菜还上吗?”
“还上。”雷古勒斯拿起刀叉,镇定自若:“再帮我叫一杯威士忌,谢谢。”
汤姆?杰弗逊看到邓凯文的时候,只觉得满头雾水。
邓凯文穿着黑衬衣,牛仔裤,坐在长长的圆桌尽头,阴影中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看到线条坚硬仿佛玉石雕刻的脸颊,半边隐没在黑暗中。
狱警很快退了出去,哐当一声关上门。
汤姆?杰弗逊坐在椅子上,充满了不安:“你是哪位警官?为什么……”
邓凯文站起身,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虽然步伐平稳镇定,脸上也毫无表情,却让人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寒意。那种气势在警察中都相当少见,就仿佛杀神踏血身背镰刀而来,虽然每一步都不疾不徐,却更加让人恐惧,让人想逃。
他跟那些警察不一样,耗子立刻认识到。
他跟很多警察打过交道,有些满口粗话,敲诈勒索,也喜欢动手打人。有些挎着枪,声色俱厉,看上去非常厉害,实际上对罪犯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有些警界中的高官,频频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满口都是国家安全、社会道德,然而他们的话总是漏洞百出,就好像警服包裹不住他们痴肥的肚腩,总是露出那一小块肉皮一样。
作为一个黑道“耗子”,他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所有警察。
但是在邓凯文起身走来的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警察是不同的。
他看上去甚至不像警察。他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冰冷的威慑,跟国家机构、政府法律、社会规范等等书本上的名词都没有关系。他所表现出的威胁只是纯武力性的,没有温度的,是一种带着血腥气的味道。
耗子忍不住站起来,声音打着颤:“你是谁?为什么找我?”
话音刚落他就只觉得眼前一花,只见邓凯文一只手拎在他衣领上,把他提了起来。
“给我再说一次,”他一字一顿的道,“——‘狼牙’到底是谁?”
耗子顿时惊呆了。
好几秒钟之后,他才磕磕绊绊的说:“西、西妮亚?米兰达……”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飞了起来!轰的一下他撞到墙,软软倒在了地上。
那一下可真不是开玩笑的,有好一会儿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剧痛仿佛挫断了他的每一根骨头,让他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邓凯文一脚踩在他脖子上:“我再问你一遍,狼牙到底是谁?!”
耗子张口就喷出一口血:“西妮亚……西妮亚?米兰达……”
“你再说一遍?!”
“我发誓……我发誓是西妮亚……啊!”
那声惨叫简直尖利得变了调,耗子拼命想扳开邓凯文的脚,但是脸色发紫了都没能成功。因为缺氧和剧痛他开始失禁,屎尿传出让人作呕的臭味,裤子也难堪的湿了一大片。
很快他就会暂时失去意识,但是中枢神经还在工作,疼痛能更加清晰的反映到他身体上,让他产生窒息、溺水、昏迷一般的错觉。
这跟美国中情局使用的水刑比较类似,用水或者是其他媒介让人产生窒息感,然后失禁,挣扎,昏迷又醒来,是一种极端痛苦的酷刑。美国2003年已经废除了水刑的实施,但是总有那么一些精于此道的审讯官,能够用类似的办法,轻易达到跟水刑一样的酷烈效果。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问完这一次,我就杀了你。”
邓凯文稍微放松了脚下的压力,低下头去,漂亮的眼珠里闪烁着冰冷的光。
“那个代号叫狼牙的杀手,到底是不是西妮亚?米兰达?”
“不是!不是!我承认!我撒了谎!”耗子尖利的嚎叫起来,眼泪鼻涕同时滚到地上:“求求你饶了我!我承认!我什么都说!我是被指使的!是被指使的!”
邓凯文猛的松开脚,耗子连滚带爬趴到一边,翻江倒海狂吐起来。
“有人给、给了我钱,让我说西妮亚?米兰达是狼牙。我其实没见过,没见过那个西妮亚,我可以发誓!这次是真话!”耗子剧烈咳嗽着,声音断断续续,满脸恐惧之色:“我可以对你发誓!求求你别杀我!”
“是谁指使你说西妮亚是狼牙?狼牙到底是谁?”
“……有人……”
“到底是谁?”
那一瞬间耗子迟疑了,看得出他在顾虑什么。邓凯文上前一步,他立刻飞快的滚到远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直接告诉你!”
他实在是被吓破了胆,全身都在剧烈颤抖,看上去狼狈不堪,可笑又可怜。
邓凯文站住脚步:“那你要怎样告诉我?”
“……你可以去市区帽子巷一家叫HALL的酒吧,去找一个叫老钥匙的酒保,找到他你就有答案了。我不能直接告诉你,我不能这样做……否则在南加州监狱服刑的时候我一定会被杀掉的……”
邓凯文挑起眉,居高临下俯视着软成一摊的汤姆?杰弗逊。
半晌之后他点点头:“我会去的。然后我再回来找你。”
会客室紧闭的门外,米切尔站在拐弯的阴影中,脸色晦暗不清。
夜色已经深了,他站在黑暗和光线的交界处,呼吸轻微,异常安静,如果不注意的话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他就像是一块安静的岩石或者是无形无色的风,虽然站在那里,存在感却稀薄得近乎于零。
会议室里的动静终于告一段落,只剩下耗子零星的咳嗽和求饶声。
米切尔的侧影在墙壁上微微一动,仿佛叹了口气。紧接着他突然转过身,大步走进了无边的黑暗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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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邓凯文本来立刻就要去那家酒吧找“老钥匙”的,谁知偏偏发生了一件事,突然把他的计划岔开了。
那是一天深夜,S.W.A.T特警总部的夜间值班人员突然接到紧急电话,说巡警开枪打中民宅了,要他们立刻出动特警去维持事态。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反社会分子那天晚上突然吃错了药,拿着枪支炸药等武器,爬到教堂钟楼上去扫射大街。值班巡警迅速出动,封锁了整条大街,又安排狙击手去格杀那个反社会分子。
本来这一切都十分顺利,谁知道那个新来的狙击手临时抽风,状态出了问题,一枪下去没打中反社会分子,倒是打中了教堂边上的一栋公寓楼!
事情传到警局,所有人都捶地了。你丫是个狙击手啊!到底有多手抽才能把子弹打到几十米之外去啊!你还想不想干了啊混蛋!
S.W.A.T没办法,三更半夜十万火急去打队长电话。谁知道邓凯文手机竟然没人接,家里电话也在占线,不论任何方法都联系不到他。他就像是被外星人叼走了一样,从这个世界上神奇的消失了!
S.W.A.T总部调派员一口老血呕出来,只得临时给上级打报告,由分局长出面派遣了两只ELEMENT小队,在队长缺失的情况下组了十个S.W.A.T队员赶去现场。
米切尔就在这十个队员当中——他都快成模范特警了,出勤每次都有他,高危任务每次都有他,反恐缉毒剿杀劫犯每次都有他……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打他电话,他总能在第一时间接起来:“喂您好!洛杉矶警局S.W.A.T特警组米切尔?兰德斯竭诚为您服务!”
特警组大卡车里,桑格斯一看到米切尔钻进来,立刻就喷泪了:“米切尔你真是个好小伙子!我一定会跟队长打报告给你加薪的!”
米切尔:“先找到队长再说吧……= =”
结果他们一车开去出事地点,总算知道为什么联系不上邓凯文了。
他家被人逆袭了。
邓凯文三更半夜站在自家门前,慌忙间只穿着睡衣,脸色一片青白。一个狙击手蹲在他脚边,双手捂脸泪流满面。他家大门被一道道黑黄的警戒线封了,无数警察穿梭来去,弹痕专家拿着小本本,蹲在他家卧室窗前,聚精会神的研究着什么。
只见他的卧室窗子破了个大洞,狙击子弹在墙上留下了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龟裂纹。
桑格斯瞬间喷了:“——打你家了啊?!”
米切尔迅速把外套拖下来披到邓凯文身上:“你没事吧?”
“老子在家好好的睡觉!突然子弹从我鼻子上飞了过去!这颗子弹还是从我们光荣的美国警察的枪口里射出来的!”邓凯文一把掀开外套,狠狠砸回了米切尔怀里,就这么穿着睡衣冲上去,轻而易举用单手拎起了那个狙击手的脖子:“纳税人每年花多少钱养一个警察?警局花多少钱才堆出了你这个白痴狙击手?钟楼那么大个目标你都能打到八十米开外去!你用脚趾扣的扳机对吗?!”
狙击手虚弱的挣扎:“抱、抱歉头儿……我真不知道你住这里……头儿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一帮巡警都默默的扭过脸去,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米切尔被当众砸了外套,却完全不觉得尴尬,笑眯眯在边上劝:“打!打!打一顿再说!”
邓凯文一把扔下狙击手,铁青着脸不说话了。
那可怜的狙击手立刻连滚带爬跑走,连一秒钟都不敢多留。
邓凯文家已经彻底不能住人了,半堵墙都毁了,接下来还要进行损坏鉴定,要接待保险公司,还要画弹道、拍照片,起码得封半个月。一伙警察办完事情,刚准备回局里交差的时候,突然米切尔折返回来,低声问邓凯文:“你有地方住吗?”
“酒店吧。”邓凯文声音淡淡的,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我刚才打电话回家,我妈说欢迎你上我们家暂住。”米切尔看邓凯文脸色一变,立刻问:“还记得你住院时那筐樱桃吗?我去看你时带的那筐?全是我妈一个一个亲手摘的!”
邓凯文立刻想起那筐两天就被自己干光的红艳艳的樱桃,顿时活像吃了一梭子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爸我妈都在家呢,你怕什么?”米切尔嘿嘿一笑,眼神无比狡猾。
大胜归来的模范特警米切尔去警局交了装备,再开车回来接邓凯文。
邓凯文出来得比较狼狈,除了一身睡衣什么都没带。他睡衣是米色丝质的,衬得皮肤瓷白光润,非常的好看,米切尔毫不掩饰的连看了好几眼。
邓凯文站在那里大大方方让他看,看完了还问:“好看吗?”
“好看……”米切尔一边点头一边擦口水,然后突然瞥见邓凯文的脸色,瞬间清醒了:“头儿你穿什么都神光四射威严无比!头儿我只是单纯在敬仰你!头儿你还是赶紧去买两件衣服换上吧!”
三更半夜显然是买不到衣服的,米切尔开车在市区转悠了好几圈,才在一家通宵营业的饭店里买到一套侍应生制服,扔掉黑背心不谈,白衬衣黑裤子也是能穿的。
事后回想起来,邓凯文只觉得很感谢那套侍应生制服。
因为那避免了他第一次去兰德斯家的时候,赤身裸体只穿睡衣的尴尬情形。
当时是深夜,米切尔开车又稳,邓凯文换完衣服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了,米切尔轻轻拍他的脸,笑道:“我们到了。”
邓凯文一睁眼,车窗外映出一栋灯火辉煌的超大别墅。
花园尽头铁门洞开,米切尔的父母站在石阶上,穿戴考究,翘首以盼。
“……”邓凯文木然转头说:“我要回家。”
米切尔一把将他推出车门,动作快得闪电一般。
这栋别墅明显不是百来十万就能买下的砖木制品,而是有着历史沉淀的美丽建筑。从花园大开的铁门可以看见高高的喷泉,彩灯映照下繁复瑰丽,在平坦的草地上非常显眼。
兰德斯夫妇穿着西装和长裙,郑重其事的走下台阶,动作标准得仿佛正准备去参加王室婚礼。
邓凯文毫无准备的站在车前,看着他们走向自己。
米切尔?兰德斯的母亲年轻时一定很漂亮,即使眼角已爬上了细细的皱纹,却仍然气质优雅,眼神慈爱。他父亲满头灰发,风度翩翩,一看就有着很好的教养,走起路来步伐生风,昂首挺胸。
邓凯文回过头:“……米切尔。”
“嗯?什么?”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皮尔蒙?兰德斯。”米切尔无辜反问:“怎么啦?”
“……不,没什么。”邓凯文回过头,说:“州厅长……”
州警察厅厅长皮尔蒙?兰德斯大步走来,紧紧握住邓凯文的手:“你好,你好!在这种情况下初次见面实在是……”
“我们都非常欢迎您,”他的妻子果断打断了他:“事实上我们经常听米切尔说您的名字,对您的到来也期盼很久了。”
这对夫妻感激的表情实在让邓凯文莫名其妙,半晌他才勉强点头笑了一下:“啊,不……其实……”
“您一定是米切尔的朋友对吗?”
“嗯,某种程度上……”某种程度上是炮友啊!
“真是太好了,我们都为米切尔有您这样的朋友感到高兴。”兰德斯夫人再次铁口截断了她丈夫的话,用力拉过邓凯文的手:“请跟我来吧,我想您一定很累了。我们为您准备了一间客房,因为事发仓促没有好好整理,希望您千万不要介意!”
邓凯文无法拒绝这样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只能身不由己的被她带着往前走:“不,我不介意,其实我的房子被巡警开了个洞……”
米切尔满不在乎的挖着鼻子,正准备跟上去,突然被他父亲按住肩膀:“等等!”
“怎么啦老爹?”
皮尔蒙?兰德斯严厉的盯着儿子,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从他眼里找出微许忌惮。
这忌惮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微妙,有点说不上来的,防备的意味。
“你事先跟邓凯文说过你的情况吗?——他了解你吗?”
“我很好的,老爹,”米切尔漫不经心挥挥手:“我既正常又健康,没什么好担心的。”
皮尔蒙?兰德斯紧紧盯着他一脸无辜的独子,半晌才咬牙点点头:“希望你一直保持这样。”
邓凯文跟着兰德斯夫人走进别墅,又上了楼,在错综复杂的走廊里转了几道弯,才来到一扇双面桃木大房门前。
“因为刚刚才接到米切尔的电话,所以来不及好好布置。如果哪里不满意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明天再好好整理。”兰德斯夫人一边说一边推开门,红木大床、大理石壁炉、美轮美奂的大幅壁画和水晶吊灯顿时跃入眼前,让人瞬间仿佛置身于城堡之中:“——如果不喜欢的话换个房间也可以……”
“不不,不用了,您实在是太——”邓凯文硬生生把“太夸张了”几个字吞回去,说:“太客气了!”
“您喜欢的话就好。”
兰德斯夫人忧郁的看着邓凯文走进去,又忍不住问:“您要吃点什么吗?”
“……不,谢谢。”
“那,要喝点什么睡前饮料吗?红酒牛奶什么的……”
“不不,我很好,”邓凯文回头抱歉的望着她:“您真的不用麻烦了。”
兰德斯夫人沉默下来,低头望着脚边地毯上的绒毛。足足过了十几秒,她才突然抬起头,语气缓慢而迟疑:“Den先生……”
邓凯文寒毛直竖:“夫人,叫我Kevin就可以了!”
“是吗,那我就这么叫你了。”兰德斯夫人虚弱的笑了一下,那笑容看起来竟然十分苍白:“Kevin,我可以冒昧的问您,米切尔他在警队中一切都好吗?”
这个问题实在有点出乎意料,邓凯文愣了一下才道:“很好啊,模范警察。”
“……他有朋友吗?”
“很多朋友吧,大半个警局的人都认识他。——哦,不过不知道他是你们的儿子。”
兰德斯夫人抬起头,殷切的看着邓凯文:“你们真的是朋友吗?”
她的语气太热烈,邓凯文呆了一下。
“其实,米切尔他是个——是个性格有点古怪的孩子,从小就是……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变成那样。所以一直对他十分担心,你知道,作为父母……”
她谈起孩子时的语气很低微,也不知道为什么,邓凯文心脏猛的震颤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地方被狠狠打中了。
“米切尔是个很好的警察,很多同事喜欢跟他相处。”他加重语气道:“我们真的是朋友。”
有那么几秒钟,兰德斯夫人静静的盯着他,蔚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谢谢你。”她哑着嗓子低声说:“真的……真的十分感谢你。”
邓凯文有点手足无措:“嗯,没关系。”
她欠了欠身,道了句晚安,便轻轻走出房间,合上了门。
兰德斯夫人走到楼下,她的丈夫和儿子正站在厨房里对峙着。
明亮的光洒在他们脸上,皮尔蒙?兰德斯看上去愤怒而焦虑,米切尔则冷静得有点冷酷。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我活了二十九年,一切都很好。”
米切尔的目光扫过他父亲,又转到他母亲脸上。
“没错,我是很喜欢邓凯文。因为这种感情我决定以后好好当个警察,所以你们担心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你是肯定的吗?”皮尔蒙?兰德斯低声问,“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出去……”
“亲爱的!”兰德斯夫人不得不出声打断他。
“……”皮尔蒙顿了顿,闭上嘴巴,用审视而警戒的目光盯着儿子。
米切尔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我的孩子,不管怎样只要你能喜欢上什么,那就很好。”兰德斯夫人走过来,用力拥抱了儿子一下:“你终于开始喜欢什么了,妈妈为你感到高兴……真是由衷的高兴。”
“谢谢。”米切尔很有风度的回抱了他母亲一下。
皮尔蒙?兰德斯站在边上,目光复杂的注视着他们,仿佛有些深深的担忧,却又强忍着不愿说出口。
“我困了,先去睡了,有什么事情明早再说吧。”米切尔轻轻把母亲推出怀抱,向父母分别挥了下手:“晚安老爹!晚安老妈!”
他的声音和神情都如此正常,就像一个性格阳光的普通青年,愉快的对家人道晚安。
兰德斯夫妇俩都没有回应,他们站在餐桌边,忧心忡忡的望着独子大步走出了厨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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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月光跃过厚重的窗帘,洒在花纹繁复的华美地毯上。
邓凯文躺在床上,眼皮很重,思维却异常清醒。
他本来就不是个容易在陌生环境里睡着的人,何况兰德斯家的接待又太夸张,让他完全走了困意。
耗子的话还历历在耳:“你去市区一家叫HALL的酒吧,去找一个叫老钥匙的酒保,然后你就什么都清楚了。”
老钥匙是谁?为什么要去找他?真正的“狼牙”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到底是谁,禅精竭虑要把“狼牙”的名字冠在西妮亚头上呢?
邓凯文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看上去像睡着了,其实却完全没有睡意。月光照在他脸上,只见他修长的眉头微微锁着,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
一个个问号就仿佛阴影般蒙头罩下,把人陷进灰色的迷雾中,找不到出路,也挣脱不得。
突然一个声音毫无预兆的从脑海中响起:“多注意下你身边的人,不要给人留下可趁之机……”
邓凯文瞬间震了一下,那是埃普罗的声音。
那天在大学楼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埃普罗对他挥着手,漫不经心的提醒他狼牙的存在。虽然他一直竭力忘记有关于埃普罗的一切,但是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能给他留下异常强烈的印象。
身边的人——身边的人是谁呢?
他身边到底有什么人,是不可信任的呢?
“我很少信任身边的人,再亲近也一样。”他回忆起埃普罗曾经说过的话,当时那个男人微微笑着,迎风而立。爆炸产生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恍惚间竟有种温暖的错觉。
“——就算亲生父母,也一样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站在直升机舱门前,狂风猎猎而过,一栋双层别墅在他们脚下轰然坍塌,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那栋别墅里住着埃普罗的母亲,东部最大毒品加工厂的女老板。
而引爆别墅的那颗炸弹,本来是被隐藏在埃普罗直升机上的,超过一定高度便会自动引爆。
十六岁的凯文紧紧拽着舱门,才能勉强保证自己不掉下去。狂风中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为什么?Neil,到底……”
“为了G.A。”
“……G.A?”
埃普罗把凯文揽过来,按在自己怀里。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非常好闻,西装柔软的质地蹭着凯文的脸,有点轻微的发痒。
邓凯文抬起头,望着埃普罗的侧脸。
“我父亲死后我就一直没跟她联系过。她想要G.A,而我也想。我们的存在是彼此最大的威胁。”
凯文小声问:“所以……她就下手来杀你吗?”
“因为我们都在忍耐对方吧,都在等待对方先下手,然后才好还击。先下手的那个人总是要承担更多错处,而还击就显得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但她是你母亲……”
“母亲是用于正常世界的概念。”埃普罗低下头,抬手挡住吹到凯文脸颊上的风,目光冷淡而口气温和:“Kevin,我们的世界里没有母亲这个词。”
凯文呆呆望着他。
火光映照在他的瞳孔深处,看起来就像是眼睛里燃烧着一簇厉光。
他的口气就像三年前一般温和,就仿佛他真是凯文记忆中,那个温柔沉稳,无所不不能的Neil。
邓凯文突然打了个寒颤。
那是继白狮事件后,邓凯文第一次对自己的养父升起这么强烈的畏惧之心。
后来他想,也许就是从那次爆炸开始起,他真正认识到埃普罗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为了G.A他可以杀掉自己的母亲,但是G.A他也不曾多么看重。他把这支庞大的黑帮势力当做一件小玩意儿,不得不拿在手里把玩,虽然玩得很好,但是他却并没有上心。
这一对母子,黑暗的血液从DNA里一脉相传。为了攫取罪恶的权力,他们彼此惦念着对方的性命,还一忍就是十几年。
一个在儿子的飞机上装炸弹,一个反手把炸弹丢还给母亲。
这完全超出了邓凯文,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对这个世界的正常认知。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从幼年时开始生活的这个世界,跟正常人的世界不一样。他一直生活在这个光怪陆离、残忍诡谲、充满了血腥和罪恶的黑暗世界里,只是却从来不曾意识到这一点。
埃普罗把他保护得太好了,好得他浑浑噩噩长到现在,学了这么多黑道的知识,却从没做出一辈子干黑道的准备。
那其实是埃普罗教育的重大失策。
这直接导致了海王星号上,邓凯文致命的失败。
很多年后邓凯文回忆起当时的埃普罗,觉得那个男人一定对自己的改变有所觉察。
他可能没发觉邓凯文改变的原因,但是真真确确感觉到了邓凯文开始回避,对G.A的事务有所抵触,对养父的态度也有所防备。
有一天深夜,凯文从梦中惊醒,月光正越过高高的玻璃窗,在黑暗中洒下冰冷的光辉。埃普罗站在床边,俯下身来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眼神非常陌生,跟平时的Neil相比迥然不同。
毫无来由的,一阵强烈的恐惧席卷了凯文,在这样静寂的深夜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Neil……”
他刚要爬起来,就被埃普罗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按了回去。
“Neil……”
他又叫了一声,瞳孔深处映出月光下埃普罗高大的阴影。
这样的对视让人极度恐惧,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如果要用一件具体的东西来形容的话,就好像是你走在深夜的森林深处,猛地转过身,突然发现自己被一头巨大无比的狮子盯上了。
而且那狮子离你不过两步远,张口就能把你整个吞下。
“Kevin,你翻我东西了吗?”半晌之后,埃普罗终于低声问。
凯文紧紧抿着唇,因为用力过猛而泛出了苍白色。
十几秒的沉寂后,他终于承认:“……翻了。”
“开我电脑了?”
“……嗯。”
埃普罗盯着他:“为什么?”
凯文慢慢的缩起头,黑发铺散在雪白的羽毛枕上,长长的眼睫垂着,根根疏朗分明。
月光映在他眼底,就仿佛流动着潋滟的水光。
这样子其实可爱极了,就像个温软白玉雕成的小美人,让人一看就不忍心苛责他。
埃普罗站在床边,一只手按在他颈窝里,感到手下柔软丝绸一般的皮肤,只要稍微深入一点,就能触碰到那精巧脆弱的锁骨。那一刻他目光突然柔软起来,连说话语气都恢复了温和:“下次不要乱翻我东西,知道吗?”
“我只是闲着无聊。”凯文小声为自己辩解。
“下次闲着无聊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凯文沉默了一会儿,极其轻微的点点头。
埃普罗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但是他没有那么做。他站在床边上下巡视着凯文,那目光穿透力非常强,邓凯文觉得自己仿佛被探照灯对着一样无所遁形,忍不住又蜷了蜷身体。
突然埃普罗笑起来,问:“你最近精神不好?”
“……没有……”
“你最近都不大亲近人,总喜欢一个人呆着。发生什么事了吗?”
凯文立刻说:“没有!”语气有小小的急促。
埃普罗无声的笑了一下,“我是不是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了?如果是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说。”
“没有,什么都没有。”凯文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直面埃普罗的目光:“我很好,什么都没发生。”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立刻下意识的紧紧抿起了嘴唇。
“——但是你在害怕。”埃普罗缓缓的用陈述句道,语气非常肯定:“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吓着你了?”
凯文的目光瞬间有点恐慌起来。
三更半夜这样吓唬一个小孩子,似乎是很不厚道的事情。埃普罗饶有兴味观察着自己手下的小美人,看他的眼神从慌乱到心虚再到惊恐,终于快要吓哭出来的时候,才笑着拍拍他的头:“好了好了,我不过随便一问,你慌什么啊?”
他这么一笑,就仿佛打破了某种流动的禁锢,凯文猛的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
“好了,你睡吧。我本来只是过来看看你睡得好不好,谁知道把你吓成这样。”埃普罗笑着站起身:“我也去睡了,晚安吧,我亲爱的Kevin。”
“晚安,Neil。”凯文提心吊胆望着埃普罗打开门,走了出去,才一骨碌滚回到被子里,紧紧捂住头。
谁知道埃普罗没有立刻关上门,而是在卧室门口顿了一下:“Kevin。”
凯文一僵。
“……我永远爱你。”
埃普罗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低沉醇厚,等凯文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轻轻关上门,走远了。
空气中仿佛还残存着埃普罗身上特有的味道,凯文在被子里睁着眼睛,连呼吸都压低到最轻微。过了很久很久,仿佛天都要亮了,他才不知不觉再次睡着。
其实他去翻埃普罗的东西,是因为想知道那批毒品去了哪里。
埃普罗的母亲是美国东部最大毒贩之一,她留下庞大的毒品原料、提炼材料和加工品,那些东西大部分落到了埃普罗手里。
他想知道埃普罗有没有参与贩毒,会不会从此将G.A的势力扩展到毒品销售业当中去。为此他翻遍了埃普罗的电脑——他知道那个电脑的所有密码。当然他没发现有关于那批毒品的任何记录,它们就像凭空蒸发一样无影无踪了。
当年邓凯文为此忧心了很长时间,经常偷偷观察埃普罗,深怕他也开始贩毒,或者是吸毒。那天晚上过后他又再次潜进了埃普罗的书房,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埃普罗突然把他带到一座G.A的仓库去,说是带他参观东西。直到抵达他才发现,那仓库里全是一包一包的毒品,麻古、海洛因、病毒等少说也有几百公斤。仓库外连接着一座高温焚化炉,埃普罗带他站在炉子边,看那些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将毒品一包包丢进去,瞬间焚化成灰。
“我年轻的时候也抽过大麻,”埃普罗突然低声说,“但是有孩子后就戒了。”
他说的“孩子”与其是指斯坦利,倒不如说是指邓凯文。
凯文抬头望向他:“你烧掉了很多钱,几千万甚至上亿……”
“有些东西比钱重要。”
“……比方说?”
“爱,信任,稳固的感情,种种此类。”
凯文呆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埃普罗会说这样的话:“——爱?”
埃普罗笑起来,用粗糙布满枪茧的手指拍拍凯文的脸:“就像我爱你一样啊。”
那一刻埃普罗站在焚化炉前所说的话,曾经深深印在邓凯文的脑海里,很长一段时间内让他无条件的信任埃普罗,就算后来发生夜总会里那一夜的事,也没有让他对埃普罗升起警惕之心。
因为他销毁大批毒品的举动,一下子博取了邓凯文的强烈信任,让他觉得埃普罗其实并不那样残忍,甚至还有些值得敬仰。
他就像个有着雏鸟本能的孩子,一开始把心全寄托在埃普罗身上,一旦埃普罗做了什么特别残忍可怕的事,就会立刻将他的依赖全盘动摇。但是如果埃普罗又做出什么值得信赖的义举,将邓凯文再次打动的话,他就会重新坚固自己的信任,甚至自动自发为埃普罗之前的残忍行为寻找理由。
那信任让他在G.A多留了两年,两年中跟埃普罗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他把埃普罗当做父亲、兄长、老师和朋友,甚至遵照埃普罗的意愿接受了梵天之眼,成为了G.A的继承人。
一切都貌似平稳的发展着,时光向前悄然无声——直到“海王星”号上那致命的转折突然到来。
“最好不要轻信你身边亲近的人,因为他们一旦背叛,就会对你造成格外严重的打击。”很多年后邓凯文还记得埃普罗当初的话,那个男人紧接着又加了一句:“你只要记得对邓凯文来说,纳撒尼尔?埃普罗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那就足够了。”
——对于邓凯文来说,纳撒尼尔?埃普罗是唯一曾经信任的人。
他曾经用少年时代最诚挚的爱来信任这个男人,所以落到最终,差点被这个男人取走性命。
后来他想,他必须要感谢埃普罗。从此他再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从此他再也不会轻易付出,哪怕一点点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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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二天邓凯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横着一条胳膊,回头一看,只见身侧躺了个人。
——我们的三好少年米切尔?兰德斯。
邓凯文瞬间觉得很惊诧,自己竟然熟睡到这种地步,连身边躺了个人都不知道。以前还在G.A的时候,只要埃普罗一走近床边,哪怕半点声音没有,他也会立刻下意识的惊醒过来。
“你都不多睡一会儿吗……”米切尔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时间还早着呢……”
这种诡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种新婚夫妻清早起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邓凯文猛的坐起来,抓起手机一看,八点半了。他风一样从卧室刮到浴室,两分钟后整洁一新的冲出来,抓起昨晚那套侍应生制服就往身上穿。
“椅子上,”米切尔眼都不睁的说,“送你的。”
邓凯文一看椅子,椅背上搭着一套全新的衬衣西裤,非常简单的黑白搭配,袖口上低调的LOGO却相当大牌。
邓凯文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三下五除二把衣服套上。那衬衣相当合身,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了他美好的上身线条,米切尔忍不住把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来来回回扫描着他的身体。
邓凯文一边系纽扣一边头也不回的说:“晚上我把钱给你。”
“不用啦,炮友间偶尔送送东西也是种情趣么。”
“我不会送炮友这么贵的东西。”
“贵说明我看重我们之间的关系嘛。说明我既认真又诚恳,你应该把我升级到男朋友的地位上去。”米切尔懒洋洋的坐起身,头发东一簇西一簇调皮的翘着,他便一边打哈欠一边将它们草草抚平:“为什么美国规定警察要早上九点上班呢,要是你过会儿再走的话,我们就可以享受一个激情又HAPPY的早晨了……”
啪!一只拖鞋仰面打中他的脸,米切尔四仰八叉倒回了床上。
“你昨晚执了勤,今天早上可以轮休。”临出门前邓凯文回过头,望向抱着拖鞋在床上抽搐的米切尔:“下午我要在办公室里看见你。”
米切尔立刻从抽搐变为打滚:“我不要我不要!上班什么的最讨厌了我才不要呢!……”
邓凯文毫不犹豫的甩上门,发动惊天动地一声巨响。
“……请问……米切尔他在里边吗?”兰德斯夫人站在门外,还无辜的维持着那个准备敲门的手势,“是这样的,佣人发现他不在自己的卧室里……”
邓凯文僵硬了。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身后房间里隐约传来米切尔的哀嚎,内容从不想上班变成了诅咒上班族朝九晚五制度,据说这个制度是美国社会结构老化、新生儿数量减少的重要原因。
“……他只是梦游罢了。”邓凯文说。
兰德斯夫人点点头:“哦,梦游啊……”
“……那我去警局了。”
“哦,再见,再见亲爱的。”
一直到坐上TAXI开往警局的时候,邓凯文还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就像被36D的美女当胸挤过一样。
那天早上邓凯文是九点多才到警局的,打车费掏光了他口袋里的最后一点零钱。
他坐电梯上到二十八层,中间经过十五层的时候停了一下,电梯门打开了,几个刑警匆忙挤进来。
“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鉴定科已经在路上了!”
“我们待会怎么去?抄近道吗?”
“抄不了,市区现在车超多,小心给你堵半路上。话说回来事发地点到底在哪里来着?哪个巷子?”
“帽子巷——或者是手套巷?”
电梯里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笑声,一个貌似长官的警察厉声道:“严肃点!这可不是件小案子!”
邓凯文本来不想搭腔的——他跟这帮刑警其实不熟。但是听到“帽子巷”三个字,他心里突然一动,紧接着听到有大案子,脸色便微微有点变了。
“抱歉,打断你们一下,”他回过头去望向那帮刑警:“昨晚发生什么大案子了吗?”
那帮人打量着他,神色相当戒备:“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
“没什么好随便问问的,警局公务你可别随便打听!”
邓凯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一个刑警低声问他的同事:“这又是哪家的律师?”
“不知道啊……”
邓凯文立刻意识到,他们把他当做来警局保释犯人的律师了。
他不穿警服的时候,基本没人认得出他是警察。就算他穿了全套警服,也有很多人将他误认为是拍警匪戏的明星。天生气场的问题,实在让人没有办法。
邓凯文立刻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打开一晃:“我是二十八层S.W.A.T特警组组长Kevin Den。抱歉,我朋友在跟一起毒品案,牵扯到帽子巷的一家酒吧,请问昨晚帽子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哟!特警组的!还真是!”那帮刑警都惊讶了,对着证件看了邓凯文好几眼:“——抱歉抱歉!你看上去实在太不像警察啦,哈哈哈!”
“没事,我习惯了……”
“早说不就好了嘛,就当是交流线索呗!”刑警们热情的拍拍邓凯文,七嘴八舌的告诉他:“昨晚帽子巷发生火灾了,烧了一间酒吧,伤亡人数还不清楚呢。”“可能是那帮醉鬼喝HIGH了,烧了废纸堆也说不定。”“哪有那么简单!刚才传回来情报,说现场几乎就是爆炸,整个酒吧都塌了呢。”“哎呀我靠!有这么厉害吗?!……”
邓凯文脸色变了:“那家酒吧叫什么名字?”
刑警们面面相觑,开头那个长官模样的人迅速摸出报告单,扫视了一眼:“——HALL。”
“……什么?”
“叫HALL,”他肯定的说,“那家酒吧的名字叫HALL。”
邓凯文瞳孔瞬间紧缩。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就仿佛冰凉的水刹那间将他淹没。
他从耗子那里得知消息不过几天,HALL就被烧毁了。是巧合还是人为?如果这一切都是有人暗中指使,那么这人的目的是什么?跟“狼牙”是什么关系?
迷雾越发晦暗,恍惚间连唯一的线索也消失了。有那么几秒钟,邓凯文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掌在口袋中紧握成拳,指甲掐得掌心微微发痛。
叮的一声电梯开了,那几个刑警刚要冲出去,突然邓凯文一步迈出电梯:“等等!”
“还有事吗?抱歉啊哥们儿,我们得赶着去现场……”
“我也要去找个人。”邓凯文一边大步紧跟上来,一边态度坚定的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帽子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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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帽子胡同被炸出了一个豁口,半堵墙整个塌了。
地上的瓦砾堆成了山,几栋烧焦的房梁孤零零矗立在那里,空气中弥漫着那种很难形容的,炸药留下浓厚发酸的气味。
“整座酒吧都被炸飞了,太狠了。”Mike警官站在废墟边感慨,“到底是什么人下这样的重手?怎么办到的呢?美国的治安真是让人越来越忧心了……”
邓凯文俯下身,从脚边的砖石缝隙中捡出一把黄铜钥匙。
那种十分老式的钥匙,沾了点沙砾和黑烟。抹去灰尘以后就可以看见,钥匙表面因为常年抚摸而光滑发亮,一看就知道很有历史。
邓凯文把那钥匙拿在手里,默默看了很久。
“你怎么了Kevin?”Mike警官走过来问,“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不,没有。”邓凯文把钥匙往裤子口袋里一塞,“什么也没有。”
Mike怀疑的看着他。邓凯文面沉如水,转身大步走开了。
那天下班的时候,邓凯文预订了一家酒店房间。
他家起码还要修半个月,在这期间总不能一直住在别人家。虽然兰德斯夫妇都很有教养、善良好客,但是他们过分热情的态度,总给邓凯文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
他打赌兰德斯夫人对自己和米切尔之间的事有所觉察,但是她却毫不阻止,甚至还乐见其成。
看上去很开明,实际上却很古怪。
世界上是没有完全开明的父母的。如果一个母亲OPEN到儿子把男人带回家过夜,早上两人睡同一张床上,她还满脸笑容处之泰然,那么这其中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邓凯文不想涉及他们家的事情。虽然米切尔?兰德斯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他的个性和长相都非常出色,对同性和异性来说都是如此——但是对邓凯文来说,经历过纳撒尼尔?埃普罗那样的人之后,同性再英俊再有魅力,对他的吸引力也都相当有限了。
谁知道他晚上下班,正准备招TAXI去酒店的时候,突然在警局门口看到了兰德斯夫人。
她是专程过来等他的,一见面就迎上前来,一边摘下缀了绒毛的皮手套,一边紧紧抓住他的手:“亲爱的,因为事出突然,所以我觉得亲自来邀请你比较好。是这样的,今天晚上皮尔蒙和我想请你共进晚餐,地点定在我们家经营的一家餐厅,你看怎么样?”
邓凯文一愣:“我已经订好酒店房间了。”
“不,不用,亲爱的,皮尔蒙跟我都很欢迎你继续住在我们家。”兰德斯夫人抬手看了下她的镶钻卡地亚女表:“啊,已经这个时间了!皮尔蒙跟米切尔一定已经赶到餐厅了,我们现在就走吧,好吗?”
对邓凯文来说,如果面前站着的是皮尔蒙?兰德斯厅长大人,或者是米切尔,那么拒绝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是如果换成兰德斯夫人,那么说NO就变得很难。
他一贯是不能拒绝女性的,尤其像兰德斯夫人这样,年龄足够当他母亲又对他非常慈祥和蔼的女性。
“你一定会来的,是吗?拜托你了。”兰德斯夫人灰蓝色的眼睛诚恳的注视着他:“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你,请你一定要来。”
“……”邓凯文沉默几秒钟,叹了口气,放弃了抵抗:“好吧。”
兰德斯家经营着一家不小的酒店,出乎邓凯文意料的是,这里离当初雷古勒斯被枪击的地方竟然不远,离他从艾滋病监测中心出来,晚上跟米切尔一起喝酒外宿的地方也不远。
而米切尔竟然完全没提过,他家的酒店就在附近的地方。
邓凯文心里刹那间掠过一片疑云,那种微妙的感觉很难说清,就像门缝里透出的冷风一样,很快就过去了。
加州警察厅长皮尔蒙?兰德斯先生穿着正式西服坐在餐桌后,一看到他们进门,就立刻站起身,快步迎上前去:“嗨,邓警官!”
“……叫我Kevin就可以了。”邓凯文说着松了松领带,微带尴尬的说:“我不大习惯下班后跟上司见面……”
“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就好了。”皮尔蒙用力拍拍邓凯文的肩,不经意一般道:“米切尔很喜欢你。”
“……我们以前是中学同学。”
“是吗?米切尔从没跟我们提过这个!真是太巧了!你大学上的也是南加州吗?”
“我没上过大学,”邓凯文打断了皮尔蒙,“后来我去了纽约。”
米切尔一定没在家里跟父母提过邓凯文的中学时代,以至于兰德斯夫妇俩都被搞混了:“可是如果你是警察的话……”
一般来说当警察都是必须要有大学学历的,美国没有专门的警校,大学以上学历的人可以报考警察,获取资格后才会成为比较低级的警员。邓凯文那样级别的高级警官,都至少是大学以上的学历,PHD都并不少见。
高级警官却没上过大学,这在皮尔蒙?兰德斯看来,简直太不可理解了。
望着兰德斯夫妇疑惑的脸,邓凯文迟疑了一下,说:“我以前是FBI。”
“——哦,……但是——”
这时米切尔大步走来,及时打断了这场尴尬的对话:“咦,你们怎么还不入座?我都已经跟厨师确认过菜单了,你们还有什么要加的吗?嗨Kevin!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邓凯文转过头,用只能被他们两人听见的耳语问:“这顿饭的主意是你出的?”
“跟我父母见个面不是很正常的嘛。”
“我们不是那么近的关系!”
这句话说得有点重了,邻座上皮尔蒙?兰德斯的眉毛跳了一下。
“好啦,好啦,我认错还不行吗?”米切尔笑呵呵抓着头发,大大咧咧的拉开椅子坐下来,“难得今天牡蛎全是从海边运来的,可新鲜了,我都等不及要大吃一顿啦!咦,Kevin你这么凶的盯着我干什么?”
邓凯文扭过头去:“……吃死你算了!”
米切尔扑哧一笑,得了便宜还卖乖,一个劲的把头凑到邓凯文面前去:“干嘛干嘛,下班了还想摆出一副上司架子?咱俩是什么关系啊,认识都十几年了吧,关系还不够近吗?洛杉矶警局里还有谁比咱俩还亲近的?”
兰德斯夫妇都坐在边上,邓凯文脸色猛的就变了,一把推开他:“你差不多够了!”
米切尔一边嬉皮笑脸一边摇头晃脑:“Kevin你太冷淡了,咋们今天早上还躺在一起呢,还睡过同一张床呢,你还害什么羞啊?”
要是正常父母,这时候已经咂摸出不对来了。但是兰德斯夫妇只坐在一边,一个装着低头看报纸,一个突然对自己的戒指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邓凯文刚要起身走开,突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Kevin?你在这里干什么?”
邓凯文一回头,雷古勒斯站在身后,皱眉看着他。
这一刻的场景如果拍摄下来,那应该是非常奇怪的画面。邓凯文坐在椅子上,扭头仰视着雷古勒斯,嘴唇微微张开显得有点茫然;后者站在他身后,一只手充满占有欲的环绕在他肩上,表情微妙而恼火,有点像撞见老婆外遇的男人。
米切尔坐在邓凯文身边,显而易见没料到雷古勒斯会突然出现,脸上还残存着跟情人撒娇的神情。而他的父母,一位政府高官和一位风韵犹存的贵夫人,正充满迷惑的望着他们,表情既迟疑又充满了不安。
“晚上好,兰德斯先生。”雷古勒斯一只手按着邓凯文,一只手伸过来跟皮尔蒙握手:“在这里见到您可真惊讶,凑巧遇上的吗?”
皮尔蒙连忙站起身:“不,其实这是我们家的餐馆……那么您呢,切尔奇先生?”
雷古勒斯指指身后:“我跟几个朋友来吃饭,没想到能遇见Kevin,实在是太巧了。”他低头看向邓凯文:“是吧?”
米切尔就坐在边上,他却能装作这人不存在一样,连眼珠子都不斜一下。
可惜他当人家不存在,人家就未必真的不存在了。米切尔最大的特点就是自来熟,跟任何人都能混到一起,任何话题他都能插进嘴。邓凯文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只见他站起身来,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紧紧抓住雷古勒斯的手,满脸笑容:“哟!这不是切尔奇吗!老久没见到你了,上次Kevin中枪住院的时候你就派了个代表过来探望,当时我还以为你又出国当大使去了呢!”
他们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简直噼里啪啦能冒出闪电来。
“我跟Kevin之后见过,可能你不知道。我们每年夏天都在一起,前年在纽约,去年在旧金山。”雷古勒斯笑起来,那笑容真是一流政客级的,简直能拿去直接刊登在时代人物杂志封面上,“——话说我跟Kevin认识这么长时间,彼此都很了解了。虽然我们都有各自的工作,不能时时刻刻腻在一起,但是只要Kevin理解我就行——是吧Kevin?”
邓凯文坐在一边,脸色冷淡得能结成冰。
“我也觉得他很理解,”米切尔笑容满面的说,紧接着又轻声加了一句:“——说不定他还很乐意呢。”
雷古勒斯脸色不变,握着米切尔的手却突然一紧。
这两人的手已经握紧到恨不得把对方深深捏碎的地步了,在这方面米切尔显然更强一点,只是位置不得力,腕部角度有点偏斜,导致没能立刻取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都还在僵持。
邓凯文盯着那两只青筋暴起的手,从齿缝间问:“你们够了没?”
他们两人又狠狠互瞪了几秒钟,紧接着同时把手一摔。不知道是用力过度还是醋火滔天,雷古勒斯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Kevin,我有件重要的事想跟你说,你现在必须跟我出去一趟!”
米切尔立刻针锋相对:“Kevin你不会跟他走的是不是?”
兰德斯夫妇目瞪口呆盯着这一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真是很重要的事——如果你觉得跟米切尔?兰德斯先生约会是你人生中唯一重要的事,那么这话当我没说。”雷古勒斯目光非常厌恶的把米切尔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显然我不觉得你会这么认为。”
米切尔还没来得及讽刺回去,邓凯文打断了他:“你想告诉我什么?”
“关于汤姆?杰弗逊。就是你那天晚上打电话来要探视权的那个。”
雷古勒斯这句话一出口,米切尔就立刻知道邓凯文会如何做了。
他是这样了解邓凯文,以至于有时候,真是恨不得让雷古勒斯再也无法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个切尔奇家族的男人,是他得到邓凯文的最大威胁。只要他出现在周围三尺以内,就一定有办法用各种理由把邓凯文勾走。
米切尔的眼神冷了下去,目光深处隐约可以看见微许血气,寒冷得让人发颤。
“……抱歉,我出去跟雷古勒斯说句话可以吗?”邓凯文站起身,抱歉的望着兰德斯夫妇:“最多五分钟就可以,我很快就回来!”
兰德斯夫妇已经完全手足无措了,只能慌忙点头表示不介意。
雷古勒斯于是彬彬有礼的微笑着,一把抓了邓凯文就往外走。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走了没两步,邓凯文便用力挣脱开来,恼火的问:“汤姆?杰弗逊怎么了?”
雷古勒斯站定脚步,面对面近距离的看着邓凯文:“——他死了。”
邓凯文一下子愣了。
“他是在监狱里被杀的,囚犯内讧,有人趁乱捅了他一刀子。那一刀捅得特别深,一定不是误伤,是有预谋的。”雷古勒斯吸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在调查有关于狼牙的事情,那真的很危险,立刻停手吧!”
邓凯文站在那里,人潮在他身边涌过,明明那样喧杂热闹,他却觉得全身发冷。
半晌他才对雷古勒斯点了点头:“……嗯。”
他没有看见,隔着人群的几步以外,米切尔站在餐桌边,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们。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特别晦暗,就仿佛看到明明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满心满眼都是不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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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纽约,市郊。
一栋华美的三层别墅前停满了车,看得出那些车都停得非常慌张,七零八错撞在一起。别墅的大门敞开着,每层楼的门窗里都飘出黑烟,屋顶被烧塌了一半,空气中充满了难闻的烧焦气味。
一辆黑色宾利从远处驶来,稳稳停在了别墅门前。
大门里涌出很多人,纷纷恭敬的站在车门两边。有几个人冲上前去开车门,但是还没来得及走近,车门就被猛的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中年男人走下车,大步流星的穿过众人。
“埃普罗先生!”那些手下赶紧跟上去:“埃普罗先生,这边请,这边!”
埃普罗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希伯来呢?”
“先头部队已经清除了这座别墅里所有希伯来家族的武装,只剩下约翰?希伯来,我们把他押在了别墅三楼。”一个助手亦步亦趋的跟着埃普罗,“因为没有得到您的指令,所以暂时没动他……”
大厅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可以见到枪战后留下的狼藉。几个希伯来家族的人倒在楼梯上,鲜血拾级而下,滴滴答答的淌到了地板上。
埃普罗大步跨过尸体,连目光都没偏一下。
“我们还搜出了大量毒品,海洛因二十包每包一百克,冰毒两箱,可卡因十六袋。光是统计过的就有五十三公斤,还不包括后院里种的一片罂粟。这些怎么办?”
埃普罗哼笑一声:“真不愧是毒品世家。”
助手点头道:“是,我们还在别墅里发现了两箱枪支,应该是他们为抵抗警察搜捕而准备的。”
“G.A不需要这些东西,通知FBI的人来接收它们。”
“连毒品也交给警方?会不会惹怒希伯来家族?”
“杀了这么多人,你以为我们跟希伯来家族还能友好下去?”埃普罗眼底瞬间掠过一点类似于冷笑的神情,“既然要给他们警告,就必须要警告到底。刀子捅进去了,就务必要捅穿,不能捅一半留一半。就像驯兽一样,只有真正把畜牲打痛了,才能让它得到教训。你们都给我记住,混黑道的,下手要是不够狠,那还不如不下手!”
一排手下全都低头答应:“是!”
三楼是一座环绕式的大厅,半边已经被烧穿了,满地都是水。约翰?希伯来被几个人用枪抵着,押在一个残破的沙发里,昂贵的西服上沾满了灰,头发也被烧焦了一块,显得极其狼狈。
约翰?希伯来是阿贝尔?希伯来的父亲,也是这个家族的掌权人物之一。他上台后最大的功绩,就是把纽约周边地区的毒品交易总额扩大了三成,为此希伯来家族赚取了巨额的抽成利润——有传言说他们甚至买了私人战斗飞机和游轮,拥有相当强劲的武装力量。
和传统意义上高高在上、只负责大批出售毒品原材料的大毒商不同,希伯来家族出售的都是经过最后加工过的,纯度很高的半合成、合成式毒品。不仅如此,他们还亲自参与纽约及其周边地区的毒品零售行业,他们控制着一大批小毒贩,混迹于几百家夜总会、PUB、酒店和街头公园,向瘾君子们销售小袋化学类毒品和大麻。
一般来说,小毒贩从毒品中赚钱的方式都是卖“掺水货”,比方说希伯来家族给他们一百克海洛因,他们将这一百克分为十袋,每袋十克,然后另外掺上九十克的葡萄糖、淀粉、面粉甚至是滑石粉。然后他们可以将这一小袋一百克的混合物卖出五十克纯海洛因的价格,从中赚取五倍到六倍左右的高额利润。
这种混合物有时是十分危险的,葡萄糖之类的东西吸进去最多给人一种“不得劲”的感觉,但是换成滑石粉,就足以致命了。希伯来家族为了将毒品销售的利润最大化,默许甚至是纵容了小毒贩的这种做法,导致很多资深瘾君子——通常是已经发展到静脉注射的重症吸毒者——因此而一针致命。
这种残忍的做法使希伯来家族在短短十几年内积累了大量资金,而约翰?希伯来,就是这种做法的主要倡导者。
他现在的样子是如此狼狈,完全没有了以往一掷千金的富豪风范。几个G.A的人用枪抵在他太阳穴上,一看埃普罗走进来,立刻把他往地上一按。
约翰?希伯来不由自主被推倒在地,破口大骂:“埃普罗!你要是敢杀我,我们的家族不会放过你的!……”
埃普罗走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
“我跟你说过什么?别动我的孩子。”埃普罗顿了顿,声音低沉得让人恐惧:“你在G.A的地盘肆无忌惮生产毒品,打压纽约周边小帮派好夺取他们的盘口来贩毒,这些我都可以装没看见。但是你想对我的孩子下手,这就不行。那孩子是我的眼珠子。”
“但是他杀了阿贝尔!”约翰?希伯来狂吼道:“他杀了阿贝尔,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希伯来家族作孽太多,这是报应。”
“我们不会放过他的!就算我死了,其他希伯来也不会放过他!人命债只能用人命还还!”约翰?希伯来眼眶眦裂,因为挣扎得太厉害,几个人都差点没按住他,险些被他站起来:“你今天可以杀了我,但是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也会——!”
“到那一天,我就灭了你们全族,直到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姓希伯来。”
埃普罗举起枪,对准约翰?希伯来的眉心扣下了扳机。
消音器一声轻响,约翰?希伯来额间出现了一个血洞。刹那间他所有动作都僵住了,然后缓缓的倒在了地板上。
埃普罗轻轻呼了口气,随手把枪扔给手下。他动作是如此漫不经心,看上去就像随便扔个小玩意儿一般,手下倒是慌忙珍而重之的收起了枪。
这时那个助手拿着手机快步走来:“埃普罗先生,董事会打来电话,马蒂斯董事想要跟您说话……”
埃普罗接过手机,连声招呼都没打,直截了当的说:“我刚才杀了约翰?希伯来,你们派几个人过来收拾下现场。地址我会让人发给你的。”
“……”电话那边传来清晰而愤怒的喘气声:“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
“我并不是每做一件事情都一定有原因的。好了,现在告诉我你找我有什么事?”
为G.A董事局工作了三十多年的马蒂斯老董事不得不狠狠喘气,好不容易才平息心口堵着的那口恶气,勉强开口说出话来:“……是这样的,先前董事会发给您的公函,有关于G.A的继承人——”
埃普罗过了四十岁后,继承人问题就一天天越发尖锐起来。
所有人都认为邓凯文是个完美的黑道少主人选,可惜埃普罗养着养着,把孩子养成情人了。这种荒唐的事情先不提,如果说这孩子心甘情愿,那也好说,大不了当完情人再继承黑帮,两件事情都不耽误就成。
可是偏偏人家孩子是不情愿的,不仅不想当情人,也不想继承黑帮,还三番五次要逃走。为了这个早年埃普罗狠狠教训过几次,但是越教训越糟糕,到后来逼得孩子造了反,把G.A整个卖给了纽约警方,还差点把东部黑道一锅端了。
邓凯文走后,埃普罗才开始认真的培养斯坦利。但是斯坦利天生就跟正常人不一样,他从七八岁起就以折磨保姆佣人为乐,普通小孩子看到血肉模糊的场景都害怕,只有他不仅不害怕,反而还特别兴奋。十一二岁的时候他不好好念书,家庭教师跟董事局告了状,他就揣了把水果刀想要去砍那个家庭教师。等埃普罗想要培养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亲生儿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又残忍的疯子。
没有人特意把他教成那样,事实上他的童年富足而优裕,没吃过半点苦头。
他变成那样,纯粹是天生的原因。
埃普罗完全不把斯坦利当继承人看待,连代表继承人身份的“梵天之眼”都没有交给他——事实上没人知道梵天之眼现在在谁手里,埃普罗还是邓凯文。
董事局那帮元老因此急白了不知道多少根头发。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把身家性命押在了斯坦利身上,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作出了巨大的政治投资,如果将来继承G.A的不是斯坦利,他们很多人就要血本无归。
这次斯坦利在洛杉矶被捕,并打了邓凯文两枪,回来后他就被埃普罗驱逐出了G.A,并被秘密关押在了“海王星”上。这几乎已经明确表示了埃普罗取消继承人的意愿,为此董事会几乎吵翻了天。
他们需要继承人,如果不是斯坦利,就必须是其他人。
他们需要进行政治投资,在对的继承人身上押上足够的宝,确保他们的身家富贵能随着G.A的存在一代代流传下去。
这封公函寄到埃普罗手上之前,埃普罗已经和董事会对峙了半年多。如果再没办法取得共识的话,这帮老人就要一个个气得心脏病发吐血而亡了。
“董事会名下的调差委员会已经上‘海王星’号,对斯坦利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跟踪调查。上星期委员会递交了一份观察报告,根据分析,我们认为斯坦利的精神并无异常,您完全不必继续拘禁他的自由。”马蒂斯老董事喘了口气,话锋一转:“——不过继承人的最终确定是您的事,如果不是斯坦利,那也可以,只要您尽快给我们一个继承人——哪怕只是一个试管婴儿!”
埃普罗走出别墅大门,略带湿意的风立刻将血腥气味冲散了很多。远处传来直升机隐约的呼啸,那是FBI的人接到了他们的消息,正往别墅赶来。
埃普罗坐进宾利,漫不经心的笑问:“邓凯文如何?”
“——您说什么?”电话那边一愣:“——当、当然,但是……”
“我开玩笑的。”埃普罗打断了他,声音却听不出半点玩笑的意味。
“我很快就给你们弄个继承人回来。”他顿了顿,低声道:“——很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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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邓凯文从沉睡中惊醒过来的时候,恍惚看见床边坐着个男人,橙色的床头灯洒在他侧影上,竟有种温暖的错觉。
外边天色已经黑透了,厚重的窗帘外,隐约传来声声悠长的虫鸣。
邓凯文盯着那男人微笑的脸,半晌才恍然道:“埃普罗……”
他猛的一个激灵,就像是从梦中突然惊醒一般:“怎么是你!”
埃普罗看着他微笑,目光温情,风度翩翩。如果不是对这个男人的恐惧已经成为本能,邓凯文也许真的会被这完美的假象所蒙蔽。
“我来带你回去,Kevin,”埃普罗伸出手,轻轻按住了邓凯文的双肩:“我们可以重新生活在一起了。”
邓凯文猛的挥臂想打开埃普罗的手,但是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仿佛被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不随自己控制。
他一时大惊,条件反射式的想问“你对我干了什么”,说出口的却是:“求求你,我不想回去,求求你……”
那声音软弱得不像是他,不像是他二十八年来所认识的自己。
邓凯文心里无比惊骇,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但是却说不出来,说出口的都是软弱害怕、痛苦求饶的话,仿佛声带已经不随自己控制了一般。他想挥手推开埃普罗,他想保护自己,却什么都没法做,连动一动小手指都做不到。
埃普罗只微笑的看着他,眼神温柔而怜悯。
“你知道自己没法抗拒的,”他俯下身来,亲吻邓凯文颤抖的唇:“你知道自己只要顺从就可以了,你一直知道的。”
邓凯文想大声呼叫,但是开口只能发出颤抖的声音:“埃普罗……拜托你……”
“叫我Neil。”
邓凯文心里不想这样叫,他拼命控制自己的唇齿,它们却好像都脱离控制了一般,轻轻的叫了一句:“Neil!……”
埃普罗笑起来,仿佛很满意他这样听话,又把他抱起来往外走去。
“放我下来!我不要跟你走!放开我,放开我!”
邓凯文拼命挣扎,然而不论如何用力,他都无法推开埃普罗铁箍一般的拥抱。
他的身体仿佛突然变小了,就像七八岁的孩子一样毫无重量。他没法感觉到自己四肢的存在,心里极度惶恐,想叫又叫不出声。
就在最仓皇无助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Kevin!Kevin你怎么了?”
邓凯文茫然发愣,只见埃普罗低下头,静静的看着他。
“Kevin!Kevin!”那个声音越来越近,“醒醒!快点醒醒!”
突然就仿佛从高空坠下一般,失重的感觉瞬间让心脏麻痹。埃普罗的脸迅速远去,邓凯文伸出手,那人却像被打散的雾气一般从指尖消失了。
“Kevin!Kevin你醒醒,做噩梦了吗?”
邓凯文一睁眼,米切尔的声音震得他耳朵发痛:“你没事吧?看你一脸汗,梦到什么了?”
橙色的床头灯亮着,温暖的灯光洒在地毯上。窗外夜色已深,庭院里静谧安详,只偶尔传来风吹过树梢时沙沙的声响。
这跟梦里的一切是那样相似,邓凯文愣了半晌,才慢慢把目光移到米切尔脸上。
这男人看起来还挺担忧,眉毛紧紧锁着,脸部线条在灯光的侧影下显得格外深刻。
“……你又半夜进我房间。”好几秒钟之后,邓凯文才说。
“我来提醒你上厕所。”米切尔毫不脸红的扯了一句,问:“我看你不大舒服的样子,要喝点什么吗?”
“……热巧克力,谢谢。”
米切尔起身走开,半晌后端着一杯红酒走了进来。
“1989年拉菲酒庄出品——没有热巧克力了,临睡前喝点酒对你有好处。”米切尔强行把酒杯塞给邓凯文,一屁股坐在床边上:“你到底梦见什么了?这么痛苦的样子。我看你在枕头上翻来覆去,汗跟水一样往下淌,却怎么也叫不醒。我叫你叫了十几声呢。”
邓凯文往枕头上一摸,竟然真的一手汗水。
“我梦见埃普罗了。”
“——埃普罗?!”
“嗯,我梦见自己变小了,大概七八岁那么大。然后他过来带我走。”
“走去哪里?”
“纽约G.A。”
邓凯文低头喝了一小口酒,米切尔看着他垂下的眼睫,低声问:“你是抗拒回到G.A呢,还是单纯害怕埃普罗,仅仅是梦见他就恐惧得说不出话来了?”
“……都有吧。”邓凯文笑了一下,那笑容在灯影下竟然有点苍白:“我确实挺没用的,这么多年都没纠正这个性格。”
“你已经很好了,洛杉矶警局最优秀的高级警官之一。就算现在埃普罗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至于完全没法抵抗吧?再说还有我帮助你。”
米切尔紧紧盯着邓凯文的眼睛,不论是语调还是目光,都诚恳到了极致。
但是邓凯文没什么反应,只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
“话说回来,有一个问题我始终很奇怪,为什么你这么不愿意回G.A?”米切尔挪了挪位置,更加靠近的看着邓凯文的眼睛:“我们来设想一下,如果你回到G.A,你有可能继续当黑道继承人。G.A的财富和势力都是惊人的,又没有其他继承人来跟你竞争,你几乎铁板钉钉能当上下一任的G.A老大。权力、地位、金钱、名誉……这些让世人汲汲钻营的东西你都唾手而得,简直是上流社会中的上流社会。为什么你不愿意回去呢?”
房间里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到地摊上都能听见声音,花园里夜虫的鸣叫格外清晰。
半晌,邓凯文才低声道:“我想离开埃普罗。”
他说完这句话后,很久都没有动作,只静静的坐在那里,盯着杯中血红的残酒。
“……他打你么?”米切尔低声问。
“打吧。”
“为什么?”
邓凯文迟疑了一下,“……各种原因吧。”
“那他怎么打你?”
话音刚落米切尔就意识到这话问快了,应该再铺垫一下的。
邓凯文果然表现得很抗拒:“也没怎么,别说这个了。”
他刚准备把残酒一饮而尽,米切尔迫近一步,紧盯着他的眼睛问:“他用打火机烧过你是吗?你的皮肤曾经严重烧伤过?后来是怎么治好的?”
这话问得很快,三句几乎是一口气连了下来。米切尔知道邓凯文是这种人,一旦他起了防备之心,就很难轻易再被人迷惑。当他已经打算逃避话题的时候,用安抚和解释的温和手段是没用的,再怎么样也没法打消他的防备之心。
唯一有办法的是紧追着问下去,不给他回避的机会,不给他调试自己心理状态的时间。
只要抓住最大的心理弱点穷追猛打下去,即使意志坚强如邓凯文,也是很难招架的。
“那个没有……那个是我自己烧的。”果然邓凯文条件反射的反手摸了摸后腰,有点尴尬的解释:“烧掉一个纹身。”
纹身还用烧?直接激光去除不就得了。米切尔这么想着,面上却笑起来:“你连自焚都不怕,害怕被人打两下?”
“……不,这不是简单打两下的问题。你知道杨氏心理异化法则吗?”
“——那是什么东西?”
“一套心理折磨的办法,也有人称之为变态培养法则。它主要通过一系列暴力手段,把正常人培养成冷酷无情、嗜血好杀、而且自我意志薄弱的异类。这种异类一般都是极端危险的犯罪分子。简要而言,就是如何扭曲一个正常人的心态。我这么给你打比方吧,就是说被这套法则所训练出来的人,哪怕原本是圣人,都会变成杀人犯。”
“埃普罗用那套东西训练你?!”
“嗯,……后来吧。”
邓凯文说这话时声音顿了顿,没有解释“后来”具体是什么的后来。
但是米切尔能猜到,应该是海王星事件之后的事情。
埃普罗最开始培养继承人的时候,完全是采用了说教和演示的模式,虽然有时演示的内容太过激,但是总体而言,还是比较溺爱的。跟东西两部的其他黑帮老大比起来,他第一没把继承人拖出去丢鳄鱼池,第二没逼着继承人亲手砍了自己的老婆孩子,第三没上演父子夺权的重口戏码,算得上相当厚道了。
但是“海王星”号上邓凯文出乎意料的放弃继承权,不仅让埃普罗苦心栽培了几年的心血随之落空,还差点被G.A的那帮元老们处死。
埃普罗费尽心机保邓凯文下来,绝对不仅仅是为了找个年轻美貌的小情人——他其实还抱着把养子改造过来,成为一个合格黑帮继承人的想法。
所谓杨氏心理异化,就是他当时采用的众多方法之一。
“开始是采用故意羞辱的方法,用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羞辱,让人感觉到身份地位转换所带来的巨大误差。等到我忍无可忍的时候,他就让我做一些违背本性的事情,只有我真的去做了,才能换来短暂的——大概三五天那样正常有尊严的生活。”
“——是怎样违背本性?”
“杀人吧……之类的。”
邓凯文的眼神微微错开了一下,那是他回避问题时的下意识动作。
米切尔紧盯着他的眼睛:“他让你杀无辜的人,从而产生自我厌恶,然后自暴自弃?”
“也不算完全无辜……”
“那是什么?”
邓凯文沉默了一下,又喝了口酒。
这次他喝得很大口,水晶高脚酒杯几乎立刻见了底。
“比方说吧,最开始我有好几天没衣服穿,赤身裸体的。我当时才十几岁啊,心理素质还很弱啊,然后就尽量避免走出房门,避免被人看到。这样持续一周后,我已经快精神崩溃了,这时候他突然叫了——”邓凯文突然一顿。
“叫了什么?”米切尔紧追不舍。
“……叫了几个男人强奸我。”邓凯文吸了口气,难堪的解释:“也不是真的强奸……总之就是那个意思。”
米切尔心说我知道不是,这种事情哪能假戏真做呢。
“我当时真的快崩溃了,然后突然从手边摸到一把刀。很奇怪的,其实房间里什么都没有,连块布都没有,我也不知道那把刀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总之就被我摸到了。”
“然后你杀了那些人?”
邓凯文矢口否认:“不,一开始没有。”
米切尔立刻换了种问法:“那几个男人死了没?”
“……死了。”
“谁杀的?”
“——我。”邓凯文叹了口气,解释道:“其实是埃普罗的要求,如果不杀那几个人的话,死的人就是我。我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所以后来……我一辈子都不想回忆那个过程。”
米切尔伸手拍拍邓凯文的肩,然后起身拿来一瓶红酒。
“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是人类的本能,没什么好内疚的。——再来一杯吗?”
“啊不,不用了……”
“再来一杯吧,我也想喝点。”米切尔不由分说倒上了酒,邓凯文只得叹了口气:“谢谢。”
“没事,好酒就应该跟朋友一起喝,甭管是女友还是炮友。”米切尔给自己也倒了半杯,又问:“后来呢?”
“后来作为杀人的奖赏,我得到了衣服。穿上衣服的那一刻我简直要哭了,感觉自己就像从原始部落回到了现代社会。”
说自己要哭了的时候,邓凯文表情从容,语调冷静,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从他脸上很难看出当年懦弱的影子,米切尔看着他灯光下石雕般的侧脸,完全无法想象他经历过那些事情。
邓凯文给人的感觉,好像他天生就是那样镇定理智的,天生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就算歹徒再凶残再可怕,也完全无法伤到他半根毫毛。
“他经常用这种方法对付你吗?”米切尔忍不住问。
“有一段时间吧。后来羞辱方式就慢慢升级了,不仅仅是没衣服穿那样简单。”
“那——那你后来还杀过人吗?”
邓凯文迟疑了很久,最终点点头。
“杀过。很多。”
“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为了……”
“一开始是保护自己,后来慢慢就成了杀手,他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当年的精神状态很差,现在回忆起来,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就像行尸走肉那样麻木的生活着。”邓凯文想了想,换了个方式来形容:“——或者说杀人机器那样。”
“……持续了多久?”米切尔小心翼翼的问。
“一年多吧,直到某天埃普罗叫我杀了个警察……”
米切尔一惊:“警察?”
“嗯。”虽然很艰难,但是邓凯文仍然坦诚了点了点头:“一个卧底FBI,准备暗杀埃普罗的。”
那一刻米切尔竟然有些激动。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发现了邓凯文也犯过罪,发现那个仿佛神祗一样骁勇善战、向往光明的邓凯文也有过罪恶,从而产生了一种将人拉下神坛的变态满足感;还是因为邓凯文信任他,毫不掩饰的说出这段往事,让他觉得自己被信任着、甚至是被喜欢着。
米切尔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藏起自己因为过度兴奋而微微颤抖的双手。
“杀了那个警察以后,我好像突然从噩梦里醒来,陷入了对现实的巨大恐慌和绝望中。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态了,为了得到每次短短几天正常人那样的生活,为了中止埃普罗不断施加的屈辱,我什么都敢干,什么都愿意去做。事实上,杨氏心理变异法则在我身上得到了典型效果。这套法则就是要把人培养成表面看上去很正常,实际却疯狂冷血的犯罪天才。而我几乎就做到了。”
邓凯文顿了顿,他这时说话已经有点语序不清,可能是回忆太痛苦的缘故。
“从那时开始,我策划了第一次逃跑。我趁埃普罗去墨西哥的时候,杀了G.A的保镖和警卫,劫持一个董事局元老为人质,一口气跑出了海港。”
那段往事肯定是很惊心动魄的,策划了多长时间,怎么抓住的机会,中途经历了多少危险,又是如何何功败垂成——然而邓凯文一句都没有提,他只平淡的道:“可惜最后一步失手了。”
米切尔心惊胆战:“怎么失手的?”
“人算不如天算吧。”邓凯文含糊的道。
“……那后来呢?”
“后来就被抓回去了,被抽了两下。”
“他因为这个动手打你?!”
“没真打。”邓凯文自相矛盾的说,很明显他不愿再讨论这个问题了:“总之就是这样,我一次又一次逃跑,一次又一次被抓回去,直到最后一次被雷古勒斯?切尔奇从G.A捞出来。当时我就自己把纹身给烧掉了,当着埃普罗的面烧的。”他笑了起来,说:“埃普罗虽然冷血,但是拿打火机烧人的事情还真没干过。”
米切尔还想问什么,但是邓凯文放下了酒杯。
“谢谢你的葡萄酒,我感觉好多了。”
米切尔再摇尾乞怜,也没法阻挡邓凯文拉被子睡觉。他灵机一动,摇头晃脑的扑上床,连着被子把邓凯文拦腰一抱:“亲爱的带我一起睡吧,你看我连睡衣都穿好了~”
邓凯文头也不回:“我什么都不想做。”
“咱们不做,”米切尔立马保证:“我只想搂着你睡一觉。”
正当他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情圣的时候,邓凯文一脚把他踹下了床:“滚蛋!”
噗通一声闷响,米切尔狼狈不堪的从地板上爬起来,只见邓凯文已经蒙上被子,背对着他,安安稳稳的睡上了。
到底是扑还是不扑呢……?
对一个饥渴的成熟雄性来说,这简直就像TO BE OR NOT TO BE一样,是个亘古而经典的问题。
米切尔厚着脸皮赖了几分钟,琢磨着邓凯文应该睡稳了,不会再起来打人了,便偷偷摸摸的溜上床,卷了个被子角窝着。
然后过了几秒钟,他小心翼翼的往床中间挪挪;又过几秒钟,他再做贼一样的往里挪了挪。
一分钟不到他进行了五六次成功的阵地转移,最终贴到了邓凯文身后,伸出罪恶的爪子,连人带被子抱住了他。
“呼……这样睡比较踏实嘛。”米切尔把头搁在邓凯文肩窝上,满足的叹了口气,很快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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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一艘灯火辉煌的客轮徐徐行驶在海面上,仿佛一颗明星映照在漆黑无边的夜空中。
船头上一个白底红漆的巨大单词NEPTUNE,在灯光的映照中格外显眼。那是G.A老大纳撒尼尔?埃普罗名下的著名赌轮,黑道上闻名遐迩的“海王星”号。
赌轮上最大的宴会厅里酒色正酣,几个脱衣舞娘搂着钢管狂舞,昏暗的灯光下一群人哈哈大笑着互相泼酒。正当气氛最HIGH的时候,一个保镖匆匆走进人群,一把拉住了正吞云吐雾的斯坦利:“少爷,狼牙的电话。”
斯坦利大麻正抽到最享受的时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即大怒:“那婊_子养的狼牙还活着啊?”
保镖唯唯诺诺的递上电话。
斯坦利把手机一夺,尖声叫道:“喂?狗娘养的,你想干什么?拿了我的钱不办事,想让我杀你全家是吗?”
因为酒色无度,他脸上泛着病态的苍白,大麻带来虚幻的亢奋又让他的脸色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他的眼睛和他母亲一样是天空般的蔚蓝,只可惜眼底血红密布,闪烁着刻薄的寒光,以至于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电话那边的人默不作声,一直等到斯坦利把怒气发泄完,才冷冷的道:“我是来重新做交易的。”
他的声音被机械调整过,电话里听起来跟电子音没什么两样。
斯坦利怒吼:“你个贱_人,又跟我耍什么花头?邓凯文为什么还活着?!”
“我退了你的单。”
“什么意思?!”
“我不想杀那个特警队长。他不符合我的职业标准。”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职业标准,老子给钱你杀人,就跟妓女卖逼一个样!”
“斯坦利先生,”狼牙冷冷的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轻易对一个杀手爆粗口。”
“……”斯坦利突然闭上嘴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虽然我退了那个特警队长的单,但是我可以另外帮你杀一个人。听说你现在被软禁在海王星号上了?照这样下去继承人的位置堪忧吧。”
斯坦利脸色涨得通红:“这关你什么事?”
“的确不关,所以我只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狼牙顿了顿,虽然电子音听不出什么区别来,但是他的语气仿佛更加低沉了:“要么退钱,要么……我可以帮你确保继承人的位置——不,我可以帮你直接成为老大。”
“……”斯坦利的心脏突然砰砰跳动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杀了纳撒尼尔?埃普罗。”狼牙说,“然后G.A就归你了。”
电话里有瞬间的沉寂。
“我干。”斯坦利吞了口唾沫,“只要你能确保成功。”
电子音仿佛笑了一下,听起来竟然有点嘲讽的味道:“你真是爽快得令我吃惊,斯坦利先生,据说纳撒尼尔?埃普罗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更想要G.A。”
斯坦利说这话的时候喉咙绷紧,以至于嗓子干巴巴的,听起来有点古怪。
“——好吧,”狼牙笑了起来,“既然你愿意更换委托,那我需要你配合做点事情……说不定我还能给你买一送一呢。”
“什么事?”
“我会再通知你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等时机到了再说吧,”这个问题狼牙回答得十分模糊,紧接着话锋一转,揶揄的笑问:“埃普罗至少还没动手杀你吧,你就这么想送他上西天去?”
“我讨厌有人约束我。”斯坦利吸着气,声音冷飕飕的:“任何胆敢约束我的人,我都要杀。”
“……好吧,我会抓紧行动的。”
“要加钱吗?如果成功干掉我父亲的话——”
“不,不用了。”狼牙说,“杀掉埃普罗,G.A归你,那个特警队长归我。”
斯坦利一愣,还想问什么,但是突然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因为那个脱衣舞女郎终于脱掉了身上最后一件纺织品。
等他勉强能听清手机那边声音的时候,狼牙已经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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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夏天犯罪高峰期,洛杉矶警局总是特别的忙。
邓凯文坐在办公桌后,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整个世界都是花的。因为昨晚东区出了件大案子,他带着两只ELEMENT忙活了一晚上,今天又赶着来开警局高层会议,分局长发言时他差点睡了过去。
中央空调的温度又太低了,到中午时他感觉自己体温有点高,头也昏昏沉沉的。
中午一点胃口也没有,只吃了两片镇痛药,用手肘支撑着额头坐在桌前看文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醒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警服外套,额头上还搭着一块凉毛巾。
米切尔坐在他身边,问:“感觉好点了没?”
邓凯文坐起身一看,只见他正翻弄自己的文件,还在一些语句上用红笔重点画了圈。
“你干嘛?”
“我来给你送吃的,发现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温度有点高,所以就把你移沙发上来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很喜欢我啊,睡着的时候还用脸蹭我的手……”米切尔陶醉的抚摸手掌:“我决定再也不洗这只手啦!”
“我睡着的时候逮着什么都蹭,”邓凯文镇定的说,“你拿块抹布来,我也一样蹭。”
“……你就不能让我稍微意淫一下吗?”
“做梦去吧。——这是什么?”邓凯文指着自己文件上的红圈圈问。
那文件是早上警察局长的发言内容,完全是官样文章,无非是在新季度来临之际,我们要加强警队内部建设,摈除腐败落后的官僚作风,努力跟媒体打好关系,维护洛杉矶社会治安等等等等……
“哦,我给你圈出来的重点。”米切尔指着自己用红笔圈出来的人名,说:“比方说这个人很快就要升了,要管我们警队的后勤了;那个人据说要调到芝加哥一个新成立的缉毒小队去,他手下的资源和武器挺丰富的,我们可以想办法要一要……”
“你从哪得来的小道消息?”
“我家老头说的,”米切尔耸耸肩,说:“这是我在洛杉矶警局里走的唯一后门。”
邓凯文倚在沙发上,一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若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还用搞这些投机倒把?把你父亲的名头摆出来,大把高官都会争着抢着提携你吧。”
这话口气很微妙,有种揶揄和嘲讽的意味,也有点像面对亲近的人时,随心所欲不加掩饰的感觉。
他靠在沙发扶手上,淡蓝色的警服衬衣包裹着身体,显出腰际纤瘦柔韧的劲瘦线条。因为屈折小腿,裤子勾勒出臀部到大腿结实的肌肉,紧绷中又有一点圆润,看上去就十分性感,让人很想把手插进去。
米切尔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狠狠咽了口唾沫,说:“老子就喜欢呆在特警队里,怎么着?”
邓凯文噗嗤一笑,拍拍他的肩:“别把这当仕途跳板就行。你就这么呆着吧,啊。”
他刚想站起身,突然米切尔翻身一扑,把他结结实实压倒在沙发上,一个膝盖紧紧抵在了他大腿中间,居高临下的笑着问:“你不信任我啊?”
邓凯文居于下位,神态自若,仿佛自己只是被家里养的大金毛犬扑倒了一样。
“Kevin同学,你爸的名头比我爸响亮一万倍吧,蝉联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黑名单TOP 10连续十一年啊,你不也一样老老实实呆在特警队里混吗?”米切尔低下头,很快的伸舌头舔了一下邓凯文的嘴唇:“所以小弟决定就跟你混了,要多多照应我啊大哥。”
邓凯文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推了他一把:“我该怎么照应你?”
米切尔也不说话,也不笑,就这么紧紧的盯着他。这么近的距离,上半身肌肤大片相贴,两个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恍惚间温度高得让人脸颊发烫。半晌他才低下头,一点一点靠近邓凯文的嘴唇,慢慢的亲吻下去。
这个吻亲昵而绵长,陈酒一般香醇熏然,让人不知不觉便陶醉其中。
虽然完全不带强制的意味,却让人无法推拒。
邓凯文也觉得奇怪,他竟然会这么沉溺于来自同性的亲吻,甚至连环境地点都不顾了,连自己还坐在警局办公室里都忘记了。
他迷迷糊糊想起门还没有锁,只是虚掩在那里,只要有人走过探进头,就能将整个办公室一览无余。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为偷情一般的感觉平添了微许刺激,让人更加血脉贲张,情不自禁。
“我喜欢你,Kevin,……”米切尔贴在他唇角边,过了一会儿,几乎无声的道:“……我爱你。”
这种时候人一般都敏感,他说话时火热的气流喷到邓凯文皮肤上,更有些轻微的搔痒,邓凯文微微偏了偏头,问:“为什么?”
“不知道,我就是喜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那天站在洛杉矶警局,你对我们说‘我叫Kevin Den,你们可以叫我Kevin’的时候开始吧。”米切尔顿了顿,低声笑道:“也可能是我问你怎样才能通过集训,你说只要活下去就可以的时候。从那时我就觉得,这个警官跟我以前见过的那些都不一样,很特别。”
邓凯文回忆自己是否真说过那样的话,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他在FBI干过多年,又在洛杉矶警局身居高位,见过太多新人,看过太多事情。有时他一句话能让人印象深刻,回味良久,然而他自己却很快就忘了。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都记得自己在少年时代,干过一件很大的错事。那一年暑假开始的时候,有个又瘦又矮还很胆小的小男孩站在空教室里结结巴巴的表白,说感谢米切尔?兰德斯保护了他,还照顾着他,他很喜欢这个叫米切尔?兰德斯的同学,想对他表白……然而我清楚的记得,我愚蠢而又残忍的拒绝了这个小男孩,还狠狠骂了他一顿。”
米切尔学着邓凯文当年的口吻来称呼自己的名字,竟然还学得惟妙惟肖,颇有几分邓凯文少年时代懦弱胆怯、容易受惊的神态。
其实他自己也很惊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记得当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
“那是我少年时代最荒唐无知的夏天。我就像精神病患者一样觉得自己沾上了脏东西,我拼命对每一个人辩白,解释,将脏水泼到那个小男孩头上,肆无忌惮的跟每一个人大声嘲笑他,辱骂他,仿佛这样就可以标榜自己和大多数人一样,理直气壮。”
邓凯文微微低下头,不去看米切尔的眼睛,但是米切尔把他的下巴抬起来,动作温柔而不容拒绝,同时在他脸颊细腻洁白的皮肤上微微磨蹭着。
“后来这个小男孩走了,他们说他离开洛杉矶,去了东部。学校里再也没有那个任人欺负也不会反抗的懦弱小孩,也没有人再用沉默而悲伤的眼神注视着我,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要哭出来的神情。我开始觉得若有所失,开始反省自己,慢慢便觉得,我仿佛已经做错了什么事情,却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
“……也许他不需要你的弥补。”邓凯文哑着嗓子说。
“我也觉得他未必需要,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年少无知不能成为犯错的理由。”米切尔吸了口气,道:“后来我上了大学,毕业了,当上警察。我开始遇上形形色色的人,遇见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一向都待人友善,热情诚恳,履行着自己心中的法律和正义。这么多年警察生涯,我觉得自己从没亏欠过任何人,从没干过有亏公理的事情,任何问题我都能找到合适的途径去解决——尽管有时手段并不光明,但是直接有效。”
他沉默了一下。
“只有那一个夏天,那一件事情,自始至终让我觉得歉疚。”
邓凯文垂下眼睫,躲避着目光。但是米切尔把手指按在他眉心上,迫使他抬起眼睛。
他的手温热有力,但是手指却在微微发着抖。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再遇见那个小男孩,我一定要为他做些什么。”他顿了顿,喉结很大幅度的上下滑动了一下,仿佛在竭力克制着感情:“……至少我想要当面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忘记你。”
邓凯文眼眶微微发红,眼底布满了血丝。
“我知道已经太迟了,”米切尔的声音低哑发颤:“但是Kevin,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你还有那么微末的,一星半点的……一点点喜欢我吗?”
他们的目光隔着半空,这么近的互相凝视着,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闷热绝望的夏天。陈旧的空气穿越时间与空间扑面而来,蝉儿在空教室外的大树上声声鸣叫,信天翁拍打着白色的翅膀,扑啦啦降落在碧绿的树荫上。
半晌,邓凯文才颤抖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一点点的话……那么,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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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灯火辉煌的客轮徐徐行驶在海面上,仿佛一颗明星映照在漆黑无边的夜空中。
船头上一个白底红漆的巨大单词NEPTUNE,在灯光的映照中格外显眼。那是G.A老大纳撒尼尔?埃普罗名下的著名赌轮,黑道上闻名遐迩的“海王星”号。
赌轮上最大的宴会厅里酒色正酣,几个脱衣舞娘搂着钢管狂舞,昏暗的灯光下一群人哈哈大笑着互相泼酒。正当气氛最HIGH的时候,一个保镖匆匆走进人群,一把拉住了正吞云吐雾的斯坦利:“少爷,狼牙的电话。”
斯坦利大麻正抽到最享受的时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即大怒:“那婊_子养的狼牙还活着啊?”
保镖唯唯诺诺的递上电话。
斯坦利把手机一夺,尖声叫道:“喂?狗娘养的,你想干什么?拿了我的钱不办事,想让我杀你全家是吗?”
因为酒色无度,他脸上泛着病态的苍白,大麻带来虚幻的亢奋又让他的脸色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他的眼睛和他母亲一样是天空般的蔚蓝,只可惜眼底血红密布,闪烁着刻薄的寒光,以至于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电话那边的人默不作声,一直等到斯坦利把怒气发泄完,才冷冷的道:“我是来重新做交易的。”
他的声音被机械调整过,电话里听起来跟电子音没什么两样。
斯坦利怒吼:“你个贱_人,又跟我耍什么花头?邓凯文为什么还活着?!”
“我退了你的单。”
“什么意思?!”
“我不想杀那个特警队长。他不符合我的职业标准。”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职业标准,老子给钱你杀人,就跟妓女卖逼一个样!”
“斯坦利先生,”狼牙冷冷的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轻易对一个杀手爆粗口。”
“……”斯坦利突然闭上嘴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虽然我退了那个特警队长的单,但是我可以另外帮你杀一个人。听说你现在被软禁在海王星号上了?照这样下去继承人的位置堪忧吧。”
斯坦利脸色涨得通红:“这关你什么事?”
“的确不关,所以我只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狼牙顿了顿,虽然电子音听不出什么区别来,但是他的语气仿佛更加低沉了:“要么退钱,要么……我可以帮你确保继承人的位置——不,我可以帮你直接成为老大。”
“……”斯坦利的心脏突然砰砰跳动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杀了纳撒尼尔?埃普罗。”狼牙说,“然后G.A就归你了。”
电话里有瞬间的沉寂。
“我干。”斯坦利吞了口唾沫,“只要你能确保成功。”
电子音仿佛笑了一下,听起来竟然有点嘲讽的味道:“你真是爽快得令我吃惊,斯坦利先生,据说纳撒尼尔?埃普罗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更想要G.A。”
斯坦利说这话的时候喉咙绷紧,以至于嗓子干巴巴的,听起来有点古怪。
“——好吧,”狼牙笑了起来,“既然你愿意更换委托,那我需要你配合做点事情……说不定我还能给你买一送一呢。”
“什么事?”
“我会再通知你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等时机到了再说吧,”这个问题狼牙回答得十分模糊,紧接着话锋一转,揶揄的笑问:“埃普罗至少还没动手杀你吧,你就这么想送他上西天去?”
“我讨厌有人约束我。”斯坦利吸着气,声音冷飕飕的:“任何胆敢约束我的人,我都要杀。”
“……好吧,我会抓紧行动的。”
“要加钱吗?如果成功干掉我父亲的话——”
“不,不用了。”狼牙说,“杀掉埃普罗,G.A归你,那个特警队长归我。”
斯坦利一愣,还想问什么,但是突然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因为那个脱衣舞女郎终于脱掉了身上最后一件纺织品。
等他勉强能听清手机那边声音的时候,狼牙已经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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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夏天犯罪高峰期,洛杉矶警局总是特别的忙。
邓凯文坐在办公桌后,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整个世界都是花的。因为昨晚东区出了件大案子,他带着两只ELEMENT忙活了一晚上,今天又赶着来开警局高层会议,分局长发言时他差点睡了过去。
中央空调的温度又太低了,到中午时他感觉自己体温有点高,头也昏昏沉沉的。
中午一点胃口也没有,只吃了两片镇痛药,用手肘支撑着额头坐在桌前看文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醒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警服外套,额头上还搭着一块凉毛巾。
米切尔坐在他身边,问:“感觉好点了没?”
邓凯文坐起身一看,只见他正翻弄自己的文件,还在一些语句上用红笔重点画了圈。
“你干嘛?”
“我来给你送吃的,发现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温度有点高,所以就把你移沙发上来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很喜欢我啊,睡着的时候还用脸蹭我的手……”米切尔陶醉的抚摸手掌:“我决定再也不洗这只手啦!”
“我睡着的时候逮着什么都蹭,”邓凯文镇定的说,“你拿块抹布来,我也一样蹭。”
“……你就不能让我稍微意淫一下吗?”
“做梦去吧。——这是什么?”邓凯文指着自己文件上的红圈圈问。
那文件是早上警察局长的发言内容,完全是官样文章,无非是在新季度来临之际,我们要加强警队内部建设,摈除腐败落后的官僚作风,努力跟媒体打好关系,维护洛杉矶社会治安等等等等……
“哦,我给你圈出来的重点。”米切尔指着自己用红笔圈出来的人名,说:“比方说这个人很快就要升了,要管我们警队的后勤了;那个人据说要调到芝加哥一个新成立的缉毒小队去,他手下的资源和武器挺丰富的,我们可以想办法要一要……”
“你从哪得来的小道消息?”
“我家老头说的,”米切尔耸耸肩,说:“这是我在洛杉矶警局里走的唯一后门。”
邓凯文倚在沙发上,一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若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还用搞这些投机倒把?把你父亲的名头摆出来,大把高官都会争着抢着提携你吧。”
这话口气很微妙,有种揶揄和嘲讽的意味,也有点像面对亲近的人时,随心所欲不加掩饰的感觉。
他靠在沙发扶手上,淡蓝色的警服衬衣包裹着身体,显出腰际纤瘦柔韧的劲瘦线条。因为屈折小腿,裤子勾勒出臀部到大腿结实的肌肉,紧绷中又有一点圆润,看上去就十分性感,让人很想把手插进去。
米切尔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狠狠咽了口唾沫,说:“老子就喜欢呆在特警队里,怎么着?”
邓凯文噗嗤一笑,拍拍他的肩:“别把这当仕途跳板就行。你就这么呆着吧,啊。”
他刚想站起身,突然米切尔翻身一扑,把他结结实实压倒在沙发上,一个膝盖紧紧抵在了他大腿中间,居高临下的笑着问:“你不信任我啊?”
邓凯文居于下位,神态自若,仿佛自己只是被家里养的大金毛犬扑倒了一样。
“Kevin同学,你爸的名头比我爸响亮一万倍吧,蝉联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黑名单TOP 10连续十一年啊,你不也一样老老实实呆在特警队里混吗?”米切尔低下头,很快的伸舌头舔了一下邓凯文的嘴唇:“所以小弟决定就跟你混了,要多多照应我啊大哥。”
邓凯文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推了他一把:“我该怎么照应你?”
米切尔也不说话,也不笑,就这么紧紧的盯着他。这么近的距离,上半身肌肤大片相贴,两个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恍惚间温度高得让人脸颊发烫。半晌他才低下头,一点一点靠近邓凯文的嘴唇,慢慢的亲吻下去。
这个吻亲昵而绵长,陈酒一般香醇熏然,让人不知不觉便陶醉其中。
虽然完全不带强制的意味,却让人无法推拒。
邓凯文也觉得奇怪,他竟然会这么沉溺于来自同性的亲吻,甚至连环境地点都不顾了,连自己还坐在警局办公室里都忘记了。
他迷迷糊糊想起门还没有锁,只是虚掩在那里,只要有人走过探进头,就能将整个办公室一览无余。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为偷情一般的感觉平添了微许刺激,让人更加血脉贲张,情不自禁。
“我喜欢你,Kevin,……”米切尔贴在他唇角边,过了一会儿,几乎无声的道:“……我爱你。”
这种时候人一般都敏感,他说话时火热的气流喷到邓凯文皮肤上,更有些轻微的搔痒,邓凯文微微偏了偏头,问:“为什么?”
“不知道,我就是喜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那天站在洛杉矶警局,你对我们说‘我叫Kevin Den,你们可以叫我Kevin’的时候开始吧。”米切尔顿了顿,低声笑道:“也可能是我问你怎样才能通过集训,你说只要活下去就可以的时候。从那时我就觉得,这个警官跟我以前见过的那些都不一样,很特别。”
邓凯文回忆自己是否真说过那样的话,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他在FBI干过多年,又在洛杉矶警局身居高位,见过太多新人,看过太多事情。有时他一句话能让人印象深刻,回味良久,然而他自己却很快就忘了。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都记得自己在少年时代,干过一件很大的错事。那一年暑假开始的时候,有个又瘦又矮还很胆小的小男孩站在空教室里结结巴巴的表白,说感谢米切尔?兰德斯保护了他,还照顾着他,他很喜欢这个叫米切尔?兰德斯的同学,想对他表白……然而我清楚的记得,我愚蠢而又残忍的拒绝了这个小男孩,还狠狠骂了他一顿。”
米切尔学着邓凯文当年的口吻来称呼自己的名字,竟然还学得惟妙惟肖,颇有几分邓凯文少年时代懦弱胆怯、容易受惊的神态。
其实他自己也很惊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记得当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
“那是我少年时代最荒唐无知的夏天。我就像精神病患者一样觉得自己沾上了脏东西,我拼命对每一个人辩白,解释,将脏水泼到那个小男孩头上,肆无忌惮的跟每一个人大声嘲笑他,辱骂他,仿佛这样就可以标榜自己和大多数人一样,理直气壮。”
邓凯文微微低下头,不去看米切尔的眼睛,但是米切尔把他的下巴抬起来,动作温柔而不容拒绝,同时在他脸颊细腻洁白的皮肤上微微磨蹭着。
“后来这个小男孩走了,他们说他离开洛杉矶,去了东部。学校里再也没有那个任人欺负也不会反抗的懦弱小孩,也没有人再用沉默而悲伤的眼神注视着我,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要哭出来的神情。我开始觉得若有所失,开始反省自己,慢慢便觉得,我仿佛已经做错了什么事情,却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
“……也许他不需要你的弥补。”邓凯文哑着嗓子说。
“我也觉得他未必需要,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年少无知不能成为犯错的理由。”米切尔吸了口气,道:“后来我上了大学,毕业了,当上警察。我开始遇上形形色色的人,遇见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一向都待人友善,热情诚恳,履行着自己心中的法律和正义。这么多年警察生涯,我觉得自己从没亏欠过任何人,从没干过有亏公理的事情,任何问题我都能找到合适的途径去解决——尽管有时手段并不光明,但是直接有效。”
他沉默了一下。
“只有那一个夏天,那一件事情,自始至终让我觉得歉疚。”
邓凯文垂下眼睫,躲避着目光。但是米切尔把手指按在他眉心上,迫使他抬起眼睛。
他的手温热有力,但是手指却在微微发着抖。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再遇见那个小男孩,我一定要为他做些什么。”他顿了顿,喉结很大幅度的上下滑动了一下,仿佛在竭力克制着感情:“……至少我想要当面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忘记你。”
邓凯文眼眶微微发红,眼底布满了血丝。
“我知道已经太迟了,”米切尔的声音低哑发颤:“但是Kevin,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你还有那么微末的,一星半点的……一点点喜欢我吗?”
他们的目光隔着半空,这么近的互相凝视着,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闷热绝望的夏天。陈旧的空气穿越时间与空间扑面而来,蝉儿在空教室外的大树上声声鸣叫,信天翁拍打着白色的翅膀,扑啦啦降落在碧绿的树荫上。
半晌,邓凯文才颤抖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一点点的话……那么,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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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 情不自禁 欲 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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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一艘灯火辉煌的客轮徐徐行驶在海面上,仿佛一颗明星映照在漆黑无边的夜空中。
船头上一个白底红漆的巨大单词NEPTUNE,在灯光的映照中格外显眼。那是G.A老大纳撒尼尔?埃普罗名下的著名赌轮,黑道上闻名遐迩的“海王星”号。
赌轮上最大的宴会厅里酒色正酣,几个脱衣舞娘搂着钢管狂舞,昏暗的灯光下一群人哈哈大笑着互相泼酒。正当气氛最HIGH的时候,一个保镖匆匆走进人群,一把拉住了正吞云吐雾的斯坦利:“少爷,狼牙的电话。”
斯坦利大麻正抽到最享受的时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即大怒:“那婊_子养的狼牙还活着啊?”
保镖唯唯诺诺的递上电话。
斯坦利把手机一夺,尖声叫道:“喂?狗娘养的,你想干什么?拿了我的钱不办事,想让我杀你全家是吗?”
因为酒色无度,他脸上泛着病态的苍白,大麻带来虚幻的亢奋又让他的脸色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他的眼睛和他母亲一样是天空般的蔚蓝,只可惜眼底血红密布,闪烁着刻薄的寒光,以至于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电话那边的人默不作声,一直等到斯坦利把怒气发泄完,才冷冷的道:“我是来重新做交易的。”
他的声音被机械调整过,电话里听起来跟电子音没什么两样。
斯坦利怒吼:“你个贱_人,又跟我耍什么花头?邓凯文为什么还活着?!”
“我退了你的单。”
“什么意思?!”
“我不想杀那个特警队长。他不符合我的职业标准。”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职业标准,老子给钱你杀人,就跟妓女卖逼一个样!”
“斯坦利先生,”狼牙冷冷的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轻易对一个杀手爆粗口。”
“……”斯坦利突然闭上嘴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虽然我退了那个特警队长的单,但是我可以另外帮你杀一个人。听说你现在被软禁在海王星号上了?照这样下去继承人的位置堪忧吧。”
斯坦利脸色涨得通红:“这关你什么事?”
“的确不关,所以我只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狼牙顿了顿,虽然电子音听不出什么区别来,但是他的语气仿佛更加低沉了:“要么退钱,要么……我可以帮你确保继承人的位置——不,我可以帮你直接成为老大。”
“……”斯坦利的心脏突然砰砰跳动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杀了纳撒尼尔?埃普罗。”狼牙说,“然后G.A就归你了。”
电话里有瞬间的沉寂。
“我干。”斯坦利吞了口唾沫,“只要你能确保成功。”
电子音仿佛笑了一下,听起来竟然有点嘲讽的味道:“你真是爽快得令我吃惊,斯坦利先生,据说纳撒尼尔?埃普罗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更想要G.A。”
斯坦利说这话的时候喉咙绷紧,以至于嗓子干巴巴的,听起来有点古怪。
“——好吧,”狼牙笑了起来,“既然你愿意更换委托,那我需要你配合做点事情……说不定我还能给你买一送一呢。”
“什么事?”
“我会再通知你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等时机到了再说吧,”这个问题狼牙回答得十分模糊,紧接着话锋一转,揶揄的笑问:“埃普罗至少还没动手杀你吧,你就这么想送他上西天去?”
“我讨厌有人约束我。”斯坦利吸着气,声音冷飕飕的:“任何胆敢约束我的人,我都要杀。”
“……好吧,我会抓紧行动的。”
“要加钱吗?如果成功干掉我父亲的话——”
“不,不用了。”狼牙说,“杀掉埃普罗,G.A归你,那个特警队长归我。”
斯坦利一愣,还想问什么,但是突然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因为那个脱衣舞女郎终于脱掉了身上最后一件纺织品。
等他勉强能听清手机那边声音的时候,狼牙已经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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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夏天犯罪高峰期,洛杉矶警局总是特别的忙。
邓凯文坐在办公桌后,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整个世界都是花的。因为昨晚东区出了件大案子,他带着两只ELEMENT忙活了一晚上,今天又赶着来开警局高层会议,分局长发言时他差点睡了过去。
中央空调的温度又太低了,到中午时他感觉自己体温有点高,头也昏昏沉沉的。
中午一点胃口也没有,只吃了两片镇痛药,用手肘支撑着额头坐在桌前看文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醒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警服外套,额头上还搭着一块凉毛巾。
米切尔坐在他身边,问:“感觉好点了没?”
邓凯文坐起身一看,只见他正翻弄自己的文件,还在一些语句上用红笔重点画了圈。
“你干嘛?”
“我来给你送吃的,发现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温度有点高,所以就把你移沙发上来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很喜欢我啊,睡着的时候还用脸蹭我的手……”米切尔陶醉的抚摸手掌:“我决定再也不洗这只手啦!”
“我睡着的时候逮着什么都蹭,”邓凯文镇定的说,“你拿块抹布来,我也一样蹭。”
“……你就不能让我稍微意淫一下吗?”
“做梦去吧。——这是什么?”邓凯文指着自己文件上的红圈圈问。
那文件是早上警察局长的发言内容,完全是官样文章,无非是在新季度来临之际,我们要加强警队内部建设,摈除腐败落后的官僚作风,努力跟媒体打好关系,维护洛杉矶社会治安等等等等……
“哦,我给你圈出来的重点。”米切尔指着自己用红笔圈出来的人名,说:“比方说这个人很快就要升了,要管我们警队的后勤了;那个人据说要调到芝加哥一个新成立的缉毒小队去,他手下的资源和武器挺丰富的,我们可以想办法要一要……”
“你从哪得来的小道消息?”
“我家老头说的,”米切尔耸耸肩,说:“这是我在洛杉矶警局里走的唯一后门。”
邓凯文倚在沙发上,一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若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还用搞这些投机倒把?把你父亲的名头摆出来,大把高官都会争着抢着提携你吧。”
这话口气很微妙,有种揶揄和嘲讽的意味,也有点像面对亲近的人时,随心所欲不加掩饰的感觉。
他靠在沙发扶手上,淡蓝色的警服衬衣包裹着身体,显出腰际纤瘦柔韧的劲瘦线条。因为屈折小腿,裤子勾勒出臀部到大腿结实的肌肉,紧绷中又有一点圆润,看上去就十分性感,让人很想把手插进去。
米切尔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狠狠咽了口唾沫,说:“老子就喜欢呆在特警队里,怎么着?”
邓凯文噗嗤一笑,拍拍他的肩:“别把这当仕途跳板就行。你就这么呆着吧,啊。”
他刚想站起身,突然米切尔翻身一扑,把他结结实实压倒在沙发上,一个膝盖紧紧抵在了他大腿中间,居高临下的笑着问:“你不信任我啊?”
邓凯文居于下位,神态自若,仿佛自己只是被家里养的大金毛犬扑倒了一样。
“Kevin同学,你爸的名头比我爸响亮一万倍吧,蝉联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黑名单TOP 10连续十一年啊,你不也一样老老实实呆在特警队里混吗?”米切尔低下头,很快的伸舌头舔了一下邓凯文的嘴唇:“所以小弟决定就跟你混了,要多多照应我啊大哥。”
邓凯文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推了他一把:“我该怎么照应你?”
米切尔也不说话,也不笑,就这么紧紧的盯着他。这么近的距离,上半身肌肤大片相贴,两个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恍惚间温度高得让人脸颊发烫。半晌他才低下头,一点一点靠近邓凯文的嘴唇,慢慢的亲吻下去。
这个吻亲昵而绵长,陈酒一般香醇熏然,让人不知不觉便陶醉其中。
虽然完全不带强制的意味,却让人无法推拒。
邓凯文也觉得奇怪,他竟然会这么沉溺于来自同性的亲吻,甚至连环境地点都不顾了,连自己还坐在警局办公室里都忘记了。
他迷迷糊糊想起门还没有锁,只是虚掩在那里,只要有人走过探进头,就能将整个办公室一览无余。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为偷情一般的感觉平添了微许刺激,让人更加血脉贲张,情不自禁。
“我喜欢你,Kevin,……”米切尔贴在他唇角边,过了一会儿,几乎无声的道:“……我爱你。”
这种时候人一般都敏感,他说话时火热的气流喷到邓凯文皮肤上,更有些轻微的搔痒,邓凯文微微偏了偏头,问:“为什么?”
“不知道,我就是喜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那天站在洛杉矶警局,你对我们说‘我叫Kevin Den,你们可以叫我Kevin’的时候开始吧。”米切尔顿了顿,低声笑道:“也可能是我问你怎样才能通过集训,你说只要活下去就可以的时候。从那时我就觉得,这个警官跟我以前见过的那些都不一样,很特别。”
邓凯文回忆自己是否真说过那样的话,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他在FBI干过多年,又在洛杉矶警局身居高位,见过太多新人,看过太多事情。有时他一句话能让人印象深刻,回味良久,然而他自己却很快就忘了。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都记得自己在少年时代,干过一件很大的错事。那一年暑假开始的时候,有个又瘦又矮还很胆小的小男孩站在空教室里结结巴巴的表白,说感谢米切尔?兰德斯保护了他,还照顾着他,他很喜欢这个叫米切尔?兰德斯的同学,想对他表白……然而我清楚的记得,我愚蠢而又残忍的拒绝了这个小男孩,还狠狠骂了他一顿。”
米切尔学着邓凯文当年的口吻来称呼自己的名字,竟然还学得惟妙惟肖,颇有几分邓凯文少年时代懦弱胆怯、容易受惊的神态。
其实他自己也很惊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记得当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
“那是我少年时代最荒唐无知的夏天。我就像精神病患者一样觉得自己沾上了脏东西,我拼命对每一个人辩白,解释,将脏水泼到那个小男孩头上,肆无忌惮的跟每一个人大声嘲笑他,辱骂他,仿佛这样就可以标榜自己和大多数人一样,理直气壮。”
邓凯文微微低下头,不去看米切尔的眼睛,但是米切尔把他的下巴抬起来,动作温柔而不容拒绝,同时在他脸颊细腻洁白的皮肤上微微磨蹭着。
“后来这个小男孩走了,他们说他离开洛杉矶,去了东部。学校里再也没有那个任人欺负也不会反抗的懦弱小孩,也没有人再用沉默而悲伤的眼神注视着我,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要哭出来的神情。我开始觉得若有所失,开始反省自己,慢慢便觉得,我仿佛已经做错了什么事情,却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
“……也许他不需要你的弥补。”邓凯文哑着嗓子说。
“我也觉得他未必需要,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年少无知不能成为犯错的理由。”米切尔吸了口气,道:“后来我上了大学,毕业了,当上警察。我开始遇上形形色色的人,遇见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一向都待人友善,热情诚恳,履行着自己心中的法律和正义。这么多年警察生涯,我觉得自己从没亏欠过任何人,从没干过有亏公理的事情,任何问题我都能找到合适的途径去解决——尽管有时手段并不光明,但是直接有效。”
他沉默了一下。
“只有那一个夏天,那一件事情,自始至终让我觉得歉疚。”
邓凯文垂下眼睫,躲避着目光。但是米切尔把手指按在他眉心上,迫使他抬起眼睛。
他的手温热有力,但是手指却在微微发着抖。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再遇见那个小男孩,我一定要为他做些什么。”他顿了顿,喉结很大幅度的上下滑动了一下,仿佛在竭力克制着感情:“……至少我想要当面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忘记你。”
邓凯文眼眶微微发红,眼底布满了血丝。
“我知道已经太迟了,”米切尔的声音低哑发颤:“但是Kevin,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你还有那么微末的,一星半点的……一点点喜欢我吗?”
他们的目光隔着半空,这么近的互相凝视着,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闷热绝望的夏天。陈旧的空气穿越时间与空间扑面而来,蝉儿在空教室外的大树上声声鸣叫,信天翁拍打着白色的翅膀,扑啦啦降落在碧绿的树荫上。
半晌,邓凯文才颤抖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一点点的话……那么,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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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后来邓凯文回忆起那段日子,觉得那可能是他人生头三十年中最平静、最安详、最愉快的生活。
就像一台已经连续超负荷工作了二十多年的机器,终于彻底得到了休息,一下子就懒洋洋的躺下来了。
他的家终于修好了,损坏的墙壁和玻璃都换了新的,警局和保险公司赔了一大笔钱。他从兰德斯家搬回了自己家,行李包非常非常大——因为里边不仅装了换洗衣物,还装了兰德斯夫人特地制作的爱心酒味巧克力、柠檬起司蛋糕;食物盒子的缝隙中塞了一个可折叠可弯曲的超大重物,名字叫做米切尔?兰德斯。
米切尔死皮赖脸进了邓凯文的家门,从此以家庭的另一个主人自居,很快把邓凯文的家具全翻新了一遍。某天当邓凯文进门的时候,突然发现脚踩在地毯上软软的,仔细一看才发现羊毛地毯被加厚了一层,到处是暖暖茸茸的驼色,整个房子看上去焕然一新。
又有一天早上,他在床上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米切尔穿着背心和工装裤,露出结实的肩膀肌肉,叼着铅笔拿着卷尺,在量卧室的长宽面积。
邓凯文走到他身后问:“你打算干吗?”
米切尔回头给了他一个吻,说:“我换个大点的床……你那床无法满足我的生理需要。”
邓凯文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买个充气娃娃睡书房去吧你!”
那段时间偏巧,警局也没什么案子。
虽然反黑组几年如一日的忙,但是没什么大案要案发生,也就没什么需要S.W.A.T出动的地方。
模范警察米切尔天天上班摸鱼,一有空就溜到他顶头上司的办公室里,关起门来搞性骚扰。
跟普通S.W.A.T不同,邓凯文的职位不仅需要上一线,还要搞行政,总是有开不完的会、写不完的文件。米切尔每天的任务就是来观赏邓凯文全神贯注工作的姿态。俗话说认真的男人最性感,邓凯文本来就又禁欲又性感,认真起来的神态更是颠倒众生,米切尔每次一看就忍不住化身为狼,滴着口水往上扑。
邓凯文被扑了一次,整个下午没干活,晚上回家时坐在车里就睡着了;从此以后恼羞成怒,一看米切尔鬼鬼祟祟溜进来,就立刻抄起扫帚赶人。
偏偏米切尔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前一秒才被乱棒打出门,下一秒就能从窗子里爬进来。仿佛邓凯文就像一块香甜的蛋糕,无时不刻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而米切尔就跟偷蛋糕吃的大老鼠似的,一天二十四小时只想着往蛋糕上边扑,挡都挡不住。
邓凯文终于忍无可忍了,某天在口袋里装了把手铐,米切尔刚蹭上来,还没来得及把温香软玉抱满怀,就只听咔嚓一声,手腕一凉——结结实实铐住了。
“Kevin!”米切尔惨叫,“你不能这么对我!”
邓凯文把他往沙发上一推,轻蔑的笑道:“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
“……嗯,起码也要剥光我的衣服,抽打我的身体,挑起我的兴致——哦这不用花什么功夫,只要看到你我就已经很有兴致了——然后我们可以一起享受一个重口味的午后……”
“跟沙发扶手一起玩儿吧。”邓凯文微笑着打断了他,“又粗又硬,你会喜欢的。”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桑格斯推门而入,一下子愣住了。
“……我、我是来送文件的……”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三位警官面面相觑。
米切尔双手反铐在沙发上,一脸抖M的亢奋神情;桑格斯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红到耳朵根。邓凯文默默的扭过头,捂住了眼睛。
“伙计,你误会了。”他说。
“……是,长官。”
“把文件放在地上,然后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退出去吧。”
“……好的,长官。”
桑格斯放下文件,默默退下,还体贴的关上了办公室门;一秒钟后突然门又开了,特警队副队长的脸上有种破釜沉舟般下定决心的表情。
“你们一定需要安全套吧,要我帮忙买一只吗?”
“……”
“……”
邓凯文突然一把掷出手枪,飞速旋转的枪管将桑格斯一头砸翻,紧接着磕到门板上,重重把门关上了。
门外走廊上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那是桑格斯仰天倒地的声音。
“给我老实呆着。”邓凯文冷冷的转向米切尔,“不然我就把你那玩意儿割下来塞你嘴巴里去。”
“……”米切尔瞬间闭紧嘴巴,惊恐的看着他。
年轻的特警队长捡起枪,走回桌边,打开电脑,很快便再次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中。电脑屏幕的荧光反射在他眼底深处,比钻石还锋利比冰块还寒冷,让人一看就忍不住要下跪。
于是米切尔就像遭遇色狼的小姑娘一样,在沙发上默默蜷缩了一整个下午……
QUEEN SIZE大床运到家的当天,米切尔打电话给邓凯文,兴奋得仿佛吃了一斤春药:“亲爱的,咱们的床买回来了!今晚回家have a try吧!”
“我今天要很晚才回来。”
“……你干什么去?”
那一瞬间米切尔心里想的是“难道你跟雷古勒斯在一起?”,但是还没等他发作,邓凯文就低声道:“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
米切尔一愣:“你要去墓地吗?”
“嗯。”
“……几点回来?”
“说不准。”
“好吧,”米切尔飞快的做了一个决定,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穿鞋子:“你父亲埋在哪个墓地里?我跟你一起去看他!”
邓凯文稍微迟疑了一下,低声说了一个地址,在市郊比较远的地方:“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你不必特意过来,晚上我可以自己叫车回市区。”
“不,这种时候我应该跟你一起!”米切尔一边冲出家门,一边匆匆的挂上了电话:“待会儿见!”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虽然夏天刚过,天黑得不算早,但是开车到达市郊的时候太阳也已经下山了。
米切尔打电话确定了一下邓凯文的方位,然后便把车停在了墓地门口。草地上大片洁白的大理石碑在暮色中拉出长长的影子,远处传来鸽子咕咕的鸣叫声,草丛里有小鸟拍打翅膀飞走的大片扑棱。米切尔疾步穿过草地,很快在山坡上看到邓凯文背对着他,穿一身黑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衣摆在风中飘扬起来。
“Kevin!”
邓凯文回过头,对他挥挥手。
米切尔跑上山坡,用力拥抱了他一下:“抱歉来迟了,下班时间有点堵车。”
“没关系。”邓凯文说,目光转到墓碑上:“我刚才还在跟我爸提起你,然后就听到你叫我的声音。”
石碑的方向背对着夕阳,整体笼罩在阴影中,看上去模糊不清。
米切尔一直看着邓凯文,一向阳光灿烂的脸上竟然有种担忧的神情:“如果你不好受的话,嗯,欢迎你今晚跟我一起回兰德斯家……”
“不,很多年过去了,感觉已经淡了。”邓凯文说。
“……你父亲很多年前去世的?”
“嗯,十五年吧。”
“因为生病吗?还是……”
“爆炸和意外。”邓凯文简略把他父亲当年的事情说了一遍,“——我母亲给埃普罗当情妇的那段时间,我爸离开了家,从此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也是后来才调查到,他在旧金山当了两年保镖,然后来了洛杉矶。之后他死在一场银行劫匪爆炸案中,那是我十三岁左右时的事情。”
刹那间米切尔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他突然对邓凯文那个所谓的母亲很好奇,好奇中又夹杂着微妙的愤怒。她吸毒,虐待孩子,造成了父子分离,又给少年时代的邓凯文留下了一生的伤痕。到底是怎样的女人,才能做出这么多错事来?
“他去世以后,我母亲便带着我来到了洛杉矶。”邓凯文耸耸肩:“这就是为什么我当年在学校里一口东部口音的原因。”
米切尔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视线偶尔落在大理石碑的照片上,突然那口气就再也没有吸回去。
最后一点残晖的映照下,那张照片中年轻的男人侧着脸,微微笑着,神情安详。那眉眼轮廓让人莫名十分熟悉,米切尔突然俯下身,紧紧盯着那张照片。
“你怎么了?”
“等等!”米切尔掏出手机,利用手机屏幕的光照着那张照片,一动不动看了好几秒,“——Kevin……”
“什么?“
米切尔直起身,难以置信的盯着他:“我好像认识你父亲……”
邓凯文一愣:“怎么会?”
“他不叫墓碑上这个名字,但是我认得这张脸……我绝对认得。”米切尔再次用手机照了一下照片:“我刚上中学的时候家里请过保镖,就是他!他还是我的武术老师!Kevin,你父亲是不是功夫很厉害?”
邓凯文惊讶的点点头:“据说是。”
“那就对了,他当过我两年的保镖,每天接送我上下学,路上顺便教我几手基本格斗。我记得他看上去相当年轻,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没结婚,但是他告诉我他有个儿子,生活在纽约。”
邓凯文呆住了。
暮色笼罩着他们,风从草地上吹过,发出沙沙的细小声音。
“他是怎么说我的……”邓凯文轻轻的问。
“他说那个孩子叫阿文,”米切尔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你叫Kevin,那阿文难道是你的中文小名?”
邓凯文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半晌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还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对,那一定是你很小时候的,所以后来在学校我没认出你!”米切尔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叫了起来:“对!那一定是你父亲,我到现在都能回忆起他长什么样!他说过你母亲背叛了家庭,另外找了男人,还说他非常想你……”
“别说了,”邓凯文声音颤抖的打断他,“别说了。”
“不,我必须要告诉你!”米切尔一把抓住邓凯文肩膀,脸色严肃得可怕:“Kevin,你父亲可能不是死于意外,当年洛杉矶那起银行爆炸案是有预谋的!”
邓凯文脸色猛的变了:“你说什么?”
“说来话长,我现在跟你说不清楚……”
“拣重点的说!”
一向冷静自持的邓凯文,此刻声音简直接近于咆哮了。
米切尔僵了一下,紧紧的咬了咬后槽牙,才低声道:“这事牵扯到我家老头早年经手的一个贪污案。你父亲是知情者之一,他在爆炸中身亡的时候,正巧是案件调查到关键的阶段。你知道,我当时只有十四岁,这些细节都是我大学毕业当州警以后才慢慢调查到的……”
“他是被灭口的?!”
“我想是。”
邓凯文死死拎着米切尔的领子,用力之大连手背都爆出了可怕的青筋:“被谁灭口?!”
“……亚当斯?希伯来,希伯来家族的骨干成员之一。他是当时牵扯到贪污案的重要嫌疑人,而你父亲来洛杉矶之前,曾经在旧金山当过希伯来家族的保镖。”
邓凯文急促的喘着气:“可是你怎么能确定……”
“我能猜到,”米切尔打断他道,“因为我家老头在调查你父亲死因的时候,亚当斯?希伯来派人往我家送了一大笔钱!”
邓凯文僵在了原地。
“我当警察以后,曾经想调查一些事情,需要大量被警局封存的秘密档案。所以我偷了我家老头的权限跟密码,调出了很多卷宗。”米切尔抓住邓凯文的手,一点点强迫他放开自己,“这件事说来话长,咱们现在立刻回家,我慢慢给你看档案。”
邓凯文不由自主被米切尔拉进怀里,踉踉跄跄的往山坡下走。
最后一点余晖也沉到了地平线下,苍茫的夜色从旷野四合汹涌而来。
他们身后的大片草地与墓碑,终于完全隐没进了黑暗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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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 情不自禁 欲 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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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就像邓凯文知道的那样,皮尔蒙?兰德斯,也就是米切尔的父亲,早年是靠破获几起黑帮大案而升上去的。
米切尔刚上七年级的时候,皮尔蒙?兰德斯带头扫荡了西部地区的一条毒品贩卖路线,一时间黑道人仰马翻,很多毒贩扬言要杀他全家。
当时局势相当紧张,米切尔后来回忆,那段时间他经历了人生中最密集的暗杀和绑架。兰德斯不得不为了刚上初中的独子请了不少保镖,每天接送他上下学。
然而,人总是没法不犯错的,就算再周密的保护也难免有失误的时候。某天中午米切尔从学校大门出来,刚走向人行道上等待自己的保镖,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嗨!兰德斯是吗?”
米切尔条件反射的“嗯”了一声,刚回过头,就只见一个从打扮到气质都很像学生家长的男人,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
那一瞬间保镖发疯一样从车里跳出来,然而他的动作太迟了。绑匪和米切尔几乎是面对面站着,刚上七年级的小鬼头手无缚鸡之力,连叫都没叫出声,就被绑匪捏着脖子一把拎了起来!
刹那间冰凉的刀锋抵住了他的皮肤,米切尔惨叫一声:“NO!”
“SHIT!”
紧接着发出惨叫的是绑匪——米切尔当时吓呆了,只感觉勒住自己脖子的手一松。他连滚带爬的摔倒在地,抬头一看只见绑匪捂住脖子,痛苦的转过身,一个年轻的东方男人正一手抱着超市购物袋,一手在空中四指并拢,微微弯曲,形成一个很奇怪又很有威胁力的手势。
绑匪愤怒的叫了一声,立刻举刀扑了上去。然而他还没把刀劈下来,就只见那个东方人转身避过了刀锋,反手往绑匪后颈处一劈。他明明没有用力,那绑匪却像被电棍打了一样,当即一声惨呼,全身抽搐,倒在地上不动了。
保镖慌忙一涌而上,七手八脚的按住绑匪:“兰德斯少爷!没事吧?你没事吧?”“打电话叫警察,快!”“通知兰德斯夫妇,快一点!”
米切尔吓得脸色煞白,愣愣的看着那个东方人:“……你是怎么办到的?你打了他哪里?”
“哑门穴。”
“……啊?!”
“哑门穴。”东方人抱起购物袋,面无表情的说:“轻拍可使人手足软麻,不能动作;重击则当即毙命,百人百死,无一例外。”
“……”米切尔张大嘴,神情呆滞。
东方人转身欲走,保镖一个箭步冲上去,不由分说塞给他一张名片:“这位先生你好我们是兰德斯家的警卫人员!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警察马上就来了,你可以为我们向警方作证吗?”
那人一愣,拿着名片仔细端详。
不过看他迷茫的眼神,米切尔觉得他实际上没看懂名片写了些什么。
“……Jazy,”他把名片还给保镖,慢吞吞的说:“我的名字叫Jazy。”
“他真名叫邓琰,”客厅的真皮沙发上,邓凯文双手捧着一杯滚热的开水,袅袅雾气中他的声音朦胧不清:“他在旧金山给人当保镖,之后突然流浪到了洛杉矶,开始打各种各样的零工,期间换了很多假名,Jazy可能只是其中的一个。”
“可能是最长的一个,因为他在我家干了两年。”米切尔走回沙发前坐下,手里拿了两杯热咖啡:“来一点吗?”
“不,谢谢。”
米切尔耸耸肩,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我父母知道这件事后,就请他当了我的保镖。当时我才十二三岁,他看上去就像二十五六,非常的年轻,我们走在一起就像兄弟。”
邓凯文看着他,伤感的笑了一下:“那年他三十多了。”
“从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他当时过得好吗?在被兰德斯家雇用之前?”
“还好吧,”米切尔顿了顿:“他打的是一些零工,收入不高。你知道的,他英文实在是太差了,稍微复杂点的句子就磕磕巴巴的,只能做几块钱一小时的厨房帮工……”
邓凯文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Jazy是典型的那种人,生存能力非常差,性格迷糊,得过且过,但是不管怎样都能适应生活。我印象里他对生活一直挺乐观的,并不怎么悲惨。如果你担心他当年生活困窘的话,那实在是多虑了。”米切尔放下咖啡杯,握住邓凯文的手:“他经常提起你,看得出来他非常爱你。”
邓凯文抬起头:“他怎么说我的?”
“我有个孩子,跟你差不多大。”
某天下午放学的时候,阳光洒在宽敞的大街上,风中飘拂着初夏特有的花香。米切尔坐在汽车副驾驶席上,眼巴巴看着Jazy:“他叫什么名字?男孩还是女孩?”
“哦,是个儿子。”
“为什么你们不在一起?”
“他在东部跟他妈妈一起生活。”Jazy轻轻呼出一口气,说:“我已经好几年没见到他了。”
“那你想他吗?”
“……想的。”
“为什么不去找他呢?小孩子应该跟父母在一起。”
年轻的东方男人一时没有回答,只沉默的望着前方。路口的绿灯亮起,他等待着老太太蹒跚穿过街道,然后才发动了汽车。
“通常情况下,法律不会把小孩子判给父亲的。”又驶过一个街口,Jazy才重新开口道:“而且他妈妈经济条件更好一些。”
这是米切尔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悲伤的口气。
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年轻,但是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却已经非常苍老了。
这场对话发生后的半个月左右,某天晚上,米切尔突然接到了Jazy的电话。
“嗨,小子!”Jazy很少这么轻快的称呼他,听起来心情似乎非常兴奋:“我找到一张我儿子的照片,你要看看吗?”
米切尔不假思索:“要!”
“那好,今晚早点睡觉,明早我送你去上学。”
那天晚上米切尔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夜睡不着。Jazy那个从未谋面的、据说年龄跟他差不多的儿子,就像陌生又亲切的朋友一般,让他充满了期待之情。
第二天早上果然是Jazy来接他上学,米切尔一出门就迫不及待的扑到车上:“照片呢,照片呢?”
“我以为没带出来的,谁知道夹在我一本书里。”Jazy从钱夹里摸出一张两英寸单人照,很珍惜的摸了摸:“小心一点,别弄脏了。”
米切尔一把夺来,好奇的睁大眼睛。那大概是Jazy还没离开纽约时照的,照片上的小男孩大概只有七八岁大,黑眼黑发,神情天真,眼神懵懂,呆呆的看着照相机。
如果用大人的眼光来看的话,这小孩实在是可爱极了,跟电视上的童装广告宝宝没什么不同。
“好看吧?这孩子从小就好看。就是有点笨,反应不快,教数数特别困难。”
大概是Jazy的口气太溺爱了,米切尔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半晌冒出来一句:“我数学可好了!”
“嗯嗯,好好。”Jazy随口敷衍着,把照片异常珍惜的装回钱夹里,“唉,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算算看他今年也该上七年级了啊。他应该长得跟你一样高了吧,也许比你还壮也说不定,这孩子从小就健康好动……”
“真想的话你去看他啊!”米切尔不满的嚷嚷起来。
“唉……”Jazy又不说话了。
“如果我爸允许的话,暑假我就去纽约。如果你要来的话咱俩可以一起,怎么样?”
“兰德斯先生不会让你一人跑去纽约的,米切尔。”
“如果我考年级第一的话他什么都答应我!我爸妈就是这样的!而且你不想吗,你不想回去看你儿子吗,嗯?Jazy?”
Jazy温和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隐约有些悲哀:“我想。”
他顿了顿,转向车窗外阳光灿烂的街道。
“但是我不能。”
车窗玻璃映出他沉默的侧脸,眉峰紧紧皱着,非常严肃的样子。一贯从容而散漫的男人,看上去竟然有些不安。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时希伯来家族的人已经开始搜捕他了。一开始是小范围的,不引人注目的,好像也并不想要他的命。但是后来情况很快严峻起来,甚至到了恶劣的程度。”
开水已经凉透,邓凯文却浑然不觉,只紧紧盯着米切尔:“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Jazy——也就是邓琰——离开纽约后在旧金山做过两年保镖,是不是?”
“是。”
“那时他被希伯来家族雇佣,曾经在亚当斯?希伯来身边做到一个很高的位置。我怀疑那段时间里他接触过希伯来家族贩毒的重要证据,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懂英文,复杂点的文件他看不懂,所以没有人会避讳他。”
“……他们要杀他灭口?”
“可能吧,也可能对他做了一些威胁。但是Jazy是那种不愿意被束缚的人,他被威胁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应该不是服从威胁,而是离开希伯来家族那个毒窝。我怀疑他离开的时候,已经掌握了很多有关于亚当斯?希伯来的犯罪证据,以至于希伯来家族到处找他。”
“他为什么不跟警察合作?”邓凯文立刻条件反射的问。
米切尔耸了耸肩:“不知道。根据我对他的理解,他根本不是凡事想到找警察的人。而且黑道上有很多事情吧……”他含混不清的顿了顿,“……很难跟警察说清楚,搞不好就把自己绕进去了……”
他那刻意含糊的态度让邓凯文心里突然掠去一点疑云,但是紧接着就过去了,也没有多想:“那后来呢?”
“后来他一直在我家工作,顺便当我的格斗教练。”米切尔笑了起来,“老实说,我从他那里真的学到不少东西,比武术和认穴位多得多。他教会我一种不同的信念,完全不同于我在美国学校和社会所接触到的那些。他对于正义、家庭、道德、社会责任等有着很不一般的理解,那些东西对我影响太深太深了。”
邓凯文困惑的望着他:“……比方说?”
“比方说如果没有他,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米切尔?兰德斯。老实说受他的影响,我一度很不想当警察。”
邓凯文意外的挑起眉,“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是警察了?”
“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想调查Jazy的死因。”米切尔坦率的说,“因为我一开始就不相信警方作出的结论,他是因为银行绑匪引爆炸弹,从而意外爆炸身亡。我一直觉得是亚当斯?希伯来派人杀了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邓凯文非常专注,目光紧紧锁在米切尔脸上,甚至脸颊肌肉都有些绷紧。
米切尔咳了一声,抄起电热水壶,给他面前的马克杯里蓄满热水:“你先喝点东西放松一下好不好?”
“不。你刚才说什么?他是被希伯来家族谋杀的?”
“我一开始只是这么怀疑……”米切尔略带尴尬的说,“因为当初负责这个案子的是我家老头,而据我所知,他在这起案件中收了希伯来家族,呃,一些好处。”
邓凯文冷冷的打断了他:“——钱?”
“差不多吧……警界高层很多人都这样,很难例外啊。”米切尔用力抓头发,企图用这个动作来逃避尴尬:“我一开始当警察的时候,也想过调查我家老头,因为我实在想知道他都做过什么,他们那一代警界高官各自都有怎样的秘密。开始我跟你一样感觉恶心呢,后来习惯就麻木了,哈哈。”
“我没有感觉恶心。”邓凯文用一脸恶心的表情反驳道,“——然后呢,你查到有关于亚当斯?希伯来的证据没有?”
“嗯,有吧。”米切尔想了想,说:“不是档案堆里黑纸白字的证据,而是当年Jazy亲口告诉我的一些事情。那是他突然辞职时跟我说的……”
Jazy突然辞职的事情,发生在他工作两年以后。
那天米切尔放学的时候,发现来接他的人不是Jazy,而是家里另一个不大熟悉的保镖。
“Jazy呢?”米切尔一边上车一边好奇的问。
“他来的时候发生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
保镖从后视镜里看了米切尔一眼,神情凝重:“他的车下发现了炸弹。”
到家的时候米切尔老远就听见客厅里传来Jazy的声音。
“Jazy!他们说你车底下发现了炸弹?怎么回事?你没事吧?”米切尔把书包一扔,直接闯进了客厅,“喂Jazy!你——”
突然他顿住脚步,讪讪的叫了声:“老爸……”
兰德斯夫妇站在客厅里,两个人看上去都非常震惊。
Jazy站在茶几后,把手上一封信推到这对夫妇面前,脸色平静而坚决。
“这已经是半年来的第六次了,我不能把危险带给米切尔。这是我的辞职书。”
“你干什么?!”米切尔大惊:“你要辞职?!”
Jazy向兰德斯厅长最后点了点头,大步向门口走来。
“Jazy!”米切尔飞奔过去挡在他面前:“为什么你要辞职?因为工作太危险还是其他什么?你以后再也不来看我了吗?”
Jazy停下脚步,目光复杂的望着米切尔:“不,不是因为危险……”
“他们说今天在你的车底下发现炸弹!那一定是冲我来的,我知道那是——”
“不,米切尔,”Jazy低声打断了他,“那是冲我来的。”
米切尔呆住了。
“你是个好孩子,米切尔,每当我想儿子的时候,看到你就会觉得很安慰。谢谢你这两年给我带来的快乐——可惜夏天不能跟你一起去纽约看我儿子了。”Jazy伸手拍拍米切尔的肩,悲伤的微笑起来,“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米切尔一把掀开他的手:“什么叫一切都好?!把话解释清楚!”
兰德斯夫人低声制止:“米切尔!”
“别管我!别什么都不告诉我,擅自在那里做决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客厅里一时陷入沉寂,空气紧张得点根火柴就能爆炸。
“……有人要杀我,”半晌之后,Jazy迟疑的声音响了起来,“所以我不能留在你们家了。”
“谁要杀你?!”
“亚当斯?希伯来……”
“他是谁?”
Jazy露出有点困惑又有点为难的表情——那是他的习惯表情,每当他踌躇不定的时候,就会不自觉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他其实有一点呆,感情上比较迟钝,人家一逼他就立刻举手投降。
“米切尔,让Jazy走吧。”兰德斯夫人走来,轻轻拉住米切尔的手:“他只是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我们向你保证,等风声过去以后我们会再把他请回来的……”
米切尔被兰德斯夫人拉开好几步,却一直固执的盯着Jazy:“你真的会回来吗?”
Jazy伤感的看着他,“如果我活着的话。”
“你一定要回来看我!我们可以一起去纽约!……”
“好。”
“你得记得说话算话!”
“好。”
米切尔还想说什么,喉咙却非常哽咽,不知不觉眼睛里竟然蕴满了泪水。
Jazy望着这孩子,低声叹了口气,目光里竟然有些不舍。他走出大门,在楼梯上顿了顿,转身向米切尔挥了挥手。
“我教你的东西,你也一定要记得!”
米切尔用力抹掉眼泪,半晌只能用力嗯了一声,尽管那声音低得没有第二个人听见。
“我一直遵守约定,记得他教给我的一切,但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两个星期以后,洛杉矶一家银行发生抢劫事件,Jazy和其他几十个遇难者一起在爆炸中丧生了。”
邓凯文坐在沙发上,目光空茫,仿佛在一动不动的盯着空气中某个漂浮的点。
米切尔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
“……他去世的消息,是埃普罗告诉我的……我竟然都不知道,他去世以前曾经那么想见我一面……”
邓凯文突然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手里。米切尔把他整个抱住,抚摸着他后脑柔软的黑发,不断亲吻他的耳尖。
这样紧密的拥抱直接提供了温暖和安慰,邓凯文沉默半晌,慢慢不再颤抖,也不再哽咽。
“天晚了,Kevin,去好好睡一觉吧。”
邓凯文微弱的摇摇头。
“去睡一觉吧,我陪着你。”
尽管邓凯文还是摇头,米切尔却坚持把他抱起来,大步走进卧室,把他轻轻放在床上。
“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太残酷了。”他一边打开床头灯,把光线调到最柔和最温暖的程度,一边看向邓凯文:“——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你父亲生命的最后一个阶段到底发生了什么。”
邓凯文默不作声的蜷在床上,半张侧脸埋在枕头里。
“我猜你一定很想报仇——但是亚当斯?希伯来已经很久没有出面掌事了,最近几年他根本就没有出现在黑道上。如果仅仅只有你一个人,报仇会非常危险。”
邓凯文低声道:“只要我拿到证据,不管怎么困难,我都……”
“你一个人太困难了。亚当斯跟你杀的那个年轻希伯来不一样,他是希伯来家族中最危险的实权人物之一。他曾经是很多杀手的目标,但是仍然完好无损的活到如今。”
米切尔坐在床边上,拉起邓凯文的手。
“听着,我会帮你的。”
邓凯文睁开眼,静静的看过来,目光明澈仿佛一潭深湖。
米切尔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他俯下身亲吻邓凯文的眉心,感觉那长长的眼睫刷过皮肤,慢慢闭上。
“我当年太小,没有能力保护朋友,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被杀害。从那时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变得非常强大,强大到阻止这种事情再一次发生。”
米切尔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邓凯文的脸。
黑暗中他们的掌心紧紧相贴,带来炽热而毫无保留的温暖。
“整整十五年过去了,我总算能尝试着做些什么,至少保护自己的爱人。”
夜色深稠得像一团浓雾,卧室里安静无声,只听见落地座钟滴滴答答,偶尔从窗外传来一两声悠远的虫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邓凯文模糊的笑了一下:“……希望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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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宽大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上等印度紫檀木的大办公桌划出一道晦涩阴影,房间里寂然无声。
一个两鬓斑白、脸部线条非常坚硬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静静盯着桌面上的一张照片。
有那么一会儿,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绷直得像一把弓,让人不由自主感觉到一种沉默而逼人的威压。这样的沉默持续了足足几分钟,他才抬起头来,低声道:“他长得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故人。”
他把照片轻轻往前一推,一个手下低头上前接了过去。
“就是他杀了阿贝尔?希伯来先生,东部G.A的老大埃普罗为他杀了约翰?希伯来。这是最近才发生的事,董事会已经非常震怒了。”手下顿了顿,低声道:“对于要不要铲除此人的问题,董事会里也有很大分歧,他们很关心亚当斯先生您的意见……”
亚当斯?希伯来看向照片,灰色的眼睛冰冷平淡,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黑色短外套和牛仔裤的年轻男子,亚洲人,生得非常俊秀,正从洛杉矶警局的大门台阶上走下来。风吹起他黑色的头发,脸上的表情漫不经心,又仿佛带了点微微的笑意,看上去非常的惹人注意。
那个人叫邓凯文,是洛杉矶警局S.W.A.T特警队队长,曾经在东部黑道名震一时的人物。
透过他的脸亚当斯能恍惚看见另一个人,一个已经死去很多年的,记忆深处的故人。
亚当斯已经年过五十,虽然体格很好,保养得当,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壮硕很多,但是他知道自己内心已经非常衰老甚至濒临死亡了。
他心里藏着很多事,深深扎根在他的记忆和灵魂里,原本以为要一直带进棺材里去,谁知道十五年时光悄然而逝,他竟然还能再次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多么让人悲伤的笑话啊。
“……我会跟董事会接触的,”亚当斯?希伯来站起身,做了一个谈话就此中止的手势:“关于要不要对这人动手的问题,我一周后再通知你们。”
那手下识相的欠了欠身,“那么我们就敬候您的命令了……”
洛杉矶警局顶楼大会议厅里,此时正处在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中。
“请看你们面前的屏幕,画面上是在东部黑道名声昭著的‘海王星号’特大赌轮,也是传说中东部军火走私交易的重要中转站。G.A每年都会在这艘赌轮上举行宴会,招待政界、商界、乃至黑道上的几位巨头。”
分局长调整了一下幻灯片,每张座位前的PC终端都显示出一艘白底红漆的豪华游轮图片。
“Den警官对这条赌轮很熟悉吧?”副局长接口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有点不阴不阳的,“凡是和G.A牵扯到的案件,Den警官都是解决问题的最佳人选啊。”
众多视线纷纷落到会议桌首座右下手第一个位置上,邓凯文坐在那里,盯着屏幕,面色森冷毫无表情。
“沃瑞克!我们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个!”分局长低声喝止。
“我没有转移重点的意思,伙计,我只是感叹一句。”沃瑞克副局长圆滑的耸了耸肩:“我只是觉得咱们警局有Den警官在这里,采取有关G.A的行动真是方便多了,连人选都不用找,哈哈……”
他那自以为幽默的笑声很快卡在了喉咙里,听起来就像母鸡下蛋时的咯嗒声。
“你……你看我干什么?”他尴尬的收住笑声,“我说错什么了吗?”
邓凯文冷冷盯着他,电脑屏幕惨白的光映在他侧脸上,冰冷而无机质,就像刀锋一样充满了威慑。
会议室里窃窃的私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每个人都屏声静气,气氛僵硬得一根针掉到地板上都清晰可闻。
“——不,没什么。”邓凯文笑了一下,收回目光,平静自若的望向大屏幕:“先生们,请继续吧。”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半晌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沃瑞克副局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一会儿才重重的哼了一声。
“我听说今天开会时你跟人吵起来了?”中午吃饭时米切尔拎着三明治,再次晃进上司办公室里,跟回自己家一样无拘无束。
邓凯文头也不抬的坐在电脑前:“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在传,说头儿上午开会时跟副局长发威了什么什么的……”
“胡说八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马修那几个小子都说他们上午看到沃瑞克副局长,那老头脸色整个都是黑的,活像吃了一斤苍蝇似的!”
“他吃苍蝇关我什么事?”邓凯文平心静气的打开文件夹,过了几秒钟又突然合上,抬起头说:“米切尔……”
米切尔立刻摇尾巴:“亲爱的怎么了?”
“你能不在我办公室里吃三明治吗?尤其还是——”邓凯文厌恶的抽抽鼻子,“吞拿鱼口味的。”
“……”
二十秒后米切尔走回办公室,嘴巴被塞成一个鸭蛋形,说起话来口水四溅:“亲爱的,你和三明治都是我活着的动力!我爱你!”
“多谢,虽然我一点也不觉得荣幸。”
“现在可以告诉我今早都发生了什么吧?老实说我看那个副局长也不顺眼很久了,亲爱的你知道吗,就在我吃三明治的那二十秒钟里外边传言已经发展到副局长对你求爱结果惨遭拒绝了,如果你再不出面辟谣的话,晚上下班时那糟老头就该怀上你的种了……”
“全体滚去特训三个月!”
“达令你不要这样,无事可干的警察比深闺怨妇还要寂寞的。”米切尔眉飞色舞的一屁股坐在邓凯文身边,“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早上警局高层为什么突然召开紧急会议了吧?”
“……”邓凯文叹了口气,说:“为了‘海王星’号。”
“——海王星号?”
“G.A发出邀请函,请了东部几个黑道巨头去海王星号召开年会。据说一些政界要人和富豪也收到了邀请。另外有个传言之外的传言,是说希伯来家族也有人会去,九成的可能性是亚当斯?希伯来。”
米切尔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色突然变了一下:“你——你该不会想趁着这个机会……”
邓凯文一言不发。
“别开玩笑了,别这么轻易上当!这条消息现在还不知道是真是假!”米切尔霍然起身,绕着办公室转了两圈:“可能是埃普罗故意放出这条假消息,目的就是引你上钩,也可能希伯来家族去的根本就不是亚当斯而是别人……”
“米切尔,”邓凯文淡淡的道,“每次G.A开年会,去的都是亚当斯?希伯来,从来没有别人。”
米切尔猛的顿住脚步:“这么说你真的想去海王星号了?”
邓凯文盯着他,眼神静得可怕,就仿佛深湖一般隔绝了所有情绪。
半晌他突然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漫不经心的挥手:“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不是答应过你吗?如果报仇的话,一定会跟你在一起,是不是?”
米切尔紧紧盯着他,连他表情的每一点细微变化都不翻过。半晌他才勉强咳了一声,说:“你还记得就好,我只怕你一个人跑到海王星号上去,万一出什么事的话,……”
“怎么会呢,”邓凯文微笑着,轻描淡写的道。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想起那天没有问米切尔,为什么他这么着急要阻止自己去海王星号,为什么他没有说——“我陪你一起去。”
明明是很简单的,既然一个人去不保险,两个人一起去当然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再说要引出亚当斯?希伯来不容易,海王星号是唯一的机会,堪称千载难逢。
如果当时问了,那么可能事情的发展,从此就会有所不同。
但是当邓凯文想起这一点时,无可挽回的因果已经到头,一切都已太迟太迟。
海王星号年会的日期越来越近,东西两部的反黑警察们神经也越来越紧绷。
相比之下,S.W.A.T的工作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闲着的时候看报喝茶,忙起来的时候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白天满大街追捕拿着黄瓜抢银行的劫匪,晚上还要给这帮匪徒解决分赃不均引发的内讧枪战。
米切尔再次成功连任“S.W.A.T最敬业模范警察”的光荣头衔,整天跟着邓凯文一起出任务,冲锋冲在第一个,撤退撤在最后一个,先邓凯文之忧而忧,后邓凯文之乐而乐,只差没黏着邓凯文一起去上厕所了。
那天下班的时候,邓凯文正准备去停车场跟米切尔会合,突然手机响了,是雷古勒斯的电话号码。
他略一迟疑,退回了办公室里,随手关上门,才接起电话:“喂?”
“是我,Kevin。”雷古勒斯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焦躁,跟他一贯的完美政客形象非常不符,“你现在有空吗?我有急事找你。”
“——急事?”
雷古勒斯飞快说了个餐厅地址,“我在这里等你,今晚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一直等下去。听着,这非常重要,你最好快点来!”
邓凯文沉默了一下,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可以看见米切尔正站在警局大门前,百无聊赖的抛钥匙玩。
“……你等着我。”邓凯文挂断了电话,没再给雷古勒斯继续说话的机会。
雷古勒斯所说的餐厅地址离他家非常近,但是离警局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路上邓凯文给米切尔发了条信息,说自己下班时有点事,晚上会晚一点回去。
米切尔立刻连环短信加电话催问是什么事,邓凯文一概没接——他也接不了,高速公路上打电话是要出人命的。
折腾大半个小时后米切尔大概意识到,对邓凯文来说催问、电话追击、连环短信等等都是犯忌的。他最终无可奈何的发了条短信,说自己知道了,会在家里做好饭等邓凯文回家的,让他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邓凯文正好下高速,看到短信冷笑一声,回了个OK,直接关机。
雷古勒斯选择的这家餐厅,很久以前邓凯文跟他来过。他轻车熟路走进门,一眼就看见雷古勒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不知道为什么脸色非常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邓凯文一边拉开椅子,一边对点餐小姐挥挥手:“无糖咖啡,谢谢!”
“我收到了一封信。”雷古勒斯说。
“恐吓信?”
“比那还诡异……”他从大衣口袋里抽出一张卡片,“看看这个。”
邓凯文刚接过来,只第一眼,脸色就变了。
那是一张非常精美的烫金铜板邀请卡,背景是轮船浮雕,右上角烫着苍鹰振翅立在一卷书上的印记,约莫一英寸见方。只要是在纽约呆过的人,基本上都知道那印记意味着什么——那是G.A集团的印章。
这是一张来自“海王星”号的邀请卡。
雷古勒斯示意他看尾处的签名,那上边竟然龙飞凤舞写着斯坦利的名字。
“斯坦利邀请我下周参加海王星号上的宴会,我想来想去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要是上去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不上去的话……”
雷古勒斯顿了顿,说:“又觉得很没种。”
邓凯文抬头望他:“这跟没种有什么关系?”
雷古勒斯不说话,静静的凝视着他。
这样的目光让邓凯文难以招架,他低下头咳了一声,装作对这张卡片很有兴趣的样子,翻来覆去的看。实际上他对这种卡片已经很熟悉了,当年在G.A的时候,这样的东西甚至从他手里出去不少。
“如果是埃普罗发的这张邀请函,那我根本不会跟你商量,直接就上去了。”半晌之后雷古勒斯才低声道,“只是因为发信的是斯坦利,我有点拿不准,所以……”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埃普罗签发的。”邓凯文装作没听懂,打断了他。
雷古勒斯也不再说下去,转而问:“那为什么是斯坦利?”
“可能是今年G.A改了规矩吧,我不知道。”
“你觉得我该不该接受邀请?”
邓凯文意外的看他一眼:“当然不应该了!你知道海王星号通常都邀请什么人吗?那上边随便哪个黑道人物都戴着一帮荷枪实弹的保镖!只要埃普罗想,那艘船立刻就能变成航行在太平洋上的人间地狱!”
雷古勒斯还想说什么,邓凯文突然拍拍他的手,站起身。
他很少主动做这么亲昵的小动作,雷古勒斯一时愣住了。
“这件事你就当做没有发生过,我会摆平的。斯坦利想背着埃普罗玩花样,我有办法让他玩不起来。”
正巧这时侍应生来送咖啡,邓凯文顺手从托盘上拿起杯子,将那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指指雷古勒斯:“问他付账。”
雷古勒斯慌忙站起身:“喂!你有什么办法?”
他想去拉邓凯文,但是一把没拉住,只见邓凯文头也不回,淡淡的笑了一下:“你别关心……我有我的路子。”
“你!……”雷古勒斯说不出话来,只得眼睁睁看着邓凯文将那烫金卡片塞进风衣口袋,很快便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餐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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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很久之后邓凯文想起那天,那活该是事故频发百般波折的一天。
他刚开车上高速,突然手机响了——那不是他平时用的手机,是S.W.A.T为了紧急任务专门配发的那只。
他找到最近的出口把车停下,接起蓝牙耳机:“喂,怎么了?”
“西区四十四号大街一栋别墅发生人质绑架案,绑匪声称设置了定时炸弹,逾期不交赎金就引爆炸弹并在别墅内纵火。我已经把事态经过发送到您的设备里了,”秘书格里的声音顿了顿,“哦——桑格斯副队长传来消息,S.W.A.T小队已经派出两只小组前往事发地点,头儿,您要不要去跟他们会合?”
邓凯文发动汽车,“我现在就在西区。”
“那我去通知桑格斯他们。”格里吹了声口哨:“头儿,祝您好运!”
洛杉矶境内每一条大街都在S.W.A.T的专用地图上编了号,西区四十四号已经是很偏远的市郊了。邓凯文赶到的时候发现周围几百米都被拉了警戒线,一队队荷枪实弹的警察匆匆来去,火警警笛的声音响得人心里发慌。
“警方跟歹徒谈崩了!不知道人质状况如何!歹徒已经引爆了一颗定时炸弹!”桑格斯一边手忙脚乱的为邓凯文理装备,一边匆匆汇报情况:“别墅的后半部分已经被炸塌了!”
那是一栋非常大的别墅,邓凯文目测了一下,占地面积估计有四千多平方米,广阔的后院已经被炸塌了一半,蓝天下泛起厚厚的浓烟,闻着让人很受不了。
“怎么会谈崩了?”他皱着眉问。
“不知道,歹徒说要纵火点燃别墅。”桑格斯突然凑过来,低声道:“米切尔已经进去了。”
邓凯文一愣,桑格斯一把替他拉下头套。
这套防火装备足有十几公斤,鉴于别墅一楼已经被毁损,邓凯文只能从几个警察叠起的人墙上翻进二楼去。他刚爬到二楼窗口,米切尔突然探出身体,一把将他拉了上去。
“多谢!”
虽然近在咫尺却只能通过耳机说话,声音听起来便有点怪怪的。
米切尔摆摆手,突然问:“你刚才……到底干什么去了?”
邓凯文一愣,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大步走了进去。
米切尔耸耸肩,只得快步跟上。
他们刚走过走廊拐角,突然邓凯文疾走两步,猛的端起了冲锋枪。米切尔跟在他身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是紧接着就看见前方人影一闪,似乎是个穿着防火背心的男人窜了出去。
“劫匪!”邓凯文厉声提醒,紧接着扣下了扳机。
走廊已经被爆炸波冲击,地上满是碎石和木头渣子,子弹瞬间飞溅起一片石灰!那劫匪一开始是背对着他们,一时措手不及被打中了背部,踉跄一下转过身。
这时他们才看见,歹徒身前还抓着个人事不省的小女孩,满头满脸的血,不知道是死是活。
米切尔猛的掏出手枪,刚想点射就被邓凯文拦了下来:“住手!没看见人质吗?”
“人质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已经死了?!”
米切尔一时没来得及回答,只见歹徒身体一震,面朝前方缓缓的倒了下去。他背心位置多了一个致命的血洞,一个穿着S.W.A.T黑色防火制服的特警正喘着粗气,正持枪站在走廊的另一头。
“马修!”米切尔瞬间就把他认了出来。
马修喘得几乎说不出话,半晌才断断续续的道:“快、快跑,歹徒准备点燃煤气弹……”
邓凯文一把将那小女孩扛到肩上:“其他人质呢?”
“已经从前门疏散出去一部分!”
“还有呢?!”
“……”马修和米切尔都同时沉默了。
邓凯文厉声道:“准备回去领处分吧!”
窗口已经吊出绳索,邓凯文把人事不省的小女孩送下了楼,转身去扛那个劫匪。米切尔和马修正准备帮他,突然这个时候只觉得脚下地面一震,紧接着别墅危险的摇晃了几下。
“不好!”马修大惊失色,“定时炸弹!”
轰隆一声巨响,邓凯文只觉得脚背仿佛被人隔着木板重重锤了一下。地面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飞快龟裂,他拔腿就往外跑,但是没跑几步就脚下一空,地板被轰塌了!
爆炸的气流轰得人气血上涌,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巨大的火焰仿佛在瞬间吞没了整一栋楼,木质的地板和墙壁劈啪作响,很快就被吞进了火海里。
完了!这是邓凯文感觉脚下踩空后的第一个念头。
“Kevin!”
下坠的势头猛的一顿,邓凯文一口气没吸进去,抬头一看只见米切尔探出半边身体,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他的身体凌空吊在走廊的破口上,脚下就是一楼熊熊燃烧着的火灾现场。幸亏米切尔拉住了他,不然掉到火海里的话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多谢……你手真够快的。”邓凯文一个空翻爬到走廊上,气喘吁吁的道。
“我腿受伤了!”马修痛苦的挪到他们身边,捂着不断出血的腿:“我们必须快点走,歹徒手里不止一个定时炸弹!”
“他们说过要点燃天然气……”米切尔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他们脚底猛的轰隆一声!
就仿佛地震最激烈时产生的巨大摇摆,整个世界都被震荡得七荤八素。就算强悍如邓凯文,也被措手不及的往前摔了好几米,爆炸所产生的巨大气流把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差点把他呛出一口血来。
爬起来的时候有好几秒钟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是一片雪茫茫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这个时候突然他感觉到手上传来巨大的力气,他低头一看,米切尔正狠命攥着他的手,额头被砸破了一块,血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淌得一脸都是。
“米切尔!”
“快走,快走……”米切尔剧烈的咳嗽起来,“火烧起来了……”
在火灾中心的时候,短短几步路都有可能是生死之间的鸿沟。有时候人明明知道出口就在前边几米,蹭一步就过去了,但是燃烧的火苗,肆虐的浓烟,坍塌的房梁,滚烫的地面,都会让这短短一步路变得不可能,让你死在离出口只有一步远的地方。
这个时候火苗已经烧得很高了,隔着厚厚的作战靴,他们甚至能感觉到脚底传来滚烫的炙热。邓凯文顾不上自己,直接拖着米切尔往前跑,但是仅仅跑了一步,就只听身后传来马修微弱的呼救:“组长……”
邓凯文猛的回过头,只见马修大半个身体已经陷入了走廊的破洞中,一根燃烧的房梁从上方摔下来,大半压在了他身上!
一股浓烟从上而下的猛扑过来,那是房顶——这栋别墅要被烧塌了!
邓凯文捂住嘴巴咳了一声,感觉呼吸有点困难了。他刚打算跑回去救马修,就在这个时候胳膊突然被人拉了一下,只见米切尔艰难的喘息着摇摇头:“救不回来了!”
有刹那间邓凯文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救不回来了?!”
“你会跟他一起死在火灾里!”米切尔一边咳嗽一边咆哮,“他被卡住了!仔细看看!他已经被卡住了!”
的确是这样,火灾里最怕的就是被燃烧的墙面、木头压住,这样人根本救不出来,就算能救出来也救不活,因为被压住的那部分肢体已经被烧完了。
“组长……”马修的声音变得十分微弱,“组长!……”
邓凯文牙关一咬,狠狠推开米切尔:“放手!”
他刚迈出步子,突然大片烧裂了的天花板呼啸坠下,轰隆一声砸到了他面前几米远的地方!灰尘和火星差点燎到他眼睛里,邓凯文下意识的一退,紧接着就被米切尔重重按住了。
“放开我!”
“冷静一点!”米切尔厉声吼道,“他没救了!”
“放开!”
“你们会一起死在里边!你带着他根本出不来!”
“那是一条命!”邓凯文几乎疯狂了,“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这我知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救他!但是你进去了无事于补!你们只会一起死在里边!”
邓凯文用力把米切尔一推,“滚开!”
米切尔毕竟已经在爆炸里受了重伤,邓凯文一推,他就不由自主的放了手。这时外边建筑物倒塌的声音越来越近,眼看邓凯文冲进浓烟里,米切尔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他,随即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了枪!
那一瞬间的事情邓凯文永远都记得。
短短一秒钟时间,仿佛被漫长的时光无限拉长,最终沉寂在惨白色的记忆里,变成一幕静默而沉重的哑剧。
米切尔举枪指向浓烟中生死不知的马修,然后扣动了扳机。
子弹是贴着邓凯文脸颊射出去的。
邓凯文瞬间僵住了,脸上一片茫然的表情。
米切尔一把拖过他,硬生生拖着他跑向窗口。火势已经越发疯狂,他们刚刚从那个走廊跑出去,就听见身后传来骇人听闻的巨响——那条走廊已经整个被炸飞了!
那仅仅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而已,邓凯文却觉得自己仿佛活在噩梦里。
他恶心欲呕,条件反射想挣脱米切尔的手,但是那只手铁钳一般抓着他,让他难以挣脱。
那天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别墅里跑出去的了。他只记得自己在浓烟和火苗里绝望的奔跑,到处是飞溅的火星,脸上皮肤被烧得发痛,仿佛这条道路永远也没有尽头。
最终他几乎跑不动了,几个救火队员从窗口爬上来,恍惚有人抬走了米切尔,又有几个人冲上来扛起他,一边洒水一边拼命往外跑。
外边的人强行砸开了别墅的墙,把他从出口送了出去。接触到新鲜空气的时候他几乎站不稳,缺氧和窒息让他头脑昏沉,甚至无法移动一根手指。
他躺在担架上,恍惚觉得有几个人围着他做紧急治疗。“这人是特警组长,”一个警察匆匆对医生说。那医生点点头:“没有很严重的烧伤。”然后好几个人松了口气,又慌忙叫救护车……
邓凯文想说话,但是喉咙剧痛,说出来的话就像在砂纸上磨过一样撕裂低哑:“我有个队员……”
“什么?”那医生低下头来。
“他在……里边……”
“什么?你说什么?”
“死了……”邓凯文吸了口气,突然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被烧死了……”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仿佛过了很长时间,才听见那医生结结巴巴的安慰:“我很抱歉……亲爱的,我很抱歉……”
“没事,我的队员以前也……”那救火队长拍拍他的肩,低声说道。
周围再次慢慢喧杂起来,仿佛有记者挤过来拍照,警察粗暴的把他们往外推:“别拍了!拍什么拍!快走快走,这里非常危险……”
鼎沸的人声仿佛被隔绝在外,成为难以触摸的另一个世界。邓凯文躺在那里喘息着,一阵阵恶心欲呕。
他很想吐,恨不得连最后一点胃液都完全绞出来。
他想起很久以前,有一次陪埃普罗去南部拿货,结果在那里碰到了埃普罗的母亲,南部一个著名的女毒枭。交易结束他们准备回程的时候,埃普罗突然看着他笑了,说Kevin你知道吗?我刚才在我们的直升飞机上发现了一颗炸弹!
当时他非常惊讶,问:“是谁干的?”
埃普罗指指脚下,直升机正慢慢升空,脚下是他母亲的别墅兼毒品加工工厂。
“可是Neil,为什么……”
“我们彼此想除掉对方已经很久了,只是一直在等待对方率先出手。”埃普罗说,看着他的眼神甚至带着点温柔的意味,“等待了这么多年,我很高兴自己终于有了动手的理由,无可指摘,并且心安理得。”
飞机升到一定高度,他们脚下的建筑群突然腾起一片火花,在广袤的大地上就仿佛一朵盛开的花,很快化作了滚滚黑烟冲上天际。
“我们的世界里没有母亲这个词。”埃普罗低下头,温柔的亲吻了一下邓凯文的头发。
那个亲吻在邓凯文的记忆里是如此清晰,以至于在脑海里一遍遍重放,渐渐和米切尔在火海中扣动扳机的手指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加可怖。
明明周围有很多人,邓凯文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窖,一阵阵刻骨寒冷,几乎让他灵魂深处都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
那种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和恐惧,让他胃部紧缩在一起,哭又哭不出来,吐又吐不出半点清水。
他突然觉得自己对米切尔?兰德斯其实非常陌生。
他们认识了十几年,相爱过,上过床,有过最亲密最隐私的关系,他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男人,谁知道一颗小小的子弹,就能将他十几年来对这个男人的认知全部推翻。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十几年来都没注意过的事情。
——他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米切尔?兰德斯这个人。
这个男人不仅仅是温和的,热情的,善良的,无害的。他身上还深深隐藏着另一面,那是邓凯文从没发现过的,甚至从没在世人面前出现过的,另一个米切尔?兰德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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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姓名?”
“Kevin Den。”
“年龄?”
“二十八岁。”
“职务?”
“二十八层S.W.A.T特警队现役负责人。”
单调的回答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每天都是那几个调查官古板的面孔,隔在坚硬冰冷的办公桌后,看上去非常遥远。
“Den警官,可以再把火灾当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一遍吗?”
“……”
“Den警官?”
“我昨天已经说过了。”邓凯文低声说道,“前天、大前天也说过了。”
“哦,可是调查程序需要您不断重复……”
“……”
“您说什么?”
“不,没什么。”邓凯文叹了口气,“好吧。”
火灾当天过去后的一星期,米切尔和邓凯文都被从警局隔离了。米切尔据说是先呆在医院里,但是具体有没有接受调查,邓凯文其实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作为当时唯一目击者的自己,已经因为马修的中弹死亡,而被隔离起来接受调查,整整过了一个星期。
调查重点集中在几个方面:为什么马修会中弹死亡,枪是谁开的?当米切尔?兰德斯向他开枪的时候,马修还有没有生命迹象?为什么米切尔?兰德斯会开枪,马修有没有向他提出“结束我的痛苦”之类的安乐死请求?如果没有人开枪,而特警组全力实施救援的话,马修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
邓凯文的叙述从来没有细节,也没有感情倾向,他一直在重复当天的每一幅画面,包括他和米切尔之间的对话。
“他说如果我去救人的话,我们会一起死在里边。然后我推开他,冲进火场,当时周围已经烧得很厉害了,我甚至没有办法呼吸……然后他把我抓住了,掏出手枪。”
邓凯文顿了顿,几个调查官对视了一眼,有个人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
那是邓凯文在FBI受训期间一份火灾现场承受强度的报告。
为了检验每一个字的真实性,洛杉矶警方已经从纽约调来了邓凯文以前在火场里的表现报告,用以确定他是否会在那种火焰里失去呼吸能力。如果当年的报告上显示邓凯文曾经在火场里英勇救人七进七出,那么显然他说的就是假话。
“当时火场中间的温度已经达到了上千度。”一个调查官低声说道,“他们那个位置……的确冲不进去。”
几个人点了点头,重新把纸放下,抬头望向邓凯文,毫无例外都是一副生冷严肃的表情。
“Den警官,根据你的判断,当时是否存在成功救出马修警官,并两人一起全身而退的可能?”
这是调查官第一次开口询问他的个人意见,邓凯文眉梢跳了一下。
“没有……吧。”半晌之后他终于承认。
“你可以离开了。”为首那个调查官站起身,伸出手:“感谢你一个星期以来的配合。”
“不,没有关系。”邓凯文假装没有看到对方要握手的架势,直接转过身:“如果明天有什么问题,请再来找我。”
“我们会的。——对了Den警官!”
邓凯文回过头:“什么?”
“我们听说你和兰德斯警官平时过从甚密,”调查官貌似不经意的微笑起来,“如果当时被压住的是你,你觉得兰德斯警官会回来救你吗?”
邓凯文一下子愣住了,几个调查官都目不转睛盯着他,房间里一时静得连根针掉到地板上都听得见。
“——我想应该……不会吧。”半晌,他才慢慢的道。
调查官含义丰富的望着他,过了好几秒才摆摆手:“这次你真的可以走了。”
邓凯文走出警局大门,阳光灿烂的大街上,树荫投下斑斓的阴影。米切尔背对着他站在台阶下,突然心灵感应一样,猛的回过头:“Kevin?”
邓凯文在台阶顶端止住了脚步。
如果这时有人经过的话,就会发现那是一幕非常微妙的画面。午后沉静晴朗的蓝天下,他们两人相隔着几级台阶,居高临下,遥遥对望。一阵风从树荫间沙沙拂过,吹起了邓凯文额前细碎的头发,让他的眼神一时间模糊不清。
“他们告诉我你的调查期今天结束,所以我就想来等一会儿,看能不能见到你……果然见到了。”
邓凯文说:“哦?”
“你还在生气吗?”米切尔观察着他的神色,“生我的气?”
“没有。”
“那你……是调查官问了你什么,你不高兴?”
“没有。”
米切尔皱起眉头,目光紧紧锁在邓凯文脸上,带着某种担忧的神情:“那你……”
“米切尔,”邓凯文突然打断了他,说:“我已经向上级递交报告,建议你先在家停职一段时间,下星期开始你不用每天来特警组了。”
米切尔脸上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了镇定,只是声音微微有点异样:“为什么?因为我没有像你那样时刻关注同事的安危,还是我向马修开枪,导致你觉得我不适合当警察?”
“不……都不是。”
“那是什么?!”
邓凯文看了他一眼,慢慢的道:“我觉得你……非常危险。”
米切尔完全愣住了。
“刚才在调查组的时候,调查官问我,如果当初被压在火场的人不是马修而是我,你会不会回来救人。”
“我绝对会!”米切尔怒道。
“我知道你会。但是我对他们否认了。”
米切尔一呆。
“你跟其他同事的关系,让我觉得很复杂……在出任务的时候,你对于任何一种紧急情况都掌握得很好,就算没有同事,你也能独自一人出色的完成任务。”
“你想说这样不好?还是……”
“不,我只是想说,你是这样一种乐天派的个性,又曾经当刑警当了这么多年,按理说应该很依赖团队行动才对,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造就了你独自完成战斗的出色特性呢?”
邓凯文走下台阶,走到米切尔身边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望向他身后广阔的街道,街心公园里紫色的蝴蝶兰在风中飘飘撒撒。
“人身上的每一个侧面,都有它形成的理由和时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觉得疑惑。在我没有搞清这个疑问之前,我不敢让你和其他队友一起出任务——你知道的,我们的任务都极端危险,只要一步踏错,都有可能造成一连串的死亡。”
“……”米切尔沉默了一会,“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邓凯文扭头望向他:“哦?”
“我并不在乎特警队的职位,甚至不在乎警察这个职业。但是就算你把我开除出去,我也会想尽办法回到S.W.A.T,只是因为想跟你在一起。”
他们两人近距离的对视着,半晌邓凯文慢慢苦笑了一下,“承蒙错爱……多谢。”
他大步走出警局大门,大概几米远后,突然又回过头来:“对了!那个你认定已经被劫匪杀害的小女孩,在洛杉矶医院抢救一周以后,现在已经醒过来了!”
米切尔久久的望着邓凯文,半晌一言不发。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邓凯文向他挥了挥手,很快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晚上十点三十四分,洛杉矶一栋普通的高级公寓里。
邓凯文合上卷宗,瘫倒在厚厚的扶手椅里,疲惫的吐出一口气。
台灯橙黄的光把房间的一半照亮,床和家具则大半隐藏在深深的黑暗中。
窗外传来邻居回家时汽车的声音,隔着朦胧的夜风,格外模糊而不真切。
邓凯文突然无来由想起米切尔,又想起已经在大火中烧得尸骨不剩的马修。在他的记忆里这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同期的警察,同期的学员,每次出任务时都在一起,甚至共同经历过几次生死。
他以为自己的记忆出错,还特地从警局借了卷宗出来看,得出的结论是这两人关系的确不错,S.W.A.T有记载的一百多次行动中,有八十多次这两人是在一起的。
他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那天米切尔扣动扳机的手指,以及在自己耳边炸裂开来的子弹出膛声。
就算他不申请把米切尔停职,警局上层也不会轻易放米切尔回去上班。自从美国各地S.W.A.T特警频频闹出反社会人格爆发、参与贩毒、持枪报复社会、精神错乱枪杀人群等等事件之后,美国警方就对S.W.A.T控制得非常紧,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强迫他们去接受心理调查。一旦发现S.W.A.T有暴力倾向,就会立刻予以隔离。
如果不是米切尔的父亲位高权重,他已经被送进拘留所了。
邓凯文叹了口气,烦躁的抓抓头发。
是不是自己太小心谨慎了,还是太精神过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朝被蛇咬……
邓凯文闭上眼睛,脑海里渐渐浮出一张面目模糊的脸。那个男人看起来平淡无奇,微微的笑着,灰蓝色的眼睛里冰冷无情,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稍微看上一眼,就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威压。
那是埃普罗,——至少是他记忆里的埃普罗。
一定是我的错觉吧……邓凯文这么安慰自己。
米切尔怎么会跟埃普罗有相似之处,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啊……
他突然不受控制的想,如果被压在火场里的人是他,如果站在火场外的是埃普罗,而周围没有其他人在,在明知道有去无回的情况下,埃普罗会不会冲进去救他?
那个男人,会不会有一瞬间的冲动,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不管不顾的冲进去救他?
不知道为什么邓凯文下意识觉得他会。
虽然知道他没有正常人的感情,知道他是个冷血残忍、不能以常理度之的魔鬼……
但是潜意识里就觉得,他一定会……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发疼,邓凯文捂住脸,深深蜷缩在椅子里,肩胛上的骨头削瘦突兀的支楞出来。
就在这时突然门铃响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敲门声:“Den警官在吗?”
“来了!”邓凯文猛的起身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瘦长的白种男人,头发灰白,神情严肃,脸相生得十分向意大利人,“——你是……艾里克?”
“艾里克?图特蒙斯,为切尔奇家族工作三十多年了,是雷古勒斯先生让我来找你的。”
“我知道,他给我打过电话了。”邓凯文侧身让出一条路:“你进来喝杯茶吗?”
“不了,我把东西给你就走,”那个意大利人微微扬起下巴,从邓凯文身后的缝隙中打量着着这栋公寓,眼神流露出一股不屑一顾的神情,“这是您的……家?我在这里可能不大方便……”
邓凯文心平气和的道:“没关系。东西在哪?”
那位艾里克从身侧提起一个黑皮箱,大概比电脑包稍微大一寸,他用手托着打开,借着客厅的灯光,可以看见皮箱里有一层天鹅绒托盘,中间贴着一张薄薄的人脸型的面皮。
而面皮边上还有小型的透明胶,上边是淡青色的,类似于贴画一样的眼睛鼻子嘴巴,一共四张,被很小心的分开放置。
“完全复制了真实人脸,非常奇妙的技术,纤毫毕现,连面对面都分不出来……”艾里克赞叹着,指向托盘上整整齐齐折叠起来的说明书:“上边是贴出来以后的样品效果。”
邓凯文沉默着,打开那张纸。
说明书的第一页,清晰而完整的印着一张人脸,看上去那只是一张皮,虽然薄并且透明,却非常的生动。
——那是雷古勒斯?切尔奇的脸。
“只要贴上去……”艾里克顿了顿,怪异的笑了起来,“就算您的脸型和雷古勒斯先生的脸型有差别,但是稍微化妆一下的话,就能把差别降低到最小,你们两位看上去将不会有任何不同……”
邓凯文啪的一声合起箱子,“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冷淡而有礼,仿佛他刚才接到手里的只是一杯咖啡。
“……”艾里克脸色扭曲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挤出笑容:“雷古勒斯先生请你万事小心。”
“我知道了。”邓凯文刚要关门,突然动作一顿:“对了,请你转告他——”
艾里克停下脚步:“什么?”
邓凯文吸了口气,低声道:“就说,我会平安回来的,……很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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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7月14日,盛夏,港口。
一辆黑色奔驰轿车停在码头上,车头印着一个小小的银色徽章——在当地政坛上非常有名,那传说是切尔奇家族的族徽。
艾里克毕恭毕敬的打开车门,一个大概三十多岁,面孔深刻阴沉,金棕色头发,眼神冷淡的男人大步走了出来。
“雷古勒斯?切尔奇先生!”几个保镖模样的人大步迎上前来:“欢迎来到海王星号,斯坦利少爷已经等您很久了!”
男子微微点头,一言不发的往船上走去。艾里克连忙带着切尔奇家族的人大步跟上。
“G.A怎么能随随便便派几个保镖来迎接雷古勒斯先生?”趁周围没有人的时候艾里克低声抱怨。
“你想让他们直接派斯坦利过来,然后看出我其实是顶着雷古勒斯脸皮的亲生哥哥?”被叫做“切尔奇先生”的男子微微偏过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嘲弄:“斯坦利的嗅觉有时候也很灵敏的,毕竟已经追杀我很多年了。”
艾里克尴尬了一下:“Den警官……好吧,算了。”
邓凯文大步走上船梯,阳光映在海王星号巨大的白色船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隔着人皮面具和隐形眼镜,阳光的热度一点也照不到他脸上,被完全蒙住不透气的皮肤反而有点凉浸浸的错觉。
这时另一条入口也已经开始上人了,那边的阵势明显更大,也更像黑道世家。两排汽车整整齐齐一字分开,荷枪实弹的保镖从车门口一直排到登船的入口,几个随从先是打开车门,欠了欠身,一个头发花白、穿黑西装的男人才走出车门,面无表情的大步向前走去。
“亚当斯?希伯来。”艾里克低声提醒道,“希伯来家族的董事会成员之一。”
邓凯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男人,手掌隐藏在袖子里,紧紧的握成拳头,指甲几乎刺进了掌心的肉里。
“你怎么了?”艾里克突然发现他的异样。
“不……没什么。”
“啊?”
“我们走吧。”邓凯文头也不回的走上台阶,很快就走远了。
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另一个登船口上,亚当斯?希伯来突然抬起头,看着邓凯文隐没在人群里的身影:“那是什么人?”
手下向接待人员打听了一下,说:“切尔奇家族的长子,雷古勒斯?切尔奇,政坛上很有名的一个人物。”
“是吗?”
“发生什么事了吗,亚当斯先生?”
“不,没有。——我刚才突然觉得他在看我。”亚当斯摇摇头,似乎觉得自己这种感觉很无稽,“算了,……上船吧。”
海王星号的聚会在黑道上很有传奇性,因为到会的不仅仅有黑道大佬,也有很多政坛明星。为了限制船上的武力装备,每一位宾客所能带的保镖数量都不多,并且还要经过严格的登记。
邓凯文上船的时候,为了不引人瞩目,也为了不影响自己的行动,把艾里克等一干保镖全都赶了出去。后来登记保镖数量时,整个名单上只有他带的人最少,按照人数来计算的话,他的名字被排在了宾客名单的最后一位。
艾里克对邓凯文这人并不放心——事实上,他对这个东方人一直抱有隐约的轻蔑和敌视。临下船时趁周围没人,他珍重的盯着邓凯文,道:“我答应过雷古勒斯先生,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协助你在船上的行动,但是你也必须向我发誓,尽量不给切尔奇家族带来任何麻烦。你敢发誓吗?”
邓凯文微微一笑:“你敢让雷古勒斯知道你让我发这种誓吗?”
艾里克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OK,我开个玩笑而已。”邓凯文举起手指,肃然道:“只要你完全配合我的行动,我发誓尽量不在船上暴露身份,不给切尔奇家族惹麻烦——这样可以了吗?”
艾里克看了他半晌,冷漠的点点头:“——可以。”
邓凯文耸耸肩,心里颇为不以为然。
但是他不会把这种感觉表现出来,他对艾里克这个人一向表现得很克制,虽然这个男人一心忠于切尔奇家族,对家族以外的人都有点傲慢,并且还歧视有色人种——但是邓凯文出身于G.A这样的黑道,对于忠心耿耿的人,从来都是有些敬佩的。
这个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海面上暮色四合,远处传来海鸥悠长的鸣叫声。他转身走回甲板,带着海腥味的风迎面扑来,猛烈扬起他的头发和衣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他感觉到一阵异常,仿佛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的感觉。他猛的转身一看,甲板上只有几个客人在远处谈笑聊天,更远处只是一片汪洋大海。
那股被盯上的感觉消失了,仿佛没有任何人注意他。
“是我的错觉吗……”邓凯文吸了口气,抽起眉头。
啪的一声屏幕定格,画面凝固在了风追过的那一瞬间。
邓凯文站在甲板上,背景是一片橙黄色的大海。夕阳从他身后投射过来,他的脸背着光,而大半个身体都被晕染出了淡淡的金红色。
如果是一个曾经非常熟悉他、对他的身体了若指掌的人,就会觉得这是很不和谐的一幕。就仿佛邓凯文的身体上,被贴上了另一个人的脸,虽然不熟悉的人看不出怪异,却仍然在细微处显得格格不入。
埃普罗坐在监视器后,微笑着端起茶杯。
“这不是雷古勒斯?切尔奇吗?”秘书正巧过来送文件,一抬眼看到屏幕:“真奇怪,这人跟我们G.A又没什么联系,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船上?”
“斯坦利请他来的。”埃普罗淡淡的道。
秘书吃了一惊:“斯坦利少爷?——可是为什么,而且您也并不阻止……”
“因为我一直在等这样一个契机……”埃普罗顿了顿,微笑起来:“我喜欢锁定一头猎物,然后让别人为我挖坑织网,再看着猎物自己傻乎乎的掉下来,任凭其他人争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这时候我只要走过去,轻轻一收网,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像这样,”他在空中做了个轻轻一捏的手势,竟然非常优雅,“简单又省事的达成目标。”
秘书为这个比喻笑了起来:“世界上有这么傻的猎物吗?”
“只要抓住弱点,世界上没有无懈可击的人。”
“那其他猎人呢?一定也会跟您争抢的吧。”
埃普罗笑道:“都杀了。”
秘书惊讶的吸了口气,想了想又问:“那猎物呢,如果猎物反抗您,不愿意被您抓住的话怎么办?也杀了吗?”
“猎物是没有必要反抗的,被众多猎人追捕和争抢,才真正有可能对它造成欺骗、伤害甚至是毁灭……选定一个主人有时候反而是好事。”
埃普罗想了想,又承认道:“——虽然有时候猎物本身搞不清这一点。”
这时候杯子里的茶没有了,埃普罗起身去续水,秘书忍不住跟在后边问:“那万一猎物始终搞不清怎么办,要教它认识到这一点吗?用什么办法教训呢?”
埃普罗放下杯子,抬起头,望了秘书一眼。灯光下他的眼神若笑非笑,虽然说话声音很和善,语句也很温和,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人感觉到一股低沉的森寒。
“这就是我的事了,亲爱的马斯威尔。”
“……”秘书瞬间一个激灵,长久以来的黑帮生涯拯救了他,让他及时一个立正,肃然道:“是!抱歉埃普罗先生,打扰了您这么久,我应该回去工作了!”
埃普罗微笑着摆摆手,秘书立刻低下头,轻声而迅速的走出办公室,体贴的带上了门。
埃普罗靠在门边,端起茶杯,望着书桌上屏幕里定格的雷古勒斯?切尔奇。
半晌他低沉的笑了一声,仰头将残茶一饮而尽。
第53章
一张三维立体画面在屏幕上不断变幻着,清晰的显示出海王星内部结构构造,人群聚集区、服务区、船舱内部都被一一标明。而至关重要的供水供电系统却没有在屏幕上显示,而是用阴影取代了。
洛杉矶港口边上的一间办公室里,工作人员从屏幕上回过头:“艾里克先生,我们需要密码才能入侵海王星号的供电系统。”
艾里克沉默了几秒钟,“帮我接通Den警官。”
入夜时分,海王星号为来宾举行了盛大的欢迎酒会。
来客跟多都是东部地区的黑道大佬,平时做生意低头不见抬头见,见了面很容易攀谈在一起,而雷古勒斯?切尔奇这个身份就显得有点突兀和特殊。
邓凯文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后排,既不找人说话,也完全没有想引人跟自己聊天的意思。玻璃酒杯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如果不注意看的话,没有人能轻易发现他的存在。
“我们需要密码,”微型耳机里艾里克的声音冷冷的:“我们的人已经破译了十八道密码,但是最终碰到了困难。”
邓凯文低头喝酒,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什么困难?”
一个穿着暴露的侍应女郎绕到这边,妩媚的眨了眨眼:“Hi亲爱的,来杯马蒂尼吗?”
“不了谢谢,”邓凯文冷淡的摆摆手,那女郎失望的走了。
“是一道问答题,跟计算和暗号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人没法破译的原因!我真没有想到海王星号用这种题目当供电系统的终极密码,我从没有见过这种密码……”
“到底是什么题目?”
“威顿星克的第一款冰激凌蛋糕的价格是多少?”艾里克的声音几乎恼羞成怒:“他娘的我怎么知道是多少?威顿星克的第一款冰激凌蛋糕,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海王星号的信息技术负责人喜欢吃冰激凌吗?”
听到题目的时候邓凯文愣了一下,慢慢的道:“你打电话去这家公司问一下不就行了。”
“问过了!是六十五美元!但是答案根本就不是这个!现在我们还有两次机会,错误超过三次的话我们就会被海王星号的安全系统反追踪,我们都会暴露!”
邓凯文皱起眉头,心里突然闪过一个不确定的念头。
不……不会的,埃普罗哪有那么无聊,亲自跑去设计什么密码……
“我最多只再试一次,”艾里克在耳机里恼火的道,“失败就失败了,我用的可是切尔奇家族的信息系统,万一被G.A锁定的话,我会给切尔奇先生带来巨大的麻烦!”
“等等!”
“什么?”
“你可以试一下……三十四块五十美分,输输入这个答案试试。”邓凯文咽了口唾沫,“我不知道有多大的可能性,但是如果这个答案也不对的话……我就没有办法了。”
艾里克半信半疑的吩咐工作人员输入三十四块五毛,随即叮的一声,屏幕上竟然现出一行绿字——ACCESS GRANTED。
艾里克久久的凝视着屏幕,“——Den警官……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猜的,”邓凯文淡淡的道,“要切断亚当斯?希伯来住处的电源还要多长时间?”
“起码二十分钟。”
邓凯文看了周围一眼,所有人都在喝酒聊天,看脱衣舞女,根本没有人注意他。
“好吧,我也该准备一下了。”他站起身,大步往门口走去。
三十四块五十美分,一直到很多年后邓凯文仍然清晰的记着这个数字。
那其实不是冰激凌蛋糕当年的价格,但是,邓凯文当年确实只支付了这么多钱。
威顿星克推出第一款冰激凌蛋糕的那一年,邓凯文刚刚九岁,正是对零食充满渴望的年纪。当那种新鲜又奇妙的蛋糕广告堆满电视屏幕的时候,纽约市所有跟他同龄的小孩们都被倾倒了,邓凯文自然也不例外。
当时恰巧是埃普罗的生日,年仅九岁的凯文于是作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他要自己赚钱,为埃普罗买一个冰激凌蛋糕当生日礼物。
怎么赚钱呢?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年仅九岁的小孩可以去出卖劳力赚钱,他只好找了自己最为亲近的一个学校老师,那位富有爱心的女士于是允许他来自己家里帮忙整理花园,每小时支付五块钱的报酬。
邓凯文于是开开心心的去了,为了给埃普罗一个惊喜,他谎称自己其实是留在学校踢足球。埃普罗不可能天天查他的行踪,于是开头的几天完全没有发现这件事情。
打工生涯一直维持到第八天。那天下午凯文正跟在大人的屁股后边摇摇晃晃的浇花,突然两辆黑色轿车停在花园门口,紧接着几个西装保镖跳下来,一脚踹开花园的门。
老师一家都吓呆了,最先回过神来的是男主人:“你们干什么?!这可是民宅,是——”
“闭嘴,哥们。”保镖一把将他压下,低声警告:“保持安静,你们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你们是什么人?!”
“G.A。”
所有人都吓得呆住了,凯文的那位女老师全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凯文疑惑不解的注视着这一切,直到埃普罗从车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将他一把抱在怀里,转身就往外走。
“Neil,怎么了?”凯文不老实的扭来扭去,“发生什么事了,我还没打完工呢!”
埃普罗没有回答他,而是往身后做了一个“收工”的手势。
保镖将男主人往后一推,几个人快步跟上,很快就钻进了车里。每个人脸上都仿佛如临大敌,他们飞快的启动了汽车,透过后视窗,凯文只看到老师他们一家匆匆追出花园,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拿到钱呢!我……”
“你每天下午放学后都去给人整理花园?”
埃普罗脸色太严肃,凯文在他怀里扭动了一下,怯生生点头:“我想赚一点钱……”
“干什么?”
“……”凯文踌躇半晌,绞着手指说:“买冰激凌蛋糕。”
埃普罗刚想说你要什么东西叫我给你买不就行了,何况还只是个蛋糕?我什么时候缺你一口吃的了?
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凯文小声说:“——我想给你当生日礼物……我想你一定喜欢吃的。”
车厢里突然静寂了几秒。
连坐在前排的保镖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你攒钱是为了给我买礼物?”埃普罗低声重复着,眼神渐渐缓和下来,甚至有了点笑意:“那个蛋糕要多少钱?”
“六十五块钱。”
“你攒了多少?”
凯文从口袋里费力的掏钱,哗啦一声摊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用沾了口水的小胖指头慢慢的数。埃普罗不动声色的看他数完,又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遍,才抬起头,眼泪汪汪的说:“三十四块五毛。”
“已经很够了啊。”
“不够,要六十五块钱。”凯文傻乎乎的板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才迟疑不决的说:“我想我还差三十块五毛……”
“已经够了,真的,”埃普罗把他搂到自己怀里,抚摸他小小的背:“那个蛋糕今天下午降价了,正好只要三十四块五毛钱。”
“真的?”凯文一下子高兴起来,突然又很忧愁:“你不是在骗我吧?”
“Neil什么时候骗过人?”
“哦……那确实是没有。”
“所以说你已经攒够钱了,不用去打工了。”埃普罗微笑起来,亲昵的在凯文柔嫩的眉心上印下一吻:“谢谢你,Kevin,我最喜欢吃蛋糕了。”
凯文懵懵懂懂的被亲了一下,弱弱的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买蛋糕呢?”
“过两天吧。”
“明天,明天我们一起去买可不可以?”
“可能不行。”
“为什么?”
埃普罗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道:“跟G.A做对的一些敌人盯上了我们,下午我接到一些情报,说他们打算对我……对我很重视的人下手。”
凯文呆呆的听着,漂亮的眼睛纯净而充满疑惑。
“这两天很危险,你必须呆在G.A里。”
“那,蛋糕……”
“我会帮你买回来的。”
凯文嗫嚅半晌,终于小心翼翼的问:“那,我们可以一起吃吗?”
埃普罗笑起来,低声道:“当然可以。我会等你一起吃的。”
后来邓凯文才知道,那天下午埃普罗接到密报,一队来自中部沙漠的毒贩盯上了G.A,企图绑架他年仅九岁的养子。埃普罗知道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启动私人飞机回到纽约,途中他得知去学校接凯文的保镖扑了个空,便当即摔了手机,下令全城搜索凯文的行踪。
谁知道那天下午去学校绑架凯文的歹徒也扑了空——因为凯文跟着老师整理花园赚钱去了。
当埃普罗出现在花园门前的时候,他已经在纽约市疯狂搜索了好几个小时。平时负责保护凯文的保镖被全部停职,所有跟凯文在同一学校上学的小孩都接到了来自G.A的电话。
“当时我第一个冲动是揍你,”后来埃普罗对邓凯文承认,“当我看到你站在玫瑰花丛里,满身泥土,灰扑扑的,还傻乎乎对我笑的时候。”
邓凯文疑惑的问:“那蛋糕当时真的打折吗?”
“哦——谁知道呢?”
邓凯文还想问,他的养父却已经微笑着耸耸肩,转身走了。
三十四块五毛钱,这是邓凯文为他送给埃普罗的第一份礼物所支付的价钱。不论是美国警方还是东部黑道,曾经有很多人试图侵入海王星号的操作系统,但是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渠道进入端口,都会遭遇这个有关于威顿星克第一款冰激凌蛋糕的问题。
从没有人突破过这道防线,因为除了埃普罗和邓凯文之外,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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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海王星号,晚上十点十分。
模糊的海涛声从甲板上传来,邓凯文疾步穿过昏暗的走廊。
“我们已经控制了目标地区的电力系统,随时可以切断亚当斯那间套房的电源。你一旦得手就立刻向我发信号,我会切断电力输入,让你趁黑逃脱。”耳机里艾里克的声音凶狠起来:“但是如果你被发现的话,我们也绝对不承认你跟切尔奇家族之间有联系!”
“我知道。”
“还有记得按照盟约,抓住斯坦利以后你会把他押给我们!”
“不用总是提醒我,我不在乎抓住通缉犯的这点功劳,我只关心他会不会被真正判刑。”邓凯文吸了口气,还想说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尖刻的声音:“切尔奇先生!您在这干什么呢?”
邓凯文猛的回过头,只见斯坦利站在走廊上,昂首挺胸的看着他。
“——晚上好,斯坦利先生。”
“晚上好。”斯坦利慢慢踱过来,绕着邓凯文转了一圈,“为什么您不在宴会上呢?难道您对我精心准备的宴会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邓凯文平静的道,“我只是有点累了,回房间睡一会儿。”
“可是这不是通向您房间的路吧?”
“是吗?那么是我走错了。”
斯坦利还是有点疑惑,邓凯文盯着他的眼睛,虽然表面上坦荡不加掩饰,实际上插在口袋里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了。
“好吧——不管您是不是走错了。”最终斯坦利不耐烦的把手一挥:“我叫住您其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斯坦利捏着下巴,作出一副正艰难抉择的模样,口中啧啧有声——邓凯文知道那是他装模作样时的惯常表情,目的只是为了让被人耐不下性子去求他开口。
邓凯文深知他的个性,越求他越卖关子,因此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作。
果然过了几秒钟,斯坦利哼笑一声,终于把手从下巴上移开,在空中一挥——仿佛挥动空气里一只看不见的苍蝇一样。
“狼牙想要杀你。”他拖长了语调,说:“他已经混上这艘船了。”
邓凯文刹那间惊呆。
“你这么惊讶的表情是做什么,狼牙有这么可怕吗?——当然啦,有时候他确实挺牛逼的,比方说他连我父亲都敢杀。”
斯坦利摊了摊手,他的动作大多夸张又花俏,给人一种华而不实的感觉。
“您一定不想被狼牙杀掉吧?那么不妨选择跟我合作,想想看,我连他要杀你的消息都能弄到手,当然也能保住你的命。”
“……”半晌邓凯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为什么要杀埃普罗?还有,他为什么想杀我?”
“不知道,谁知道呢?也许是他看上了您那位著名的——嗯,特警队长情人吧。‘帮我把雷古勒斯?切尔奇弄上船,我把他和埃普罗连着一起杀。事成之后,G.A归你,那个刑警队长归我’——这是狼牙的原话。”
“你跟他做了交易,”邓凯文哑着嗓子说,“你想杀掉埃普罗,于是请了狼牙。”
“是的,没错。”
“那你找我干什么?”
“为什么呢?因为对我来说,您活着比死了对我的帮助更大啊,”斯坦利的笑容更加油滑了:“让我们来合作吧,在狼牙解决我父亲以后,我帮你解决狼牙,这样你的命就保住了。而我们一个是G.A的老大,一个是政坛上举足轻重的家族首领,如果我们能联手的话,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幕?”
邓凯文眯起眼睛:“你要挟我?”
“不,我没有要挟,我只是在表达友善。”斯坦利昂起头,灰蓝色的眼睛里闪动着刻薄的光:“没有我的话你无法逃脱狼牙,没有能从狼牙手下生还。除了我你再也找不到能解决狼牙的人——我毕竟是G.A的少主,这条轮船的主人。”
他说的如此笃定,以至于邓凯文紧紧咬住了牙根。
为什么不管什么事情都能扯上狼牙?
为什么狼牙把目标对准了雷古勒斯?切尔奇,他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狼牙,狼牙——这个号称美国西部开价最昂贵的杀手,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我该怎么相信你?”半晌之后,邓凯文终于缓缓的问。
“只要看就可以了!”斯坦利狂笑起来,“只要你看着狼牙杀掉我父亲,紧接着他就会把枪口调转向你!——当然了,我会抢先一步解决他,到时候你也可以去审问他一番……但是我不会留他一条命的。如果你想问他为什么要杀你,那尽管去问好了。”
“你想灭口狼牙,其实并不完全因为想跟我联手吧?你只是怕他将你买凶弑父的事情泄露出去,影响你继承G.A董事长的位置。”
邓凯文话说得很冷静,斯坦利惊异的看了他一眼,凶巴巴道:“是又如何?”
“——没什么,”邓凯文顿了顿,突然问:“那你想怎么跟我联手?”
“很简单,我需要建立贯通美国东西部的运输路线!不管运输什么,军火,假钞,违禁品,甚至是海洛因!我需要来自政坛的帮助,需要有人帮助我顺利把G.A拿下!”斯坦利吸了口气,脸上闪动着狂热的光:“当然我不会亏待自己的朋友,我们可以共享巨大的利润,就像每一个政客家族所做的一样……”
邓凯文突然一阵心凉。
他想如果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不是自己,而是雷古勒斯?切尔奇,他会怎么做,他会不会答应斯坦利的条件。
“他会的,”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心里说,真实得几乎残忍,“你不能指望雷古勒斯拒绝这样的要求……他就是那样的人,并以此为生。”
“好吧,我同意这个交易。”邓凯文终于伸出手,跟斯坦利短暂的握了握:“只要你保住我的命,我们就成交了。”
斯坦利紧紧握住他的手:“成交!”
邓凯文微笑着,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狼牙打算怎么刺杀埃普罗?G.A的老大没那么容易刺杀吧。”
斯坦利大笑:“在这一点上我相信狼牙的实力!当然,我们也会配合他,在父亲的食物里放一点小小的添加剂。最迟今天晚上就动手,按照狼牙和我的约定,我父亲毙命之后他就会来找我,到那时我会下手除掉他。”
邓凯文低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邓凯文叹了口气,淡淡的道:“人往往只能看到眼前的敌人,很容易就忽视了来自身后的威胁,……这种事情真是太常见了。”
“谁叫人有贪欲呢?只要有贪欲,眼睛就很容易被蒙蔽!”斯坦利笑道,“来吧,为了准备今晚的刺杀,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邓凯文也微微一笑:“我真是有点累了,……您现在打算去做什么呢?”
“我父亲马上就要乘机抵达海王星了,他下飞机的时候会先用晚餐。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晚餐里放上一种慢性麻痹的精神类药物。但是这种事情需要隐蔽,我需要有人掩护。”
斯坦利伸出手,紧紧盯着邓凯文。
“我的盟友,现在就是你能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邓凯文沉默良久,突然笑了一下,说:“好啊。”
他的态度没有半点勉强,很有点顺水推舟的意思。
斯坦利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于是也一笑,率先往外走去。他走的是厨房的方向,邓凯文跟在他身后,突然开口问:“斯坦利先生。”
斯坦利没有回头:“什么?”
“埃普罗……是您的父亲吧。”
“那又怎么样?”
“我只是想,现在您的心里会不会不大好受,事到临头的时候您会不会有所退缩……哦,我只是问问,您可以不回答。”
出乎意料,斯坦利大笑起来:“哈哈!你觉得我会退缩吗?为了G.A我会退缩吗?为了我梦想中的黑道帝国我会退缩吗?!”
走廊上空无一人,宴会大厅传来遥远而模糊的音乐声响。
“切尔奇先生,您觉得父亲是什么?那种无聊的理由我根本没想过!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就是G.A!权力、财富、金钱、荣耀,那才是我想要的东西!任何通向权力顶端的障碍我都要清除,不管那是什么!全部清除!”
邓凯文停住脚步,眼神里有些悲哀:“斯坦利……”
斯坦利回过头来:“什么?”
“不……”邓凯文张了张口,半晌之后,才最终摇头苦笑了一下:“没什么。”
斯坦利疑心顿起,转身大步向他走来。
然而刚走到离邓凯文两步远的地方,斯坦利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就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仿佛被人当胸狠狠踹了一脚,连一声都来不及发出来,就忽的一下飞到了半空中!
“——啊!”
砰的一声闷响,斯坦利撞飞在地,紧接着被一只铁钳般的手从地上拎起来。
“你……你想干什么?!”
邓凯文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不觉得熟悉吗?”
斯坦利惊慌的张大嘴,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就被邓凯文反身一扭,狠狠一掌切到了后颈上!
“……”连惨叫都没有,斯坦利直接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邓凯文盯着地上的同母异父弟弟看了几秒钟,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半晌他俯下身,把斯坦利从地上扛起来。
必须把他藏到没有人注意的地方,抓紧时间解决亚当斯,然后在今晚埃普罗降落海王星号之前解决一切。
斯坦利了看上去削瘦而神经质,实际上却一点也不轻。邓凯文扛了几步感觉有点沉,刚往墙上靠了一下,就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需要帮忙吗,切尔奇先生?”
走廊灯火大亮,子弹上膛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响成一片。
邓凯文的动作瞬间僵住了。半晌他回过头,只见走廊尽头站满了保镖,一个穿黑西装、头发花白、面孔冷硬的男人站在那里,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邓凯文的瞳孔紧缩了起来。
几个小时以前,他才刚刚见过这个男人——
亚当斯?希伯来。杀了他父亲邓琰的凶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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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我只是喝多了酒回来睡一觉,没想到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在林立的枪口中,亚当斯?希伯来的声音竟然和蔼可亲,就仿佛真的在聊天一般,“——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雷古勒斯?切尔奇先生?在别人的船上绑架主人,这看上去不大好吧。”
“亚当斯?希伯来……”邓凯文喃喃着道,“是你……”
“什么?”
“……”邓凯文费力的扶起斯坦利,靠着墙站直身体。
“好吧,切尔奇先生,先放下人质,慢慢的走过来。我不管你跟斯坦利先生有什么过节,但是只要被我看见了,我就不能当没看见一样走过去。”亚当斯顿了顿,仿佛在心里考虑了一下妥当的解决办法,然后说:“你不需要对我解释什么,但是我会把你交给埃普罗先生的。”
邓凯文喘着粗气,慢慢的摇头笑了一下,说:“不。”
“你说什么?”
“我说,不。”邓凯文把斯坦利放到地上,然后活动了一下肩膀,重复道:“——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半指鹿皮手套,一边戴一边盯着那群保镖,他的眼神微微眯着,就仿佛某种准备狩猎的大型猛兽,闪烁着锐利而野性的光。
亚当斯皱了皱眉,厉声喝道:“——押下他!”
话音未落邓凯文腾空跃起,腰身在空中拧成一个角度极大的弧。刹那间子弹从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呼啸而过,紧接着他在空中荡了一圈,轰然落地。
他落地的势头很重,瞬间腾起一团看不见的灰尘。离他最近的两个保镖还没来得及开枪就被一脚踹飞了出去,砰砰两声又砸倒了后边的两人。
“小心走火!”“希伯来先生!”“首先保护希伯来先生!”“快!”
几个保镖守着亚当斯?希伯来往后退去,其中一个对邓凯文举起枪,然而在人群中非常不容易瞄准。与此同时,邓凯文猛的在地上就势一滚,子弹几乎贴着他的脊梁骨头飞了出去,在金属墙面上溅出一片火花。
“What the fuck is he doing!”一个保镖话音还没落地,邓凯文刷的一声落到他身后,转身一个手刀干净利落把他劈昏了,紧接着一把夺过枪。
“What the fuck……”保镖晕晕乎乎倒在地上,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只看到同事胸前炸开血花,就像被看不见的气流推了两步那样,趔趄了一下,睁着眼睛倒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流血事件让众保镖都顿了一下,邓凯文站在人群中狭小的空地上,举着手枪环顾一圈:“除了亚当斯?希伯来之外我不想杀任何人。你们谁想活命的,现在可以退开。”
有几个人瑟缩了一下,但是紧接着保镖首领厉声喝道:“不可以背叛希伯来家族!”
“没有人吗?”邓凯文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然后闭了闭眼:“我很遗憾。”
瞬间他一低头,子弹紧贴着头发射到墙上。砰的一声,枪声大作,离邓凯文最近的那个保镖嘶吼着拼命扣动扳机,然而邓凯文在光滑的地面上就势一滑,就像坐滑梯那样飞快溜近,从下而上一记飞踢将那保镖踹得口鼻飙血,手枪也被远远砸到了一边。
“那一脚有多大分量?!”有人恐慌的往后退去,“怪物,那人是怪物……”
轰的一声巨响,那保镖的身体跌落在地面上,眼见着就没了气息。邓凯文没有半点迟疑,一把抓起他挡在自己面前,瞬间那保镖的身体就被打成了马蜂窝。
“希伯来先生!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保镖匆匆保护着亚当斯?希伯来往外跑去,领头那个一边跑一边低头呼叫无线电:“警报,警报!27区发生攻击事件!27区发生攻击事件!请海王星号工作人员给予援助!给予援助!”
话音未落他就感到一股疾风从脑后劈来。那一瞬间他只来得及回过头,就仿佛电影里的慢动作那样,周围一切背景都淡化和模糊了,整个世界里就只有一把旋转的刀,刺破空气,缓缓飞来。
他只来得及张大嘴巴,连惊呼都来不及冲出喉咙。
嗖的一下世界静止了,紧接着“夺!”的一声,带血的刀刃钉在墙上,还兀自颤动不止。
那保镖目瞪口呆盯着自己拿无线电的手,只见手腕处一道血痕缓缓扩大,然后啪叽一声整只手掉落在地,鲜血冲天而起。
“啊啊啊啊啊啊——!”
一时间走廊上训练有素的保镖全乱了套,有人在叫,有人在逃,枪声杂乱到处迸溅,还有的打中了自己人。邓凯文一脚踩在对手的肩膀上,飞跃起来踏上墙壁,横着在墙上跑了两步,紧接着在枪林弹雨里轰然落地,双手举枪啪啪啪啪一通扫射。
不断有人中枪倒下,不断有人冲出走廊,落荒而逃。几个忠心跟随希伯来家族的保镖勉强开枪回击,但是已经眼见落了败势。
咔咔两声,邓凯文左手边的枪空了,他看也不看就一把将枪扔开,就地一滚,起身啪的打飞了亚当斯身边的保镖首领。
然而与此同时,他的左臂也被子弹擦中,一道长长的弹痕溅起血肉,邓凯文扭头一看,只见左臂已经见了骨头,所幸子弹穿透血肉飞出去了,没有留在身体里。
“趁现在!”
剩下的三个人刚要冲过来,突然邓凯文把右手的枪也一扔,从后腰摸出一把匕首,仿佛十分随意那样当空一扔。
紧接着他又垂下手,去捡地上的枪。就在他手指触碰到枪柄的瞬间,刀刃破空而至,就像一把飞速旋转的十字刃一样同时切断了两个人的喉管,那两人捂着脖子扑通扑通摔倒在地。
“啊——啊——!”最后一人颤抖着退去半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邓凯文右手抓着枪,捂住流血的左臂,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他脸上被溅上一片血迹,眼神却在那鲜血中寒冷可怕,就仿佛荒原上迤逦而来的孤狼。
最后一个保镖只看了他一眼,就崩溃的惨叫一声,跌跌撞撞从走廊上跑了出去。他脚步是如此不稳,以至于跑出去老远以后,走廊上还传来他不断摔跤的哐当声。
“您的保镖不大管用啊,希伯来先生。”邓凯文冷冷的道。
亚当斯挑起一边唇角:“下次让你见见我带去做生意的另一批人。”
邓凯文一笑:“——您没有下次了!”
啪的一声闷响,那是人体骨骼交错发出的声音。邓凯文还没来得及掏枪就被一把摔倒在地,但是紧接着当亚当斯想对他开枪的时候,邓凯文抬脚勾住了他的脖子,一发力把他摔出好几米外。
两个人的打斗在最开始几秒钟里非常激烈。亚当斯?希伯来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了,但是鼎盛时期的强悍仍在,有着格斗拳击式的典型力量和技巧,而且他手没有受伤,开枪速度和准头都非常惊人。邓凯文凭直觉勉强躲过一枪,却摔到了手肘,嘶的抽了口凉气。
邓凯文的格斗技术其实大部分是在FBI学的。在G.A的时候,虽然埃普罗也曾经下狠心训练过他,但是终究比较溺爱,最终不了了之。
因此在邓凯文的职业生涯中,他对轻巧、灵活、精纯度高、讲究技巧的格斗技术比较熟悉,对于搏击式拳拳到肉的野蛮打斗就不大在行。当他一旦受伤,失去灵活轻巧的优势之后,面对亚当斯?希伯来的攻击就非常吃力。
砰地一声子弹飞溅到墙上,蹭出一点危险的火花。那一枪几乎是贴着邓凯文耳朵打过去的,但是顾不上耳朵的震痛,他立刻急速转身,躲过了亚当斯迎面而来的一拳。
“Den警官!Den警官!”就在这个时候,耳机突然被艾里克接通了,那声音听起来竟然非常慌张:“你在干什么?!你在什么地方?!”
邓凯文没工夫回答他的话,只粗重的喘息着,一边捂着自己流血的左臂。
“你到底在哪里?回答我的话!”艾里克嘶吼起来:“埃普罗死了!埃普罗抵达海王星号的时候被‘狼牙’杀了!我刚刚才得到的消息!你现在在哪里,回答我的话!”
“……”邓凯文惊呆了,有好几秒钟,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埃普罗……
埃普罗死了?
——死了?!
砰地一声迎面重拳,邓凯文只觉得眼前一黑,眩晕中踉踉跄跄的退去了好几步。
他恍惚间看见亚当斯?希伯来举起的枪,却没办法避开。
这次真的完了,突然间他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这其实是非常不正常的,因为邓凯文这一生中多次遭遇极端的险境,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就算在极度危险的时候他也很少放弃求生的希望,他从来考虑的都是如何完成任务,如何最大限度的保护队友。
他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清晰的感觉到:啊,这次可能真的……完了。
就在那一瞬间他因为刺痛而闭上眼睛,但是预期的枪声却没有响起。
过了很久很久,仿佛几秒钟就飞走了漫长的时光。最终邓凯文一手捂着鲜血淋漓的额头,慢慢的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亚当斯?希伯来震惊的目光。
“Jazy,……”他喃喃的道,表情晦涩难言又有点悲伤:“Jazy……?”
邓凯文疑惑的抬起头,亚当斯刚才那一记重拳撕裂了他脸上薄如蝉翼的硅胶面具,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侧脸从残片中暴露在外,无辜的对着亚当斯?希伯来。
亚当斯最终缓缓放下手臂,抓着枪的手颤抖的松开,啪的一声手枪掉到了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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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 情不自禁 欲 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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