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评] 《标本制作人/L'imbalsamatore》：空

两位主人公一现身，那触目的荒唐已经预示了悖入悖出的必然结局，Valerio高大俊朗一身阳光，Peppe竟是个侏儒，一脸苍老的褶皱更显猥琐，这一高一矮，一老一少，岂非玩笑？看到那些作为电影道具的动物标本，香气便扑面而来，自从闻过人体尸展的满场飘香后，各类标本就成了会产生视觉和嗅觉交感的梦魇，惟愿闻到刺鼻的福尔马林。这些人物、道具的奇异设定和不甚舒适的感官，不禁令我好奇地忖度，是否又要踏上一趟超现实之旅了？可事实上这是部相当现实的作品，被重重象征的特质异化了。

Peppe在动物园隔着铁笼栅栏看见了Valerio，胸中的那团火被引燃。这个奇怪的小人，有着奇怪的营生，他用渺小的身体对付着公牛、犀牛的庞大，略施手腕，让动物们摆出讨他欢心的姿态。而此时，他正运筹帷幄，对铁笼之外的一头珍兽展开了猎捕。懵懵懂懂的Valerio怎会知道前方已被人暗暗设了陷阱，可当他尝到了第一块诱饵的甜头，便上了瘾似地一路追寻下去。普通的厨师，普通的生活，平凡的外衣却掩不住俊美的锋芒，更不可能裹住一颗青春的野心。Peppe为他敞开了欲之门，丰厚的薪水，贵重的礼物，酒池肉林的放纵，这些诱饵步步将Valerio引入欲望之门背后的牢笼，Peppe只想将他据为己有。

Peppe的伎俩其实很简单，这物欲横流的世界会轻易让人空门大开，他左手金钱右手美女，轻而易举地攻城略地。可偏偏想要攻陷的城池中央是座坚固的爱情堡垒，他轻易攻下了Valerio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但这直人的爱却依然棘手。Peppe妄想用女人的身体借渡，却引起了自己的妒火烧心；切入主题，Valerio开始隐隐不安，这一切仿佛是预谋，自己竟被人虎视眈眈。可Peppe的慷慨付出，已经开始享受的生活，让涉世不深的毛小子犹豫不决。Peppe对他出手阔绰，难道自己不该有所回报？返回过去那索然无味庸庸碌碌的生活又怎能甘心？Peppe小小的身躯向着那具完美的身体越靠越近，虽然只是暧昧，Valerio明亮的眼睛闭上了，昏暗中仿佛是在忍耐、牺牲、交换。

女人的直觉几乎从不犯错，她很明白这两个男人之间的牵连，她在这场爱情战争中与Peppe角力，不惜撕破脸当面对他下着毒咒。可怜的小侏儒，他与Valerio间永远被女人隔着，Valerio的女友说如果她走了Peppe就只能独自一人，这障碍竟然又是维系着两个男人的纽带，可笑至极可悲至极。爱上不该爱的人，挑战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宿命的结局远远地就在那里诡笑着了。一对情侣终于弃他而去，Peppe掩面而泣，哭得那么伤心像个孩子，不禁让人心生同情，这不是他犯下的错，这是在他之前早已被判决的死刑。标本再真实再美丽，可以赏之玩之，但永远只是个躯壳，他把Valerio抓进牢笼的那刻起，Valerio就只剩一副空皮囊了。那些空皮囊可以是毒品暗度陈仓的工具，Peppe却妄想用自己一双回春之手植入一颗血肉之心，他玩着掩耳盗铃的游戏，越玩越伤心，越玩越无望。

三人行让Valerio明白感情中确实容不下太多杂质，如果一味这样报恩似地迁就下去今后的路在哪里？三人行，这魔咒般的公式，无论怎样演算，终免不了要有一人体无完肤地出局，而小矮人这回又岂止只是出局而已。他费尽心机地再次找到Valerio，欲将已经落地生根即将瓜熟蒂落的Valerio连根拔起，Peppe再一次为他敞开了欲之门，但这次里面竟空空如也，他只是唤醒了Valerio的自由之欲，将其幻化成金光灿烂的未来奇景。憧憬的悸动点亮了Valerio的眸子，周遭的生活顿时灰暗了，父亲、孩子、妻子、家庭这些怎么可能让自己自由呼吸，梦想被点燃，野心被激化，他要将世界踏在脚下，眼前这个他曾一度想要逃离的矮子又变成了他的救星和希望，难道他忘了这个男人的企图？

男人间的友情似乎总有些含混不明，上下浮动着，爱情可以一刀了断，就像Valerio带着女友说走就走，可友情就像是一道缓坡，上去不难下去不累，这种舒适感让Valerio的警惕和排斥渐渐褪去。Peppe确实高明，他深谙人心，总能找到意志最薄弱欲望最强烈的地方出手。

这可怜的大男孩在他的挑唆下又开始犹疑了，摇摆不定就是年轻的标志，对所有未知的好奇，对物质世界的渴求，想要被人指引，但又不愿被人操控，需要爱与被爱，但又不愿被爱束缚，希望负起责任，却又不禁想逃。女友的泪水，隆起的腹部，Valerio再一次的犹豫，我都心烦了，难道就不能像个男人般做一次真正的决定吗？又是女人，这缠绕的梦魇让Peppe彻底抓狂，如入魔怔般亮出了枪，一场男人间的对决不可避免。步步为营纹丝不乱的Peppe终于在最后一刻乱了阵脚，这不是他犯下的错，这是爱情不为所见的狰狞一面。自私让爱情变得有点丑陋，但没有自私就不是爱情；爱一个人没有错，爱错一个人那还是爱。这矛盾的世界，这无解的难题，与其挣扎不如应了那句毒咒，死别总比生离好，至少不用看到爱人随着她人走。

Peppe折戳沉沙，Valerio终于不用再犹疑不用再摇摆，而此时却泪糊了双眼，那么不忍那么悲伤，自由的希望一同沉入河底，即使有些虚妄和飘渺至少能让双瞳变得闪亮。痛失友情，虽然这友情不是那么纯净，但却是真情使然；如今他将为生活奔走钻营，要面对一成不变，要负起责任，这就是所谓找回了自己？这样说恐怕有些残酷对女友来说恐怕非常不公，但这就是从Valerio欲滴的泪水中读到的全部。影片落幕前，镜头从明亮的厨房渐渐推入一片黑暗之中，这没有未来的黑暗，就是被杀死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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