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 复杂快感

1.

桂子打电话给石婊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石婊说：“你来美食城吧，我和杜姐已经在这边了。”

于是桂子拉上了内裤，又拉上了裤子，跳下了床。刚出寝室门就撞上了吃完饭回来的阿亮，桂子尴尬的对阿亮笑笑低着头跑了。

三天前阿亮刚刚和石婊分手。阿亮就住桂子隔壁寝室，之前和桂子关系特别好，后来参加校歌赛遇上了石婊，两个人陷入热恋。如今分了手，桂子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跟阿亮的关系。有的时候桂子也纳闷，按理说他和阿亮兴趣相投、型号相符，形象也都还算可人，而且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为什么离他这么近的月亮他却没捞着？

九月中旬还很热，一路上都看得见正在军训的新生，可惜帽檐压得太低，看不清长相，全是一张张晒得又黑又红的脸。

石婊看起来还是有些憔悴，坐在一边拨弄着手机，整个过程也不怎么说话。他不说话，桂子和杜姐也就不敢怎么说话，怕说什么都碰到他的雷区，随时把他们炸得血肉横飞。石婊去结账的时候杜姐悄悄戳了桂子一下说：“你看隔壁桌的那个男生怎么样？”

桂子假装不经意的四处看了看，收回眼神凑在杜姐耳边说：“还不错。”

杜姐说：“看上去好高啊。”

桂子翻了个轻蔑的白眼：“顶多185，周虎都有187。”

杜姐翻了个更轻蔑的白眼：“够了吧，都分手半个多月了，还周虎周虎的。不过说起来，你跟他还有联系吗？”

桂子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杜姐，石婊回来了。

他们走出饭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天上没有星星但也没有找到月亮，现在学校周围的楼房越盖越密，看个月亮都要找半天。三个人坐在操场边抬着头找月亮，偶尔从旁边跑过三三两两个人，留下些隐隐绰绰的影子。石婊抽了好几根烟。

2.

回寝室的路上桂子一直在和杜姐聊微信。杜姐问他：“桂子你还喜欢周虎吗？”

桂子说：“喜欢啊。”

杜姐说：“那你觉得他还喜欢你吗？”

桂子说：“不知道。”

杜姐说：“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和你分手吗？！！！”三个感叹号看得桂子心惊肉跳。

桂子说：“不知道。”

杜姐说：“那你知道什么呀，一整天稀里糊涂的，连分手也稀里糊涂就分了。你有问过他吗？他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吗？”

桂子想了好久该怎么回杜姐，可杜姐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可能洗澡去了。

至于和周虎分手的事，桂子也不是没想过，他天天都在想，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也在想，但也没想清楚。他会回想他和周虎做过的每一件事，想看看是不是在什么时候惹周虎生气了，但他觉得没什么问题，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甜蜜。

到最后，桂子总是想到他开学前一天，他和周虎在外面晃荡到很晚，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做了些害羞的事。

然后桂子就硬了，他想转移一下思绪，以期能缓解下这强烈的生理反应，可是一点用都没有。看来只能打飞机了。

桂子需要一个性幻想对象。说来奇怪，他和周虎交往了小半年，可每次桂子解决生理反应时候的性幻想对象都不是周虎。这事他没给任何人说过，哪怕是周虎，他甚至对性都闭口不谈。他不觉得性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他就是羞于启齿。

桂子习惯留意身边一些条件不错的男生，解决生理需求时他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些男生。他上一个性幻想已经用了将近小半个月了，时间久了，就没有了兴趣，不能给桂子带来太强的愉悦感。

他回想了一下最近看到的比较优质的男生，然后就在一张张黑红黑红的脸中间看到了今天吃饭坐在隔壁桌的高个儿男。

桂子是在高潮来临的瞬间突然想明白他和周虎为什么分手的。周虎是桂子的初恋，是他的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就差是桂子的初夜了。而对于像桂子这样一个由单亲母亲抚养长大的孩子而言，他对性的态度是极其羞涩而私密的，更何况还是两个带把的。所以桂子和周虎的每一次性接触都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周虎希望更进一步的时候，桂子总是委婉但坚决的拒绝。而他们那夜晃荡到很晚然后躲在私密处做的害羞事，也只是桂子极难为情的帮周虎打了个飞机。

但周虎不一样，周虎大桂子6岁，已经毕业4年。被公司分配到桂子的家乡武汉工作了两年，已经基本在这个城市站稳了脚跟。在此之前，周虎有过两段感情，不用问也知道周虎的初夜早已粉碎在滚滚的长江水里了。

桂子边拉上内裤边自责，他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太任性了太自私了，他像只骄矜的兔子，要求老虎待在令他安全的范围里，长久忍受着令人发指的饥饿。最后老虎忍不住了，但他没有吃掉兔子，他转过身去追一只羚羊。

3.

他在自责了一个星期之后，终于下了决心要和周虎聊聊。

他想了很久发了个“嗨”过去，结果半天都没有动静。他等得昏昏欲睡，然后电话突然响了，他看都没看一眼就接起来说：“喂，周虎，你看到我给你发的微信了吗？”

石婊在那边半死不活的回了一句：“是我，杜姐说二号门外面开了一家很好吃的干锅，叫我们去吃。你现在出门吧。”

还没等他回一句石婊就把电话挂了。

桂子就拿着手机失神的翻来翻去，他看到他和周虎的最后一次通话已经是两个月前了。他试着点开了界面，然后拨了过去，彩铃响了一半天也没人接。桂子觉得周虎肯定是不想接他的电话，然后电话就接了起来：“喂。”

一句“喂”太简短，听不出有什么语气也判断不出情绪是高涨还是低落。桂子平复了一下心绪，假作镇定的说：“嗨，周虎，我是桂子。”

谈话进行得还算顺利，他和周虎互道了思念，谈了谈近况。他很闲，周虎很忙，这段时间是周虎工作以来的一个关键期，能顶过去的话或许能升职。桂子觉得周虎也许是希望通过忙一点来忘掉自己吧。没有桂子想象中的剑拔弩张或者泪如雨下，这通话平静而温馨，挂断之前周虎给他说：“注意身体，注意安全。”

桂子心头一热说：“我打算国庆节回趟家。”

谈完话他舒心了很多，然后想起来石婊四十分钟前打电话叫他吃饭，随便套上双鞋子就往外跑。

4.

桂子国庆节的时候悄悄地杀回了武汉，可刚到第四天他就回来了。

兔子战战兢兢地洗干净身子主动匍匐到老虎的面前，可已经果腹的老虎没了进食的欲望，他好心的为兔子披上御寒的皮毛抱起他，轻声温柔道：“你走吧。”

桂子他妈问桂子怎么急着跑回来又急着要走，桂子情绪太糟当着老妈的面摔了门吼：“你别来烦我，哪凉快哪呆着去！”于是母上大人动怒，半分钱都没给桂子就把他扫地出门了。桂子只有买了坐票挤在行李和人之间彻夜不眠的坐回了学校。

坐飞机的时候，从上面看着下面，觉得地下的一切都很渺小，自己很博大因而达观。如今坐火车，抬头看上面，觉得星夜无垠宇宙无限，自己不过沧海一粟于是悲观。

桂子在脚臭、汗臭、方便面臭混杂的车厢里继续思考着，为什么他把自己奉献在周虎面前，周虎却不愿意接受他了。由于寓情于天地悠悠情景下的悲观作祟，桂子觉得，要么周虎是恨他，连挽回的机会都不留给他，要他在无止尽的自责里溺死；要么就是周虎另有新欢了。

饥肠辘辘的老虎啃干净了羚羊的每一根骨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哪里还会在乎兔子那娇小的身躯，连牙缝都不够塞，到底不过浅尝辄止。

桂子回来之后很是消沉了一阵子，无论是石婊还是杜姐，约他吃饭他都以身体不舒服不想出门为由回绝了。这期间阿亮来看过他两次，问他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带他去看医生。桂子突然觉得阿亮好温柔好帅，心里不由一动，然后在某晚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他脑海里的阿亮给他带来了特别的满足感。

桂子和阿亮的关系由那之后也开始渐渐好转，一切仿佛又回到校歌赛之前的日子。他整日和阿亮混在一起，上课、吃饭、跑步、听歌，窝在一个被子里看电影，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但两个人心下都有些不同。

桂子记得阿亮和石婊在一起的时候他俩还调侃，说学校太大也不好，谈个恋爱都成异地恋。果真不是说笑，桂子从武汉回来历经了一段萧条期如今重新振作之后，也没怎么遇到石婊，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听阿亮说杜姐在相亲，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桂子觉得这样也好，和阿亮两个人倒也清净，他偶尔跑去打个球，阿亮偶尔消失个几个小时。他和阿亮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由默契牵引下的这样一段关系令桂子觉得很舒服。无意间瞥见阿亮美好胴体所引发的的生理唤醒，在独自一人时慢慢消化成了一种复杂且强烈的愉悦感。第二天醒过来之后，又是美好的生活。

5.

十月底的时候，杜姐打算给桂子庆祝20岁生日，请桂子吃饭。

桂子发微信问杜姐：“你叫了哪些人啊？”

杜姐说：“没事，都是你认识的人，就你、我、石婊还有我一朋友我们几个。”

桂子问：“啥时候啊？”

杜姐说：“周五晚上吧7点吧，就还上次我们吃的那家干锅。”

桂子说：“我好不容易奔三，你就请我吃干锅？”

杜姐说：“债贱！”

结果桂子迟到了，该死的脑电实验耗了他将近三个小时。要是早知道三个小时都要跟个白痴一样带着愚蠢的电极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绝对不会贪心那五十块的被试费。

学姐拿着针管在他脑袋上戳啊戳，戳了半天说：“你的脑袋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然后来了个老师拿着棉签往他脑袋上插，插了好一半天说：“哦，终于有反应了。”

桂子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副超不和谐的景象。他们的餐桌靠墙，杜姐旁边留了个位子，显然是给桂子的。空位子对面是石婊，石婊旁边坐着阿亮。另一侧坐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和一个他有点印象的人。

桂子坐下来，眼神奇怪的盯着四个人看了一遍，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自我介绍一下吧？”

杜姐就插嘴，指着那个他有点印象的人说：“你忘啦？这是许岩，大一的时候还追过你啊！”桂子就想起了那段糟心的经历，然后装作恍然大悟和十分惊喜的对许岩说：“哦！是你啊！最近怎么样啊？”

许岩有些局促，他尴尬的笑笑说：“还好，挺好的。”然后转过去指着他旁边的男生说，“这是我男朋友。”

敢情是来炫耀的啊，山谷里的野百合终于迎来了春天。桂子对着那个男生笑笑表示礼貌，心里面早已万匹草泥马在裸奔，他憋着通红的脸转过去看了一眼阿亮，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然后说：“上菜吧上菜吧，老子饿死了。”

席间言笑晏晏。杜姐讲述了她奇葩的相亲经历，然后一伙儿人捧腹大笑。之后许岩讲述了如何和新男友相识相知再到相恋的过程，浪漫温馨，然后一伙人微笑祝福。阿亮和石婊表现自然，保持着合适的间距，可桂子弯下头去捡筷子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两个人牵着的手，桂子突然明白了很多事。等桂子抬起头来的时候，石婊开始讲述他和阿亮如何长谈并理解对方，最终走出分手乱象成功复合的励志故事，然后一伙儿人举酒同庆。

此刻早已是酒入愁肠肚，却还偏逢连夜雨，杜姐非要多嘴让桂子说说为什么突然跑回武汉，跑回武汉到底干了什么，和周虎有没有什么进展。即使桂子已经微醺了，可还是看到了石婊和阿亮给杜姐使的眼神。这种比玉皇大帝裤子掉了更尬尴的时刻，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装醉。

桂子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嘴巴开开合合，却没有吐出半句话来，等到合适的时机，他双眼一闭，“啪”往后一倒。

一群人把他扶起来，他嘴巴里嚷嚷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来。他伸出手假装还要去拿酒，一群人拦住他。他张开嘴假装要吐，一群人又纷纷闪开，结果他只从嘴里吐了几泡口水。折腾够了，由阿亮和石婊搀着他，把他拖去酒店，一群人开了几间房间。

许岩和他男朋友一间。桂子听见阿亮跟石婊说：“你先和杜姐住一间吧，我今晚守着他。”于是杜姐和石婊一间。桂子和阿亮一间。一切回归平静，但一群人心下都有些不同。

桂子也觉得累了，翻个身睡了。

6.

十月末，天气还是没有凉下来。这房间的地理位置好，刚好可以看到月正当空，天上没有多少星星，万里无云。

桂子出了一层薄汗，可他没有开空调，阿亮没有这个习惯，他觉得晚上开空调睡觉不好。阿亮只穿了一条内裤，稍微用被子盖住腹部。桂子看着阿亮美好的身体不出意料的来了生理反应，然后他悄悄跑去了卫生间，但是他没有打飞机，他洗了个冷水澡。

桂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中午了，阿亮坐在隔壁床上看网球比赛，为了不打扰桂子而没有开声音。

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头，他没有再装，他是真的头疼。可能跟昨晚的冷水澡有关系。他起身来坐着，看着阿亮看了好久，然后说：“阿亮，你跟石婊是怎么复合的。”

阿亮叹了口气，说：“首先能确定的就是，我和石头都还互相喜欢着对方。”

桂子说：“那你之前为什么和石婊分手？”

阿亮说：“因为我不懂他，不明白他，不理解他。我能感觉到有的事他在隐瞒我，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我。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看得出来。”

桂子说：“那是什么事？”

阿亮说：“我不能告诉你，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但我答应石头不跟任何人说。”阿亮递给了我一杯水，“当我和他都确定了彼此让对方不确定的事情之后，我们就又在一起了。”

桂子喝了一大口水，他觉得嗓子很干，他说：“那你和我关系变好，是因为你和石婊复合了吗？”

阿亮说：“有大部分原因是的。其次就是，你那段时间状态真的很不好。”阿亮开始把诚实原则用到了桂子身上。

他们没有再聊下去，桂子洗漱完以后他们就离开了酒店。走之前他问阿亮：“今晚看电影吗？”

阿亮点点头，说：“我和石头弄完大概十点钟，回来我先洗个澡，我们十一点开始看吧？”

桂子也点点头。

7.

电影才看到一半的时候阿亮就睡着了。桂子从他床上爬下来帮他盖好被子，夜开始有些凉了。不知道阿亮梦到了什么，他发现阿亮硬了，然后他也硬了。

他跑去了卫生间，但是他没有洗冷水澡。他想到了周虎，想到了阿亮和石婊，想到了高个子男人，想到了他一个又一个性幻想对象，然后在诚实感、肮脏感、失望感、饥渴感、愧疚感混杂之下，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欢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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