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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因为那样,那样的一次经历,使我也成了一个同志。
我想说:我天生是一个同志。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我一直爱男人,而且永远都会。只是这条路却是如此。如此?如此!
生活就像深喉。你的咽喉被深深地抵住,你感到一阵阵的干呕,腥躁,温热;你的口腔被塞满,被抵胀,被冲击,然而,抬起你迷乱的双眼,你还是欲罢不能,咽下了所有滋味。
1)
电梯缓缓地升上去,有一阵沁脾的清凉。电梯在六楼停住,门开了。张文豹从电梯里面出来,朝幽暗的房间走廊慢慢走去。
按了门铃,门马上开了。那是一个清新儒雅的男子,身材欣长健壮,上身赤膊,质地优良的西裤合身服帖,皮带已经抽出了,扔在床上。张文豹进去,倒了一杯水,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他弯腰把地上的衬衫捡起来,挂在了身旁的椅子上。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先洗澡吗?"男子道:"你先坐一会儿,喝杯水,我整理下我的箱子。"说完怔怔地看着张文豹。张文豹有些吃惊,他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吗?他不知所措地道:"好的。"低头下意识的喝了口水。
天气很热,张文豹想到他可能刚住进酒店,不像别人一样在等他的到来。他淡淡地道:"我是不是来的太早了。"男子抬头道:"我以为早上就能到,不想飞机误点了。"张文豹说道:"电话打来说是下午两点,我就过来。你从哪里来?"男子道:"意大利。罗马。"张文豹接着道:"那我还是先洗了吧。"说这打开自己的背包,拿出洗浴护肤品,随手把自己备的一盒杜蕾斯及一支润滑油轻轻地放在了床头柜上,走进了浴室间。
从浴室间出来。张文豹看见男子已经坐在窗边抽烟,静静地看着他。张文豹从没有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过这么平静的目光,他走过去坐在床沿,低头道:"我好了。"男子揿灭烟起身道:"那我也去洗。"说着轻轻地搂了一把张文豹的腰间,走进了浴室间。
男子出来了。张文豹从床沿站起来,看见他满身湿漉漉的,擦着头发。张文豹只是站着,没有动,眼神悄悄地躲开了。男子突然停住了,他平静又温柔地走过来,站在了张文豹面前,盯着张文豹。手中的毛巾缓缓地滑落在地。他轻柔地吻了张文豹的脖颈,轻轻地吻下去。张文豹的浴巾被慢慢解开,他有点感动,感受到腰际轻柔的抚摸。他闭上了眼睛。
当男子从他身上下来的时候。张文豹突然有一种被舍弃的感觉。张文豹似乎很不相信这种感觉,觉得它莫名其妙。他真的是在被舍弃?他不是一直是被在摆弄被在肮脏的**和抽出吗?今天怎么有离弃的感觉。他侧身看了看身旁的男子。男子正支身拿烟,身上也班驳一片,还来不及擦拭,欲望层层,胡乱退去。张文豹走下床,捡起地上的毛巾道:"要我帮你擦吗?"男子道:"你去洗澡吧。我先抽支烟,不用擦了。"张文豹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走进了浴室间。
从浴室里出来。张文豹看见男子仍旧表情淡淡地躺着。他走过去,整理自己的东西。男子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张文豹一直有些恍惚,整理东西从没有这么拖拉过,穿衣服也穿插恍惚。他急急地穿好鞋子,道:"那我要走了。"男子赤裸下床道:"等一下。"说着抓起地上的裤子,摸出皮夹,抽出两张美钞递了上来。张文豹惊奇地看着他,道:"已经拿了。"说着转身要走。男子抓过张文豹的手,往他手上一放道:"拿着。"张文豹只能拿着,说道:"谢谢。"张文豹看见他全身赤裸,非常美的身段,加上刚才的热情消退,愈加性感沉醉。男子又拿出一张名片,说道:"下次我能再找你吗?我想直接联系你。把你的电话给我,好吗?"男子态度真诚,目光平和地看着他。张文豹接过名片,从包里拿出笔,把自己的电话写在名片上,递了回去。男子欲换一张新的名片给他,张文豹已经开门,走出了房间。
张文豹从来不要客人的名片及任何联系方式。今天,他看那人这么平和的目光,才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了上面。现在他只能在选择顾客上得到一个借口,不然他实在无法原谅自己。今天的男子感觉是好的,把自己的电话给他,也算是一种妥协。他想到了男子平和的目光。
刚走进家门。王末其就打来电话来询问情况。张文豹接起电话道:"我就烦你三番两次的来问三问四,下次别给我打电话了。"王末其说:"我看你不一样,只能找你。"接着又说:"人家刚从国外回来,以后可能会长期居住在这里,所以我才找你的,怎么样?档次不一样吧。两千快钱也不是白拿的吧。"张文豹切了一声,道:"也不知道你自己扣了多少?"王末其嘿嘿道:"下次他打来电话我再找你。"张文豹道:"不必了,你他妈就认定我一辈子都卖啊!"王末其说道:"你在我心目中不一样。"张文豹刚犹豫要怎么回答他的话,只听见钥匙插门的声音,忙着嘀咕道:"不说了,还不是一样卖,挂了。"赶紧挂了电话。
2)
陈来回家了。陈来是他同居的男人。他们之间仅仅是同居关系。当然里面有床上温柔的抚摸。寂寞的夜晚,身旁有一个男人平静的呼吸,同志都容易安心,塌实。
张文豹说道:"今天回来挺早啊。"陈来走进房间,往床上轻轻地躺下道:"今天你不上班吗?比我还早。"张文豹平静地说道:"我已经辞职了,一个星期了,我一直想跟你说的。"陈来站起来高兴地说:"我早叫你辞职了,你那里上班环境也不好,晚上加班也多,你可是堂堂国际贸易的高材生,干什么不好!你那老板又那么小气。"张文豹只是平静地说道:"我一直觉得太累了,不知道为什么?难道像我们这类人,真的这么会折腾自己。我感觉我的心一直不死,任何事情都这样。对待感情,对待工作都这样,好象什么都不满意,心中没有着落。"陈来听他这么说,也就低头不语。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陈来淡淡地说道:"我明白。别说这个了,我去做饭。"说完走进厨房忙活去了。
张文豹从认识陈来到现在两人同居。陈来一直说要好好照顾张文豹,张文豹却一直在躲避。陈来会说:"豹子,不管爱或不爱。让我好好照顾你好吗?"陈来青眼相对张文豹,张文豹走开了。
临睡前,两人靠在床上看电视。张文豹一个劲的转换着电视频道。陈来似乎也略有所思,有话要说。卧室随着电视频道的转换成了一个闪动的空间,忽明又暗。陈来终于忍不住说道:"豹子,让我养你好吗?"张文豹没反应过来,他看着陈来道:"什么?"陈来接着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我也有过像你这么烦躁的阶段,感觉任何事情都上下不着落。你近段时间就先别急着找工作在家休息。"张文豹道:"谢谢你。可是我还是会去找的,我不想这样。"陈来失望地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大老板,不怕骗,不怕丢,你一直都在这样多虑,我真的只想好好照顾你。因为我明白你的心情。"张文豹道:"你知道吗?陈来 ……"陈来马上接口道:"我知道!"他坚定的回答。
张文豹笑了,说道:"你知道什么?"陈来说:"我知道你爱我的。"张文豹道:"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别胡说。"陈来一把抓过张文豹的手,紧紧地握住,侧身道:"豹子,我知道你说的是假话,你看着我,我知道你爱我的……不然,你为什么愿意和我住一起。"张文豹看着陈来,突然调皮地说道:"我,只是想和你做爱。"说完挣脱了手,就往陈来身上狂抓。陈来也就翻身压住了他,口里说着:"豹子,豹子,我要让你死。"夜晚总是让人迷乱。寂寞有时候像床上光秃的树枝,纠缠横行。身体的纠缠只是有生命的树枝,摩挲却又干硬。
3)
男人青色的下巴是最具魅力的下巴。张文豹躺在床上,也不起床。这两天张文豹果真像陈来说的那样,窝在家里休息。陈来每天都按时上下班。张文豹对于陈来,当然也有感动的时候。张文豹在想:陈来到底是不是我的男人?
陈来是有青色下巴的男人。光洁的下巴,青色的胡茬,总能勾起张文豹沉寂的欲望。床上的陈来是温柔的洪水,是害羞的猛兽。他寻找着张文豹紧绷的脖颈,一直索求下去,下巴微微地触碰,张文豹总会颤抖,血脉喷张。男人的摩挲也是粗矿的,温柔的只是男人的心。张文豹感受腰际有力的抓痕,起起伏伏。当陈来的下巴来回摩挲他隐秘的小腹时,张文豹都想喊叫出来了,那时的振颤,都被陈来捕捉,他紧紧地把张文豹抱住。张文豹莫名相信自己被呵护了,被抱紧了。那是真真切切的力度。
虽然张文豹会有感动,但他却是冷漠复杂的人。张文豹今天起的很早。陈来起床的时候他就跟着起来了。现在陈来已经上班去了。他一个人。胡乱吃了点牛奶,在房间里游荡摸索。
手机响了。是邱海的声音:豹,你好久没来我这里了,为什么不过来?晚上到我这里来吃饭。邱海开了一家化妆品店,是一个游荡声色的男人。据说他一般都能把初次见面的男人搞上床。那次初见张文豹的时候,张文豹却把他冷落了。张文豹冷冷地说道:"你别调戏我,我们刚认识。"邱海自以为是老手,不想碰了一鼻子灰。所以以后他一直对张文豹不冷不热。张文豹对邱海其实是有感觉的。不曾想就这么一句话,邱海就真的退下去了。邱海也不热心张文豹的情况,只是偶尔打电话问候,从不找张文豹,不知道张文豹是做什么的。住哪里?邱海依然我行我素,有时候在外面疯玩的时候,甚至给张文豹打电话:"豹,兄弟给你介绍个小子,我刚上过,肯定一级棒,哈哈哈……。"张文豹每每接到这样的电话。都特别心酸。他不明白邱海的意思?心里毷氉难忍,纷纷扰扰。像邱海这样的男人,的确有魔力一般的风度。在这个圈子里,这样的男人最吃香。他们生活的鲜艳,一种奇异糜烂的气息,如同被一双素手触摸,时刻让人膨胀,荡漾,吸引。邱海这种风一样的男子,张文豹是迷恋的。
邱海的店开在繁华的江海南路,自己就住在店楼上。张文豹坐计程车十分钟就能到那里。在车上,他给陈来拨了电话:"我今天晚上不回家了,去会一个朋友。"陈来在电话里着急地说:"很远吗?晚上回不来吗?"张文豹说道:"是的,我现在已经出发了。"陈来失望地挂了电话。张文豹感到很对不起陈来。不过计程车已经到了。
张文豹从化妆品店前面绕过,上楼敲开了门。邱海睡意迷蒙,拉他坐在沙发上,说道:"豹,一个多月没见,你瘦了很多。"邱海看着张文豹,张文豹恍惚觉得夜马上要拉下来了,邱海怎么像昙花一样,深夜更深。邱海的脸仿佛谢落的昙花一样惋惜惨重。可是现在才傍晚?
邱海说:"豹,晚上陪我多吃点,我叫了钟点阿姨来做饭,马上就好了。"张文豹依稀听到厨房里果然有声音。他道:"海哥,你昨晚整夜没睡吧?"邱海说:"我昨晚回家都快天亮了,我也刚睡醒,我跟一个朋友去玩了。"张文豹诧异道:"海哥,那你怎么不多睡会?你怎么会想到我,还叫我吃饭?"邱海笑眯眯地盯着张文豹。他没有回答张文豹的话,而说道:"我先去洗脸。"张文豹看见邱海飘洒而镇定的背影,他发现,其实邱海的笑容有失落闪现。张文豹心想:他为什么还会对我这样?
晚饭很丰盛,满满一大桌,看来邱海是特地叫准备的。邱海热情地给张文豹搛菜。张文豹看邱海洗好脸又容光焕发了。他频繁地给张文豹斟酒。张文豹看到这样鲜活而风流的男子,他有点眩晕。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现在的邱海,在张文豹眼中就像电影里闪现的沉沦男子,让人欲罢不能,沧桑心碎。张文豹举起酒杯道:"海哥,干杯。"九点多了。邱海看了看表道:"豹,很晚了,回去吧!以后多到我这里来玩。"张文豹似乎不想走,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电视。
邱海道:"豹,是不是醉了?"他顺手撂了把头发笑着:"豹,我这里过夜可要小心哦,我可是很风流的。"张文豹站起来,只能道别。
下了楼,张文豹一直漫无目的地逛着,一条街又一条街,他不想回家。
酒都已醒,如何消夜永?
张文豹走在街上,喧嚣退去。远处空矿泉水瓶子被风刮过来,咣咣咣的声音,落空又狼狈。他就这样一直走着。今天,他其实已经准备留下来在邱海那里过夜了。他都已经告诉陈来今夜不回家了,可是邱海却要让他走了。张文豹对邱海是有感觉的,所以他愿意留下来。即使邱海是风流,即使只有一夜的温存他都愿意。在同志之间,有感觉其实很难,连纯粹是性的感觉也很难,所以他愿意留下来。可是现在的邱海又让他捉摸不定。你不是风流成性吗?你为什么反而不愿意了?就把我当成送上门的货色吧?张文豹懊恼自己当初孤傲冷漠的神情,让他自己把邱海错过了。
张文豹彻夜徘徊街头。他坐在街边,夜风很猛。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空旷又失落,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没有寄托。张文豹支着头坐在街边,风吹乱了他的黑发,层层叠叠,所有的落寞都藏匿在他凌乱的发梢。夜很长很长。
天边微泛鱼肚白,晨风带露。张文豹萧索地回家。一夜没睡,他神情黯淡。打开门,发现陈来竟然坐在沙发上。陈来站起来,走到张文豹面前。他看着张文豹布满血丝的双眼,关切地道:"豹子。"张文豹泪如雨下。
4)
同志之间的心灵相犀就如陈来对待张文豹一样。张文豹不是不明白,他只是在犹豫,他将信将疑。他们说同志之爱如过眼云烟?陈来,你这样对我,值得吗?
张文豹认识陈来比邱海迟。
陈来说:"你有朋友了吗?"张文豹说道:"没有。"张文豹微笑着。
陈来说:"你想要怎样的呢?"张文豹说道:"不知道呀。"陈来也笑了。有一天夜里,陈来突然给张文豹打电话,问他在做什么?张文豹说很无聊,能做什么呢?张文豹找到陈来家的时候,陈来在家等他。夜晚很静,他们抱在了一起。
他们同居了。
张文豹吸引陈来的是他冷漠又凄楚的气质。而张文豹之所以愿意和陈来同居,就是因为陈来能够理解他,并且陈来也是一个执着,沉静又清练的男人。张文豹是陈来手中断了线的风筝,陈来给了他自由。断线的风筝没有归宿。张文豹希望他能够拥有被牵附的自由。然而线断了,风筝败舞飘落,张文豹没有找到支点。陈来抓住的也是一根断线,在风中纠结。陈来是想过的,张文豹需要有人照顾,不然他会消沉,跨掉的。他愿意照顾张文豹。
张文豹找了新的工作,又到一家公司上班去了。那是一家专门从事玩具贸易的外贸公司,很小的规模,老板长期不在中国,所以张文豹可以在家接电话。老板来中国的时候,张文豹要既当翻译又当秘书,打理很多琐碎事宜。不过老板一年之中总共就来中国没几次,张文豹平时也并不怎么需要联系业务,单子都是老板直接订下来的居多。他找这份工作,就是看重它的清闲和自由。张文豹一点也不关心他的工作。对于感情没有寄托的人,工作简直无关紧要。张文豹很多时候还是觉得空虚。每当夜晚醒来,看到身旁陈来熟睡的样子,他撑起来抽支烟,陈来在睡梦中把他搂住了,烟灰散落一地,张文豹睡不着。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对你好,你明明知道他的好,你偏偏还要折腾自己,觉得他不是你的。爱真的那么重要?它到底是什么?
陈来说道:"豹子,又要上班了吗?"张文豹笑着:"权当是上班吧?你知道我对待工作就是朝三暮四的态度,我想想我这人真是太没恒心了。"陈来道:"你只是在给自己一个缺口,好让自己不至于被困,甚至有时可以当作逃离的出口。"张文豹迟疑道:"你是说我是在拒绝你吗?"陈来不假思索道:"你一直都是!"张文豹道:"我得有工作,我要让自己养活自己。"陈来突然生气的说:"就是因为我不够有钱,不是吗?"张文豹说道:"不是这样的。"说完就走开了。陈来马上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看见张文豹落寞转身的样子。他刚才甚至差一点张牙舞爪起来。
5)
王末其来电话说有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需要找一个高素质的,你愿不愿意。
张文豹道:"我说过一上四十岁就不要找我了,我近期真的很累,再说他都快五十了。"王末其嘿嘿地道:"真的,我真的没办法才找你,就算帮我,我一分钱不拿你。"张文豹道:"这算求我?搞的我好象高级娼妇似的,我可没这么傲。"王末其还是嘿嘿地:"好了,别废话,5000块,老头说5000块,就想好好享受一次,你全拿去,好了吧。"张文豹接着道:"那他行吗?"王末其突然吼道:"我怎么知道。"啪地挂了电话。
张文豹从楼梯跑下来的时候,他感到厌恶极了。他甚至连电梯都等不及。他想马上离开这里。他匆匆地跑下去,想到自己犹如智能机器人一般的动作,抬起,放下,去舔,去啃。"让我插进去。恩,恩……。"老头狼狈不堪的眼神和喘息。他恨恨地骂自己:张文豹,你这个肮脏的贱人,你这个肮脏的贱人。眼泪悄悄地往心里流。他六神无主的跑下楼。走出酒店大堂,夜晚,灯火通明。
张文豹一刻都不愿意在外面停留。他飞快地招手,跳上了出租车。他想回家。
陈来已经靠在床上看电视。张文豹一话不发,沉默地打开背包,弯着身在寻找些什么。他一直在掩饰他的慌乱和紧张。陈来可能已经察觉他的异样,张文豹一直觉得陈来眼睛热烈地望着他,似乎要生出火来。转过身,张文豹却发现陈来对着他笑了。
淋浴喷头的水哗哗冲着张文豹的脸。张文豹闭着眼,靠在墙上。回到家,他一直都不想说话,感到全身无力。他背靠在洁白的瓷砖上,任水流拍打他的全身,很久很久。拨开眼前的湿透的头发,水顺着眼角流下来,睁开眼睛,他不知道是不是眼泪流了下来?
打开门。陈来站在浴室门口。张文豹抬起眼,陈来深情的望着他,紧紧地把他抱住了。
蜷缩在床上,陈来一直紧紧地把张文豹抱住。张文豹感到陈来的身体是温凉的。台灯灭了,惨黄的路灯光从窗户里泻进来,铺在床际,浓艳惨重。他一直睁开着眼睛,双眼仿佛黑暗的深渊,无尽而沉沦。张文豹听到陈来轻轻地呼唤:"豹子。"他无动于衷。
"豹子。"陈来又一声轻轻的关切的呼唤。张文豹只是冷漠,他没有力气,也不应声。只是睁着空洞的双眼,任夜晚流走,任爱情流走。
他并不是不要他。他并不是不要它。
天亮了。初秋的阳光明媚而沉着,暖意洋洋。张文豹仿佛经历了一场忧伤的浩劫。他睁开眼睛,陈来一直不曾放弃他。他仍旧轻轻地抱着他。张文豹轻轻地摩挲着陈来的手臂,肌肤间的触碰充满质感,这时候的欲望是沉睡的,他感动的只是陈来人体的气息。那味道如花香一样阵阵馥郁。他凑过去,鼻翼碰到陈来的胸口,温暖幽幽地流出来,遍布张文豹的全身。
爱情永远是干净的。
陈来也醒了。张文豹心想:陈来是在梦中醒来的吗?他的梦是否甜蜜?陈来咧开嘴笑了。那笑容温暖而荡漾,是从心里笑出来的。早晨的嘴唇因为笑容而让人产生饱满的欲望,它温润而干爽。陈来俯身吻了张文豹的嘴,这次,张文豹没有躲开。嘴唇间的触碰是吻,而舌头的纠结却分明是欲望在肆意。他们吻了。
陈来笑了。张文豹也笑了。
秋天的早晨一直适合相爱,何况有笑容陪伴。只不过,那一刻是否能够长久?或许有这一刻就够了,是秋天的早晨和笑容。
陈来低眉笑着,轻唤道:"豹子。"张文豹感到温暖极了。他恩了一声。
陈来接着淡淡说道:"豹子。我们真的能相爱吗?豹子,你告诉我。"张文豹没有做声,他突然感到陈来的直接攻击太强烈了,他能承受吗?
陈来道:"你从来不曾吻过我。豹子,总有一天你会吻我的,我知道。"张文豹看着陈来温和而坚定的眼神,他没有躲避,只是平静的回望着他。
张文豹说道:"现在……"陈来一直平静地看着他。他想到张文豹每次从不主动吻他,然而他却根本放不下张文豹。张文豹是柔弱的,他知道他的心一直都不曾被打开。张文豹也是坚强的,他是在拒绝被呵护。
张文豹说到:"现在…………现在,我还没能爱上你,所以我不能吻你。"陈来还是把张文豹搂了过来。秋日的阳光轻轻晃动了一下,它,被惨烈的撕碎。
6)
王末其又来电话的时候,陈来已经上班去了。他又来询问了。张文豹一看显示,平静地把电话按掉了。
张文豹像往常一样,松松垮垮的在家里摸索。他倒了杯温开水。拉开窗帘。他现在没什么重要事一般不到公司去。,反正上班要做的事在家里也能完成。在家里接电话就可以了。窗外阳光反而变的疏淡了。他把头伸出窗户,抬头看看天空。天空轻松而平静。丝丝白云被微风拉开,漂浮着散去。
他还是想到了邱海。
张文豹喝了一大口水,走进浴室间开始洗脸刷牙,牙膏泡沫溅到了胸口,他低头去擦,镜中他看见自己满口白沫的嘴一晃而过。抬起头,白沫从嘴角流了下来,他想到了邱海初次见到他时暧昧的眼神,那一刻他其实是激动的。
张文豹平静地走出小区。街上的气氛轻松活跃。他没有坐车,这次他要走着去邱海家。在路上他拨了邱海的电话,电话响了。
"喂,海哥,是我。" "豹。"邱海的声音很低沉。
张文豹道:"怎么了,海哥。"邱海道:"豹,你过来。"邱海已经挂了电话。
张文豹急匆匆地跑过去。江海南路依旧繁华。他跑过化妆品店,看见店堂里冷冷清清,售货小姐安静地站在店堂深处。张文豹绕到后面上去,感觉楼道逼仄幽暗,让人窒息。他久久地敲门,门一直没人开。张文豹急促地喊道:"海哥,海哥。"门终于开了。张文豹也总算平静下来了。
他看见邱海满脸憔悴,神情黯淡。邱海无力的坐在沙发上。张文豹跟过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坐在了旁边。外面的阳光很充盈,张文豹知道。他发现邱海家窗帘拉拢着,光线不曾照射进来。房间里蔓布幽深沉静的气质。旁边的邱海仿佛幽灵一般,不曾苏醒。邱海凌乱的头发,白色的白棉衬衣包裹着他瘦长的身体,纽扣散开着。张文豹瞥过头看他,他愕然发现邱海有凛冽的锁骨若隐若现。他痴迷地望着邱海。男人分明的锁骨总是让人震惊而忧伤。张文豹陷入了迷茫的境地。他只是不敢去触摸它。
张文豹很平静。
张文豹看着邱海道:"海哥。"邱海茫然地抬起眼,看着张文豹,没有说话。邱海双眼深陷,那眼神中充满失落和疲惫,游离在房间里。
张文豹心想:他很累吗?为什么?
风流是一个毁灭的姿势,然而又让人怜惜。它勾引着人的灵魂去靠近它,去触摸它,让人投入到它美丽而虚幻的旋涡中,然后一起渗透到它光芒的外端,和它一起接近毁灭,变成虚无。
这是假的吗?
张文豹仍旧无法明白。他看着邱海,站起来,走到邱海的房间里。床上的被子有一半掉落在地,四周散落很多衣服,躺在地板上。他又走出来,不小心踢到了门边的一只拖鞋,他把它拣起来。张文豹找了整个房间,也没有找到另一只在哪里。走过去,看见邱海也是光脚坐在沙发上。他又走过来,终于在玄关找到了它。它安静地躺在哪里,张文豹把手中的拖鞋轻轻地放在了旁边。他站起来,一个男人家里怎么只有一双拖鞋?张文豹走到邱海身边。邱海开口了,他说道:"豹子,你回去吧。"走下楼,江海南路阳光耀眼而平静。
7)
张文豹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他有天底下所有同志那样平静面孔下挣扎跌宕的心,就像平静的海面一样,海啸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我们无法预测。
张文豹一定也是茫然的。他不知道拥有的,爱恋的,渴求的,体味的,经历的,舍弃的都是些什么?如果像和面一样把那些感受全和起来倒无非是一根精干的面条。面能补心?芸芸众生的成长之路都是五味纷杂,何况同志?必然也逃不出庸扰这个圈的。张文豹清楚这个道理,他感受着这些纷杂滋味,作为一个平凡的男人。作为一个同志,所以张文豹感到很累了。
妈妈打来电话了。张文豹告诉她,他跟一个朋友住在一起,没有在以前那个地方住了。妈妈一直担心出门在外的文豹,他说道:"是同事吗?男的吗?"张文豹说道:"朋友,是男的。" "哦,知道了。"妈妈把电话挂了。张文豹都能听到电话搁下去沉闷的声音。
张文豹今年年出以后都没有回过家。每次妈妈打来电话都会说:"文豹,儿子。过年以后都没有回过家,你真的没时间吗?"张文豹回答道:"我过几天就回去,我一定回去。"然而挂了电话以后,他一直没有回去过。现在他想到了去年年底妈妈一次很突然的问话:"文豹,儿子。你都这么大了,你打算过什么时候结婚吗?"妈妈问的很突然,张文豹也同样感到无所适从。
"我才24岁呢。"张文豹记得当时正在吃红球绿球。小年前祭拜灶神是家乡的习俗。张文豹从小喜欢抢吃祭灶神的红球绿球。他咬开红球,里面空心的。嘴唇鲜红胡乱。坐在床沿,盆子里吃剩的祭灶果,他依稀想起饭后灶台前烛火明亮往上蹿,这个场面他永远觉得温馨而虔诚,会永久留存在他的心中。妈妈,我想对你说,你能明白吗?张文豹怎么长这么大了?一些过去的记忆像水泡一样一个个冒出来。啵,啵,啵,破了。过去的记忆也如破碎的梦想,就像未来,张文豹追逐着它。
8)
只是,这个社会已经进入了冷漠的时代。张文豹却是这个冷漠社会中一个游走的鬼魂。你见过温暖的鬼魂吗?
陈来说过:"豹子,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难道这个社会真的这么冷漠了吗?"张文豹感到窒息。这个社会真的这么冷漠了吗?他道:"社会不是没有温暖,只是它离我们很远,很远。"陈来道:"你让我感到冷。你知道吗?我一直都相信你豹子并不是这么冷酷。可是你这是为什么?我感到你现在也离我越来越远了。"张文豹说道:"陈来。我们是同志。你知道要追逐梦想中的境界并不容易,那有多难。"陈来道:"豹子,我不是向你讨承诺。我只是希望你能接受我。请你心安理得,好吗?"张文豹低下了头。他说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我一直都明白。我也和你说的很清楚。我希望我们仅仅是同居的关系。我不能让自己背上责任。你知道我这样会觉得更加对不起你。我已经感到了罪恶。"陈来说道:"罪恶?豹子,我说过你可以心安理得。我只是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真诚相待的。我不会因为你的接受而束缚你。你知道我希望营造的也只是一个轻松的同志空间。我也不会和你谈责任。你看,同志之间的聚散离合都那么快。我现在要的只是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能够真正拥有对方。我不想等分开的时候。我们遗憾的连再见都说不出口。豹子,你不要追逐破碎的梦想!"张文豹已经越来越害怕陈来的坦诚。他感到恐怖。他突然发现自己是一个恶魔。他冷冷地道:"我不能,我不能对你说。我们现在是恋人这样的话。"陈来当即就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张文豹问道:"陈来。你听说过蜂鸟吗?"陈来道:"听说过。"张文豹就接着道:"蜂鸟是美洲特有的一种鸟,在我们中国看不到。它是小巧玲珑的采花使者,以美丽的外衣保护着自己出没于花丛之中,独特的身姿,独特的生存方式。有一种蓝喉宝石蜂鸟,它在飞行的时候心跳甚至可达1200多次每分钟,你能想象吗?这样的心跳,让我感到残酷。可是蜂鸟的体型又是这么小,只像蜂,蛾一样大。人们都被它火焰般的色彩所打动,印第安人还称之为"太阳的光芒".蜂鸟脖颈上闪光的虹彩羽毛,在太阳下折射如同宝石般熠熠生辉。可是,我为之震撼的不是它们的美丽,而是它们独特的生活方式。我总感觉它们是鸟之外的另外一种飞翔动物。它们是那么小,它们要悬停在半空中吸食花蜜,这个姿势让我害怕,仿佛悬停在半空吸食花蜜的时候要掉下来了。我是一只蜂鸟,我害怕我悬停在半空中会掉下来。"陈来静静地听他说着。他已经平静下来了。他问道:"可是终究它们不会掉下来,是不是?"张文豹道:"你知道吗?蜂鸟在繁殖的时候只有几天的时间在一起。之后蜂鸟就会离开伴侣独自筑巢,孵育后代。"陈来道:"那他们为什么要离开?"张文豹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可是终究它们要离开,它们要独自筑巢。蜂鸟自己筑的巢犹如精致的杯子一样美丽。我想我们也一样。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只能让温暖纯洁,才不至于沾染红尘的肮脏,就像杯子一样的蜂鸟巢,让我安心。"陈来道:"可是我们为什么还要有欲望?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还要彼此拥抱。你一样渴望拥抱的温暖,不是吗?"张文豹无言以对。
同志仿佛是远离尘世之外的魔鬼。他们不应该沾染人间烟火。张文豹是一个只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完美主义者吗?他真的不能容忍最后的残酷分离吗?就像悬停在半空中吸食花蜜的蜂鸟骤然掉落下来了吗?一切都像一个迷,谁也无法解开。
可是,同志,你为什么还要有欲望?
9)
欲望时刻在人身上流淌,轻轻地,凶猛地。同志的欲望是冲撞了神灵了吗?那更像一个谜,谁也是无法揭开。
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张文豹感到莫名的兴奋。他忍不住偷偷地笑。
那天,张文豹心情很好。陈来说晚上加班,可能要到很晚。他一个人吃了晚饭,正在收拾桌子,电话响了。
"喂。"张文豹接道。
对方没有回应。
"喂。"张文豹又道。
对方终于开口了:"记得我吗?"张文豹道:"你是谁?"对方沉默了半响道:"夏天的时候,我们……我说过我要找你的,我前两天从意大利回来了,罗马!"张文豹想起来了。他马上想到了他平和的目光。他怎么会打电话过来?张文豹真的有些高兴,他放下碗道:"哦,知道了,你……。"这几个月,张文豹其实根本没有想到过这么一个人,然而现在他的面貌却突然清晰起来。张文豹赶紧收拾桌子,跑进浴室间洗脸。陈来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张文豹在里面喊到:"我晚上要出去一趟。"陈来回道:"哦?又不回来。"张文豹道:"不一定。"张文豹此时甚至有跳跃调皮的笑脸,仿佛得到了依赖的感觉。
他出去的时候,陈来一脸茫然。
这次男子是专门在等张文豹的到来。敲开门,张文豹自如的坐下。倒水喝。张文豹做这事仿佛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轻松,镇定又雀跃地坐下,脸上还挂着微笑。卖欢者能够脱离卖欢本身的性质,把它当成一件愉悦的事来做,简直让人无可理喻。张文豹把它套上了铅华洗尽的光环,缘故可能是因为他已经看透,仿佛片刻间同志的世界也变的如此纯净,一尘不染。
现在,男子的面孔是温和的,张文豹始终也是愉悦的。他只是沉浸在谜一般的平静世界中。
男子道:"还记得我吗?"张文豹微笑道:"是的。"男子又问道:"真的没有忘记我?"张文豹道:"是啊。"男子笑了。他轻声地道:"怎么样?"张文豹答道:"什么怎么样?"他睁大眼睛,轱辘轱辘转着。
男子被他那神情逗笑了,他说道:"呵呵……。"张文豹一直看着他,男子顿了顿道:"这几天挺累的,又坐飞机,可能有点轻微口腔溃疡。" "口腔溃疡?"张文豹低头笑道:"哦,反正你的嘴巴也用不着。"男子道:"哦?"张文豹道:"哦。"男子又道:"哦?"张文豹道:"咽喉肿痛,请用华素片。"男子俯身瞥头盯着张文豹还道:"哦?"张文豹笑着一个字一个字顿道:"华-素-片。"笑容像花一样绽放。夜晚莫名的矫情和温柔。我们同样无可理喻。
10)
张文豹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在宾馆里睡着了。而且睡的很安稳。他本来打算晚上要回家的,他只跟陈来说了不确定。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枕在男子的怀里,像婴儿一样。他撑起来,打开台灯,柜上烟缸里有男子昨夜的烟灰,张文豹不记得了?他还抽烟了吗?我就躺在他的怀里吗?张文豹跳下床,地上有一张纸片,他拣起来一看,他不认识意大利文,当中一排汉语拼音-Yinzhi Li.在右上角张文豹看到了熟悉的字眼,张文豹1358671****.是那张名片。
张文豹马上想到了第一次答应来的时候,李胤之俯身整理箱子的身影,光着背。他转头看看床上的李胤之,李胤之睡得很安稳。张文豹拨起窗帘一看,天已经蒙蒙亮了。
回去的路上,张文豹感到心旷神怡,他的心灵仿佛被洗涤过的天空一般,蔚蓝无暇。太阳将要升起来了,行人慢慢多了起来。清晨的城市像生命一样苏醒,张弛饱满。路过药房,张文豹自然的想到了华素片。他走进早晨冷清的药房,买了华素片。此时,他很想回去宾馆把华素片给只见过两面的李胤之。他笑了。
可是,已经不能。
11)
感觉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它赋予人的生命以神秘又真实的荒唐色彩。血液从身体内流过,你仔细聆听,都能听到它在血脉中淌过的声音,汩,汩,汩,那是有灵感的声音。
回到家,陈来已经上班去了,他走进房间,被子平整的铺在床上,没有一点褶皱。张文豹环顾四周,空荡荡的。他走到床头,打开台灯,空间顷刻见被驱散,整个房间似乎震动了一把,又停住了。张文豹莫名又感到了落空,他懒懒地坐倒在床沿。
李胤之怎么这么让他神经质?亦或是陈来?
陈来说过,感觉不是爱。爱是原始的安心,肌肤相亲,就像婴儿一样柔软的拥抱,是牵挂和交流,是一起吃饭,说话,看电视,读书,散步。你知道吗?
陈来似乎在无休止的加班。
张文豹感觉日子被拉的好长,时间总是在傍晚的时候停滞了。夜晚它跳不过去。近段时间张文豹早上醒来,都没有看见陈来,枕边空落的睡痕,陈来上班去了。睡梦很沉。他支起身,床头放着一张纸条:我晚上加班。会晚回来。 陈来。
张文豹起来看了看钟,已经九点多了。他拉开窗帘,打开窗,一阵风吹进来,帘子飞舞。床头的纸条被风吹起,张文豹弯腰去捡,只一晃,它已经不知去向。张文豹明明看见它被风吹落在地板上。他转身把窗帘拉了起来。
张文豹已经被埋没了热情,他只是在家里拖着脚步,自由,却沉重。他犹如一只年老体衰的猫,叫它如何脚步再轻盈了?张文豹想生活在规则之中,可他甚至没有规律的进食。时空真仿佛停滞,你身处其中却只会觉得它漫长。张文豹想给陈来打电话。他拨通了陈来公司的电话,电话响着,没有人接。
他不是在加班吗?张文豹有一种被突然惊醒的落寞。他不知所措。他又拨通陈来的手机。电话响了很久,张文豹只觉得急切,终于接起来了。
张文豹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电话里面的响动。里面隐约嘈杂,稀稀拉拉响了很久,一直没有回音。
"豹-子。"陈来的声音轻轻地拖了出来,模糊又温热。张文豹的心一下被拉低,脑中绰约影象,细碎刷过。
12)
生活像什么?张文豹感到它是温热的。
张文豹恍惚觉得,陈来可能想吃这个象鼻鲍。
陈来放下包,跑进房间就问:"豹子,看见过象鼻鲍吗?"张文豹说道:"象鼻豹?我是张文豹。"陈来笑着道:"我说的是鲍鱼,那种海里的鲍鱼,今天同事们说起这个鲍鱼我还以为是象鼻豹呢?怪不得我也没听说过。"张文豹也笑了:"象鼻鲍?没听说过。"他摇了摇头说:"想吃吗?"陈来说:"没想过。只是今天他们说起鲍,我就想到了你,呵呵,豹鱼,象鼻豹?"张文豹却道:"我们去吃吧。我想吃。"在月糊楼海鲜馆的点菜堂,他们没有看到鲜活的象鼻鲍。陈来转过头对张文豹道:"就这个?"张文豹笑笑。他看见象鼻鲍耷拉在一个瓷白的盘里,它是死的。鲍鱼伸出来的部分倒果然有象鼻的模样。张文豹想去摸它,他把手伸出去可又收了回来。他对身边的点菜小姐道:"这可以怎么做?"此时的陈来似乎莫名的平静,他面无表情。
坐在餐厅里,两人都没有说话。靠窗的位置并不适合吃饭,或许交谈很好,只是沉默让气氛有点异样。张文豹想抽烟,可是菜上来了。他只好作罢。
鲍鱼肉堆在一只花俏的帆船上,木制的帆船,上面还写有"一帆风顺"四字。一碟芥末酱放在船尾,油腻的木船,张文豹猜想这只帆船可能被反反复复的用了许多次了,每次上这道菜,这条帆船功不可没。服务员这时又端上来一盆粥轻声地道:"象鼻鲍鱼粥。"张文豹看着这些,他给陈来盛了一碗鲍鱼粥,放在他面前,示意他吃。陈来抬起眼,他抿着嘴道:"我想喝酒。"……
陈来并没有醉,他只是双眼微酗,脸颊酡红。张文豹看着陈来摇摇晃晃地从大堂走过去,他跟上去搀了他一把,陈来却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陈来只是想醉。张文豹搂着陈来,他看着此时的陈来也是柔弱的,像依偎在他身旁的爱人一样柔情。他们就这样跌跌撞撞地从海鲜楼大堂搀扶着出去,前后有其他的客人在三两进出,张文豹隐约看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们身旁走过,勾肩搭背,暧昧亲昵。他寻思着这个熟悉的背影,陈来一个踉跄,张文豹赶紧扶了一把,抬起头,背影已经风一般的从旋转门出去了。
张文豹还在寻思那背影到底是谁?或许他自己也醉了。陈来却在这时抬起眼,藏在他的怀里温柔的笑了,笑容憨憨的。张文豹闻到怀里陈来呼出来的酒气,他看着陈来:对,是邱海。
轰。
陈来突然从张文豹的腋下滑落,瘫倒在地。张文豹没能搂住他。
13)
当晚,陈来在卧室里反复的喊着张文豹:"豹子,豹子……"张文豹只是坐在床沿抽烟,他看着床上陈来痴情的样子,口中呢喃,忍不住用手去抚摸他。他的脸是烫的。陈来模糊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搜寻张文豹的手,张文豹握住了他。
陈来又已经睡过去了。张文豹就这样牵着陈来的手,心里想着却是邱海。邱海的背影又一次闪现,邱海怀里的男子又是刚认识的吗?上次见到的邱海是低靡而凄凉的,他又鲜活起来了吗?陈来迷糊的喊着,想喝水。张文豹抽出手,倒了一杯温水过来,陈来撑起来,一口就咕噜咕噜下去了。酒后的男子有迷离而沉醉的面容。陈来的脸色像温和的瓷器一般,只是眉眼低垂,更加有一种落魄不羁的感觉,这仿佛就是错觉,一个沉静清练的男人的另一面总能让人怜惜。陈来是冷清的。
陈来靠在床上,喝了水,他的精神振作多了。他看着张文豹,伸手想抓张文豹的手,张文豹微笑的又握住了他。
十指相扣,轻轻的磨擦,夜晚随着笑意浅浅散开。张文豹虽然心中想着邱海,但真正触到另一个男人的体温的时候,人的脑子肯定是空白的。你能感受的只能是真实的膨胀,粗重的喘息,或者微笑和爱意。它不是针对固定的一个人的。爱是博大兼容的,它不是私有化的武器。
砰。
拥抱就象两个风浪的撞击一般激烈。陈来或许很轻柔,他是投入而有迷恋的。然而张文豹却是冷血的。床上的他没有思想,他啃,他抓,他咬,欲望肆无忌惮的流泻,它挑拨的不是肉体,却是灵魂。
男人间的交融这么轻易,高潮三两下就喷射出来。床上的两个生命安然睡去了。夜晚,它是否睡去了?
14)
深秋的午后,阳光像一只困兽。
李胤之又来电话了。这个电话张文豹是幻想过的。他隐隐察觉到这个男人不会这么轻易在他生命中掠过。他不仅仅就这么惊鸿一瞥,匆匆离去的。果然,李胤之的电话来了,然而相约的地点却是在床之外,这让张文豹意想不到。
李胤之是在红茶馆里面给他打的电话。张文豹走进红茶馆的时候,阳光斜斜地从窗外洒进来,伴着清幽的钢琴曲,李胤之坐在窗边。他过去跟他示意,微笑坐下。两人仿佛多年的朋友,心照不喧。
张文豹微笑道:"为什么约我来这里?"李胤之顿了顿道:"这也要问为什么吗?"张文豹笑开了。他问:"你别把我看的太重。这么正式的叫我来喝茶,有什么事吗?呵呵,我是明知故问?呵呵……。"李胤之道:"没事就不能叫你了?"张文豹反而坦诚地道:"你完全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我的意思就是你坐在床上需要我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你这样我反而觉得怪难受。"李胤之笑着说:"我想看看你而已。"张文豹接道:"仅此而已?到时完事后我可是仍旧要收钱的。"李胤之自然地答道:"那当然。"他接着道:"因为我向来把做爱当做一次享受的过程,我是投入的,所以我不能把你看的太低,把你叫出来,静静地看着你,也是其中的一个部分罢了。"张文豹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虚幻的境界,他不知可否地道:"你对其他人也是这样吗?"李胤之微笑道:"现在我只认识你,我刚从罗马回来。"张文豹低下头去喝茶。他对罗马一无所知,然而这个男人却是从罗马过来的,现在就坐他对面。张文豹脑中出现了一个阳光充沛,游人悠闲的广场。他抬头看着四周的环境,红茶馆的午后,有一股透彻的闲适气息。阳光洒落在窗沿,反起细碎的波光。他微笑着:哦,西班牙广场。他终于记起来了,那是张文豹极度向往的一个地方。张文豹以前看过一部意大利电视连续剧,剧中一群坚韧,健康,积极的都市男女吸引了当时的他。其中有一对同性恋者,一个真性情的导购先生和一群美丽坚强的导购小姐,他们就生活在罗马的西班牙广场。那里的阳光,张文豹深深的存在脑中。此时,看着面前来自罗马的李胤之,他没有向他提起美丽而和谐的西班牙广场。张文豹只是微笑着。
李胤之淡淡地言语道:"感觉很好。"张文豹没有防备,他的万千思绪都被李胤之平和的目光捕获。
红茶馆。午后。张文豹的思想已经停顿。他没有知道李胤之的意思。
15)
李胤之是对我感觉好吗?他只为了做爱?或者其他?张文豹低低一笑,这样是否荒唐呢?美丽的邂逅容不得人的猜测,不然它只能破碎。张文豹行走的脚步依然如昔,坚定,但不从容。
盱豫悔,迟有悔。
张文豹放下所有的猜测,犹豫和矫情。他明白他绑缚在十字架上的柔弱身躯无法再有太多杂念,纵然要从容很难,所以张文豹轻装行走,翩然自若。
李胤之现在只是在张文豹身上轻盈跃过的一只小鹿,它脚步轻巧,张文豹不能惊吓它,追赶它。
王末其偶尔打电话过来,张文豹推托了好几次,这是他一贯的作态。张文豹有时候显得很尖刻,然而他并没有因为这些而得到任何快感,他仍旧踽踽独行。他对王末其说:"半个月后再说吧!这半个月不行,我不想出来。外面性病这么猖獗,我怕!"王末其其实是坦然的,他笑笑地挂了电话。
张文豹承认,他并没有因为这些而遮遮掩掩,虽然有时候他也觉得肮脏,然而他的思想似乎是浮于他的躯壳之外的。思想的麻木悬浮于其肮脏和色诱的肉体外,构建了一个可笑又残忍的生命个体,循环,轮回,反复,超脱,甚至有一种一本正经的低调态势。
张文豹对于陈来也是坦然的。这不是欺骗,他不能告诉陈来这些,他只觉得他无心去应付它。
陈来走过来对他说:"豹子,你每天不去公司,在家里都忙些什么呀?会不会无聊?"张文豹说道:"也有一些文件要处理,前两天老板就给我一个单子,我也要核算一下利润。"陈来说道:"我说的不是你工作方面的事情。"张文豹感到他和陈来的关系是脱离红尘烦恼的一种固定运行程序,没有庸扰也没有生命的牵系。他说道:"我每天起床很晚。"陈来说道:"我们应该找机会一起出去玩玩的,我工作也太忙了。"陈来笑着。
张文豹牵强地对着陈来,也笑了。
陈来俯身看着坐着的张文豹道:"说好了。"张文豹轻声地道:"好的。"张文豹眼中不用说风雨,连云彩都没有。
16)
天空并不像人的面孔一样,可以掩盖很多云彩,它是风就是风,是雨就是雨。近来竟然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不停。
一番秋雨一番凉。这个深秋快过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很蹊跷的事情。张文豹竟然忐忑起来。
他按王末其的透露,去城市酒店。他平静地走进酒店,转过大堂,毫无在意抬起眼,邱海正站在那里。他在等电梯。张文豹马上退身躲在了隐蔽处。电梯到底,邱海钻了进去。
邱海没有看到张文豹,然而张文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他断然转身走出了酒店。在闪烁的城市夜幕下,张文豹徒然生出几许哀怨,他满脑都在想,邱海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去城市酒店干什么?张文豹摸出手机给王末其打电话,告诉他今晚不能去了。王末其在电话里问他,为什么?张文豹的脑子凌乱得像红绿夜色,他只是抱歉地道:"对不起。"夜晚的喧嚣有弧度的在城市腹地游荡,像男人狂躁的肉体气息。张文豹的脚步被落寞埋没,只是无知觉的行走着,他不知道是否该回家还是继续这样行走?
第二天,张文豹在家里琢磨了很久,终于决定给邱海打电话。
邱海叫他过去。
张温饱是满腹疑虑的过去的,他有如履薄冰的感觉。他小心翼翼地敲开门,却见邱海笑容灿烂如花。邱海热情地拉张文豹进去。张文豹淡淡地一笑,走了进去。他看见了一张年轻的面孔站在那里,心微微一颤。
张文豹不认识他。他只是发现那是一张精致的如雕塑般的面孔,白璧无瑕。男孩轻轻地一笑,明眸微散,皓齿尽启。张文豹潜意识察觉到男孩身上笼罩着一层沉重的气息,他仿佛是上帝派来人间的一个背负使命的役司。他来拯救谁?
"我家宝贝。"邱海对着张文豹道。
张文豹没有说话,男孩也轻笑着低下了头。
邱海接着道:"晓勇,叫豹哥。"查晓勇静静地走过来偎在邱海身上道:"豹哥。"张文豹见他目光如炯却面容羞涩,只是附和应了一声。对于查晓勇这样一个人,他只是觉得突兀,因为他没有准备会在邱海家里见到这样一个人。
邱海又道:"豹,我家的宝贝……"查晓勇又轻笑着低下了头。
整个下午,都是邱海在诉说着他家宝贝的长短。查晓勇一直低头轻笑着。张文豹也没有表情幅度,就听着邱海一句一句的说,说他的宝贝。
"豹,你看,我家的宝贝……" "豹,我家宝贝很……" "豹,我叫我家宝贝……"邱海滔滔不绝地一直说着,表情飞扬。他告诉张文豹说,晓勇是上帝派来给他的天使。张文豹突然觉得烦躁,他感到他跟邱海就像进入了一个对峙的空间,然而查晓勇却在一旁冷眼旁观。张文豹仿佛一直在挣扎,他陷入了困顿之中,有千万鬼神在拉他,扯他。
邱海还在说着,并且有一种不罢休的态势。
"豹,你看,我家宝贝……"
17)
醉笑陪君三千场,不诉离伤。
张文豹想,邱海不会是他生命中的男人,尽管他是迷恋他的,而且现在仍然是。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清醒的透悉这个世界呢?张文豹痛恨自己。张文豹对待自己是残酷的,他为什么不能像一个小丑一般周旋于一个自己迷恋的男人呢?为什么?张文豹从一开始就没能放开自己走进自己喜欢的男人,是他拒绝了邱海。现在更已经是不可能了。
那么。陈来呢?
张文豹或许明白了,爱跟喜欢是不一样的。爱包含了严肃的成分,它需要扶持。
陈来对张文豹说:"豹子,上帝不会派天使来的,接受我吧,我又不差。"陈来这时候是开玩笑式的和张文豹说的,张文豹用他少有的轻佻眼神瞟他道:"少-来。"张文豹蓦然发现陈来目光如钉。
陈来接着道:"爱需要扶持着一路走来。"张文豹知道他不能再开玩笑了,因为陈来根本没跟他在开玩笑。他道:"我知道。"陈来道:"豹子,我只想以爱人的身份拥抱你,而不是其他。"张文豹还是没能放下他不羁的心,他到底在等什么呢?他没有回答陈来,因为他不能接受爱的真谛。
陈来还接着问:"豹子,真的这么难吗?你就吭一声。"张文豹不会吭声。张文豹只是觉得浮躁,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要浓缩成油渗出黑色的液体。
陈来只能说道:"豹子,好了,我不为难你,我知道你不会说。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玩,我们上次说好的。"张文豹终于可以抱歉地开口道:"好的。"陈来接着道:"我们去九寨沟好吗?"张文豹没有回答。
陈来改口道:"不喜欢吗?那么我们去海南,我们去三亚,去天涯海角?"陈来终于又笑了。
张文豹感到很欣慰,因为陈来终于又笑了。
陈来迫不及待地又问道:"还是不喜欢吗?"张文豹答道:"不是。"陈来道:"那你想去哪里。"张文豹道:"我想想。"
18)
张文豹其实想去的只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地方,阳光中带有清风的味道。或许是罗马的西班牙广场。张文豹没有跟陈来说他想去那里,他不是不敢说,也不是李胤之的因素。西班牙广场,张文豹在认识李胤之以前就知道那里。他只是觉得,人追求的不能拘泥于一个明确的地方,我们要追求的只是一种生活的状态,而后才能向往一个明确的地方,再把那个追求到的状态带到那个地方去。
张文豹被李胤之约出去了好几次,张文豹只觉得好,就如那天李胤之淡淡地言语道:"感觉很好。"那感觉不知道是谁对谁?
李胤之对张文豹感觉很好?
张文豹只觉得他感到了温暖,仿佛那种依赖感就是他所等待的,而且是陈来不能给予他的那份依赖感?
然而,李胤之仅仅是一个具有模糊概念的人。不过,这种模糊概念是对于张文豹而言的。张文豹只知道李胤之的家族在罗马有一份庞大的产业,李胤之作为族中最小的儿子,他已经没有子嗣后代的责任。如今,他到中国拓展一部分业务,可能会在中国呆一两年。张文豹只是神鬼般的遇到了他。他是否真正了解他呢?
有一次,李胤之对张文豹说:"文豹,我只找过你,没有找过其他人,在中国。"张文豹疑惑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张文豹接着道:"你打算长久住在中国?"李胤之道:"不,就一两年,也可能马上回去。"张文豹感到这种话题有点无聊,因为这跟他毫无关系。只是李胤之为什么给了他温暖的感觉呢?张文豹对李胤之确实存在过幻想,但那些都是不切实际的错觉。生活不是一场战斗!如果是,张文豹就是拼得头破血流,他都想让自己成为一个胜者。人生也并不是没有奇迹,可是命运确是玄而顽固的东西。张文豹明白不能把命运投机于别人身上,自己把握才是牢靠的!他看着身旁的李胤之,他想到自己想要的仅仅是一份温暖而已,甚至跟命运都毫无关系。对于李胤之,他应该洒脱,所以他现在不想说话。
李胤之道:"你想去罗马吗?"张文豹看着李胤之突然苦笑道:"你会带我去吗?"李胤之真诚地道:"是。"张文豹知道他的话是真的,他毫不怀疑。可他笑着道:"可是我不想。"张文豹跳下床走进了浴室间。
一个男人和一个男人的交流说起来奇怪,仿佛一个男人的真诚是专门为另一个男人而成就的,而对于其他的男人却擦不出任何花火。李胤之不止一次向张文豹问道:"文豹,跟我去罗马吗?"张文豹笑道:"好啊!那我们去罗马做什么?"李胤之也笑道:"我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只要我们在一起。"张文豹道:"跟我一起?"李胤之道:"是跟你一起!文豹,男人不能光看外在。外表柔弱的男人却有一颗坚强的心,而外表再坚强的男人同样需要呵护,同样需要被温暖的感觉,你说是吗?我们只要能够融洽相处。而且我相信我们能的。"张文豹道:"你不能光靠感觉。"李胤之便道:"我一直相信我所感觉到的,文豹,男人之间的爱其实很简单,就是你愿意,我愿意。我愿意,你愿意,就是我和你!"张文豹道:"就这么简单?这就是同志之爱?"李胤之道:"是的。"张文豹其实是赞同的,李胤之让他产生了共鸣。那些话仿佛就是自己一直想说的话。他看着李胤之无奈地笑道:"可是。你看,我是卖的。"李胤之反而开心地道:"你看,我是嫖的,我们刚好。"那时候张文豹简直想哭,可他反而笑得无比缠绵,对着李胤之。
19)
我们摸不透这种感觉,爱无法揣测和捉摸。
张文豹自从跟李胤之的那次谈话以后,他想了很多。他蓦然明白他自己做的都是些那么肮脏的事。李胤之的话揭穿了他所有的幻想,张文豹感到现实残酷得在滴血。
那天晚上从宾馆里回来,张文豹跟李胤之道:"我打算退出了,我不想和你有色情交易了,你能理解我吗?"李胤之诧异道:"色情?"随后他又高兴地道:"当然,你这样我很高兴。"张文豹低声道:"谢谢。"李胤之又道:"那么,我能再找你吗?我是说我能给你打电话吗?"张文豹想了想,他道:"能。"张文豹承认他的灵魂是一个谜。他反反复复地思考着他周围的人,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生命中的男人。李胤之?邱海?陈来?
张文豹迷恋过邱海,另外他是否应该接受陈来呢?李胤之的出现又该如何取舍?张文豹来来回回的在琢磨,他心乱如麻。
人都是贪婪的,张文豹觉得他放不下任何一个人的好。最近。陈来下班回家三番两次问张文豹什么时候他们一起出去玩?去海南,就去海南。陈来甚至有些自言自语。张文豹看着陈来背影萧索,感到万千惆怅。陈来最起码陪他走过了一年多。他孤寂的时候,他忧伤的时候,他哭他笑的时候,陈来时刻都在他的左右。陈来的拥抱也是温暖的,陈来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希望得到张文豹真诚的拥抱,他为什么还不能给他?
陈来又紧抱着张文豹的腰在问张文豹了。他问张文豹。我们是否可以准备联系旅行社了?还是我们自己独自旅行?
张文豹熟悉陈来这样的拥抱,陈来只是搂着他。他们是否相爱过呢?张文豹说道:"再等等吧,天都要冷了,冬天去海南太冷了,明年春天我们去天涯海角,好吗?"陈来失落地叮嘱道:"那好,你可不要忘了。"张文豹愕然发现陈来乞求的眼光,就像一个失宠的孩子一样,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张文豹真切地道:"不会的。"一转眼,陈来又已经麻木的走开了。他又好象一点都不想去海南了。张文豹有点不明白,张文豹突然觉得害怕。
20)
"我闻到生活中充满了腥躁的味道。"张文豹都不敢相信这话是查晓勇说的。查晓勇有雕塑般的面孔,白璧无瑕,张文豹想到。
张文豹于是问道:"那腥躁的味道是怎么样的味道?"查晓勇看着邱海笑道:"就是**的味道。"邱海笑得更加妩媚了。
邱海接道:"我家宝贝说想见豹哥,我就把你叫出来了。"张文豹说道:"是吗?"邱海一把搂过查晓勇道:"宝贝,你说,豹哥怎么样?"查晓勇看着张文豹道:"冷酷。"张文豹的心突兀地一震,他仿佛看到了查晓勇眼中的绝望和厌倦,好象那份感情全都是因他而起的。然而查晓勇的脸却笑意轻浮。张文豹觉得没缘由的冷,看着面前的邱海也笑容依然,邱海甚至明目张胆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查晓勇卿卿我我。张文豹低下了头。他不是不敢面对这样的场面,他只是怕看到眼前的邱海突然变的糜烂而面容扭曲,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他曾经是那样迷恋他,他不忍心破坏邱海在他眼中的形象。邱海是飘逸而鲜艳的男人,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所以吸引了他。张文豹害怕眼前的邱海突然变的面目可耻,他害怕。张文豹慢慢地抬起眼,他终于被震住了。
查晓勇竟然目光如注地盯着他,简直像极了一尊雕塑,而邱海却像一个对着雕塑发情的疯子,还对着张文豹冷冷的笑。
邱海的面容即刻在张文豹的脑中闪现,那只是一个狰狞见笑的骷髅头,眼枯见血。张文豹马上决定离开,他含糊地向他们道别,离坐。
走在路上,张文豹依然有强烈的幻觉,查晓勇雕塑般的面孔还不时在他脑中浮现。查晓勇一定背负沉重的使命,他为什么这么清醒?这种幻觉在张文豹心中挥之不去。
邱海,这个张文豹曾经那么迷恋的男人,竟然如此轻易的远去了。
张文豹回到家,他决定给陈来打电话。今天,他一定要请陈来一起吃饭,他只想静静地看看陈来,陈来会让他温暖的,不像邱海这样让他感到冷。他想,他这么主动打电话给陈来,陈来一定会高兴的,就算是对陈来的补偿吧!即使不能给陈来什么承诺,至少应该对他好一点。张文豹按下有些生疏的号码,他现在甚至有些期待听到陈来的声音。
嘟……
嘀零。突兀的手机铃声竟然会在房间里响起,张文豹吓了一跳。
陈来竟然忘了带手机。
21)
近来,陈来老是莫名其妙唠叨着去海南。张文豹觉得他不能对陈来这样唯唯诺诺了。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张文豹告诉陈来道:"明年三月,我们去天涯海角吧,就三月,好吗?"陈来非常兴奋,他道:"一言为定。"张文豹看着陈来兴奋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感受,是高兴?还是失落?他只是淡淡地看着陈来,笑了。
应该说,张文豹并不是一个绝情的人,他只是给了人冷酷的感觉。对于这一点,张文豹身边的人应该都明白的。邱海是否感受到过张文豹的温情呢?好象无从揣摩。李胤之肯定已经感受到了。尽管他们的关系是如此让人怜惜,或者说可耻?还有陈来呢?陈来一直都在张文豹的身边,那还用说吗?他一直坚持在张文豹身边,甚至陪他一起吃饭,呼吸,安眠。还用去衡量他们之间的那一层关系吗?已经足够了。
陈来,可他现在似乎越来越恍恍惚惚,他好象得了健忘症。那天早上很冷,陈来早上出门前说好了,晚上不用加班,要张文豹等他一起吃饭。
晚上张文豹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陈来回家。可是陈来却迟迟不回来。张文豹心想,陈来不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他向来不会爽约的。于是他也就放下心来耐心的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走,饭菜渐凉,陈来还是没回来。张文豹心里纷扰难受,猜测陈来是否会发生意外,或者其他的事情耽搁了。他一直在家里踱来踱去显得非常烦躁。九点多了,张文豹终于平静下来走进卧室看电视去了。他不想为了这么点小事而显得心烦意乱。
陈来终于回来了。他放下包,沉默不语。张文豹过去问他,今天是否有事耽搁了?陈来抬起眼。凄惶地望着张文豹。张文豹马上意识到有什么事情?
陈来抱歉地说道:"我坐错车了。豹子,等我发现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很远了。我知道你在家等我吃饭,我没有忘记,可是,可是我来不及了。"陈来甚至有些可怜巴巴的姿态。
张文豹说道:"没事的。怎么不打电话?没事的。"陈来抬起头,只是无辜的看着张文豹,而且在发抖。
陈来并没有得健忘症。可他怎么会坐错车呢?老天似乎不想让人这么轻易相爱。冬夜这么冷。
22)
阳光也是冷的,可是它清洁耀眼。张文豹想出去走走。
走在大街上,张文豹的心是平静的。心灵只是像天空一样是冷的。冬天了,没办法,肯定是冷的。但阳光总会在天空渗透一丝暖意,光线闪烁镇定,像凤凰涅槃般纯净,安然的沉淀下来。
回到家里,他一个人在整理房间,陈来甚至连包都没拿就上班去了。张文豹只能无奈的笑笑。这时,电话响了。
是李胤之。
李胤之说想见张文豹,张文豹在电话里问他:"有什么事吗?"李胤之说道:"我想见你。"张文豹答道:"好的。不过,我现在想问你一件事。"李胤之说道:"那见面再说。"张文豹马上接道:"不,就现在。我问你,我们之间还会做爱吗?"李胤之笑道:"那当然,你不愿意吗?"张文豹说道:"我已经跟你说明白了,我……"李胤之答道:"我知道。"张文豹道:"那好,我希望你真的知道。"张文豹一直都这么清醒,他不想拖泥带水。
张文豹一身轻松地去见李胤之。他没有带任何东西,他觉得很放松。都已经过去了,他要以一个朋友,一个小弟的身份去见李胤之:让那些可笑的安全套都滚蛋吧,他已经用不着它们了。
张文豹每次去见李胤之都是愉悦的,因为这就是李胤之给他的感觉。李胤之来把他接了去,张文豹对他轻轻地一笑,气氛立刻暖意洋洋。他们的笑容尽情绽放,谁也猜不透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温馨。这东西真是太玄乎了。
他们一起吃了饭,李胤之问他:"你来卖,我来买;你是娼,我是嫖,你感到爽不爽?"张文豹哈哈大笑道:"爽……"他笑得那么放肆而张狂。李胤之温情地看着他。一切都是赤裸裸的,但它并没有赤裸得残酷,它同样让人感到温暖。张文豹不可思议的投入到其中,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坦率。两个男人的身体仿佛有灵光的交合,欲望无处可逃。空气是潮湿的,它游走在房间里,每一个洞,每一个缝,每一个口都被它填满。它狠狠地插进去,它在喷射,它在抖动,它无法逃逸。
23)
人生终究是无常。
平静下来以后,张文豹躺在床上,身旁的李胤之也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温暖不经意间又流遍全身。张文豹很痴迷,他都舍不得走了。他多想就这么深情地看着他,让自己老去。只是,他们不能。
张文豹穿好衣服向李胤之道别,李胤之建议张文豹留下来。
张文豹笑笑说:"这是你的家,我就留下来!"李胤之也笑了,只是,他看着张文豹不知怎么回答。
张文豹又道:"这只是你开的房。"他抿着嘴。一副苦笑的表情。
李胤之笑着说:"你真的不能留下来吗?"张文豹道:"不能。"张文豹并不是斩钉截铁地要走。斩钉截铁有一种风尘的味道,张文豹不想。他只是觉得李胤之能明白他。他走过去欲开门,李胤之却道:"等等。"张文豹的心咯噔一下。他转过头,李胤之打开包,抽出几张钞票给他。张文豹看着李胤之递上来的手,他的脑子一下空白了。他说道:"我不要。"李胤之硬要塞给他,道:"拿着,文豹。"张文豹还道:"我不要,真的,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张文豹此时是慌乱的,他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知道李胤之并没有任何意思。李胤之也仍然温和地看着他,并且微笑着。
张文豹道:"我真的不要。"李胤之道:"是不是不够,文豹,我没有其他意思,你拿着,快。"张文豹伫立在那里无动于衷。李胤之接着道:"那好。"他转身打开公文包,拿出一沓钱递上来道:"这个你拿着,本来这是业务资金,你先拿着,文豹。"张文豹看着眼前的一切。他静静地盯着李胤之,想着以前的李胤之,他让他感到温暖。现在,李胤之却突然不能理解他了。张文豹仍旧相信李胤之是诚心的,这些钱并无色情的成分。李胤之面无表情,脸始终也是温和的。张文豹僵在这里,他的内心已经翻江倒海。他心乱如麻,他突然接过钱道:"我仍旧只是卖的,是不是?"李胤之似乎顿时醒悟了,他道:"文豹。"张文豹已经拿着钱转身疾步走了。
24)
跑出酒店大堂,张文豹久久不能平静。他不是觉得屈辱,他只是想哭。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手中拿着那一沓利索的钞票,张张都是挺的。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些事实。路上的行人嘈杂而冷漠,张文豹越想越觉得懊恼,他的情绪波动很大,起伏不定。他突然停下来,看着身旁的路人,夜晚灯火闪烁,张文豹用力地把手中的钱往夜空中一抛,钱洋洋洒洒地从空中飘落下来,洒落四周。张文豹撕声喊着:"钱——,我要你干什么,钱,我要你干什么——"一张张钱凌乱被夜风吹散,到处都是。张文豹蹲下来哭嚎着:"钱,我要你干什么。我要你干什么——"他仰起头,泪水悄悄地从眼中渗出,爬满脸颊。有很多行人驻足围观,也有一些人乘机在哄抢,张文豹只是喊着:"钱,我要你干什么,钱——"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响彻夜空。
李胤之追来了。他跳下车,看着四周散落的那些钱,张文豹蹲在街上抽泣,霓虹冷艳沉重。他走过去,搂过张文豹道:"文豹,对不起。"张文豹抬起头。眼泪止不住又掉落下来,他哽咽着道:"我也不想这样,我也不想这样。"夜晚突然变得让人怜惜。夜风更重。
回到家,张文豹的心情仍旧滴滴答答的不能平静。陈来很晚了还没有睡,他还在等他。张文豹一直不敢看陈来,他只是克制着不让陈来发现他的情绪波动。
陈来走过来对张文豹道:"豹子。"张文豹不敢抬头,他背对着陈来,窝在镜前假装洗脸。
陈来又一声:"豹子。"张文豹听到陈来无助的声音,但他仍不能抬头,他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空洞的眼睛。
陈来平静地说道:"豹子,别在出去干那种事了就行了。"张文豹猛地抬起头,满脸的水珠还在滴下来,他红肿的眼睛,惊愕的说不出话来。陈来又轻轻地喊道:"豹子。"张文豹看见他真挚的目光。
男人的敏感确实不能想象,简直让人无法相信。
25)
陈来并没有离开他。
只是陈来的健忘越来越严重了。他经常丢三落四,这点让人有点莫名其妙。他不是忘了手记,就是忘了包,甚至连时间也记不清了。有一天半夜,张文豹发现陈来深更半夜的在刷牙。张文豹起来问他:"你这么半夜去干什么?"陈来满嘴泡沫道:"我上班来不及了。"今天的陈来却是清醒的。张文豹简直无地自容,原来陈来一直都知道他所做的事,陈来只是没有挑破而已。陈来的话让他如梦初醒。张文豹是可耻的。陈来甚至知道他这样仍旧不离不弃。陈来还道:"豹子,人应该相互依靠着,一个人独来独往并不是生活,知道吗?"张文豹羞愧地道:"恩。"张文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不配说任何话。
陈来还问到:"豹子,你真的想去海南吗?我们去天涯海角?明年三月。"张文豹点头说道:"是的。"他终于放下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有陈来是永远让人温暖的,他也没有什么健忘症,他答应张文豹去海南的事一直铭记在心。
第二天,陈来上班去了。张文豹一个人在家里反反复复想着这一年的经历。邱海已经远去了。李胤之也是不可能的。只有陈来是真的,陈来让他内疚,他应该好好对待陈来,不能再让陈来失望了。他们明年三月要去海南,去天涯海角。张文豹相信那里也必定是阳光明媚,清风吹拂的。他相信不仅仅只有西班牙广场才是他的梦想,天涯海角会更加美丽。
王末其打来了电话。他已经很久没有打电话来了。张文豹真诚地告诉他,他打算退出,已经不做了。
王末其也很自然地道:"那行。"张文豹这次很真切地说道:"谢谢你啊。"王末其道"你这小子,我其实是比较尊重你的,我并没有把你看成下流的货色,我一直没把你当成那种人,真的。我这次打电话来也是这样,那个人真的不错,我也只能找你,小子,在这个圈子,其实我们不能把它当成一种色情交易,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的,出来做的和出来找的都不能说他是肮脏,是没有办法,是有生命的人的欲念,你说是吗?"张文豹回道:"是的。不过只是某一些人而已。"王末其道:"正是,我知道某一些人遇到的肯定也是某一些人,哈哈……"张文豹也笑了。他又想到了他周围的一些人,他反反复复想的那些人,他们都是圣洁的,他们只是很累罢了。
王末其遗憾地道:"看来,这次我真的是骑虎难下了。那个人是不错,他其实很忠诚,只是让人觉得他很糜烂而已。现在,我都不知道找谁去应付他了。你都要退出也帮不了我了。"张文豹看他这么说,他道:"我明白,我就是这么过来的,好了,也不管帮不帮,卖不卖,我帮你去应付他,这是最后一次。"因为张文豹已经经历了浩劫,所以他的心像婴儿一样纯净。他想到了昨晚的经历,昨晚陈来的话,他已经一尘不染了。不管是卖还是不卖,今天,他要去做的只是一次了断。所有的征程已经结束,他将要和陈来一起去天涯海角,那是爱人们去的地方。他对自己说:明天,我要告诉陈来,我要重新开始。"再说,王末其也是好人,他只是一个背叛耶稣的犹大。自己不也是吗?
张文豹收拾东西,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那是他开始的时间,也是结束的时间。张文豹自己选的。他正要出门,陈来却回来了,陈来道:"我又忘了拿手机了,我乘中午的空隙回来拿,你要出去吗?"张文豹淡定地告诉他:"晚上早点回来,我等你吃饭。"陈来面无表情,他的思想仿佛真空了。
张文豹轻轻地走在街上微风拂面,他就像一个憧憬美好生活的苦难者,他不能轻狂。
敲开房间的门,张文豹惊呆了。
是邱海。
26)
张文豹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是邱海?
张文豹一遍一遍地想着,所有的事都无因果必然,他欲哭无泪。邱海要以这样的方式在他生活里彻底结束,他成了张文豹的宿命。
这就是生活吗?张文豹感到一阵阵干呕。
张文豹已经万念俱灰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为什么会撞到邱海,为什么?还有,陈来呢?
陈来虽然不曾离去,可是他似乎真的患了健忘症。他已经无法正常的工作和学习了。他不知道时间,他不知道怎样坐车,他还不知道怎样表达。张文豹感到生活一片黑暗,他束手无策。陈来就这样一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陈来的家人要把陈来接走了,因为他已经无法自己生活。张文豹无能为力,他的双眼空洞的找不到任何光芒,似乎在等待着死亡。
陈来拉着他的手嘀咕道:"豹子,豹子,我们要去海南吗?明天是几号了?什么时候到三月份啊?你不要忘了哦。"张文豹看着眼前的陈来,他的心中有说不出来的痛苦滋味。是不舍?是痛恨?是死心?还是其他?纷繁愁绪涌上心头,张文豹闪烁泪眼道:"陈来,对不起。"陈来还是嘀嘀咕咕的被带走了。他甚至没有听懂张文豹的话。
张文豹的眼泪要掉下来了。他抿着嘴,他不能哭,是吗?陈来已经走了,他连陈来这么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他,现在陈来却走了。陈来是失望的走的。张文豹的眼里噙着泪水,他已经无法原谅自己。陈来的呢喃耳语,陈来的音容笑貌,陈来的体温,陈来的声音一直走在他的脑中回放,一幕一幕。张文豹走进卧室,房间依旧,那里已经完全没有了陈来的气息。他看见床脚边一张白纸,走近捡起来一看:我晚上加班,会晚回来。陈来。
是上次不见了的那张纸条。
张文豹的眼泪终于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陈来的音容笑貌又一次在他脑中升起。陈来就这么走了。
张文豹的眼泪无声的流着,已经无济于事!陈来,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27)
查晓勇莫名其妙的找到张文豹。他哭诉道:"豹哥,海哥不要我了,豹哥,海哥不要我了。我没地方去了,豹哥。"张文豹面无表情,他让他进屋。查晓勇看着张文豹,他一如既往的沉重而又荒诞的嫩稚神色。张文豹环顾四周,空空一片,陈来都已经走了。他冷冷地道:"住这里吧。"张文豹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查晓勇偶尔的笑声也空灵寂静,在房间里显得突兀。张文豹足不出户,他像一只寄居蟹一样在房间里爬行,背上是一副沉重的死去的贝壳。张文豹过着毒气一样的生活,查晓勇就像奴隶一样任他摆布,整个房间被肉欲吞噬。他们日日夜夜的缱绻缠绵,仿佛两具血淋淋上午尸体纠结在一起,散发阵阵恶臭。
深冬很沉,像揭不开的伤疤一样。张文豹还是不出去,他在房间里贪婪地吮着,啃着查晓勇年轻的身体。他恶狠狠地道:"你,你为什么来找我。"查晓勇恩恩啊啊低低喘息着,他却清晰地说:"邱海他说他爱你。"查晓勇流泪了。
他是因为痛吗?
张文豹突然停顿,他停止了动作。然而没一秒钟的工夫,他又揭撕底里地嚎叫起来,他不顾查哓勇的疼痛,肆无忌惮。他好象没有听懂查晓勇的话,汗水渗透了床沿,黏黏糊糊。
张文豹忽然听到有一些响动,似乎是门开的声音。抬起眼,他残酷的看到——陈来竟僵立在门外。
"啊——"陈来一声惨叫,捧着头夺门而出。
张文豹果断地追出去,他衣不敝体。陈来在前面狂奔着,张文豹在后面声撕力竭地喊:"陈来,陈来——"他已经追不上了。
李胤之打电话来说手续已经办妥了。张文豹答应跟李胤之去罗马。因为真正的张文豹已经不在了。
28)
陈来死了。就在这个冬天。
他是死于罕见的阿兹海默氏症。陈来的记忆消退,大脑逐渐死亡。陈来死前已经逝去了所有的记忆,他唯一记得的只是和张文豹的约定,他在呢喃中死去。他麻木地闭上了眼睛:"豹子,我们去海南吗?天涯海角?豹-子……"张文豹终于嚎啕大哭。张文豹没有告诉陈来他想去的是罗马的西班牙广场,可是他甚至连海南也没能陪他去。到最后,陈来还能记得他以前和张文豹一起住过的家,他还能找到那里,而张文豹却给了他那么罪恶的答复。陈来是惨叫着死去的。张文豹后悔他没有告诉陈来他想去的地方是罗马的西班牙,他要告诉他:陈来,那里有清风和和谐的阳光,那里很美。
可是,现在已经不能了。陈来的记忆真的全部消退了吗?张文豹已经能知道。
李胤之手拿着机票等着张文豹。机场游人如织,他们都要去哪里呢?李胤之静静地守侯着。
张文豹躺在被子里蒙头大睡,他关掉了手机。
西班牙广场或许阳光明媚,清风微拂。可是,陈来说过,上帝不会派天使来人间。
春天拖拖拉拉的迟迟未到,阳光又浓又稠。张文豹慢慢地走在大街上,迎着风。只是,路人一贯都行色匆匆,依旧如常。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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