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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沐洱 于 2011-7-24 20:53 编辑
无论曾经多么默契，我们终究无法纠结在一条线上前行。那时的交集，只是平面在时间和生命的重压下无奈生存的扭曲。要分开的还是会分道扬镳。
阳光叫嚣着冲刷走所有的阴霾和浮云，重重砸在灰白的水泥地上，迸溅出四射的影子。树被深深浅浅的影子切割得支离破碎，透出一束束蛮横的光。金色被冲击到世界的边缘，笼罩下来的只有灼热的玄白，苍凉刺目。暗红的墙砖，暗红的跑道，仿佛颜色被剥落，飘摇着，水波驿动。
他把荧光绿的NIKE跑鞋挂在脖子上，晃晃荡荡迎面走来。我抬头瞥他一眼，彼此没有表情，晃荡着远离。不提。又有比赛了么？他不说，我不问。
在这个立体的世界，我们是不同空间的存在。我们在各自的地盘上放浪形骸，歇斯底里。唯一的交集，是这个纸质的平面。纸上的世界，相错的次元，我们进出其中，转换角色。纸外，我们形同陌路，纸上，才是熟悉的样子。
能想象到么，两个玩弄文字的孩子，有如此纠结的诡异规则。
他说如果我有一个twin brother一定就是你。
我说我们只是恰好奉行了同一个游戏规则。
他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仔。给爷笑一个，爷有空给你捧场子。
我说今儿客满明儿您请早。
他说他说你看我们明明就是一个路子的货。
我说这只是出于礼貌满足一下你变态的爱好。
他说那就一直这样玩下去吧。
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这张写满字的纸被我扔进桌边的垃圾袋里。
我们用这样浮浅无聊的对话来试探彼此深层次的灵魂和想法，如同被独行的狼嗅到自己族群那样嗜血的兴奋与畏惧。不敢更进一步，也不愿就此放弃。
我们终究看起来完全不同。
我说你他妈能不能安稳一点别老泡酒吧里。
他说你是好孩子不能说脏话。
我说操还跟我装纯洁。
他说这是一个底线你不懂的。
我说我不去夜场不去酒吧不去唱K不上网吧你丫还不给我说脏话么。
他说原来我们的底线是底片一样的相反存在。
我说滚。
我是如此的安分以至于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发泄出我对于我自己伪装成的这个好孩子的不满，只是成绩的划分而已。听一首歌，来自于永远停留于青春时期不老的五爷“喝到挂 唱到哑 笑到流泪喝到趴”。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看着别人歇斯底里，悄悄将主人公换成自己。
我用一本又一本板砖一样厚的草稿纸，这样我在写中夺得数学公式和繁杂的导数函数是觉得分外有安全感，不至于让这些沉重的思考压塌课桌。然后把这些草稿纸留下，当日记一样翻着回忆，以此来提醒我是个好孩子。
我的这种行为遭到他尽情耻笑。他有众多途径宣泄，像个苍白颓废的文艺小青年。写疯狂的文字，喝酒喝到住院，打架被打得鼻青脸肿，然后在博客上写，请叫我孩子。我说你丫怎么这么幼稚。他不爽。他讨厌有人用任何方法揭露他的不成熟。我乐于此道。
我说二哥比你成熟得多。
二哥是他的同桌。二哥就坐在我后面。其实我们靠得很近，我转头就能看见他烫得毛茸茸的头顶和二哥棱角分明的旋。
我把一张塑封着的《后青春期的诗》拍在身后的桌上，二哥抬头一脸茫然。我笑，生日礼物。二哥依旧一脸茫然之后才缓慢地爆发出一个欢欣鼓舞的样子，夸张地扑上来，叫嚣着我爱死你了。我顶着满头黑线和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立刻划清界限：诶呀诶呀，男男授受不亲啊，你别他妈玷污了小爷的清白之身。说完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他埋头在桌子上不知道又忙什么，完全不受我们吵闹的影响。
外面的云铺天盖地地滑过，没有形状的影子覆上了他的脸，他握着笔的手，他笔下写着字的纸。阴影之下，我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我装作不经意，帮二哥拆开塑封，打开一层又一层的盒子，小心取出碟，放进他随身的那台SONY里。这台机子已经被磨得斑驳，上个世纪的潮物，已经沉淀成文艺而小众的存在。二哥有着只听CD的偏执坚持。
上课。一张一次一次叠得错乱的纸条砸到桌上。它的来源自不用说。我一边打开这一层一层的脆弱的质感，一边偏头窥他的表情。他依旧伏在桌上奋笔疾书，像是这张纸条与他无关。
依旧是嬉皮笑脸的倾斜字体：当拮据的青春遇到挥霍的梦想，谁会更窘迫？
我说你的文艺发情期又到了么？
他说我在认真地问你问题。
我说从来没有拮据的青春，所有的拮据都是挥霍的借口。你又在纠结什么？
他不答。
半小时后他才闷闷地回：今天我生日。
我笑：你丫现在怎么这么怂，告诉生日也要有个铺垫么？恩，懂，不解释。
他只是在考虑我们如此微妙而脆弱的默契之上要不要加上这种世俗联系的承载。我无所谓。听到身后他和二哥和以往一样的笑声嬉笑，心安。
下课。打开MP4，递到身后一只耳机，放一首EASON的《最佳损友》，他接过，一起听，停下手中的事，那是他要参加新概念的文章。
不用说生日快乐，用这种方式庆祝生日，我们的方式。
又上课。身后递来纸团，圆圆的小包裹。展开，外层有字：爷万分感动于你的礼物，怎奈不能以身相许，给你一个果子吃，进口的哦，爷卖身换来的。
我喜欢这种吊儿郎当的语气，笑着回：一个果子就打发了么，怎么不卖身给小爷我？随手将写着字的纸包着那个硕大的黑布林递回去。
很快，果子再次回来，纸条下续：爷在找一份伏特加一样浓烈的爱情和龙舌兰一样冷艳的友情，怎么可以随便委身与人？你是哪一个，让爷以身相许？纸条里面垫了一张柔软的面纸，包着那个饱满得即将喷薄的果子。刚才好像也垫了这么一张纸吧，怕墨水染脏了那个可爱的果实么？
我笑着回：尔等贡品爷笑纳了，但是伏特加和龙舌兰可遇而不可求，不要为了等待孤独终老。
心中慢慢感动。没有后话。
流年剥落出的丝丝缕缕，总有一条会勒到颈上，越缠越紧，像缚住心脏的铁丝，无法呼吸。谁比谁更无奈，谁比谁更残酷。
我生日，高三末。难得的机会尽情发泄，收礼物到手软，请众人吃蛋糕。二哥送了重量级大礼《THIS IS IT》，任我对着MICHAEL JACKSON的身影大呼小叫万分沉醉。二哥总是最轻易地把握了我的爱好。也只是爱好而已。他的蛋糕我默默地放在他桌上。晚自习，收到一张折起的A4纸，密密写了一页。
记得一些。“你也没打算告诉我你的生日啊。这个时候应该很恶俗地给你唱一首生日歌吧。”“你写过的无数张纸条我都留着了，估计我写的都不知道被你扔到哪座垃圾场了吧。”“以后安心做个好孩子，不要讲脏话，不要打架，出了事找我，我帮你挡着。”“谢你帮我改得千疮百孔的新概念作文和各种抽风的文字，我写的书高考完就能出版，记得去买。”“我怕高考之后，就没有这样的心情和心境来安稳地跟你讲这些，所以趁现在说完。”“我不知道你是我的伏特加还是龙舌兰。”“就此道别。这张纸你要留着。”
看完，做作地泪流满面不是我干的事。
这样冷淡而澎湃的超越友谊不是爱情的奢侈品，不想让它败给时间的沟壑。我们都少了那层玩世不恭的语气，赤裸相对。那时，我却哽咽无言。
高考完，我去北京，他留南京。暑假兵荒马乱，居然没来得及最后的道别。街道上烈日苍白炫目，火热得冷清，尘埃颤动，灵魂相离。
以后估计不会再见到了吧。我们，走不同的路，不同的命。
抬头，轻笑了一声：他妈的。
其实，生日那天，我回了他一张纸条，上面抄的是那首《最佳损友》。
朋友我当你一秒朋友 朋友我当你一世朋友 奇怪过去不堪回首 怀缅时时其实还有
朋友你试过将我营救 朋友你试过把我批斗
无法再与你交心联手 毕竟难得有过最佳损友
从前共你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够 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 很多东西今生只可给你 保守直到永久别人如何明白透
实实在在踏入过我宇宙 即使相处到有个裂口 命运决定了以后再没法聚头 但说过去却那样厚
… …
不知你又有没有挂念这旧友 或者自己早就想通透 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总好过那日我没有没有遇过某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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