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的路] 致妈妈

本帖最后由 pibang 于 2010-11-21 11:38 编辑

天堂的路上，你还好么？ ——题记

无从下笔数日，心里万千头绪。就这样混乱着我，考验我挑战的极限。

努力回想，妈走的那天，重庆被雾气团团包围，阴雨绵绵中夹杂的冷风有刺骨的痛处。当接到爸的电话时，我从未想过会出什么事，也低估了病危通知单的权威。打车到医院的时候，已然是上午十点半左右，拥挤的人群争抢电梯。而当我来到十六层的时候，强烈地直觉情况很是糟糕。姨妈在一旁哭闹，爸迷茫的含着泪水的无助眼神和我对视。是的，我不能慌。安抚好他们之后，教授带我看到了妈妈，已经没有任何抢救措施在施行，年轻医生们站立一旁，低头沉默。再一次，我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虽然已经枯黄干瘪。妈的嘴微微张开，瞳孔无神，心电图水平直线。我错过了见她的最后一面，也就是几分钟之前。她瘦弱的身躯，和有泪痕的面庞，是否就在几分钟之前，绝望的最后一刻等待自己最爱的儿子的出现呢？我痛哭了起来，握着妈已经没有体温的手，脸依偎着她哭起来。朋友说的，妈病重的时候我从没哭过，但是当我知道什么叫不在了的时候，我会重拾痛哭的能力。我迅速擦干泪水，因为我知道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要带妈回家。

下午，于是抱着尸体，我们在回合川的路上。之后我爸问过我，抱着尸体怕么，我只说了句，那是我妈。那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听见爸在给亲戚朋友传去一个个噩耗的时候，我的心是抽空了的。我开始回忆，陪我度过人生二十年的妈的倒影。我知道母爱是无处不在的。小时候会在放了暑假去重庆和爸爸妈妈过，觉得那样很快乐，有人疼爱，有玩具可以买，有衣服可以买，有儿童都喜欢去的肯德基，有比合川大很多的公园；上了中学，已经比妈高出一截了，牵手的姿势从她牵我变成了我牵她，时常在晚饭之后去逛街，逛超市，过市井平民的小幸福；高中之后，妈的身体就一贯不好了，半夜会疼得让我给她揉揉捏捏，但是每日的那个保温桶，装了三年，风风雨雨；读大学意味着相对的自由，妈不能在我身边唠叨了，自己想干嘛就干嘛了。很少回家，觉得花花世界看不痛快。可是妈的电话总保持着每两天一次，嘘寒问暖，偶尔还会说看了某某某电视台录制亲情节目有点想我，有点想哭。

丧事一共办了三天两夜，家里人惊讶，四十多岁的生命就这么离去了。爸的眼睛一直是肿的。以前爸妈会吵架，会闹离婚，会让我觉得很受伤。可是在妈在世的最后这一个月里，我看到的是爸无微不至的关照，称呼从“小刘”变成了“老婆”，在她病痛的时候呼换她老婆，看到化验结果会暗自流泪的爸。妈还在合川的医院的时候，我回去看她，中午是搭爸的摩托车去给她送饭。宽厚的肩膀和泛白的头发和我比邻，我忍不住抱住爸的腰，紧紧的。他于是给我说，妈也是这样抱着他每天一起去开门市，一起回家。还说妈喜欢吃啥，每天什么作息安排。他说话口吻中我听得到什么叫真实的幸福，但是不争气地流下了两行热泪。是被感动了吧，既平凡又伟大的爱情。妈一直不和爸离婚，其实我知道，是因为她爱他。虽然口口声声说他给她带来很多苦，可是她其实是认命的。而我，就重复着上香上烛烧纸钱，招呼客人，跟着道士先生敬拜，呆呆地看着妈的冰棺，熬过来的。家里空荡荡。

最难受的，是去火化场的那一天。如果没经历过至亲被火化全过程的人，是完全无法体会那儿的压抑氛围的。妈从推进火化炉掉下去的那一刹那，我有种心里缺了一块的锥心的疼。出来的是零碎的骨片和骨灰，道士先生把它们放进骨灰盒中，我彻底崩溃了，抱着我的姐姐撕心裂肺地哭，让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承受本应四五十岁承受的至亲离开的哀愁，真的有点残忍。这个尴尬的年龄，如果小一点可以少想很多哭过之后好好学习生活，如果大一些已经用实际行动尽了孝道。来不及的事情太多了。妈还没收到我第一个月工作薪水孝敬她的礼物，她一直想我送她一件漂亮的衣裳。妈也没看到我结婚，生子。遗憾的事情太多了。子欲孝而亲不在。既然放心不下，为何走得匆匆？

很多人，都说妈是傻女人，苦命的女人。说她不懂如何保重自己，不懂维系家庭。

所以，妈走了。她用她的方式和我告别。她就可以不用去勾心斗角处理人事关系了，她就可以不用受病痛的折磨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女子，会把我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亲人朋友，都劝我节哀，坚强，加油。有的亲人重复好多次，想给我强化一个观念，我妈的死都是为了节约钱来让我过得更好。其实这个观念是很让我自责的，但是大人却不懂这句话会给一个孩子造成多大的伤害和内心的阴影。还好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只是单纯地认为妈离开我了，我应该为她的离开难过，并把难过升华为懂事，我以后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而不是背着一个厚重的死亡的包袱去被动地在社会打拼。大人们的喋喋不休，各种嘴皮我一概不参与。我以前想，我活着努力着是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环境。现在想，我活着，也就是延续了妈在我身上的血脉。都担心我会封闭自己很久很久，回来看我，陪我谈心。其实我能清晰分辨各中不同以及利弊关系，我承认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是回到学校我依然能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所有言语都无法表达出我的心情和对妈的爱。只是内心深厚，多了一份遗憾和思念。

我曾笑着给我朋友说，要对没有妈疼的人好一些。其实以后，我是不是会额外羡慕你们这些有妈关心疼爱的人呢？然后看到自己孑然一身地在一个异地流浪。这种疼爱不是谁都能给的安全感。命运不是在逼我，而是我自己应该用怎样的心态面对当下的路途。

每年妈生日的时候，我会买一束康乃馨给她。以后，每年墓碑旁的鲜花，就是儿子的承诺和坚强。

妈妈，你是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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